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身上好着呢!"我弯起嘴角笑了,有很多雪花在我身边围绕,像飞舞的灰白粉蝶.
更浅余一把抱住我哭道:"师傅别走!"z
"好!好!不走!"我像安慰孩子似的拍着他的背,自己又是一阵咳嗽.
"师傅... ..."远处传来声音,我抬起头,纷扰的雪花那头是靖池的身影.
"过来吧!"我放开更浅余,向他招招手.y
"师傅,"他走近来,抬头望着我,"皇上回国了."
此时的靖池以靠我那教得半生不熟的兵法当了将军.该说他悟性好吧!我欣慰地拍散了他肩上的雪花:"那是好事啊!"
"师傅!那些都是假的,根本没有什么打仗,那是那个皇帝骗你的."
更浅余担心地望着我,我愣了愣,扶起她:"走,到屋里去."
进到屋里,我一阵眩晕,差点儿踩到门坎,更浅余扶着我,默不作声坐到床沿.
"师傅,我知道你和皇上... ..."靖池脸红到了脖子根.
我笑着打断他:"哪有这回事,说说朝政如何,为何奏折还不送来?"
"皇上说,以后不劳右相费心了,奏折由他亲自批阅."靖池小心地观察我的神色.
我不一会儿便想通了其中关节,笑道:"是吗?那就好,我这个右相,终于功成身退了."言罢躺回床上,闭上眼.
"这不是卸磨杀驴吗?"靖池气愤道.b
我大笑起来:"你把我比作驴?哈哈."这笑,不可抑制地变成咳嗽,笑得我胸口发痛.
更浅余一双黑招子瞪着我,但还是抚了抚我的胸口:"没事吗?"
"没,"我怕说到最后又是一场咳嗽,所以闭口不谈.
"师傅,只要你有心,我就... ..."靖池拔出随身配剑.
"就,就怎么样?"我笑着起身拍他的肩,谁知被他别扭的躲了开去.他怒视着我,向我吼道:"师傅你别笑了,你不知道,你笑得让我想哭!"
我的笑容凝结在脸上,讪讪道:"有那回事吗?"
"师傅!您不想笑可以不用笑,您为什么... ..."他言罢一拳在门上打了个窟窿.
我低下头,扶着床沿:"那你想让我怎样?"
"师傅!以我手上的兵力,起事足矣."
我吃惊地抬起头来. g
"师傅,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他直盯着我,眼里燃着熊熊的火焰,更浅于也静静地看着我.
我扯了扯嘴角,用我从未听过的怯懦的声音说:"这怎么行?"
他几步走过来,手钳得我的肩发痛:"师傅!您怎么还不明白,我对你... ..."
我吃惊地瞪大眼,愣了好一会儿----原来这孩子早已长大,便低头道:"你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罢."
靖池见我不再看他,叹了口气道:"罢了,师妹,我们不要再打扰师傅了,也该让他好好想想了."更浅余直视着我,点了点头.
于是纷扰的风雪中,又多了两条拉得长长的人影,我望着渐逝的背影,不可抑制地大声咳嗽起来,胸中一痛,一股热流从我喉头涌起,便将血喷了一地.我低低苦笑着,看来,我的时日无多了.说什么归隐山林,到头来,也不过是这样的下场而已.
"圣旨到!"几位公公走了进来,见一地的鲜血,挪余道:"相爷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呀,赶明儿,杂家请个太医来瞧瞧?"
"多谢公公了,我没什么大碍."我捂着胸口,低低地咳嗽.
"傅兰慎听旨----"
"臣傅兰慎接旨."我艰难地跪下来,地上冰冷的寒意,从膝盖涌了上来.
"朕病间得傅兰慎代理朝政,实慰朕心,然左相一案实牵涉众多,多有处理不当,着罢黜右相一职,听侯发落."
"臣谢吾皇圣恩."我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
"右相不用如此多礼,不,以后就不是右相了,该叫什么呢?哈哈... ..."几个公公哈哈笑着走了出去,我慢慢从冰冷的地面爬起来,将嘴里的另一口血吐出.
我用衣袖擦了擦嘴,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父皇啊父皇,你终于忍不了对我出手了,原来许言这颗棋子,不是我的,而是你的!我早该想到的!父皇啊,请你听听我的胸口,那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笑到后来已变成了哭泣,遗落了,我的心到哪儿去了?还有我的傅兰城厥,你们到哪里去了?我再也找不到了么,这一切.
我已感到死神的临近,这一刻,天地都消失了,只听得到我的心跳.我仿佛还是那个在雪山上的徐伤晚,那个快乐得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徐伤晚,那个每天叫着"师傅,师傅"然后绽开鲜花一般笑容的徐伤晚.师傅,我真的后悔了,我后悔自己跟你顶嘴要下山,其实这山下有什么好?这山下,只如苍穹一般的黑暗.
不,我还不能死,父皇,你对我不仁,我不能对你不义,靖池和更浅余起兵,天下必将大乱,我不可以这样做啊!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油灯推倒,火一下子燃起,如万丈巨龙.
漫天而降的雪花轻轻敲打着寒风,凌乱飘落.
那些银色的雪,蓦然绽放在枯枝之上,宛若梨花.
更浅余
我真后悔,我真后悔没能好好照顾师傅.
当我看道那谩天的大火,我以为我又回到一切的开始.
那场火.
那个承诺.
我看到了师兄嘶声的呼唤.他叫着师傅的名字,一直叫着,泪一直的流.
我想他一定很后悔提出那个起事的提议,明明知道,师傅,是那么的爱着,那个无情的皇帝.
我还看到惊慌失措跑来的皇帝.
他灰白的脸上,只有空洞的眼.
可是一切,都回不来了.
我好后悔,师傅,我好后悔!
皇帝下跪了,他以九五之尊的躯体,下跪了.
师傅,您看看,您出来看看,这是您最爱的人呐!
那无情的大火啊,请你烧得慢些,再慢些.
皇帝跑进了大火,谁也拦不住,这只义无反顾的野兽.
可是他出来的时候,手上只有师傅的衣服,一角烧焦的空空的衣服.
师傅呢?师傅呢?
我狠命捶打着皇帝.
他呆滞着望着手中的那枚明珠,苍凉地大笑:"我明白了,我明白国师的话了."
我呆呆望着皇帝将那枚明珠砸到地上,狠狠的.
我回想起师傅说过的国师的预言.
心中一抽,难道,这就是那枚沧海明珠?
沧海明珠,就是师傅?
天意呀,天意!
帝庚巳年追封故去右相为文景侯.
来年,夜将军靖池率三十万大军同渊国剿灭驻云国.
大成十三年后,灭渊.
夜将军除护国侯,然拒不领受.
同年,帝薨.
-------<<成国本纪>>
"娘,娘那是什么."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来到坟前.
那美妇露出伤怀的神色:"那是文景侯的墓."
"我长大后,也要成为他那样的人!"童言无忌.
"恩,娘知道."
"娘,那是谁?"那小男孩指着肃立一旁的中年人.
美妇平静的问道:"师兄,你在这儿做什么?"
"师傅,我带的你最爱的青梅酒,不知你喜不喜欢."中年人悲笑道.
"师兄,往者已矣!"
"我知道,可是,你怎知我... ...我心里... ..."那中年人竟流下泪来.
"师兄,我知道. "那美妇扶起夜靖池,"当年,我也是... ...只是时间久了,就淡忘了."
"是啊,时间一久,我连师傅长什么样都忘了."夜靖池低低地苦笑.
"娘,你看那是什么."小男孩指着墓碑,美妇抱起他:"那是墓文."
"娘,你念念看."
"声曳穿鸿,寒诸曦之望,彻凛悸水,尽孤阳之独悲.待阎山之一笑,梦憾钧云也,汝苍涯之涉断,生邪以寄魂."
"师妹,你将头尾连起来读吧."
"声寒彻尽,鸿望水悲.待梦汝生,笑也断魂.这是... ..."更浅余望着夜靖池.
"不错,"夜靖池仰天一笑,孤雁横飞,"这是皇帝给师傅的情诗."
"看来,他很爱师傅."更浅余拭拭眼.
"谁也想不到,这片华丽的墓文,竟是堂堂皇帝对朝臣的情书?"
"是啊!后人该永远解不开这个谜了吧."美妇望着远处嬉闹的孩子,一笑,淡云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