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的扑空,点点积累着绝望的气息。
为什么?为什么?!!
他绝望地嘶喊,悲凉的沙哑弥漫在薄薄的迷雾中。
段儿。。。段儿。。。
叫唤声声不绝于耳,但我再寻找那个落寞的身影,已遍寻不着。
又是这样的梦。
夜深梦残,我醒来,安眠难再。
长长的乌发散开来,与他的纠在一起。
床上的男人将手臂搭在我的身上,睡梦中仍不忘宣示他的所有权。
轻轻挪开他的手,起身下床。
行至窗旁,让冰凉的夜风驱逐未散的梦境。
那日急报传来时,人像是被冻僵了一样。
心中杂乱地窜过他的豪情,他的笑厣,他的温暖,还有,他的欺骗。
纵使他千般不对,也不曾想那城门一面,竟成生离死别。
虽然自己已斩断前缘,但仍无法抑制心底涌起的悲伤。
更何况大皇兄的死,掺了太多疑云。
二皇兄与大皇兄争斗多年,却始终是大皇兄略胜一筹,只要耐下心来,皇位其实指日可待,这点道理,大皇兄不会不懂。犯上作乱,太急于一时,太不明智,实在不像他一向作风。这其中,必定不是那么简单。
千头万绪,理不出个结果。揉揉生疼的额头,不觉间,寒气已渗进外袍,笼罩全身。
抬手环住自己的身体,
那个记忆深处,在自己最恐惧时给予温暖的怀抱,早已经不在了。
一滴凉凉的东西无声地划过我的脸庞,
一滴眼泪,大概是我能给他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你哭了。"一只大手从背后伸来,抹干了我脸上的水迹。
低头不语,我知道我从来都瞒不过这个男人。
"刚刚那一瞬间,看见你静静站在黑暗里,仿佛不知哪一刻,便会消失不见。
他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一扫平日的嬉戏,他的声音,仍然是那么低沉。
下一刻,一个熟悉的怀抱所围过来,灼热的气息将我牢牢禁锢其中,
他的温度,他的味道,无从逃离。
迷茫间,心底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颤抖了起来。
"忘了他。"
他的声音低而坚定,不容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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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映翠,碧水如镜,照出一派春日美景。
一艘装饰堂皇的画舫,推开两旁逐水的烟花,缓缓前行。
看我连日郁郁不乐,心结难解,腾王几日前便商量好带我出宫散心,畅游西山湖。
他的一番心意,我当然领会。
只是那高傲强硬的帝王至尊,居然也会有如此体贴细腻的一面,怎不教人惊讶。
但眼前舞乐升平,酒香缭绕,我却莫名心悸。
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他的手紧紧握上我的,给我度来一丝安然。
他肯定也嗅到了,空气里危险的味道,越来越浓。
突然,啪的一声,响起酒杯落地的声音。
唰唰唰,明晃晃的刀剑亮出,刚刚还掺在宫人之中的人,转眼化身修罗。
舞乐酒筵顿时乱成一团,宫人们花容失色,四下尖叫逃窜。
叛党侍卫拼作一堆,银光翻腾,血肉横飞。
腾王也抽出佩剑,与一个冲上来的叛党缠斗起来。
眼见他陷入苦斗,心像是被什么攥了起来,暗暗作痛,无奈只能旁观,无从插手。
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先杀了那个妖孽!"
紧跟着,一阵呼呼的刀风扫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才急急退了几步,腿却碰上了雕花的栏杆。
一瞬间,心底一凉,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离死亡竟只有一步之遥。
那夺命的刀追了上来,在我头上高举。
我闭起双眼,但知必死无疑,只是不知为什么,竟有一股眷恋不舍流过心底。
原来我还有记挂着的事,还有放不下的人。
仿佛过了很久,意料中的一刀却迟迟没有落下。
睁眼一看,那人竟被活活砍断了执刀的手,跪地悲鸣。
而身前,是腾王,雪亮的剑锋滴着点点殷红,肩上已受了两道重创,鲜血在他的袍子上绽开朵朵猩红妖异的花,让人心惊胆战。
腾王晃了两下,身形不稳,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刚想要伸手扶住他,不想有人比我更快。那只剩了一只手的叛党竟狠狠冲上前来,撞上那浮漂的身体。腾王高大的身躯支撑不住,竟越过栏杆,一头载了出去。
我的眼前瞬间一片空白,一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知道不能让他那样死去。未及细想,身体已自行随他跃出画舫,一起沉入了水里。
四周一片茫然的绿,你在哪里?
拼命划开袭来的水,寻找他的痕迹。
指尖触到了什么东西。
是他!
这是他的衣角,他的手,还有他的肩。
吃力地搭上他,向透着光亮的地方游去。
他不能死!
从来不知道那如璧的水里,竟掩着沉沉的危机。
从来不知道水会如此沉重。
水花一个接一个打过来,叫人睁不开眼睛,只能一只手紧紧拴着他,另一只挣扎顶开层层的水。
身体好重,疲惫自手开始窜遍全身,不住地叫嚣着"停下来,停下来!"
可是我怎么能停下来?
我已经无力思考,唯一记得的是他还在我身边,我无论如何绝不能放手,而他,不能死!
不知道游了多久,眼前,已是一片模糊,隐隐的,手仿佛触到了什么坚固的东西。
一丝希望升起,心中一阵狂喜,岸,我们到岸了!
等把他拉到岸上的时候,我的身体也早已不堪负荷。
倒在他的身边,全身都像是散了架似的,但双眼却定定地锁在他身上,无论如何不愿挪开。
差点就失去他了,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心中无端泛起一阵后怕,
苍天保佑,你还在我身旁。
我一直饥渴地看着他。看他细长的眼,他笔挺的眉,他薄薄的唇,明明已经无比熟悉,却又像第一次看到似的,怎么都看不够。
终于,他长长的眼睑动了两下,那对深邃的眸子又张了开来。
一眼看到我,他一脸迷茫。
傲视天下的腾王,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如鹰的眼睛如今写满了困惑,束起的发髻已尽数散开,被水粘成一块一块。浸了水的袍子沉沉地连在身上,肩上受创处划开了两道长长的口子,成沓的血迹染在上面,触目惊心。
只不过,由腾王那一脸看呆了的表情看来,我大概也好不到哪去。
两人就这样躺在岸上你瞪我我瞪你,直到不知谁的笑声先迸了出来。
忘记了原因,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画舫里的生死一线,
悠悠天地间,只剩下相对狂笑的二人。
合欢
"穆。"他突然冒出一个字来。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解的看着他。
"以后,叫我穆。"
他的声音淡淡的。
皇帝的名讳,从来不会被人提起。久得让人忘了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其实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燕穆
一个没有人会叫的名字。
一个掩藏在王权龙座光环下的名字。
心没由来地揪了一下。
他,是不是有时也会觉得寂寞呢?
抬手将沉默的男人环入了怀里,小心翼翼地,不去碰着他的伤口。
"穆。"我试着地叫了一声。
"穆。"
"穆。"
"穆。。。穆。。。穆。。。。"
好象上了瘾似的,念了一次又一次,不愿意停下来。
怀里的男人忿忿地偏过头,仔细一看,那刚毅的脸上居然漾开了泛泛的潮红。
莫名的满足感冉冉升起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靠着,依偎着,
很多年后,我还会常常回忆起这一幕,
并且把那最幸福的一瞬间,叫做永恒。
后来第一个找到我们的人,是聂翎。
当其时,右相等一干叛党,都已经被制服。
右相一系,牵涉众多,与郭允勾结的不但有中书令,左仆射,还有几位颇有兵权的将军。他们在画舫上安排大量人手潜伏刺杀腾王,同时也调遣部众杀进宫中,企图待腾王一死,马上扶植幼帝,挟天子令诸侯,不但可以操纵君国社稷大权,还可借新帝洗刷叛乱的罪名,一石二鸟。可惜腾王觉察他狼子野心,对他多有防备,早就暗中调遣邻近荆城的兵马入京,张开大网,只等时机到来,鱼儿自行上钩。
于是这名昭史册的右相之乱,便在右相一党连根拔起,腾王的彻底胜利下宣告结束。
但叛党被剿,腾王陛下却不像大家意料中的那么开心。
那天腾王一身是血地回到宫中,把一干宫人吓得脸色发青。虽然已无性命之危,但在太医徇徇叮嘱与聂翎不厌其烦的规劝之下,腾王只得答应静静地待在床上卧养半个月,而且期间不得做任何激烈的事情,以免扯动伤口。
也就是说,眼巴巴看着好不容易心意相通了的那人,日日在守在自己床头笑语嫣然,
却只能看,不能动。
半月之期才过了一半,好笑地看着床上的身影,我不禁有些疑惑,这个每日里垮着一张脸,只会无理取闹的人,真的是那个冷静高傲的腾王吗?
沿着床边坐下,伸手插入他密密的发,轻轻摸过,散开的青丝似水,轻柔滑溜。
他闷闷挪过头,在我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了下来,又继续睡。
我只管静静端详他的睡颜。
以前就知道这个男人长的好看。
轮廓勾勒出几个起伏的棱角,凛然中带着几分沧桑。浓眉似剑,往下一对细长的眼睛,张开的时候,有时凌厉如鹰,有时又温柔化水,让人看不清哪个是真的他,又或者,两个都是他。挺直的鼻梁延绵而下,是他的唇,轻轻抿起薄薄的两片,透着若有若无的粉色。
想到这里,心思不禁一动,俯下身去,在那唇上映上浅浅一记,细品暗暗传来的药香。
他的睫毛微微一动,虽快,却仍被我察觉了。
心里窃笑,就知道你是装睡的。
突然间玩心大发。撩开他虚掩的前襟,手慢慢的潜入,越过胸前的绷带,细细在腰间摩挲直至小腹,享受那阵光滑的触感。再后来,干脆就在那片结实的小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画起了圆圈。
正玩得兴起,一只大掌霎时紧紧钳住了我顽皮的手。
他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一双鹰目盯得我没由来地心虚。
"段。儿。"他狠狠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咦?原来你已经醒了啊。"我假作无辜状,顾左右而言它。
手想要缩回来,却被他重重地往下压,不期然碰到了他坚挺的火热。
脸上飘过一朵红云,想要扭过头去继续装傻,无奈对方却不屈不挠。
"段儿。。。"他又唤了一声,声音越发沙哑,也添了一丝哀求无助,
心底不由一软,明知是他掐准了自己的死穴,却仍然狠不下心来拒绝。
咬咬牙,认命地握上那根火热,开始轻轻拨弄。
不多时,那分身越发涨大,手上搓揉的力度也慢慢重了起来。
"段儿。。。"
腾王的气息愈重,眼睛渐渐迷茫,盈盈映满了欲望的倒影。
再看那处已经涨得巨大,兼且滚烫非常,顶端的铃口潺潺地渗出几滴蜜液来。
突然一个坏坏的主意窜上心来,正在摆弄的手在那擎起的分身报复地一刮。
男人的身体刹的痉挛起来,双手猛地把我的头狠狠摁下,两唇相贴,舌头忘情地厮缠在一起,疯狂地吮着彼此的气息。
手中的炽热随即喷薄而出,浓浓的膻香顿时充满了整个内殿。
"段儿。。。段儿。。。"
末了,我坐在桌旁,缓缓抹去手上的粘液。
心里愤愤不已,只怪自己偏偏对他狠不下心来,又让他占尽了便宜。
一眼斜斜地睨过去,那男人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让人不禁一阵怨气翻腾。
"段儿。"腾王懒懒地唤着,面上装着一副无害的样子,肚子里却不知多少坏水。
我只当没有听见,继续抹着手,一根一根手指下来,简直要檫破一层皮。
"段儿生气了?"他小心的问。
索性偏过身背对他,眼不见为净。
他又叫了几声,见我不答,也不再开口,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
我正想他怎么突然顺从了起来,一声低低的呻吟突然传入耳中。
"段。。。段儿。。。我的伤口。。。好疼。。。"
心下一惊,只记得他的安危,方才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转身冲到床头。
受了伤还要纵欲逞强,莫不是伤口出血了?急急想要拉开他衣襟查看,两手才刚沾上襟边,马上又被人制住,动弹不得。
只见他神色一敛,脸上已换了一副正经的表情。双眼深邃不见底,像是要把人吸进去,看得我一时呆了起来。
他轻轻启唇,咒语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段儿。。。段儿。。。我突然想听你叫我的名字。"他低声喃喃,"叫给我听好吗?叫我的名字,叫我穆。"
"穆。。。"那语气扰得我心头不忍,如同着了魔般,不由自主地泄出那个字来。
"段儿。。。"他撑起身来,一手环过我的肩,把我围进他的气息之中。
"我好高兴,段儿。"他把脸凑上来,对着我的耳朵,"哪怕挨了两刀,我也还是一样的高兴。因为是段儿救的我,是段儿把我从水里拉上来的,是我的段儿呢。。。"
不知是他温热的鼻息,还是那絮絮低诉,浓浓的,教人心醉神迷。
腾阳殿内突然热闹了起来。
一群宫女匆匆穿行,人人手上都捧着一个精致的托盘。托盘上一层锦垫,锦垫之上的,赫然是各色的宝物,琳琅满目。一时间,腾阳殿中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腾王好不容易熬过了半月,前几天终于开始上朝去了,还是神武英明,一如往昔,回到腾阳殿,也是生龙活虎,丝毫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叛乱之前。
但是心已不再如以前一般满不在乎,什么东西在里面埋了种,扎了根,日渐滋长。
两个人心照不宣,平日里一个轻触,一个眼神,一切了然。
这两日,清剿叛党的事情告了一段落,不少有功的人都得到了封赏。像聂翎,便封了禁军总领,掌管整个皇宫的防御守卫,还赐了一所京城里的大宅子,黄金千两,哪怕不再领皇家的俸禄,也足够他安享晚年了。
眼看其他人都领了赏,腾王却又头疼了起来,只因我救驾有功,却身份尴尬,加官进爵找不到名目,若赏金银豪宅,我住的已是皇帝的腾阳殿,吃喝用度全照了皇帝的标准,赏了也没有意思。思索了两日,刚好今天离国使者远赴腾国朝贡,不单随行带来金银绸缎,还有一车的古器珍玩。腾王一下朝,便命人将那些珍品悉数送来了腾阳殿,随我任意挑选。
一位老公公战战兢兢地站立塌前,将呈上的物品替我一一解说开来。
我兴致乏乏,舒服地倦入身后人怀里,偶尔才抬一下眼扫过那些华美的宝物。
眼前使女捧着的,是一件三岁孩童前臂大小的牙雕,精美绝伦,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公公一边说,眼睛还一边盯在上面,犹舍不得移开。
"该牙雕名唤七十二洞神仙壁,出于离国名匠溪里子之手,用极品象牙雕篆而成,虽然只有区区一尺长,却刻尽七十二洞神仙,位位离尘脱世,栩栩如生,有天下第一雕的美名。"
我暗揣,不凡倒是不凡,只是这方寸之间刻了这么多东西,看得人眼花,还要日日捧来仔细琢磨,简直自讨苦吃。
见我没有反应,公公急急退端盘的侍女,紧接着,几个身材高大的侍卫又托了一棵巨大的珊瑚树进了来。
"这是南海珊瑚树,高六尺六,通体晶莹剔透,原与另外一株珊瑚树并称南海双绝,但那株已于战乱中被毁,如今便独此一株而已,举世无双啊。"
我仍旧不语,那公公的神色不免有些黯淡,又要催促着换上下一件宝物。
看了看后面那一长列宫女,实在不想再对着那些死气沉沉的东西,我便重重地打了个呵欠,身后人见状,做了个手势,那个公公连忙领着那些宫女侍卫带着宝物撤了出去,不一会便走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