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璃光是想着这些心中的恨又起,凭什么自己如今落到如此田地,而贾府众人却是越来越好!这天下好事都要被他们一府占尽了吗?可自己虽然极恨贾府,但这些年贾府做的事特别是对天下贫寒学子确是实在是好。
家学只要考试得过便能入读,贫寒学子若是成绩拔萃还能免了束脩,若是科举得中还另有奖赏。而边上就有碑林,可拓碑刻,如今又修了这览书阁,准许抄书借阅,这简直是想都不能想的事啊。
可这样的一座宝库若是被毁之一炬,光是这么一想,自己就心疼不已。那彭泺讲学自己也是听过的,如今辞了官,据说是回原籍了。也不知此事和忠顺王爷有没有关系,毕竟上次自己做的事并没有被贾府家学查出来,自己想了半天才想出那个勉强算是两全的法子,贾府家学虽然没受影响,可彭夫子怎么就辞官了呢?听说其回乡时身无长物,两辆马车就走了。留在京里了万余部书据说是其全部家当,这要是真都烧了,不知道彭夫子会不会心痛死。
仇璃又想起那管事的话:“这天干物燥的,走水也是常事,更何况是这破书堆里走水。你带着这长捻香进去,寻个没人的偏僻的角落将这包磷粉都撒到书上,然后再将这香放出来。这事变成了,置于救火等事自不用你管。”
听了这话仇璃恨不得一拳打死那个管事。读书的学子别说是烧书了,就是不小心将书滴了墨点都要心疼半日,而这人却将此事当做儿戏一般。将别人毕生心血和他人眼中的至宝要付之一炬,居然也能说得如此平心静气。
“不过是让你进去放个火,也不至于是这脸色。若是火大了你就当瞧个热闹,若是火小了也不过是损失些书罢了。此事成了,王爷说你昔日的罪过也就消了,另会有赏,这与你不是天大的好事?不过若是你再玩什么花样……”那管事呵呵笑了笑,转头瞧了瞧站在屋外的仇璃的两个干亲目露凶光看了片刻,又转头对仇璃道:“对了,如今芯官日子过得可滋润呢,你要不要也去与他做个伴。反正府里只喜欢听话的,有点小脾气的王爷也懒得拔刺了。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掂量吧。”
仇璃又踱步到了览书阁的正门口,正碰见自己同窗喜滋滋从里面出来,见到仇璃笑道:“你怎么才来啊,这好书都被人借了不少了。彭夫子果然是个读过万卷书的。还是咱家学的人有优待,你瞧那旁的书院光是进门就要细问半天,若不是因为此我怕早就借不到心仪的书来抄了。你且快去吧。”仇璃点了点头,目送自己同窗离开,咬了咬牙走进了览书阁。
作者有话要说: 史菲儿:若是真用玻璃将忠顺王爷给茬了,也挺有趣的。
巧克力锅巴: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吗?好的满足你这想法。
史菲儿:我就知道你有这主意,你才是看我热闹给我挖坑的人。
巧克力锅巴:对呀!你来咬我呀!
第二百三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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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璃绕着览书阁转了三圈,犹豫颇久后还是走进了院内。虽然没有最后下定主意到底是否按忠顺王府管事的交代去做, 但自己已是拖了数日, 若是今日再不去做此事, 想起那管事上次离去是放的狠话,仇璃心里便是一惊, 自己也不知会是如何个结果。
仇璃略略定了定神,心里稍稍慰济自己,就当是今日入馆先去瞧一瞧吧。毕竟如此大的一座藏书楼自己还没去过呢。迈步进了院门, 因穿着贾府家学的书生袍, 便被引到了另一条通道, 这里便是贾府家学弟子的专用通道,只需领取号码牌、登记、检查一番便可入内了。如此也算是贾府家学弟子的特殊福利, 仅是如此便让不少其它学院的弟子羡慕不已, 毕竟对于他们不仅排队、检查更严格, 而且最重要的是, 时间耽误更久些,时间耽搁的久就意味着自己想借的书可能被旁人捷足先登了。仇璃领了号牌, 又在纸上登记了名姓、地址等, 再走到一旁将随身带的抄本、笔墨等物给检查者查验后, 便可在一旁等待了。
这览书阁实有三层, 一层书可借阅, 里面藏书多为寻常街面书铺可买到的书籍,到不算很珍贵。但数量确是非常大。这样的书则可在一楼直接借阅。登记清楚并交纳五十文便可将书借回家去,等到归还书时, 只要书籍无污破损,这五十文便如数奉还。而这二层楼内的书籍不许外借,只可在阁内阅览或抄摹。这层的书自然便是市面上较少的书籍,不少学子就是专程为了此而来。因览书阁来的人众多,也避免一次进入太多人,所以特得给众人都发了号牌,若是馆内抄书区位置已满,必须得了出来一个才会放进一个去。当然为了避免一抄书便是抄一日的,里面还有巡视,一个时辰便会清场一次。如此已保证的众人都能进入也不会等得太久。置于三层则要单独下了拜帖许可后才可进入。目前不许大众直接登入,不少学子对其内的藏书也是有颇多猜测。但只是叹息不知何时能有机缘去一睹真容。
仇璃瞧着一座自鸣钟直直出神,这钟不大,鎏金的面,面盘上是花鸟画,做的也算是精细,不少学子进入藏书阁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件稀罕物,都瞧着新鲜,特别是瞧见了那钟报时更是震惊。而负责登记发放号牌的人会不时瞧两眼那钟,在这号牌上记上一笔。仇璃看着这钟渐渐红了眼眶,这钟还是自己父亲书房摆着的东西呢。如今一晃十来年过去了,这钟还在,可自己一家却是家破人亡,自己落得如此田地,自己也从未能给自己父母双亲、奶奶去上过坟祭奠过。其实莫说是要祭奠就是连他们葬在何处自己也不知晓。仇璃越瞧着心里便越是酸楚,越觉得自己一家实在是委屈,原本稍微平息了些的怒火渐渐又蹿起。自鸣钟响了一下,馆内管事的便有人走进去,少时便有几名书生走了出来,管事叫了号牌,仇璃此回也被叫到,便随着几人进了屋。
径直上了二楼,仇璃眼见一排排书架林立,书架上满满当当都是书。一眼望去甚为壮观。每部书架前或有几人小心捧着书观瞧,又有发现本珍本书喜的不行的,却又不能发出声强忍着抱着书直乐的。仇璃看着众人心里却涌出悲哀之感。这样的一座楼天下读书人求之不得的一座楼要是因自己而毁了,不知道要遭到多少唾骂。仇璃行至一个书架前停住,手指在书上拂过,拿起一册随手翻开,看着书上的字迹工整清楚。仇璃此时已无法想象这样的书籍被焚烧的样子。仇璃不断在这书架间行走,时而停驻、时而阅读。最终一个时辰一过,自己未在抄书本下写下一字,也没有摸过那藏在腰间的那包磷粉,最终被书阁内管事清了出去。
仇璃闷闷回了家,便瞧见自己义父母刚干完农活才回屋喝水休息。其义父见了仇璃回来,脸上有笑忙让其坐下。而义母则是快手快脚地将茶倒上了,捧过来让仇璃喝。仇璃心里一颤,这二人对自己如视己出,但凡有好吃喝都先紧着自己。这样的关怀如今让自己甚是贪恋。毕竟十多年来没受过家人关怀,如今即便自己甚至这两人并非自己家人,但这一年下来,自己已视其为家人无异。可如果自己真的按照忠顺王爷的吩咐做了,他们与自己真的会平安吗?仇璃并不相信。依着忠顺王爷的性格,赶尽杀绝才是正常。可是自己现在又无法将他们妥善安置。仇璃喝着茶竟也落下了泪来。两人看见仇璃落泪,都是一惊忙来询问究竟,以为是其在学堂被夫子训斥或是受了欺负。两人慌了手脚,再一旁只顾劝解,可越是劝解,仇璃便越哭的厉害。许久之后,仇璃抬头道:“明岁本想博个生员,可想到祖籍并不在此地,这寄籍而试却又要破费许多。家中哪有这些钱来糟蹋,不如不念了。”二人本就是普通庄户人家听了仇璃如此说,也都哑了言,只是在一旁陪着叹气。仇璃顿了顿道:“我自小被拐卖,不知祖籍在哪,如今被爹娘寻见,才知道自己身世波折。如今离家许久,如此我倒觉得不如我们回原籍瞧瞧,若是那里也有书院,再那边念书也是一样,只要刻苦便可。等考中了,日后也能再来京中。”那二人本没什么主意,听仇璃如此说,自然点头应了。仇璃想了想又道:“可是回家回原籍,没有盘缠也是寸步难行,不如明日我陪你们去将这收成卖一部分去。换些银钱也好上路。”
其义父道:“若是这点粮食卖了也不够什么,前几日还有人问我要不要跑趟脚力,我如今身体还行,不过五六日倒是能挣个不少,不如我去跑一趟便是。”仇璃听了点点头,片刻又摇头道:“如今爹爹身体以不如从前,上次风寒还病了数日才好利索。我是不放心。”其义母道:“璃儿说得也是,不如我陪你一趟,好歹也能替你分担些。”其义父道:“你个妇道人家能分担什么,脚力是个辛苦活,你受不住。我们也是几人一起,有个照应你不必担心。”仇璃想了想道:“想起来昨日张婶子说京郊有家人有白事,短人手,不如我去帮几天忙。”其义母道:“你安生在家读书便是,这事我去帮两天忙便是了。如此能挣些钱倒可以回老家瞧瞧。璃儿,你不必操心此事。”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才吃了饭,晚上仇璃依旧点着盏小油灯看书。
次日一早仇璃送别了义父母,直到瞧不见人影了才回了屋。坐在桌前提笔写了起来,先写了封信小心叠好,放在桌上。又提笔写了封拜帖,自己细细瞧了瞧,将拜帖揣进怀里,又将家里余下的几十文钱带上才出了门。
行了两条街,仇璃瞧见了贾府两府正门的街。仇璃在街口瞧见一小童七八岁模样,冲其招了招手,给了他两个大子儿,又仔细嘱咐了几句话,从怀中掏出那张帖子来递给其让他去给贾府送过去。小童得了钱自然欢喜,高高兴兴去了,仇璃自己寻了个铺子进去,远远瞧着。
贾府的门子见了小童,以为其是饿了来讨吃的,因府里老爷立了规矩,若是有乞儿来讨饭不得驱赶,给口吃食,让其去望江楼,若能让掌柜瞧上可当伙计。门子刚要去拿窝头,那小孩便递过来一张帖子,让门子将帖子递给府里老爷。门子听了这话直乐,道:“我家老爷岂能是说见就见的?”那小童也不慌脆生生道:“不见便不见,若是今日你们览书阁要着了火、走了水、点亮了半边天可别哭。”门子听这话一惊。那小童将帖子往其手上一塞道:“信不信由你,不信更好,只管告诉你家老爷赖尚荣来了结旧怨了。”说完小童转身便跑,门子愣了个神的功夫,伸手想抓那小童,再瞧那小童已经泯没人群中了。门子自然也不敢再耽搁忙去寻了管事,管事听此事与览书阁有关自然也不敢耽搁,忙报与大管家。大管家听了急匆匆来寻贾赦,将前前后后诸事学给贾赦听。贾赦接了那拜帖打开一瞧,上面写着几个字:望江楼寻我赖尚荣。贾赦将帖子往桌上一撂,吩咐人今日览书阁外挂上休息牌子,将里面的书生尽数清出。水缸备满,再仔细检查楼内可有易燃之物。贾赦将事情嘱咐完毕,又命人备马,自己带着小厮去了望江楼。
赖尚荣远远瞧着贾赦出了府,自己才慢悠悠从隐身的铺子里走出来,自己倒是没往望江楼方向而去,反而朝着家学方向去了,也不进,远远拜了三拜,转身又去了碑林馆和览书阁,各又拜了三拜这才转身前往望江楼。
第二百三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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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在书房翻看邸报,忽然管家急匆匆寻了来, 手中还捏了个拜帖, 见了贾赦忙将有人威胁要在览书阁里放火一事说与贾赦知晓, 还称那来送信的人便是昔日赖尚荣致使的。贾赦沉吟片刻,忙命人先去览书阁, 令其休息一日,将馆内众人尽数清出,再仔细彻查, 寻找这馆内是否有诱发火患之物, 诸事料理妥当。贾赦捏起那张拜帖细看了半日, 又命人备了马去了望江楼。
望江楼本就是贾母的产业,不过贾母却不能常来, 倒是贾赦贾政偶尔宴请同僚旧友时会到此处。掌柜见今日贾赦亲来, 以为其又要宴客, 忙迎了上去, 又赶紧命人将贾府专用的包厢收拾停当,要引着贾赦往里走。哪知道贾赦开口问道:“那姓赖的小子在哪里等我?”这话问得掌柜一愣, 眨了眨眼睛瞧着贾赦道:“老爷您说的是哪一位?”贾赦听了一愣道:“那赖尚荣竟然没来?”这回掌柜更是糊涂了, 忙问道:“老爷, 莫不是您请的客还未到, 我这就备车去派人去给您请了来。”贾赦听了这话沉了脸, 闷声走进了包房,靠窗坐下。掌管见贾赦黑了脸,担心自己说错了话才惹得贾赦不悦, 也闭了口,忙命人将茶给贾赦先端了来。自己守在一旁,也不敢开口,就等着贾赦吩咐。
贾赦此时坐在位子上喝着闷茶。当初彭泺可是将自己全部家当都留给了自己儿子贾瑚才修了这座览书阁,此阁一修好多少学子盛赞彭泺慷慨、贾瑚大方,贾府的名声如今在清流学士中也是有口皆碑的。过去那些和贾赦不过是点头之交的名流之士,如今还会时常下帖子请贾赦过府一叙,贾赦也以得交这些人为自喜。若是那览书阁内的诸多藏书若真有个闪失,且不说贾瑚日后无颜去见恩师,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彭泺得了信怕是也要急得半死,指不定要立刻骑着马赶来京城来寻自己算账。况且自己当初可时对彭泺拍了胸口保证过的。要建这天下第一的藏书阁好好将彭泺的那些宝贝妥当安置的,自己岂可又失信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