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皱了眉头,此话说的不假。自己之所以能在这里听其说这么久,确实想要套出这幕后主使是谁,如此才更好有了应招。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况且他用的纵火的招数虽然简单,但却是戳中了这览书阁的软肋,的确防不胜防。自己想到此,倒也是觉得这日后每日少不了要为此事担心了。贾赦想了想道:“你若告诉我幕后主使之人是谁,我便可以将你父母葬身地说与你听。”
仇璃听了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瞧着贾赦道:“你唬我。你哪里会好心替他们下葬。”贾赦道:“我倒不是好心,只是当初好歹念及主仆一场而且也不想被人议论太寡恩才命人将其入了殓。信不信由你,况且听你今日这番话,出了这门,你也是自觉没有活路,也无活着的意思,想寻个地求死。这我也不拦下着,只是你难道不想和你家人葬在一处?”
仇璃听言嘴上不停道:“你定是骗我的,你定是骗我的。你不过是哄我说出我家主子是谁罢了。”
贾赦听言笑道:“你个要死之人,我骗你何用?况且你不是因彭夫子的心血故而才没有真的放火吗?不过你也知你既然不做,指不定就会有人来做。其实你今日也是良心未泯,不如说了。否则有朝一日这览书阁毁于一旦便不可再得。你也知其中的珍贵。你说的我从今日后日夜担心不假,但有防备总胜于无防备。”
仇璃泥呆呆坐下,双眼无神,也不知在想什么。贾赦又道:“对了若是你死了,我还可送你一副薄皮棺材。给你碑前刻上名姓。”仇璃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仇璃,我的碑前刻上仇璃。仇人的仇,琉璃的璃。我不配再用赖尚荣这个名字。”
“好,这事我能应了。”贾赦点头。
“你还需再应我一事,我才告诉你。”仇璃又抬了头说道。
“何事?”
“我要览书阁里那座自鸣钟,它原先便是放在我父亲桌上的。”
“也可。”贾赦道:“如此你还不讲?”
仇璃道:“我要见了那钟才会说。”
“一会儿我派人送你去取。”
“不行。我必须见了钟才行。我并不信你。”
第二百三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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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早已瞧出今日赖尚荣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原本心里还甚是戒备, 但见其如今不过是瘦弱书生样, 倒是轻松了不少。又用话激其说出其的打算, 如今又以其父安葬之地为由,哄其说出幕后主使之人。听其心思动了, 便懒得再与其计较。既然其都要开口,自己堂堂一等将军也不能因这等小事而失信,便派人去览书阁将那座钟取了来。
那座自鸣钟往桌上一放, 仇璃的眼睛便舍不得再离开。抖着手轻轻摩挲一番, 便将钟紧紧抱在怀里, 身体也因为抽泣而颤抖起来。贾赦倒是不能明白为何这赖尚荣会抱着口钟哭个不休,而且一个男人哭得梨花带雨的不成体统。贾赦道:“我已随了你愿将这自鸣钟取来送你, 莫不是你就是为了再我这里蒙骗一座钟吧, 转手将钟卖了, 再换点钱财。”
听了这话仇璃止住了眼泪, 用袖管在面上一擦,
开口道:“你先告诉我父母葬于何处?我知道了便告诉你。”
“出北门直走进山有个乱葬冈, 往里走, 你去找碑上刻着恶奴赖大之墓便是了。你若是不知路, 出了城一问便可知乱葬冈在何处。”贾赦有些不耐烦道。
仇璃瞧了眼贾赦, 嘴角微微上扬, 脸上浮现一丝讥讽之色,特意慢吞吞道,“前几日我倒是瞧见你们府上还上赶子巴结我家主子呢。一车车东西往我主子的府上送, 还是你的小少爷亲自押送的车。你那小儿子倒是蛮精明的嘛,年纪不大,拍马屁功夫倒是不错。这几个王府他都混得熟啊,我瞧着可是比你强呢。”
贾赦原本听得甚是在意,却没料想仇璃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一愣,忙追问道:“你说得可是琏儿?”
“不是他还是谁,你这一等将军府上不也就两个儿子么。”仇璃冷笑道:“一个被赐了婚,另一个会赚钱,家学内何人不知?何人不识?你这如意算盘倒是不错,一个儿子得了名,一个儿子获了利,你们府上名利双收岂不快哉!我倒是感叹这京中各府没人能比上你们家的算盘呢!”
贾赦此时心中甚是忐忑,如他这样的小人物都能知道地清楚,不知道别的府上还会如何说呢。毕竟一个人一个心思,隔着肚皮,谁知道究竟何人心里究竟如何想。贾赦回了神,脸色微沉道:“你说这些没用的浑话做甚。我只问你一事,你家主子是谁。你如实回答便是,不必啰嗦,再多言可莫怪我翻了脸,敲断了你这双腿,让你爬着出去与你那恶奴父亲去阴间相认。”
仇璃听了这话,仰脖哈哈大笑道:“如此便是不能忍了?这般凶狠倒像是我认识的贾府贾大老爷呢!你那小儿子生的不错,也许甚是趁了我家主子的心,若是日后你府上倒了,你那小儿子说不定因此还能有个出路。毕竟又能赚钱又有姿色说不喜欢呢?”
贾赦此时已经将牙咬的咯咯作响,顺手抄起个酒盅便朝仇璃掷了过去。仇璃侧侧头躲过,笑道:“瞧见你如此模样真是快哉!快哉!罢了我也不再卖关子逗你了。我家主子就是忠顺王爷。”仇璃低头又摸了摸怀里的那口自鸣钟,瞧着贾赦慢条斯理道:“我家主子甚喜男色,后院外宅养了不知有多少小倌男宠。说不定哪日真收了你家小儿子,也算是能成为这后院中的翘楚呢!”
“你给我闭嘴,只有你这等下贱的胚子才会满脑袋的男盗女娼之事。给我滚出去,我打你还怕脏了手污了地呢!”贾赦强压着怒气,差点就要直接掀了桌子,命人进来打断这个家伙的手脚丢到街上去。可此处是贾母的营生,况且那仇璃又穿着贾府家学的书生袍,自己虽在包厢内但毕竟此处人来人往人多眼杂,闹出大动静自然会引人注意,被人瞧见自己如此必然是惹祸上身。
仇璃瞧见贾赦如此,笑得更加得意,慢慢起了身道:“你也不必气恼,我说的这些不入耳但没骗你。你若是不信回去问贾琏,他是否这几日常往我主子府上跑?你一问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贾赦此时已是怒目圆睁,仇璃瞧着倒是更喜了,接着道:“你以为我是蠢的,便不将我放在眼里。我这等蝼蚁鼠辈的小人物没什么能耐,跟你硬拼毫无胜算,如何能复仇?我父母之死、赖家一门家破人亡皆是因为你。我不报仇我又能有何面目去地下见他们。但你别忘了,我就是小人,我可以用小人下作手段来对付你。我主子不过是将我视为个可玩弄的棋子,那又如何,我便依了他。今日这纵火一事不管成与不成我也都没了活路,此事我一早便知。我不知你们两府间有何过节,但他恨你们贾府倒是让我高兴,我如今也告诉你他行的事了,你也明了。如此你们两府之间必然要斗下去。这王府和国公府相斗倒是有的瞧。两虎相斗必有一伤,王爷赢了斗倒你府,那我大仇能报,反之,若是你赢了,也算替我报了沦落男宠之仇。反正如此想我倒是不吃亏,反而比我亲自动手好上许多呢!你说我说的对与不对?反正从今日起,你定无安生之日了。快哉快哉!”说完仇璃冲着贾赦一拱手:“谢贾大将军赐上路饭。”说完抱起那座自鸣钟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时贾赦早已气得不行,毕竟自己从来未被人如此待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会被赖尚荣这样的小卒子如此将了一军。况且这赖尚荣说的这话是否为真?还是其故意编了这番话来挑起两府矛盾,好坐山观虎斗,自己也不能妄下定论。但有一样事他确是说对了,今日之后,自己真的是心无宁日了。贾赦站起身在窗前瞧着仇璃抱着那座自鸣钟晃晃悠悠地出了望江楼,才命小厮远远跟着他看他去哪里。
仇璃出了望江楼,觉得昏昏沉沉,便知是酒已上头,有了醉意。今日着实畅快,瞧着贾赦越来越怒,自己则是越来越喜。而且还得知家父葬身之地,也算的是额外收获。仇璃抱着那座自鸣钟摇摇晃晃朝北门走,路上遇到了一家札纸人纸马的白事店铺,将兜里剩下的钱都买了纸钱用纸包好,一并抱在怀里继续往城外走。
天快擦黑,才出了城,仇璃逢人便问乱葬冈怎么走。有好心路人指了方向,仇璃跌跌撞撞继续往乱葬冈去了。天黑了,但还有残月,仇璃借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往山里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瞧了多少块墓碑,终于寻见了自己父亲赖大的墓碑,贾赦倒是没有骗他。
仇璃将纸钱撒了,漫天的纸钱飘了起来。好似下了雪。仇璃规规矩矩跪下,恭恭敬敬对墓碑磕了三个头,跪在碑前喃喃自语,说了许久,天微微泛起鱼肚白,仇璃起了身,抱着那座自鸣钟往后退了几步,接着猛地向前,一头撞在墓碑上。血汩汩地冒出,仇璃闭了眼,只是怀里依旧抱着那个自鸣钟不撒手。
贾赦回了府,心里便压了一股邪火。今日派去查看览书阁的管事早早回来了,等着给贾赦回话。见贾赦回府忙来禀告,称今日览书阁上下已经详查了一番,并未发现火患,来问老爷明日这览书阁是否要继续开馆?贾赦想了想道:“传话下去,览书阁十日内闭馆不开,明日起家学藏书阁也休整十日,对了,还有碑林馆也闭不纳客。”管事听了自然一惊,本以为今日查检一番没有查出异样,不过是有人恶意欺诈罢了,不足为惧,怎么反而老爷竟然将这馆都闭了?可自己也不敢多问,瞧老爷的气色可是不好,自己也不敢引火烧身,忙应了退下去。
贾赦又道:“琏儿呢?可回府了?让他速来见我!”一旁的管家忙道:“琏二爷还未回府,若是等他回来我便请他来见老爷。”
贾赦听了,哼了一声道:“日日就数他忙!整日早出晚归比我还辛苦了。你带几个人去门口守着,见了他绑来见我。”
管家一听顿时傻了眼,怎么老爷出去一圈,回来竟对琏二爷动了怒。可自己又不敢不遵循,但毕竟贾琏也是府里公子平日对下人也是照顾,真要将其绑了来,这父子间没深仇大恨的,但自己可就是将琏二爷给彻底得罪了。管家小心翼翼道:“老爷我派人去侯着,见了琏二爷就请其立刻来见您。”
“我说是绑了来见我!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贾赦怒道。管家立刻道:“是是是,小的立刻去办。”
贾琏这几日可是忙得焦头烂额,因结了忠顺王府的单子,贾母又觉得此桩买卖要小心,因此贾琏也是格外上心,生怕有什么纰漏而惹了麻烦。只得自己亲自去盯着,也不知忠顺王爷是怎么想的,对这玻璃窗户也是格外上心,不时来问东问西的,让贾琏更感压力。好容易回了府就想好好休息,哪知才进了府门,就瞧见自己父亲的几个管事都在,贾琏心里琢磨,今日莫不是有什么事,哪知那些管事见了贾琏近前一步道:琏二爷,今日我们也是对不住了,是老爷要绑了你去问话,我们是谨遵老爷之命罢了。”说罢拿出一卷绳子道:“琏二爷您也别气我们这些下人。”
贾琏懵了,怎么今日自己父亲竟是要绑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大家不喜欢这一部分吧,捂脸说我自己还挺喜欢的。
想写这样一个小人物。其实都喜欢看小人物逆袭,但真心讲小人物逆袭实在太难。
最近遇到些事,更觉得人性复杂。
也觉得人生的每一次选择都是应该谨慎
嗯,忽然感概了,捂脸
第二百四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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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仇璃一事,贾赦生了气, 再加上其恶意编排的一席话, 更让贾赦怒从心生。回到府里后, 便立刻派人要寻贾琏来问话,恰逢贾琏这几日忙着忠顺王府的生意一事, 本已焦头烂额,好容易回了府,想安生一下, 哪知道刚进了门, 便有几个管事在门口候着, 见了贾琏也算恭敬,只是将绳子亮了出来, 说是要绑着贾琏去见老爷。
贾琏一脸懵呆, 不知是什么事惹到贾赦了, 还要绑着去, 心里顿时立刻忐忑起来,可此时问什么那几个管事也不说, 一旁的庆儿瞧着急了, 贾琏在其屁股上踹了一脚道:“今日回来晚了, 还没去给老太太和太太问安, 你去帮我传个话。”庆儿顿时恍然大悟, 屁滚尿流地就往里跑了,几个管事也不追也不嚷,瞧着庆儿一溜烟跑没了影, 这才转过脸来对贾琏道:“琏二爷今日我等就冒犯了,您也别往心里去。说不定老爷也就是一时之气,说几句软话,就过去了。”贾琏见这几位能放了庆儿去报信,心里倒是略略安生些,反正今日看来是难逃责罚,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管事将绳子在贾琏手上轻轻绕了几道,自己也不拽着,反而将绳头交与贾琏,让其自己拿着。一行人这才簇拥着贾琏去了贾赦书房。
庆儿跑得分快,脑子里却是琢磨着此番究竟是为了何事老爷会生少爷如此大的气。他本就是个心思简单的,一想事便顾不得其他,加上脚步又快,差点要跟才出门的贾瑚撞了个正着。贾瑚伴读齐备倒是眼明手快,见其冒冒失失冲了过来,忙护在了贾瑚身前,将其用力一推。庆儿闷着头想事跑步,冷不丁一下便被推了个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