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垂着头,玩弄着一朵花,这种花很瑰丽,但由于它的喻言并不好,没有多少达官贵人愿意在家里种植这样一朵花,但在我的这个神医眼中,它是一味药.
一味,让人忘却痛苦的药.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她,遇到了半路上的劫匪."
我继续盯着那朵花,花上有许多诡异的条纹,黑色的让人烦躁不安.
"据说是由武林集结的一批高手,对和亲不满,打扮成劫匪,就... ..."
一滴据说是花露的东西,滴到我手上,我的手,修长而有力.
"全军覆灭,满地都是鲜血,连具像样的尸体都找不到."
手一倾,水流走了,摔落到地上成了碎片,接这被地面吸收,不留痕迹.
"皇上说,既然找不到尸体,就地安葬吧!是衣冠冢."
勿由,那么美丽的地方,那么遥远的地方,会不会太远,会不会寂寞.
"师傅!"靖池抬起头,很生气的样子,"您,您没什么事吧!"
"唔"我抬起头,盯着靖池黝黑的眼,"靖池!"
"什么,师傅?"
"我会不会太无情了,碧泠死了,我连滴眼泪也没流过."我玩弄着胸前的一缕长发.
"可是,师傅很... ...伤心吧!"
"没有呢!"我面无表情,"平时那么宠她,可是死了,也不会心痛,这是不是所谓铁石心肠?"
"可是,师傅!"
门开了,狠狠的关上.
被嫌弃了呢!我微微一笑,躺倒在椅上,看着阳光穿过窗沿,第一次一个人产生寂寞的感觉.
没有了碧泠,果然,还是不行呢!想着金色的阳光,我的眼渐渐合上.
恨恨将一杯酒扣到桌上,酒香四逸,水溅半尺."你说师傅到底在想什么!碧泠妹子死了,大家伙心里都不好过,他倒还沉得住气."
一旁的锦衣女子回袖端起一杯酒:"我这可是好酒,别牛嚼牡丹,暴殓天物."
"你说,亲妹子死了,好歹有滴眼泪吧!"
"师傅是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何曾在人前失了冷静?"锦衣女子微启绣口,一饮而尽.
"这不是铁石心肠吗?"
"这酒不错,得给师傅尝尝."
"更浅余!"
"你不去?不去更好,省得给一头蠢牛罗嗦."
红色的莲花剧烈的盛开,火红的毒舌噬咬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这是地狱的业火在绽放,火中是谁的绝世芳华的脸,又是谁在请轻轻唱着童谣?
是谁在外面?
哥哥!哥哥!呵呵,哥哥快来呀!
是谁?
哥哥不认识小碧儿啦!坏哥哥!
小碧儿乖,哥哥就来.
"师傅------"
斜眼瞄了瞄窗上的人:"师傅怎么会这样,要是咱们晚来一点儿,他就... ..."
"行了,别唧唧歪歪的,师傅,"更浅余伸长了美丽的脖颈,扬起了头:"师傅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
"我!"
门推开了,一抹黑影,风一般卷进来.
"哟,这是谁呀?我这儿是陋舍,您一来可就蓬壁生辉了!"锦衣女子愤愤道.
"朕一听闻相府起火便赶到此处,尔等有何话说?"
"没什么可说的,您是皇帝呀,谁有这个胆儿呀?"
傅兰城厥垂下眼,不理更浅余的挑衅,径自走到床边.
抚摸着床上之人苍白的脸,他叹了口气:"是朕的错."
更浅余递了个眼色给夜靖池:"唉,本姑娘最近腰酸背痛,得好好睡个美容觉."也不管他乐不乐意,就伸手将他拖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慎儿,"傅兰城厥低头吻了吻床上人的额头,"傻孩子!"
"朕知道你醒着,唉,西边贼子叛乱,朕这一去,又不知几个月才能回来.朕给你放个年假,朝中之事有左相顶着... ...去勿由罢!见见你妹妹."
床上之人睫毛颤动,一滴眼泪从旁划下.
傅兰城厥吻干了他的眼泪,抚了抚他的头:"傻孩子."言罢闭上眼,打开门走去,人已走,话还在房内回荡:"更浅余,这样的事,我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锦衣女子从暗处走出,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哼!"
"我以为我会一个人去."我怎么觉得额上的青筋在跳?错觉,一定是错觉... ...
锦衣女子拿起一块糕饼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安啦!我到清河镇就下马车."
"那怎么,这个人也要一起去?"我越发觉得无力,伸手指着角落里悠闲假寐的一只.
"跟我有甚关系,他是你老爹特别关照的."
"皇上?"
"我说,"锦衣女子舔舔手指,"你的亲亲老爹可真不错,你干吗不认他?"
"你就别问了,"我按着额角,冷静,冷静,"可是,这么一大冰块,我岂不要冻死?"
"师傅!"更浅余拍一下我的手,"没事,夏天还能消暑."
我颤抖着指着车窗外的落叶:"这是什么?"我揪起她的衣襟,"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窗外有许多脆弱的落叶,只等风一吹过,化作那风中飞舞的枯蝶.
突然有很久远的记忆,袭面而来.
"伤晚,从今以后,我要好好保护你!"
"伤晚,你今天果真令人赏欣悦目."
"伤晚,不要离开我."
... ...
"伤晚,对不起... ..."
"我知道你是神医,但是这种毒,连你师傅都解不了."
"伤晚,喝了它!你只需喝了它,一切都会结束."
"谢谢你,伤晚,来生我定不再负你."
... ...
从那以后,我就坠入了黑暗,抬头仰望,永远虚无的天际.
就算已成了孤魂野鬼,我果然,还要与这红尘纠缠."
重生后,我成了皇子,哈哈,多么可笑.
我最爱的人的背叛换来了如此显赫的地位,真是... ...令人高兴呢!
我可不可以笑呢?所以我微笑,大笑.
我想办法放弃了皇子的身分,但还是,摆脱不了官场的纠缠.
我想要冲向天际,却坠入了大海.
想要他回头,最后却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荒芜的原野徘徊.
想要的从不曾得到,即使我已拥有那么多其它,又有何用.
是否,我们的相识,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现在的我终于懂得你会那么做的原因,但是,是否太迟?
我们相遇太早,以致于,错过了真正的花开.
"哇,集体野猎么,这么多人!"锦衣女子好奇的瞪着一双美目.
"他们是在逃亡,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我微一瞥窗,已经了然.
"喂!就是你,为什么要逃走啊?"
"姑娘,你就行行好吧,前面暴发了大瘟疫,我们一家老小还急着逃走好活命呢!"
我手中一紧,一块横木被我弄断.
"师傅?"更浅余担心地望了我一眼.
"外敌难清,又现内乱!"我闭上双目,长长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是个普通百姓,有何办法?"
"师傅的意思是... ..."更浅余垂下眼.
"太巧了,太巧了,若不是有人蓄意为此,又岂会造成这等局面?现在国中既无兵马,大夫也都应征入军籍,只怕是天要亡我!"这时,我脑中山过一记灵光,急忙喊住车夫,让他逆流追那疫病源头所在.
"大人,"车夫为难的看着我:"小老儿家中还有父母妻儿,这... ..."
"行了,行了,你走吧,车留下."更浅余不耐道,"姑奶奶亲自驾车,师傅,这样可好?"
我忍住笑道:"还好."
马车驶到河边,我挽起衣袖,沾了滴水到口中,心中已了然.
"如何?"更浅余斜倚车栏.
"果然,"我微笑道,"是毒!"
当马车驶入村落时,我看到了千人朝拜的景象.
只见一女子端坐台中,身上穿的红红绿绿,庸俗不堪,看起来像个神婆.台下没有千人也有数百,正在施礼朝拜,真如疾风吹过草地一般.
更浅余打着哈欠:"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当一个人的生命处在危险之中时,不管救命的稻草有多么纤细,你也会抓住它的."
"那么... ..."更浅余露出了标准的狐狸笑,"师傅?"
"走罢!"我回到车上,"晚上再说."
不管神婆有多么不愿意,当一把寒剑和一个大冰快露出"你是一个死人."的表情这种威胁就在眼前时,你也会如她一般同意我们的"提议"的.
我所带药品不多,但救这个"瘟疫"尚未真正蔓延开的村落还是绰绰有余.
西边的夕阳已落,我望着如同泣血的天空,心想.
都结束了罢.
一切.
"师傅?"更浅余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为什么?"
"这不是毒,"我垂下眼,"是蛊."
"我的药只能救受之尚轻的人,一旦蛊入侵五脏六腑,我的药,就是毒药."
"那你还,说什么诚心不够者喝圣水会遭天谴,说什么要用火葬以息天神之怒,都是... ..."
"假的."我背对着她,仰脸望向血色的天,这天,怎似失了火?
"师傅,你... ..."
我回过头来,远处青山以渐起岚气,天色也渐晚:"不是没有办法救他们,只是,我等不起... ..."
"如果父皇没有开战,我可以勒令军队包围这里,慢慢治疗,可是,我等不起."
"你明白吗?"我哧笑一声.
"啪"是谁,给了我一掌?
我抚着脸,戏笑着看着更浅余.
"疯子!疯子!"
"没错,我疯了,我已经疯了,你们这些... ...什么也不懂的人,"我大笑着,"你以为,我会那么好心救他们?要不是为了国家,我才不灰理他们."
"你以为,碧泠死了,我还会有心吗?"我指着自己的胸膛.
她悲伤的看着我:"师傅,原来,你比我可怜."
看着那个美丽的人,在血色夕阳中大笑,我从心底,升腾起一种恐惧,什么也不要的人,已经疯了的人,你还指望他在乎什么?
师傅,当你告诉我,我可以掌握自己的路.
你可知道,我望着梧桐树下沐浴着阳光的你,第一次真正的笑了.
师傅,你可知道,你是我心目中的神.
可是现在的你,为什么那样憔悴,那样可悲!
你从雪地里救起了我,你说,没有了男人,女人也一样能活.
于是我为了你,为了心目中的神,振作起来,现在,我也算得上是富甲一方,我在江湖上也是一个人物.
为什么,你要这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到底去了何处?
没错!人生有无数的磨难,我一次又一次地被打倒,但是我又重新站了起来.
我才发现,当年要死要活的那一段路,竟如此可笑.
可是你,为什么倒下来?
我循着你的脚步往前走,一步一步,追上你在雪地里的脚印.
踏着您的脚印,望着你单薄却坚毅的背影,我终于明白什么是幸福.
可是,为什么前方,不再有脚印?
脚印笑失的地方,只有一片茫茫的雪白,我望着青无的天际,蹲下来想哭.
那些飘落的雪花,落到我身上,颈里,我只感到一片冰凉.
师傅,你去了哪里?你温柔的微笑,干燥的手掌去了哪里?
这茫茫雪原,没有了你,让我如何走下去.
没有了你的背影,让我,如何幸福?
更浅余在收拾东西,她要走了,我知道,她不会怪我.
但是,我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师傅,你... ...好好保重."更浅余低头,细密的睫毛颤了颤,"我要走了."
"走罢!"我笑了.
更浅余抬起头,像在细细捉摸我的神色,复又从身上拿出一块令牌:"这是百花牌,百花堂众见此牌如见堂主,师傅您... ..."
"行了,"我收下令牌,挥挥手,又笑了:"走罢,我一个人会好好的!"
更浅余转过身顿了顿,像是想回头,但终究只是径自走了开去.
望着朝阳下拉长的背影,我真心地笑了,我的徒儿,终于还是选择了一个人走的路,无论痛苦,绝望,或是其它,她终于可以离开我,永不为世间纷扰所停留.
"行了,别伫立半中宵了,她早走了."大冰块不屑的眼神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什么,不屑,不屑?我回头瞪了他一眼,他低下头,瞄向别处.
别告诉我他害羞了,我会呕出来的:"喂,你可以走了,我的武功你也见识过,别没事找事地跟着我."
"别以为我想跟着你,"大冰块嗤笑一声,努了努嘴,向村落那边,"神婆死了,是剑伤."
"什么?"我心中一惊,难道是有人为死去的人报仇,不会,这几天我没见过江湖人,况且药的秘密只有我和更浅余知道.那么,就是有人在帮我灭口.是谁,什么人竟有如此修为躲得过我的耳朵?难道... ...
远处吹来一阵风,旋落及片落叶.
我闭上眼,任清风从我的发隙流淌.
"出来!"我大喊.
"厉害,没想到官府中还有此等人物!"一抹黑影拍着巴掌出现.
我冷笑一声,挑眉道:"阁下好修为,不知阁下藏透露尾,意欲何为?"
"哼!该问的人是我吧!这毒,你如何会解?"此人厉声道,"主上命我到此处查访,没想到会碰上你这个解毒之人."
"毒是你放的?"我心头一惊.
"非也,"此人顿了一顿,"虽不是,亦不远乎,想知道更多,不妨随我走一趟."
我回头,大冰块果然趁乱逃走,想必他会带信回宫.于是,我捉狭地笑笑:"有何不可?"
"那么请----"此人垂下眼冷笑一声:"你的那位兄弟,只怕走不了."
话刚罢,我只觉得眼前光怪古离,腿也发软,不禁怒喝:"尔等鼠辈,竟然下迷药."
此人一笑:"对不起了,我们主上不希望以后有人打扰他."脸上没半点对不起的意思.
我眼前发黑,忽然坐倒在地,那人将我扛起,疾奔而去.
铁栏重重,脚戴镣铐,我一醒来便是这等光景.
不多时,有人来了,只听见链响数声,身负重伤的大冰块被扔了进来,我旋身接住他:"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那天所见之人一愣,旋即笑道:"那么,主上有请."
我见他轻功造诣极高,必是那组织内重要人物,便想套他的口风:"我人已到此,不知... ..."我指指脚上叮当作响的镣铐,"这是何意?"
"尊驾不必试探,此乃百炼精钢所铸,没有钥匙,任何人也打不开."那人回头笑道.
我只得默不作声,跟他进入内室,只见一人早就坐于此处,手托一盏香茶,正细细品味.
待到看清此人相貌,我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只伫立愣住,恨不得此刻便冲上前去.
"你的医术不错."此人抬头望了望我,放下了茶盅,"坐."
我六神无主地坐下手不禁发颤.
"我很可怕么?"此人哼笑道,"你知道玄机散人?"
我抿了抿嘴唇,有些口干,那是我前世的师傅,我怎会不知道,怎会不知道!
"或者说,你认识徐伤晚?告诉我他在哪儿."
"他死了!"这近似嘶哑的声音,竟是从我嘴中发出.
"胡说!"此人坐立不安,来回走了几圈,"怎么死的?"
"毒死的."我望向他眼睛深处."被毒折磨至死."
"不可能,不可能!那瓶根本就不是毒药!"他来回走着,喘气越来越粗,只一瞬,我的衣襟便已抓在他手.
我讥诮一笑:"是否中毒而死,阁下去看看尸骨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