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瓜————無明
無明  发于:2008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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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
飞机飞翔在万尺高空之上.
警报灯刚关上, 腰间安全扣解下的声音立即充斥在这峡小的机舱内. 人们急不及待的要走出位子. 空中人员在这通路中走来走去. 峡小的通路忽然间站满人群.
安全扣是洪水猛兽, 还是困守自由之扣? 所以人害怕了它, 要急不及待解开它. 那么, 还未解开扣子的我是一个异类, 所以得到邻人的一个奇异目光.

阳光从那窗进入, 刺目, 但不热. 热气被阻是因为那双层玻璃片, 或是头顶上的冷空气的出口? 又或许两者都是原因吧.
其实, 谁人又会理会. 全部的人都在为外头的那大片云海而沉醉. 现在的我, 与太阳所在的位置较在地面上的人近, 但竟感到冷.

身外的一片云海, 蓝天化为背景. 万尺高空的云海. 一个又一个云山, 密集得可怕. 后座的小孩在赞叹大自然的美, 哇哇大叫, 说要踏上这云层之上, 说要亲手采摘云雾.
狰狞地挤作一团的云海, 有什么的好看, 如机内. 我不太明白, 或许, 我不是小孩子, 不懂得大自然的美. 所以, 我用力的盖上那窗帘, 把云海排在外面.
云海, 蓝天不见, 只有米白色的窗帘. 还有, 一片的狰狞.

机舱内, 因为商家的谋利而挤满的乘客, 与云海争斗. 看谁更为狰狞. 一个旺季中. 在昨夜才决定旅程的我竟可得到位子. 这是否别人所说的天意?
前方有什么在等待自己的到来, 不太知道. 我不是什么的先知或是预言家, 更预测不了明天天气. 现在我只知的是现在之事, 与过去之事.

大营帐上显示了现在的位置和时间.
空中人员不知在说着什么. 我没有这个的心去听她所说. 她也不会因为我的无视而停止演说.我看着那米白色的窗帘, 灵魂不知去哪儿.
※※※z※※y※※z※※z※※※
7:00 Am. 现在的时间. 一个清晨, 我独自坐在一班飞往自家不熟识的地方.
还有1小时, 我便到达目的地, 有什么的事情在等待我? 我正是现代版的鲁宾逊, 漂流到一个陌生之地. <鲁宾逊漂流记>这书, 我也有一本, 放在家中的书架最角处, 从未被人打开. 忘记为什么而买下了, 我是否后悔着? 那么现在的我因什么而后悔了?

过去的12小时, 不停不休的抽烟, 等待联机网络中计算机上的新留言.
再在过去的248小时前, 父亲去世了. 无声无色的去世. 248小时, 过百的数字, 听来很久远的时间. 但, 其实, 只是10天前的事情吧.

他去世的第一天, 我忙于在他的保险柜中捡拾他贵重物.
被我打开的保险柜, 什么金银珠宝也没, 只有一幅发黄的三人合照. 照片中之我, 只有五岁, 和母亲和他站在父亲的小医馆门前. 我一个人地站在前排, 母亲和父亲, 站在后排.
父亲在照片中笑着, 但身为他儿子的我未看过他曾对我一笑. 记忆中的父亲, 是一个不会笑的人, 也不曾笑过.
再在同一天的20年前, 是母亲去世的日子. 两人选择在同一天离去, 是巧合, 还是人为?

日期在倒数着. 数字和日期, 数学与历史. 本应天南地北的科目, 在这刻连结成一体. 人类要记下的重要日子有太多太多. 谁人又记下哪年哪日是世界大战之开始和结束? 哪年, 哪日, 哪时, 谁人又发明了计算机?
回忆日期, 是我的弱处. 在我选择放弃修读历史科时, 便知晓. 在考场中苦不堪言地回忆哪年发生了 “安史之乱” 哪年又是 “靖难之变” 的情境令人心酸.
为何连世界大事之日期也记不下的人, 偏偏记下了自家发生事故之日期? 20年 x 365日x24小时又是多少? 活着的父亲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多久了?

太沉重的气氛. 呼吸不了. 不想被悲哀压抑的我, 做了一次的逃兵, 逃走了.
不孝子, 正正是别人给我的一个称号. 不孝子, 不是因为我逃走了. 不孝子, 应在我发现自身是双性恋者时便存活着.

[你是因工而来这儿吗? ] 机舱内的感寂寞的邻人问我是否出差?
[不是. ] 我说句 “不是”, 回问他.
一个人生中不会再相聚的二人, 因为寂寞, 所以其中一人开了口.
他说他是为了回去探望家人. 他说他为了工作, 很久都没回家了. 某一夜的寂寞让他思家了,
思念家中的妻儿.
从钱包的暗夹中, 拿出一幅小照片. 他指着某一个只有二岁的小女孩, 自豪地告诉: 这是他的女儿了. 他笑说他的女儿多么的可爱, 将会是一如何的美人. 一会儿, 他又咒骂她长大得太快了. 他作为一个父亲, 竟不可亲眼看着她一小一小的长大.
[今天, 我的小女儿也会来机场接机. ] 他珍惜地, 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好, 拍拍钱包外的白灰尘. 沉醉地一笑. 转头问我: [你又为了何事? ]
我说我是因为一个不曾见面之网友的留言. 他一面的疑惑, 透露他的不信.
[是吗? ] 他这样回答我, 然后转头回望着前方那白色椅背. 我说了真话, 但他只当这是个笑话. 因为寂寞而开始; 不信任使二人的对话完结.

昨夜一个网上的留言, 一个认识二年却未见面的网友. 只因一句: [来我这里吧. ] 便决定抛开现有的工作. 回想起来, 真是太傻! 怪不得他人的不信.
我和他的开始, 是在一个名为同志网上认识. 他叫 “找人爱” , 在网上寻找情人.
[网上情人?! 小心被骗. ] 我在那的留言之下写上这样的字句. 而留言揭露我的网名: “丝瓜”
[那么, 丝瓜你作我的情人吧. ] 一个大胆, 又不用负责的求爱言论.
[长途恋爱吗? ] 或许是因为不用负上任何的责任, 人才胆大吧.
[你在哪? ] 他又留下言.
[香港. ] 一个回归祖国之地. 忽然间, 我后悔对一个不熟识的人说了真话.
[很远! 你有没有icq 或msn? 我们来通讯吧. ] 我给了他一个不常用的号码. 不常用, 正因为不常用, 所以在三个月后我才收到他第一个留言. 一个 “hi”.

[很久呀, 我等你很久了. ] 谁人又料到, 自己才上网, 遇到的竟是他.
[对不起. ] 我按下这字.
[算吧. 你现在是我的长途恋人了. ] 面对他那大胆的言论, 不知应笑还悲.
[你不怕被我骗色骗财吗? ] 好心的提醒他.
[没想过?! 丝瓜多大了? 说话这样老成. ] 我从他的网上提供的数据上得知他才15岁. 15岁, 那年我又在作什么, 忽然想不起来. 只叹息现下的年轻人的大胆.
[大得很, 25. ]
[一个25才的香港人? ] 他明知故问. [那么我是15才的台湾人. ]

15才的年轻台湾人, 一下子走进我的生活中, 作了一个不用见面的长途恋人. 因为不用担心会在街上遇到, 所以不小心把心中的秘密、日常事说了出口. 因为是长途的网上恋爱, 不知不觉让他成了生活一部份.
他说他只有160cm的身高, 给他人嘲笑, 在世界另一方看着 “灌篮高手”的我叫他多玩篮球.
他说他长高了, 正准备与新女友作爱的我抛下她, 走在计算机前, 安心的说他还可高下去.
他说他又重新爱上我了, 我笑他连面见也没在说什么的爱.
他问我何时来与他见面, 我说又不是发生了什么的大事, 不想离开香港. 他笑我快作了井底之蛙, 我反问井底好食好住, 有什么的不好.
两年来, 天天不停的通讯, 竟感觉到人己在身边.
结果12小时前, 我告诉他父亲去世了, 他写下一句: [来我这儿吧] 的留言, 而我按下一个“好”字.

但现在才发现, 太迟了. 飞机走飞后, 便不可回头; 人上了机, 只可接受.
或许, 我是寻找一个可让我忘记自身的地方.

美丽的空中人员在派发早餐: 一份三文治. 用着透明的保鲜纸包围起来.. 保鲜纸下的三文治, 整齐的排放. 美丽得很.
我慢慢的拆开上头的保鲜纸.
一阵阵的恶臭. 味觉在三万尺高空上变得不可靠.

显示倒数着陆时间的大营帐, 在倒数到00:01:56 时, 关上了. 飞机在降下中. 警报灯再一次亮起. 人又不自愿的回坐在自己买下的位置上, 不自愿地扣上安全扣.
飞机将要到达目的地. 窗外有一个四面环海的小岛.

桃园机场, 一群又一群的旅行团走在前方. 导游先生用粤语向其顾客介绍着台湾的地理环境.
台湾是一个位于太平洋的岛屿, 距离中国东南岸约一百六十公里之处; 它邻近中国, 但更与韩国和日本的距离较近…………
旅行者都在东张西望着. 导游先生的唯一听众, 竟只是我这一个非其顾客之人.

早己和那坐在机舱内的邻人走散.
同路, 同机, 同一目的地, 命运不相连的人, 结果都是要放开.
前方慢慢走的旅行团阻碍了他人的前进. 他人怨怒的眼光, 恨不得把那阻塞前路的人都烧尽.

长而直的自动电梯处于走廊的中央. 终头太遥, 太远, 让旅人看不清出口.
通往一条又一条的长走廊, 经过了多少次的弯路. 终走到了接境区. 出口在前. 这时, 我才想起不曾见面的我俩甚么才到相认?

有人抱着亲人哭泣, 接机者都在伸头偷看, 找寻自家的亲人. 清晨的时段, 并没有阻挠亲人的爱, 和对自家亲人的挂念. 接境区上, 人满为患.
我不太爱这样的场面, 离离别别, 重重逢逢. 尤其当我是独自人一个时. 这情境让我更像一个外来者. 在热闹中, 一个陌生人的孤独. 如今, 我竟要在这人山人海的人群中找寻一个未见过面的人, 好比大海捞针. 不知另一人发现这事实了吧?

前方的一排人, 手上拿着写有姓名的纸板. 陈堔, 陈楠郯, 陈源楒. 尽管纸板上, 以[陈]为姓的人多如星辰, 却没有一个是其本名. 我在找寻一个十七才的少年.
一个坐在椅上的中年人走到一个面露惶惧之人前, 有礼地问. [先生, 是香港人吗?]
我诚实点头, 香港人和台湾人的样貌分别真是这样大吗? 让他人可一眼看出. 努力回想着在我和那长途情人在msn中的对话. 脑海中竟一句也记不起他的话了. 或许, 我从没留心他写下了什么. 这是他吗? 那么被骗的应是我了.
我笑我的笨.
[车在外面. 我来拿行李吧. ] 那有礼的对话. 我竟有种距离感.
[谢谢你. ] 是我起了戒心吧, 因为他与想象中的不同.
那个放在脚边的旧式行李箱, 是家中的唯一行李箱, 年代久远的被阁置于柜顶上. 行李箱上的一层厚厚灰尘, 证明它早己被人遗忘. 昨夜的匆促决定, 只来得及带上几件的衣服和护照. 日常用品也来不及收拾便急匆匆赶往机场等待空置机位. 我应兴幸家中竟有一行李箱.
[第一次来台湾吗? ]
他问, 我说句是. [嗯, 第一次. ]
[噢, 很重的行理箱. 带了很多东西来台湾? ]
我也说句是. 尽管大部份的物品也只是放在我背包中. 我不想去解释什么.
他说台北是一个己发展的国家, 便利店成千上万, 什么东西也可轻易买到, 不用这样麻烦地带来这么多的物品.
[台湾的士林夜市一定要参观欸. ] 他大大推荐 “糯米凉粉”这小食. 夏日炎炎, 清爽冰凉的凉粉. 真是一试难忘.
出口在前方.
他想起什么的, 停下来. 忽然回头的问, [其它人的到了吗? ] 问得我一头雾水.
[其它人, 什么其它人? ] 除了我外, 还有其它人吗, 还有其它的受害者吗?
他一脸疑问, 像是我问了奇怪的问题. [你不是xx旅行团的人吗? ]
结果,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行李箱, 90度弯腰, 说了一声: [对不起]. 一脸的尴尬走开. 我决定拿起放在地上的行李箱, 站在无人的一旁.

弯身, 手要触摸手把时, 有人从前方冲来.
他收不回脚步, 我躲不了. 时间的不可, 两人狠狠相撞, 不给另一人一点的让步.
身体受到撞击时, 血液是否会一剎那的冲激脑部? 否则为何脑海中会浮现种种古怪思绪.
我幻想了地球撞向太阳的情况. 我想到殒石相撞的情形, 也看到眼前的一片红色, 更不知为何我回忆起飞机窗外的那狰狞云海.

两个的身躯贴近, 相撞, 交织, 再分开. 我嗅到他身上的香皂味, 有种熟识感, 却想不起曾在哪嗅过了.
然后, 我俩全身的倒地, 身感到痛楚, 尤其背部.
其冲力也把行李箱飞到一旁.
这一撞直把五脏六腑都撞伤. 是谁? 我怀疑那罪人是一名体动建儿, 或是天生神力, 竟可把我这一个身高180的成年人击倒!

一声的对不起, 在邻方响起.
我探头.
一个戴着红色鸭舌帽的男孩连忙向我以普通话说句 [对不起]. 那鸭舌帽遮掩他大部分的面貌, 声音反映了他的急忙. 刚才的那片红色是否来于那顶帽子?
[你是没人爱吗? ] 用手支撑身体地起身, 问向他.
除下鸭舌帽的他, 脸从内疚变为凶悍, 他犹疑着我说这句话的原因, 是挑衅还是什么? 一个好战的少年.
[我没恶意的. ] 我指向地上, 笑起来. 他比我想象的更要年轻, 少年独特的瘦削骨骼, 没有成年人的强壮. 他为何可把我击倒? 我在内心反问.
[呀? ] 他不明我所笑的事, 顺向其所指的方向望去. 地上的小纸板, 竟静静地伏在我那行李箱之上. 他头的转动, 露出颈后那白晢的皮肤.
[你是没人爱吗? 我是丝瓜. ] 那纸板写上了 “没人爱的丝瓜”. “没人爱的丝瓜”, 是指出我现在的处境, 还是表明他那强烈占有欲. 我慢慢的用不熟识的语言重复刚才的问题.
[呀? ] 他那笨拙的样子, 让我以为说错了音调.
我伸出手. [你好, 15才的台湾人. ] 微笑问好, 背部痛楚还没消.
他一大拥抱, 像树熊般把我抱紧, 告诉我, 他己是17才了. 胸口给他这一撞, 也撞出痛来. 胸口的痛和背部的伤, 我怀疑我俩的八字不合.
 
母亲
玄门的开启, 把我俩带入另一番的境界.
[吃惊了吗? ]
木制的玄门把外头和内头的境物分隔. 外头是繁忙的城市; 内头是一个世外桃园. 鸟鸣声不断, 把外间的噪音消散. 日光照在石道上, 产生了神圣的气氛. 我惊叹自身在何处. 他用力地握上我那空闲中的手, 问我. 手心的温暖, 把我灵魂拉回.
[只是没想过台北有这样大的房子. ] 这不是谎话. 印象中的台北是地价高昂之地. 这样的大宅, 要花上多少台币? 而我多么的有幸, 可以暂居在这大宅.

他说昨夜下了一场大雨, 道变得湿滑. 我俩经石道而入, 看不到任何雨水的痕迹.

石道旁种满小菊花和不知明的植物. 香气入鼻. 野草在石道的空隙中挣扎求存, 加添花朵的美.
走到某一小黄花前, 触摸它的小花瓣.
黄色的花瓣, 因为触摸而震动, 在指间中滑动.
他带点蔑视的语气说他的母亲喜欢小菊花. 我问他不喜欢吗? 他说男子汉赏花太奇怪了, 像个女子般, 所以不太喜欢.
我嗯了一声, 没有停止触摸小菊花的念头. 花, 我懂分辨得杜鹃和小菊花. 认知小菊花, 全因我只喝小菊花制的凉茶. 认知杜鹃花, 全因为母亲.

每天母亲的化妆桌上总放上一中国花瓶. 花瓶上只插上一种花: 红色的杜鹃花. 父亲从没有说什么. 小时候的我总伏在那桌面上, 数算那落下的花瓣. 人大了, 回家的时候减少, 再没留意落下花瓣的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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