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他不能死,他怎么可以死,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
我已心灰意冷:"故人已去,你说什么也行."
"不是我杀的,不是!"他放开我,只得踉跄几步,我才得以稳住身形.
"他医术那么高,怎么会死?"他冷静下来,"你说他死了,那也未必,徐伤晚是何等人物,怎会中毒?我当日说那毒无解只为骗... ..."
话刚出口他已收回,望了望一边的人,那人点点头退出门外,关上门.
"只为骗帮众而已,老帮主死了,总得要个交待."
"交待?"我笑了,"该交待的人还好好站在这里呢!"
"你... ..."他突然安静下来,低声自语,"那就算是毒,以他的医术,又怎会... ..."
"心死,如灯灭!"我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地说.
孟适轩呐孟适轩,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么?还好现在已无牵无挂,按更浅余的意思,是"疯了".
想到此处,我不禁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我说过,你见了他的尸骨自会一目了然."
"不!不用你说,我自会找到."
"你怕了?"我走近他,眼里闪着奇异的光,他颓然坐下:"是,我怕了!"
"不,我... ..."他望见我嘴角的笑,番然醒悟我只是个阶下囚而已,"电,带他下去,三日不许供饭."
"看来,我好像也要被折磨一番呢!"我加重那个"也"字,只见他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便大笑着出去.
毒是否他下,我已不在乎,那些过往都只是尘埃上的图藤,轻轻一扫,便不见踪影.
我也不是恋旧的人,孟适轩,无论你有意无意又与我何干?难道我会为了一句话,扑上去希望能够旧情复燃?徐伤晚那个懦弱的人已死,那个,只相信你一个人,并且是世界上唯一相信你的人死了,而且他不会复活,因为现在活着的是我,傅兰慎!
回到牢狱,大冰块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我走过去,用脚踢他:"喂!死了?"
他来回翻个身,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别装了,你这样故意被抓难倒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别笑死人了!"我口气见坏,再踢他便重了些.
他睁开眼,愣愣看着我,嘴唇蠕动几下,终于开了口:"皇后陛下... ..."
我简直要抓狂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谁是皇后陛下!我看你是猫尿灌坏了脑子!"
他眼中渐显出清明来,忙惊恐的看着我:"我刚刚说了什么?"言罢又不胜重负地闭上眼.
"行了,你什么也没说."我没好气地看着他,思绪不禁飘荡起来.
牢窗大小的阳光在地上游离,我抬起头,窗外的叶子飒飒作响.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想,那好像,也是这样一个早晨.
那个早晨,将我原本平静的生活,宛如一泓静水的生活,推入了波涛汹涌的暗渊.
就像在冰冷的雪地,刮起一道寒风,那些支离破碎的雪花,跳的最后一支华丽的舞蹈.
"听说,这个孩子可能不是皇上亲生的呢!"
"真的?这可不能乱说,是要掉脑袋的."
"娘娘进宫以前和她表哥很要好呢!进宫后,七个月就生下了小皇子."
... ...
"皇后是皇上的一生挚爱呢!"
"听说娘娘就是因为是皇后娘娘的近亲才进宫的."
"而且呀,小皇子这么受宠,完全是因为他长得像皇后娘娘呢!"
... ...
还有那个夜晚,不... ...不能再想了.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孩子."
不... ...
"有什么关系,我们根本就不是父子,做这种事情,有什么关系?"
不... ...不要想起... ...
"没错,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孩子,我只是想,跟她近亲的两个人,生下的孩子一定像她."
"你只是个玩物."
不-----
酒果然是好东西,让他吐露真言,也让我沉醉,沉醉在地狱的深渊.
泪水呀,止不住地往外涌,我像个无助的孩子,抱紧了我自己,慢慢从墙上滑下,缩作一团.
前世是替罪羔羊,今生只是一介玩物,现在,连我最疼爱的碧泠也离我而去.
老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
好!既然如此,我便站在这权力的顶端,来玩弄天下苍生.
老天,我已身无长物,你便是将我的命夺去,也知只是给了我一个幸福的结局.
于是我仍然活着,活着受世间的折磨,我要叫天下人知晓,我傅兰慎,决不是个懦夫.
已经三天了,三天,我连一滴水都未进过,而大冰块早已转到另一间牢房.
眼前已不止是模糊,根本是一阵一阵发黑,我只能躺倒在这个冰冷的地面,听闻每一阵痉挛所带来的镣铐的声响,这重声响磨得我只想大笑----难道我傅兰慎注定命绝于此?
"怎么,还不肯屈服?"三番五次的来访,让我以为我的魅力指数又上升了.
"呵呵... ..."我吃力地笑着,已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你既然一心求死,那么... ...我... ..."电狡猾地笑着.
突然从牢房外传来声音:"电使,主上有请,带上犯人."
"哼,这此便宜你了."电收回了笑,进牢房把我扛出去,顺便点了我的睡穴.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即使不点我的穴位,我也看不到什么的.
醒来时,我已在一张大床上,脚镣已除.一抬头,只看见孟适轩坐在床沿,黝黑的俩眼珠子瞪着我.
我不由得一阵恶寒,你说一老大爷们,装什么纯情.
"徐伤晚... ...还跟你说了什么?"他问.
"所有的事."
"不可能,他从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的想法,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放缓了语调,"你!就是徐伤晚!"
我抬起头:"你不妨让大夫来看看,我究竟几岁."
"不... ..."他垂下头,"我不相信他会把事情告诉你."
"那与我何干?"我暗暗心惊,这么多年没见,他依然如此厉害.
"连性格都很像,"他垂下眼,"你是他的儿子?"
"也许."我暗自发笑.
"好了,拿饭菜进来."他拍了一掌,门立刻推开,有人拿饭菜进来.
"现在又舍得饭菜了?"我玩笑地看着他.
他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手抚到我脸上:"你真像他."
我拿起筷子,挥掉了他的手:"我长得可不像他."
"是眼睛,嘲讽的语气,都太像了."他整理着我的长发,"连动作都很像."
我懒得理他,拨拉开饭中的鱼.
"习惯也很像."他盯着我吃饭,我顿时没了胃口.
试想一下,一个饿了三天的人怎么会没胃口,但是有一双大大的黑眼珠子瞪着你,还有一张嘴随你的动作说这说那,你也会没胃口的.所以,我干脆放弃了饭菜,转而攻向那盆汤.
这次我可学聪明了,不等他开口,我一咕噜将汤一饮而尽,堪称我生命中喝得最快的一次.
他愣愣看着我:"真是没吃过饭的."
我瞪回去,却不料被他一把抱住:"留下来,我会好好对你."
手中的玉筷伶仃罗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推开他,脸转向别处:"我不稀罕."
"你稀罕,"他抚摸着我的眉毛,"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很寂寞."
真是欠揍,我... ...我真想把他痛扁一气.
"你现在心里一定是想揍我吧!"他用近似宠溺的语气,"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这样像他."
废话,我就是徐伤晚,怎会不"像"他.
"有时候我想,他也许是你的前世."他失笑一声,"连我都开始相信命运了,命运把你送到我跟前,一定是想要我赎罪."
告诉我这么多,我真担心以后会被他杀人灭口,免得以后书市上会出现"天机阁主与其情人的人鬼两世情",寒死我了.
"电,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他从我身上起来(不要想歪),望向门外.
"主上... ...我... ..."电从门外近来,跪在孟适轩脚下,"主上,此人不可留."
"我的决定不用你来干涉."他垂眼道.
"主上,难道阁里弟兄的性命还比不上这一个妖人?"
"电,你逾越了."
电垂首道:"主上,请您为阁里的弟兄想想吧,此人留下必定后患无穷!"
"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他缓了口气,"电,我最重视的你,不是这么不识趣的人."
"主上... ..."
"打扰一下,"我微微一笑,"虽然我好像有些多管闲事,但是十六年前,徐伤晚就是在这样的争论下死去的吧!"
孟适轩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站起来,微移两步:"徐伤晚真是死得冤呐,没想到你忠心的属下无意知悉你的计划以后,把无毒的药换为有毒的药,我说得没错吧,电!"
电跪在地上磕头道:"主上,电全是为了主上... ..."
"够了!"孟适轩跌坐到椅子上,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挥挥手道:"下去."
电惊道:"可是... ...主上"言间狠狠剐了我一眼.
"下去!你难道没听到?"他一挥手,茶盅"叮"得一声,摔了个粉碎.
电急匆匆下去了,如果我没猜错,天机阁的三大长老就要造反了,我走上前玩笑地望着他道:"阁主,难道你不想报复他们吗?"
他沉默地垂下眼.
"徐伤晚果然遇人不孰."我哼笑道.
忽然一阵大力将我摔到地上,我正想起身,孟适轩便压到我身上.
"你想干什么?"我话未说完便遭到一阵强吻.
我的衣带也渐解开,我刚想起身,又被他压回地上.
闻着口中越来越重的血腥味,我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忽然后面一阵痛,我弓起身:"你,你想弄死我啊."他漆黑的眼里看不到回应,我只的忍痛道:"你出去,出去."眼泪便流了下来.
他吻着我的眼泪:"别哭."便退了出去.我缩到墙角,只默默流着泪.
他叹了一声,便即起身,我再往墙角缩了缩,他苦笑道:"别怕,我不会再这样对你了."就走了出去.
等到门"砰"得一声关上,我的嘴角溢出了诡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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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我安排到芷兰苑居住,我也累得很,到了地方找张床就躺下,大冰块早被我抛到九霄云外,我且自顾不及,哪里顾得上他?
醒来后,烛已着,华灯初上.
睡不着,我披了件外衣便在这园里来回走动一翻,树上的黑影见到我乖巧地飞到我手上,我一见,心中便有了定计.假意赶走那鸟,实际将更浅余的百花牌挂在它脚上,这是我养的信鸽,当然不会乱飞,只会将我的信带给百花堂.
园中梨花胜放,我见了心中欣喜,便找来文房四宝,描一描它的美态.
望着如雪的梨花,我微笑下笔,一株梨树初成,就听到"咚咚"敲门声.
我打开门,一名丫鬟急急闯进来说:"公子,了不得啦!夫人... ...夫人... ..."
话未尽,只见一名中年美妇走近来,怒着给了我一巴掌.z
我旋身避过,站到桌前,挑眉道:"夫人这是何意?我可是你夫君的客人!"
"客人?"那中年美妇惊讶我有如此武艺,便即又哼笑道:"客人会住进芷兰苑?这园子是姓徐那贱人的,他怎会予你?你分明就是... ..."
我听之后暗自心惊,这园子竟是留给我的?难怪如此容易便找到文房四宝,原来是按我的习惯布的局:"夫人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这个客人想住哪儿不与阁主商量难道还要与夫人商量不成?"我暗使劲力,一张桌子顿时给我拍得粉碎,那画犹如一张白蝴蝶,轻轻旋落于地上.
那美妇再一惊,怒道:"你... ...你这个... ...贱人."竟不顾风范扑了上来,我见招拆招,心想着美妇倒也不是绣花枕头,只是比起我来还差了一大截.我早已将她一套小擒拿手拆了个七零八落.
突然我真气逆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涌出,竟把那如雪的一树梨花染成了梅花,
一时间,空气凝住了,那美妇逮准了机会给了我一巴掌.y
我抚住脸苦笑道:"送客!"那美妇还要上来却被属下拦住,只悻悻地走了.我心想这天机阁竟假到这地步,明明有能力拦住她却偏偏要借她的手警告我,我傅兰慎偏不信这个邪!
我径自走回房中,却被一人拉住:"你,还好吧?"b
我一见是孟适轩便讥诮道:"孟大爷来得好巧啊!"
他纳脉罢黑了脸道:"你,你怎能不顾身体,练如此邪功?"
"哼!"我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我那日子就比你好过?"
他将我深深埋进怀中:"想哭就哭吧!"
我鼻头一酸,竟忍不住真想哭g
我冷笑一声,从牙里蹦出一个字:"滚!"我不能哭,我怎能在他面前哭?
他放开我,细细皱着那浓密的眉毛:"你,你怎的如此倔强?"
我咬牙切齿的说:"孟大爷试探够了吧,在下要就寝了."心里一片冰凉,孟适轩,我们都回不去了.你这样试我,我只会觉着恶心.
他看了看我,漆黑的眼里看不出任何神色,只无声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沧海明珠吗?"
我疲惫地抬了抬眉,示意他说下去.
"江湖上风闻,沧海明珠的持有者可统治天下,一时间,为此而死的寻宝者不计其数,"他垂下眼道,"我担心你是打那主意的,因此... ..."
沧海明珠在天机阁?这样说来,父皇要我带上大冰块的原因便有待商榷了.转了许多心思,我笑道:"猪?我对猪不感兴趣.那么你现在为什么又... ..."
"就作为,"他垂下头,像一个受伤的孩子,"我对徐伤晚的补偿罢."言罢,他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看着我,仿佛我们还在昨日.
回不去了,孟适轩,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送客!"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反正,该还的,我已还清."便大笑一声,冲出门去.
我半坐在地上,史无前例地感受到近似冬日的寒冷.
那种嵌入骨髓的寒冷,从地底升腾起来,侵入我的经脉,乃至全身.
春天是什么时候呢?我推开窗,一阵寒风迎面吹乱我的头发.雪白的梨花,如同漫天的纸钱,在风中招摇.
"小桃,"我望着正在收拾东西的丫鬟:"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小桃抬头看着我:"公... ...公子?"
"你也算对我很好."我仰面,任清风吹拂我的鬓发.
"公... ...公子,不要扔下小桃."
"好聚好散,有缘再会了,小桃."我垂下眼睑.
"小桃,明天,我会带你们阁主去见徐伤晚的尸骨,那以后,我便不会回来了."
"公子,小桃会永远记住你的."
孟适轩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时,我正在描一幅画.
"你把那个消息散布开了?我真是小看了你.你想趁乱偷沧海明珠?不要作梦了."
我细细描着树上的叶子,叶子上的经络,清晰而错乱:"果然昨天,还是试探我的么?"
"傅兰慎!"
"我早该知道,你果然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枉我... ..."
"枉我将你当作了徐伤晚,是这样么?"我眨了下眼睛,画完最后一朵梨花.
没错,我早就知道小桃是阁主夫人安在我身边的一粒棋子.我故意透过她把消息传递给那个善妒的美妇,把那些仇视徐伤晚的阁众纠集起来叛乱,而这些并不是为了那粒珠子... ...并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