"别说了......"
被我好一阵奚落的秦家少爷如同蔫了的皮球般，失去所有的活力。谁叫以前那些秦家上下把这个小少爷教育的如此自以为是，任何的错处都归结在别人身上，我这样赤裸裸的数落与讥讽，他怕是从来没尝到过的吧，也难怪打击如此之大了。

"哈哈哈哈，小少爷，我可怜的小少爷，外面呆不了了吧，你除了嘴巴厉害脾气够大还有什麽本事？全靠祖先庇荫的你根本就是个无知幼稚外加自大狂妄的笨蛋。失去了唯一的靠山，你还有什麽叫嚣的本钱，耍帅的能耐？你还想成为别人的靠山？别笑死人了！！你求我吧，求我我就让你回来，回来了你那笨脑子也不用去外面丢人现眼了，回来了你也不用去伺候那麽多人只要伺候我一个就好了，而且你们一家也可衣食无虞。哈哈哈哈，我这汪家大宅永远给你保留一个位置：我的小厮，只要你回来求我，你看可好？哈哈哈哈！！！！"
我笑的开怀，何时我曾这般不用费心隐藏自己，完全展露内心想法的得意狂笑过？何时看到过这不可一世的秦家少爷如此沮丧颓废窝囊过？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他站在那里，低著头。

我以为他在酝酿情绪，准备跳起来给我一拳，所以在他慢慢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全身紧绷，做好动手的准备。可他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火焰。虽然有沮丧有狼狈但更多的却是难过。那难过的表情让我的心似乎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

他久久的凝视著我，我动不了，也无法言语，就那样和他对望著。直到他突然转身，默默离去，让我十分愕然。那个一贯霸道狂妄自负的家夥，他的突然安静是因为那眼睛里的难过吗？他是因为我对他犀利的不留情面的数落，让他那高於任何人的自尊受到严重伤害而感到难过吗？是啊，他应该难过，何尝有人敢如此对待贵为秦家大少爷的他；或者是因为他终於知道自己对於这个世界来说是一个多麽无用的人，对自己的无知与幼稚而感到难过？是啊，他应该难过，过了二十余年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的日子，这才真正知道了真实的自己。

可我非常不习惯这样的秦浩，我非常不习惯......我宁愿他仍旧火力十足的叫嚣依然不可一世的狂妄。他离去时的落寞与默然是我从来没看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

我是不是太凶恶了或者太过於直接？我闭上眼，蹙紧了眉头......

猛的睁开眼，我是不是糊涂了！我就是要他难过要他伤心要他挫败要他吃尽苦头啊，干什麽他一难过我就......难道我又心软了！不，决不可能！！

敌人，这可恶的秦家这可恶的秦浩，我永远的敌人！为什麽你已经被我打倒已经被我战胜却仍然会搅乱我的心？

6

　　调查报告仍然源源不断的送到我面前，我没叫停，我忠诚的手下们也就尽责的每天送来，似乎每天得到他的消息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在处理完公事後我就会翻开那每天送来的他前一天的行踪报告，我把这似乎也当成了一种休闲方式，天天看著他的脸，在以前是多麽的痛苦，现在我却自找苦吃。报告很详尽，仿若他就在我身边，一如从前，无论他到哪里我都如影随形，可一切早已不同了。我不再是以前那个隐藏本性，辛苦周旋，随时还要应付他那大少爷脾气的仆人，而他也不再是以前那个狂妄自大，颐指驱使，随时用他那大分贝的怒吼发泄不满的秦家大少爷。甚至，他在我面前只是一张张印在纸上的静态画面，而不是那生龙活虎的暴躁小人儿。
　　
　　
　　秦浩仍然在辛苦的找寻著工作。他努力的收敛了自己的脾气，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不再好高务远，而只想找一份能塌塌实实养家糊口的工作。可在这个不景气的世道，即使是有真材实学的人都不见得能有一份工作，更何况他这个假冒伪劣？
　　
　　入不敷出的日子让他熬出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眉目间也多了不少愁绪，每日为生活奔波加上失去以前那些得当的保养，让他显得憔悴不堪。我从抽屉中取出那张被遗忘在这里的照片，将上面的他与现在的比对，现在的他哪里还找的到以前的一丁点影子？不，那天生的傲气还残留在他眉间。以前的他是张狂的散发出一身的傲，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自傲的本钱，可那傲气却未消散，只是含蓄的内敛著，不再慑人。现在的他比起以前成熟了何止一倍？
　　
　　看著报告上的一行文字，不由自主的，我拿起身边的电话，拨下一串号码："张经理，我是汪柴朗......帮我安排个人进公司......恩，他今天应该有给你那边寄了简历过去，叫秦浩的。不，他不是我的人，只是个让我想看他出丑的家夥。当然不能让他知道是我安排的......不能让他知道这事情我有参与，更不能让他知道你那边和我公司有瓜葛。......职位？不，不是什麽有能力的家夥。给他个最基层的工作做就好。恩，你要对他不遗余力的督促教导......你忙不过来的话，叫其他人来。那些喜欢给新人下马威的老员工，叫他们帮你好好的严格教育他。"
　　
　　
　　这个主意不错吧？给他找份工作，让公司里的人让他知道什麽是阶级之分什麽是上下有别。让他知道这世界可不是好混的。人情世故，为人处事，有的你头疼了，秦浩。
　　
　　是的，我是为了折磨他，让他吃更多的各种各样的苦头才会帮他找这工作的。没有别的原因。我要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喜欢落井下石，以欺负人为乐的家夥很多呢。
　　
　　
　　
　　可当我看到下属送来的调查照片中的他得到工作後欣喜若狂的笑脸时，我的嘴角也不自觉的弯了弯......
　　
　　
　　
　　医院．17楼．头等病房外
　　
　　我也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会在这里，只知道本来今天应该驱车去赴一个很重要的约会的计划在看到秦家一家四口挤在一辆小出租里准备往哪里去时被我临时取消了。我忙叫司机跟上那辆计程车，然後就到了这里。
　　
　　透过不很清晰的病房门玻璃，我看到床上曾经叱吒风云的商界大佬秦卿那堪苍老虚弱的睡脸，鼻子里还插著氧气管，手边输液瓶吊著，而仪器上那个亮点也只是在非常缓慢的跳动著，虚弱无力的发出"滴滴滴"苍白而单调的声音。周围一圈的秦家人都没有言语，只是坐在那里，安静的望著那意气不再的老人，怕扰了他难得的好眠。
　　
　　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接近了，从我身边擦身而过，进入房间打破一室安宁。
　　
　　"医生，我爸爸他......"开口的声音年轻而焦虑，但仍是压得低低的。秦浩。
　　
　　"恩，暂时没什麽大碍。只是身体精神两方面压力太造成的，心情焦躁外加生活作息不规律引出不少旧疾，所以才会如此。他年纪大了，得好好保养自己啊。这病需要慢慢调养，急不得的，还得继续住院观察。"医生的声音平板而冷淡。"你们有空多来陪陪他，会让他精神好许多。"
　　
　　"好，好的 我们会常来陪他的......"
　　
　　"还有，病人的住院费用......上次预付的部分已经用完，现在已经欠资了。希望你们能尽快......"
　　
　　"啊，那个。好的医生，我们一定尽快......"吞吞吐吐的声音，没有自信的表现。
　　
　　"如果不能及时补充医疗费用，那我们就必须考虑撤掉仪器并停药了，而且他必须搬出头等病房。"
　　
　　
　　"我们也不是不给，你什麽意思，看不起我们秦家怕我们赖帐吗？药要用最好的，仪器要用最先进的！！"秦家老太爷何时被人这样奚落过，脾气一上来就给人吼了回去。床上的人动了动。
　　
　　"爷爷，您别气，小心您的身体。而且声音大了怕会吵到爸爸。我跟他们说。"果然变好多啊，秦浩，那个脾气火暴的家夥居然要跟人讲道理？
　　
　　"医生，相信你知道我们也不是什麽骗子，只是暂时没有现钱，就不能通融一阵子吗？我们以前的身份相信您也知道，会讹您这点钱吗？"
　　
　　"您以前的确是身份显赫啊，但也不能这样为难我们啊。医院医生也是要生活的嘛......"医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如今的秦家已经不若当年风光，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你！"
　　
　　呵呵，秦浩，你知道了吧？这世界上惟利是图的人比比皆是的哦。连施医救人的医生也不例外。当你失去了权势，你就什麽也不是了。
　　
　　但那医生我也很讨厌。转身离开病房外，我来到院长办公室。
　　
　　院长看来是个经常看财经报道的人，倒是一眼认出了我──多亏了我自收购秦氏集团後的超高曝光率，殷勤的为我引座，恭敬的问我大架光临是何贵干。呵呵，这就是有钱有权的好处。当年我跟著跟秦浩出入这家医院也不是一次两次，可从来没人给我这样的尊敬呢。别人点头哈腰的对象永远是那个骄傲的小少爷，以为我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狗罢了。可现下，那骄傲的小孔雀可再也无法展开他漂亮的尾羽向别人炫耀了。
　　
　　"以後秦家的住院费用由我支付。"我轻描淡写的说道。算了，当年那秦卿也算有点眼光选了我，这才让我有机会去学习去了解外面的世界让我有机会占了他的产业让我有机会找秦浩报了仇让我终於成为了自己的主人，那这点住院费就当我报答他了。让他吊著条命看著我一步步成功，而自己的宝贝儿子只能沦为别人的跟班......
　　
　　"哦？汪先生好度量，收购了人家公司还愿意为他支付费用，果然大将风度！"院长眉开眼笑。
　　
　　"行了，以後找我秘书结帐。但这事情不能告诉任何秦家人。你是认识秦卿的是吧，你就说是你愿意担保，可以容许他们暂缓付款。"
　　
　　"汪先生不但好度量，还做好事不欲留名。这秦家人要是知道真该大大的感激您啊！"
　　
　　呵呵，是我夺他家产害他病倒的，他要真知道是我帮他，不一头撞死才怪。摆摆手，我起身告辞。之前不忘叮咛他去秦卿病房演场好戏。顺便提醒他把那个讨厌的医生辞退了。那家夥真的很讨厌。
　　
　　
　　隔天送来的调查报告里，秦浩眉眼中的焦虑明显少了很多，十分愉快的去做他平生的第一份工作。哼，大少爷，高兴的这麽早，後面的苦有的你吃了。我倒想看看那些专爱倚老卖老欺负新人的人的家夥会给这被人伺候逢迎惯了的大少爷准备怎样的见面礼。
　　
　　果不其然，才上班第一天，秦浩本想跟那些同事打个招呼彼此认识一下的，但那些家夥可能受了老张的关照，对他都是爱理不理的，并且一整天都没让秦浩消停过：泡茶、复印、整理、送资料、订午餐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让人跑上跑下，忙里忙外，累的够戗。可他对这样的使唤居然是毫无怨言？原本还以为被人这样呼来喝去的他会马上发脾气一甩袖子"本少爷不做了！"呢，没想到他居然学会了忍耐？不容易啊不容易......但天天这样折腾他的话，他还能受的了吗？忍一时的脾气不难，但要一直忍耐下去......这做惯大少爷的家夥，可能吗？
　　
　　今天的结果让我有点失望，但还有明天呢，不是吗？

7

"总裁，总裁？"
　　
　　秘书连唤我几声我这才回过神来。
　　
　　"怎麽了，有什麽事？"我忙端正姿势，冷静开口。
　　
　　"总裁，刚才您怎麽一直发呆啊？这几份文件都比较紧急需要您过目审核，而一会您还有个重要会议要主持呢，不抓紧的话怕时间来不及了。"从未见过我如此失态的秘书有点疑惑。
　　
　　"好的，你先下去吧，时间应该来的及，看完了我会叫你。"
　　没有回答秘书的问题，我埋下头，开始审阅起文件来。秘书见我不正面回答，也识趣的退出了房间。
　　
　　听到轻轻扣上门的声音，我这才把佯装专注工作的头抬了起来，将笔重重的摔在桌上，身体猛的後仰，压在真皮大转椅的靠背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刚才我是怎麽了，居然在秘书面前失态？我刚才想什麽那麽入神，秦浩？想明天的他又会以怎样的面貌出现在我面前，想明天的他又会遇到什麽样的挫折？妈的，我这麽关心他做什麽！不过是把他的失败他的挫折他的无奈当做紧张工作之余的调剂，不过是想看看这个昔日在我头顶作威作福的小少爷如今潦倒落魄到处受气的样子，怎麽让他占据了我的整个心神，甚至还影响到了我的工作？我这个被那些认识我的家夥叫做工作狂的人，居然会受工作以外的事情干扰！！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努力将那个烦心的家夥从脑海中驱逐，我这才能安心开始正常的工作。
　　
　　
　　秦浩每天的生活开始变的规律，上班下班，每天准时去工作。虽然在公司受了不少气，很多次也差点忍不住动手了，但他最终还是收起了脾气，努力让自己能与其他人相处融洽，并且开始学习自己原本很陌生的业务工作。日子开始了简单的重复，但在这看似简单重复的日子里，秦浩却已经潜移默化的慢慢转变著。我起初对这些毫无察觉。面对每天千篇一律的报告，我每天也就是大略翻翻便放到一旁，加上手头上还有好几宗收购、改制、研发的项目准备提上议程，大家正在紧锣密鼓的开展著工作，其他的事情便没那麽在意了。
　　
　　
　　
　　那报告再次让我产生兴趣是在发现那4口之家里突然多出两个陌生的外来户後。
　　
　　那时候的秦浩已经开始跟著前辈跑业务了。看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所言不虚，秦浩的努力终於让大家冷若冰霜的态度发生转变。我由於工作原因没有多余精力再用在秦浩身上，而我拜托的人也看到秦浩工作表现一贯良好，也就不再多余为难他了。那些原本就是因为上面若有似无的暗示才对秦浩恶意相象的人在上面不再插手後，自然和秦浩熟垫了起来，就连那些本来就会或多或少占新人便宜的人也开始愿意和秦浩交往了。没有了上面顾忌的他们似乎觉得秦浩是个不错的家夥，大家反而相处融洽，在一起工作也变成愉快的事情了。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秦浩已经由骄傲的秦家大少爷变成了普通的上班族。
　　
　　
　　另一方面，秦家另外三个一贯养尊处优的家夥终於意识到眼泪和叹气是无法改变现状和已经发生的事实的了，他们最终还是面对了已经从云端跌下谷底的命运，开始认真考虑如何生活。看到秦浩每天努力的为生计奔波，他们也想为那个失去了往日荣耀与奢华的家做点什麽事情，能够分担一点责任。
　　
　　非常幸运的他们寻来一个替人照顾小孩的工作。是一对双胞胎，小孩的父母都是年轻的上班族，各自的长辈都住在外地无法帮他们照看孩子，而两人的工作都比较忙，正好住他们隔壁的秦家两老看到那对双胞胎後感觉特别亲切，本来就闲赋在家的三个人自愿帮他们照看孩子，一方面可以排解寂寞另一方面还可以有点不大不小的经济来源。那对年轻夫妇看秦家人说话谈吐得体，看的出来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又是住在隔壁，房东那里有他们的详细资料不怕他们跑，也就放心把孩子交给了他们。
　　
　　
　　开始秦朗并不赞成母亲爷爷他们帮人带孩子，他认为自己一个人也能养家，不想老人家太过辛苦。可看到他们如此疼爱那两个小家夥，而那两个小家夥也的确带来不少活力与欢乐给这个充满忧伤的家庭後，他终於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