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我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时，我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我现在身处的地方正是以前秦浩秦总经理的办公室，也就是他以前偷懒打牌和那些狐朋狗友聚会的地方。没想到自己居然直觉的在秦氏大楼里若干大小办公室里选了这麽一间做自己临时的办公地点。为什麽不是选自己以前习惯呆的秘书室呢？一定是以前的房间太小。但怎麽又没选最大的总裁办公室？啊，因为那里背光啊，阳光不充足的地方怎麽让人有精神工作？一定是这样没有错。
　　
　　我一边为自己奇怪的行为做著解释，一边开始仔细查看这间以前秦浩还在这里作威作福时，即使进来也不会过度关心，只觉得厌恶巴不得快点离开而自己进来工作後因为一直忙於公务无法分神关心的办公室。没想到左手边不远处角落里的文件柜上居然有一张秦浩与他父母的合影，回想起来以前秦浩桌子上似乎是放有这麽一个相框，当时自己还以为是他和某个亲密女友的合照呢。可能是先前帮我收拾办公室的人在清理桌子的时候顺手放到桌子旁的文件柜上却忘记清理出去了吧。望著相片上那意气风发，灿烂微笑著的人儿，我的嘴角不禁上扬：现在的他可是再不可能如以前般神采飞扬了吧！有多久没有听到他那狮子吼般的咆哮了？不知道现在的他是否还有力气发出那样的声音？
　　
　　"汪柴朗！！！！！"
　　
　　仿若听到他就在我耳边怒吼般，我习惯性的抬起手，又想用尾指掏掏耳朵，却发现原来一切只是自己的想象罢了。悻悻的放下手，我突然非常想知道他的行踪，我想知道在离开秦府後的日子他是怎麽过的，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早就经受不了外面世界的风浪就这样死掉了......
　　
　　不，不，他不能死，我还没折磨够他呢，他怎麽可以这麽早死？
　　
　　随手将相框丢进办公桌的一个抽屉里，我立马拨通内线招来秘书。
　　
　　"总裁有什麽吩咐？"秘书高天恭敬的低首静候。
　　
　　总裁这个称呼真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因为那几个家夥不满我逍遥了那麽久──天知道我在秦府过的是什麽日子，居然有人歪曲事实的说那是"逍遥"──还一直隐藏身份总让他们出面打点一切，导致他们将有限的青春都耗费在无止尽的工作上没有喘息时间更别提轻松一下了。为了惩罚我，这最辛苦，最繁重，最抛头露面的活计被硬塞给了我，并且终审判决不得上诉。
　　
　　在心中苦笑了一下，我脸上却仍是保持著一个处上位者应有的卓然与冷静。
　　
　　"我要求你在一天时间里给我收集到秦家大小自离开秦家大宅後的行踪，事无巨细全部上呈。并且，"我顿了顿，"秦家大少爷秦浩的所有事情我要知道的一清二楚，日後也要派人看著他，将他的每日所作所为记录在案日日呈报。去吧，希望明天这个时候我的办公桌上能有一份令我满意的调查报告。"
　　
　　秘书领命後退了出去做他该做的事情。虽然他没出声询问可我看的出来他的表情里带著狐疑。他是个尽责的秘书，会将我吩咐的事情迅速并完美的达成，我相信这件也不例外。但我知道他一定会非常奇怪我怎麽会对那些自己明明声称不再过问的人的行踪感兴趣，毕竟那天我赶走秦家上下的时候他也在场目睹了当时的情况。
　　
　　老实说，如果他问我为什麽的话，我一定答不上来，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这麽急切的想知道这一家人在做什麽，尤其是秦浩在做什麽更是让我好奇万分。我对他每天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想清清楚楚的知道，就像我以前做他秘书的时候。那时候虽然他是主子，但他的一举一动全在我的眼中，我时时刻刻跟随在他左右，他的事情没有我不知道的。现在我成了主子，但我仍然要知道他的行踪，我要知道他做了什麽事见了什麽人说了什麽话，我全都要知道......
　　
　　他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以前无法想象的苦，遭了许多以前无法想象的罪。我就是要知道他现在凄惨的窘境，我就是要知道失去曾经的权势与荣耀後的他现在是何等的卑微与低贱，我就是要知道从未吃过苦含著金汤匙出生自小享受荣华富贵的他在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情况下是如何苟延残喘活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的──前提是他还活著......不，他一定还活著，上天不可能让这麽一个欺负了我20多年的恶魔就这麽轻易死去的，我满腹的委屈还没有发泄完呢，我还要看著他吃苦遭罪，我还要看著他摇尾乞怜！
　　
　　对，这就是我要寻找他的原因，这就是我要知道他一切行踪的原因──我要看他的痛苦，我要看他的悲凉，我还要看他的凄惨！！
　　
　　为自己那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行为找到合理的借口，我竟感觉到了无比的轻松：奇怪，我何必为缺乏一个借口而紧张，我在紧张什麽，难道我就不能没有任何借口的去做一件事情吗？难道我所做的每件事情都需要一个借口吗？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我扯出一个自嘲的微笑，非常的牵强。

 

5

我的秘书办事是非常高效率的，即使他心存疑惑但仍是在我规定的时间内将整理好的调查报告交到我的手中──做事认真尽责，为人识的进退，这就是我为什麽让他成为我秘书的原因。事实证明我的眼光是非常精准的，哪里像秦家那些老糊涂，把我这只豺狼棬养在身边，後来反而掉过头狠狠的咬了他们一口。当然，秦浩的愚蠢与无能也是我能隐藏的这麽好的有力协助。

我认真翻看著这两个月那一家老小的行踪报告。

他们自离开秦家大宅後，身无分文，靠变卖了身上随身佩带的一点家传首饰以及手表等才换取了些许金钱──当然那些东西的价值远不只那麽点，但在那样困难的境况下，他们除了咬牙认栽又有什麽其他选择呢？

随後他们租住了一间两居室的小房子，安顿了下来。秦家两个老家夥每天长吁短叹，後悔当初怎麽没让我就在那荷花池中淹死了事，最多赔钱给我父母也不至於生出这诸多事端。秦夫人则是每天以泪洗面，曾经暗暗去求助以前娘家却没人愿意给这个被下了"忠告"最好不要插手此事的家庭任何一点帮助，即使他们是亲戚。求助无门之下，本是大家小姐後又显赫一时的秦家夫人更是为自己居然会落到如今地步而悲伤不已。秦浩算是这许多人里最积极的一个了，或者应该说他那蠢脑子根本不会把这个社会想的多复杂，他以为凭他自己那"聪明"的脑子他日东山再起也不见得是多难的事情，天知道他那自以为是的"聪明的商业头脑"全靠以前我替他打点好一切，只需要他大笔一挥就能成就的。所以在把家人安顿好的第二天他就出门找工作去了。

他面试的第一份工作是某大企业的部门经理。他以为凭他曾经做过总经理的经验，做个部门经理只是小菜一碟。可要知道这样的大型企业对员工的审核是非常严格的，他秦大少爷除了做过一个有名无实的总经理外，什麽实际经验都没有。顶著一张名牌大学毕业的文凭，却既无真才实学又无工作经验，这样的人在面试第一关便被无情的涮了下来。相信没人相信这样高学历又做过总经理的人居然是这样无能的吧，因为他们不知道他身边曾经有个我，有个在考试时会想方设法掩护他作弊在工作时会竭尽所能帮助他铺平道路的我。曾经，这样的行为让秦浩很满意我的表现，殊不知我这样做就是要让他成为一个一无是处的草包。

接下来的一周他继续寻找著一份体面且高薪的工作。他不相信他无法找到这样的工作，在被人婉言谢绝无数次後，他仍然执拗的认为是别人没有眼光，直到有一家公司的招聘人员在他无法回答简单的专业知识後毫不客气的嘲笑他，他则是回报的一记愤怒的老拳为止。他愤恨的离开了那家公司，但之後却不再寻找那样的工作，转而寻找一些小型企业做一份简单的职员工作。

可仍然无法顺利找到。别人往往在看到他名牌大学的毕业证或者简历上工作经历一栏里写的：曾经担任总经理一职的文字後，马上起身恭送他。去了十家有九家说自己庙小供不了他这尊大佛，而最後一家甚至怀疑他是其他大公司派来窥探他们这小公司底细准备收购或者对付的，马上哭丧著脸求他不要赶尽杀绝，他家上有老下有小经营一家公司不容易别断了他们的生路云云，吓的他立马逃了出来。

万般无奈，他只能隐瞒经历学历找了份招待的工作暂且做著，因为家里那点典当换来的钱在只出无进之下已所剩不多。可他秦家大少爷曾经是何等的尊贵，怎麽可能去做伺候人的工作。他对所有的客人都是敷衍了事，客人对他的服务态度不满他不过是别开脸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如果有人数落他两句，他马上扬起拳头，吓得客人落荒而逃。想当然他的下场自然是被无情的解聘。份份工作如此。当他终於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是得学会忍耐，勉强笑著服务著这些他曾经瞧不上眼的小市民後，他居然又遇上了有人蓄意挑衅。想他秦浩不去惹事已是不易，现下居然有人想在太岁头上动土，马上脾气起来，拳头也招呼到了别人身上。最後还惊动了警察，秦夫人花了不少钱才把他保释了出来。工作自然是没有了。

在换了好几家店都遇到同样的问题，被所有的老板当做拒绝雇佣户的秦家少爷决定去工地做那扛沙搬砖的体力活，想靠他在健身房锻炼出来的肌肉换取生活所需。原本料想这只需体力的工作简单容易，却谁知这份工作更无法长久，做不到几天就因为夏日的酷暑加上连日的体力透支而倒下被紧急送到医院──他那健身房锻炼出来的身体怎麽和别人在劳动中磨练出来的体力相比？自然这份工作也就不了了之的结束了。

合上调查报告，我几乎要笑出声了。原来他这两个月的生活比我想象中的还精彩万分。虽然经受了或这样或那样的打击他居然还是那样生气勃勃的活著呢。看来他那愚蠢的脑袋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在对待挫折失败上就不若别人那般脆弱。但这是不是证明我还能用更加激烈的手段凌虐他的神经，好好考察下他那愚蠢的头脑何时才是他忍耐的底线呢？

"先生，先生，你没有预约，总裁是不会见你的。先生请你出去，否则我会叫警卫了！"

门口传来骚动，前台小姐的声音很急促，她在尽责的阻止某个无礼者的擅自闯入。虽然很好奇他怎麽能绕过门口接待直接冲上我这最高层的高层办公区，但手中的报告似乎比他更来得吸引我。

"叫汪柴朗出来见我，我知道他在这里！姓汪的，你在哪儿~！给我滚出来，你这个混蛋！说话不算话的家夥，卑鄙无耻！！！"凌乱的脚步，熟悉的吼叫。

秦浩！

他怎麽会来这里？他居然会主动出现在我面前？他来找我？？

压抑住心中的好奇与莫名的激动，我按下内线："让门口的人进来见我。"

我想见他，我想看他现在变成何种模样。听声音似乎还是一样精神，却不知那绝美的容颜是否依然神采奕奕，那清澈的双眸是否依旧火力十足？

推开门大步走进来的人仍然是我熟悉的模样，一样的脾气一样的神采。只是那脸颊清瘦了不少──呵，也活该你大少爷吃吃苦了。

他似乎很诧异我居然会是在这间办公室里办公，盯著我看了5秒锺，又环顾四周5秒锺。我冷冷的望著他，舒适的靠在真皮沙发上，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有什麽表现。我很好奇这个说要给我好看的人，这麽快就有所行动了？不知道他有什麽办法能给我好看呢？

果然，他那改不了的少爷脾气不过才10秒锺的工夫就又开始爆发：
"姓汪的，没想到你居然是如此的卑鄙无耻，不讲信用！你如果想折磨我们明说好了，为什麽要在承诺了绝对不会找我们麻烦的同时又妨碍我正常的找工作！！"

原来不是来给我好看的啊？害我还满期待的。可我什麽时候卑鄙无耻，不讲信用了？我承认我不是个好人，也的确手段卑劣，可我还不至於连自己说过的话都背弃吧？等等，他说是我妨碍他找工作？

"你说我妨碍你，是什麽意思？"我的声音压得低低的，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怒气。居然要把这莫须有的罪名加诸在我身上？我汪柴朗可是随便能让人冤枉的主儿?

"不是你还会有谁！！"秦浩的声音更是拔高两度。听我说话声音不高，这傻瓜定是以为我心虚了，全然不知我这样正代表了真正的怒气。呵，在一起这20多年，这个蠢蛋又何时看穿过我的脸色，了解的到我的心思？不由脸上又沈下几分。

"理由。"

"哈，要不是你，以我的学历会找不到一份公司经理的职务？我承认我脑子是不如你，可怎麽著我也是名牌学校管理学院毕业的，多少也是有分量的吧。"

分量，没有我在一旁替你保驾，你的分量不如鸿毛。

"就算我的学业的确不成，可至少我有实际经验啊，那些公司也不可能会拒绝我的。除非是你从中阻挠！你怕我得到那样的工作後会慢慢有实力和你抗衡是吧，所以你要掐断能让我获得对付你的能力的一切可能。"

实际经验啊，原来在总经理室里吹空调打扑克也能累积经验的哦。呵呵，就你那样还想对付我？

"好吧，你不让我做一份体面高薪的工作，我退而求其次的找份普通文职，你为什麽也要破坏！！一份简单的文职工作，以我的学历我的经历难道还不能够胜任吗？为什麽个个公司都说请不起我这‘佛爷'，甚至还有人给我下跪求我离开？？这不是你破坏的还会有什麽别的原因？！一定是你威胁别人，逼迫别人不可以录用我。你这卑鄙小人！"

我又破坏什麽了？用那样的高学历高资历去压别人，谁敢用你？没办法，谁叫你大少爷就是喜欢用你的强势去欺凌弱势呢？即使现在落魄了可还是改不了那恶劣的本性。

"我惹不起你，我躲你。可即使这样，你也要来整我。好容易找份稍微稳定点的侍应工作，你却派些地痞流氓到店里来闹我，搞的我被老板解雇。不是你还有谁？！"

哈哈，真好笑。你自己大少爷脾气得罪客人，也怪到我头上来了呢。

"还有......"

"少爷是不是想说你在建筑工地上晕倒，也是我收买了太阳，故意整你，在你工作的时候把阳光搞的特别毒辣好专门对付你，让你体力不支，中暑入院，最後让老板炒掉你？"
我打断他的话，冷冷的讽刺到。

"你！"

再傻的人也知道我是不可能和太阳达成什麽协作关系的，这下秦少爷闭嘴了。

好吧，少爷闭嘴了，我是不是可以说两句？

"秦浩，秦大少爷，你说我怕你羽翼丰满後找我麻烦，所以破坏你的工作，那我请问，别人是在你一去就拒绝你呢，还是在面试完後？我还听说某人回答不上来一个很浅显的基础问题而被考官奚落呢。少爷，你那靠作弊得来的文凭和靠打牌混来的经验，你觉得它们能让你在一家讲求工作效率与员工素质的公司里获得一席之地吗？"

"我......"

"还有那些小公司。少爷，你是去找工作，不是去给人当老板吧？你用那麽恐怖的学历和资历去应聘一个小职位，你认为别人会怎麽想？人家找的是称职的员工，而不是给自己的公司找个少爷！"

"住......"

"再说说你去做那侍应生。少爷，你以前去店里消费的时候，你见过比客人比老板还拽的侍应生吗？对客人的要求爱理不理，对上司的批评无动於衷。不过遇到两个难缠的客人就与人动起手来。你这被人伺候惯的人，能去伺候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