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春潮————雨蛾
雨蛾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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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贾氏满口称谢,大呼青天,县令捻着稀落的山羊胡子,得意得飘飘然。
围观众人纷纷摇头叹息,谁人不知那李大是个五大三粗的屠夫,瘦小的欧阳春怎么可能杀得了他?但欧阳春是个外地人,谁肯为他出头,何况县令办案是有名的一边倒,认定了的事谁也反驳不得,只好暗叹欧阳春倒霉!
人群渐散,除了茶余饭后又多了一项谈资,小城平静如昨。
宋潮音和随从永庆牵马经过县衙。
"爷,您不进去拜访一下吗?"
"不急,先到民间走访,看看他们怎么说。"
"是。那小的先去定一间客栈,爷,您别走远。"
"你去吧,我在前面转角那间茶寮等你。"
"好,小的去去就回。"
永庆牵马走远,宋潮音信步前走,忽闻一阵吵闹声,夹杂着孩童的哭泣声。循声前往,只见一个婆子抱着一个小孩,那小孩哭闹不休,不住地嚷着:"我要爹爹!我要爹爹!"那婆子有些心慌地看了一眼四周,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耐烦地哄着:"这就带你去找你爹爹,乖,别吵了!"那孩子不理,仍是哭闹。
宋潮音觉得奇怪,正待上前,忽听身旁一个老者叹道:"真是世风日下,光天白日地居然干起买卖孩子的勾当!"
宋潮音吃了一惊,急忙细问分明,那老者道:"那个婆子是这儿有名的牙婆,专门收买这儿穷人家的儿女,养到一定时候,转卖给豪门大户、勾栏娼门,从中谋取暴利,真是作孽啊!咦!奇怪,瞧那孩子长得白白嫩嫩,穿得也是绫罗绸缎,怎么也会被卖给牙婆?难不成是逃出来的?"
老者困惑不已,宋潮音早已大步上前,拦住那婆子。
"这位大娘请慢走,在下有事请教。"
那婆子见他衣着华贵,气势不凡,心中不禁发慌,颤声问:"什......什么事?"
"他是你家的小孩儿吗?"
"怎......怎么不是!是......是我家主人的公子!"
小孩一听急了,大叫:"你骗人!你......他们打我爹爹,我看见了......你......唔......"
宋潮音板起了脸,冷声喝道。
"事到如今还想狡辩,还不快把孩子放下!"
那婆子一惊,欲要放手,又有几分不舍,虽明知这孩子来历不明,却毕竟花了她十两银子才刚从别人手里买下,原本想大赚一笔的......
小孩见来了帮手,更加用力挣扎,忽然一低头,咬在婆子手上,婆子痛叫一声,甩开小孩,宋潮音连忙伸手接住。
"啊,坏婆婆跑了,好叔叔快追!"
宋潮音笑了。"没关系,她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叔叔迟早会捉住她的。"
"真的吗?"
"真的。"宋潮音捏捏他软软的小鼻子,笑,"你不相信叔叔吗?"
小孩歪了头想一想,"爹爹说好人的话可以信,坏人的话不能信,叔叔是好人,所以继儿相信叔叔。"
"你叫继儿?"
"对呀,爹爹说,继儿是小名,继儿还有大名,继儿的大名叫欧阳继。"粉嫩的小脸展开天真的笑靥。
"欧阳......继?"
宋潮音愣了。
精疲力竭地终于哄了欧阳继睡着,宋潮音松了口气,在欧阳继的床边轻轻地坐下,对着那细嫩天真的睡颜,不觉陷入沉思。
......欧阳......吗?这个姓氏虽不多见,却也不是真的多么罕有,是巧合......吧!
三年多了!如果那个人也有了子嗣的话,也差不多该这般大了吧!
他......那个人......现在怎样了?过得好不好?想必如今正是妻贤子孝,全家和乐融融的吧!
不敢再去想,什么都不去想,只要他过得好,自己所作的一切都值得了......
"......爷?爷?"
永庆小心地轻唤。宋潮音回过神,不觉有些脸红,大概没人会想到一向沉稳的他竟也会有如此恍惚的时候,说出去只怕没人信吧!
"怎么了?"轻咳一声。
"......没什么。只是斗胆请问,今晚何时出发?"
永庆低下了头,掩去了脸上的表情。
"子时。"
"遵命。爷先休息一会儿吧,今儿赶路挺累的。"
"我知道了,你也去歇一会儿,这里不用你伺候。"
"是。"永庆退下。
子时,宋潮音和永庆换了身夜行衣,趁着夜色掩饰直奔县衙。县衙防卫很松,宋潮音很快就找到存放历史案卷的库房,永庆在外望风把守。这里是几乎无人光顾的死角,所以宋潮音大大方方地点燃了随身带的蜡烛,拿起卷宗细细察看。
看了不一会儿,宋潮音不禁愤怒地低声咒骂。看来传言果然没错,这个县令果然是个自以为是的糊涂虫,昏庸至极!几乎所有案件都是偏听偏信,谁告状谁有理,连个象样的证人证物都没有!这样的人,居然能成为百姓的父母官!朝廷真是瞎了眼了!
宋潮音恨恨地扔下手上的卷宗,唤永庆进来,指着架上的陈年旧卷道:"替我一一誊录下来,不用全抄,作个目录和摘要就好。"
"是,爷。"
永庆随手打开一份,不禁乍了一下舌,看了一眼满架的卷宗,问:"全都要抄吗?爷?"
"当然。"
"那些也要吗?"
永庆指着桌案上的几份,大概是最近新审的案件,宋潮音走过去,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展开。
永庆取出事先备好的纸笔,挑灯、铺纸、磨墨、蘸笔,忽觉纸上一个影子在不住地抖动着,困惑地抬起头,发觉主子背对着他的背影在微微地颤抖着。
"爷?"
宋潮音拍地猛合上卷宗,永庆听见一个极力压抑深呼吸声。
"这里交给你了,我去一趟牢狱。"
宋潮音头也不回地走了,手里紧紧握着那卷宗,脚步有些踉跄。
或许是有什么重大冤情吧!永庆没有多想,埋下头做事。

8-9

宋潮音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刚刚那个卷宗上会出现他的名字?他不是应该好好地待在凤仪,和他的妻子过着快乐美满的生活吗?
是巧合吧!只是同名同姓吧!一定不会是......他的吧!
心跳得很急,很急,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简直快要跳出嗓子眼!
一定......一定......一定不会是他!
天啊,为什么牢狱要建得这么远!他必须立刻就要知道!他必须立刻就要证实!是自己多心,是巧合,那个所谓的犯人绝对不是他!
宋潮音生平首次憎恨起自己没有去学武,如果学了武,会轻功的话,是不是就能立刻赶到呢!
心急如焚,心思紊乱,激烈地象在拿命来追赶的夺命狂奔后,目的地终于到达了。
牢狱很安静,很荒僻,很......腐臭!几乎没有人看守,只有在大门内侧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卒抱着一把破刀倚在墙边熟睡。
没有惊动老卒,宋潮音悄悄取了他身上的钥匙,走了进去。
牢房都是空的,也难怪,这位县令非但判案糊涂,且判刑极重,不死也是流放,这牢房当然是不太用得着。但,每走过一间空房,宋潮音的心跳就增快几分。不会那么快吧!记得是今天的案子,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判刑了!他......那个与他同名的人应该还活着吧!
一路的心惊胆战,宋潮音终于在最里间看见一个蜷缩着的背对着他的身影。
宋潮音的脚步停住了,再也跨不出一步。
是他?
不是他?
宋潮音死死地攥紧铁栏,目光胶着在那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背影。
很暗,牢房内很暗,只有从最上方的透气孔射进来一方冷冷的月光,照在那人身上。他似乎挨了打,白色的衣衫都被撕破,褴褛不堪,大片大片的污渍,不知是血?是泥?
宋潮音的心纠紧了,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
不,那个悲惨的人绝对、绝对、绝对、不、是、他!
那人睡得很不安稳,不时地翻转身,然每一次动作,都引起一阵痛苦的呻吟。呻吟中,似乎在呓语着什么。
那是他的声音吗?
是?
不是?
不要再动了!不要再动了!不论你是谁,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的动作,只会反复扯痛伤口,也带累他这个在一旁的人心痛不已?
宋潮音再也忍不住,拿出钥匙打开牢门。
手在发抖,怎么也对不准锁孔,好不容易插进去,却发现并不是这把钥匙,只得一一试过来。门,终于打开了,宋潮音冲了进去,在那人身边蹲了下来。那人再次翻过身,月光皎洁地照在他的半边脸上。
泪水,哗然涌出。
有些事情,错过了才知后悔。
有些事情,无论做与不做,都会后悔。
好热,好热!
象被投进了火炉,象被投进熔岩,灼热得令他要发疯!
谁来救救他?谁来?
一股清凉的泉水缓缓地流了进来,滋润着极度干渴的他,太好了!太好了!
他喜欢这股清泉,不仅带着清爽的凉意,还有着令他安心的芬芳。
欧阳春渐渐平静下来。
恋恋不舍地自那嫣红的唇上离开,宋潮音暗暗咒骂自己的卑鄙,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明明知道,却无法控制自己。
不可以这么做!绝对不可以再这么做了!
强迫自己扭开视线,将茶几放在床边的桌案上,硬是将视线停留在窗户上,宋潮音重重叹了口气,站起来,打开门。
"爷,药已经煎好了。"
永庆低着头,声音有一丝慌乱。
"放在桌上。"宋潮音淡淡地吩咐。"你......看见了吧。"
永庆心一慌,差点打翻药盏,幸好及时扶稳。
"......"
"你觉得很恶心吗?"
"......"
"你会瞧不起我吗?"
"......不,爷。"
"......算了,你下去吧。"
"是。爷。"
永庆狼狈离开,走出门外听见宋潮音一声低低的若有若无的叹息。
坐到床边,扶起欧阳春绵软的身子,靠在自己胸前,宋潮音一手拿起药盏,轻唤道:"小春,吃药了。"
因为棒疮和刑伤发炎,欧阳春陷入高烧不退,整日昏昏沉沉,宋潮音衣不解带,目不交睫,日夜守在一旁。
欧阳春不停地流汗,宋潮音也不停地为他擦拭身体,换上干净的衣物。
怎能不心猿意马?心爱的人就在眼前,毫无防备地展示身体!但宋潮音极力做到目不斜视,平稳呼吸,只一心一意地做着手上的工作。
欧阳春忽地大叫起来:"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冤枉啊!"
宋潮音心下一痛,拥他入怀,轻拍他的背,柔声安抚。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杀人。我相信你,你是冤枉的,我相信你......"
欧阳春不住地挣扎着,哭闹着,泪水横肆了他的脸,也沾湿了宋潮音的衣襟。
"我没有杀人!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啊!救我!宋大哥救我!姐姐救我!宋大哥!宋大哥!救救小春!"
"宋大哥在这里!宋大哥救你来了,你安全了,任何人再也伤害不了小春了!别怕,别怕,宋大哥在这里,宋大哥不会走开,宋大哥永远会陪着你,永远陪着小春!"
宋潮音抱紧了他,一遍一遍地说着,反复不停地说着,轻柔的话语,温暖的怀抱,节奏的安抚,终于一丝丝化解了欧阳春的恐惧不安。紧紧抓住宋潮音胸前的衣服,欧阳春慢慢地睡了,但睡得极不安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再度梦呓喊叫,只有在宋潮音的怀抱及安抚之下才能重新入睡。为了照看欧阳春,宋潮音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每每看到欧阳春身上的伤痕,宋潮音心痛得无已复加,深深地自责为什么没有早一步赶到泷泽?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到县衙前?只要能早哪怕一点点,他说不定就可以把欧阳春从那个糊涂县令的手中救出,免受这么多苦楚!
宋潮音深深明了,欧阳春所受的不止是皮肉之苦,当他独自在县衙蒙受不白之冤,一个人孤苦无依,那时才是他最大的心灵折磨!
他是从小被众人捧在手心上的欧阳家的独子!
他更是宋潮音爱逾性命去珍惜保护的人!
"对不起,小春,宋大哥没有及时保护你,是宋大哥不好。你很难过吧,你很痛苦吧!你放心,小春,敢伤害你的人宋大哥一个也不会放过。无论是那个县令,那些衙役,还是,没能及时保护好你的......我自己,宋大哥一个也不会放过!所以,小春你一定要好起来!赶快恢复健康,看看宋大哥要如何替你惩处那些人。"
拥紧了欧阳春,宋潮音死死地盯住桌上不断跳动的烛火,一向温和澄明的眼首次露出冰冷锐利的锋芒。
夜色深浓,寒风肃肃,拍打着窗棂,屋外的梧桐发出呜呜地声响,如咽怨的亡魂,往来穿梭。
"宋......大哥......"
裹在棉被里的怀中人儿微微动了一下,宋潮音立刻低下头,看见欧阳春费力地半张开眼。
"你醒了!"宋潮音惊喜。
欧阳春松开握住他衣襟的手,慢慢地颤抖地伸手递向宋潮音的脸。
"宋......大哥......真的是......你吗?"
"是我!是我!是你的宋大哥!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宋潮音闭了闭眼,泪水涌出,滴落在欧阳春的脸上。欧阳春因高烧而通红的脸此刻泛起一层艳丽的光彩,眼中有些迷蒙。
"我是在......做梦吧?......只有在梦里......我才能见到你......宋大哥......"
"不是梦,是真的。我真的在你身边!小春!"
"果然......还是在做梦啊!不过,能梦到宋大哥,真好!"
"不是梦,不是梦啊,你这个小傻瓜!"
欧阳春虚弱地笑了。
"你好久......没这么叫过我了,宋大哥!"
"傻瓜!你要是喜欢,我天天这么叫,叫到你嫌烦,好不好?"
"嗯。只要你在我身边,叫我什么都好!"欧阳春把头埋进宋潮音怀里,象很久以前一般撒娇地蹭了两下。"我这样做没关系吧,姐姐不会生气吧,反正是梦,应该没关系!"他喃喃低语。
宋潮音嘴角勾起微笑,轻叹着再度拥紧了他。
欧阳春依偎在宋潮音怀中,抱紧了他的腰,静静地倾听着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宋大哥。"
"嗯?"
"我好想你。"
"......真的吗?"
"真的,每天都在想你。想你在干什么,想你过得好不好,想你......有没有想起过我。"
"当然想了。"
轻抚着欧阳春变长变柔的发丝,宋潮音静静地开口。
"真的?"
"嗯。真的。"
"太好了!"
欧阳春从他怀中抬起头,感受到他的视线,宋潮音亦低头注视着他。
他的脸很红,薄薄的皮肤象要烧起来似的,有着异样的神采。他的眼半开半睁着,长长的睫毛下水雾迷蒙,炫惑着宋潮音本已急促的心跳。
急忙移开视线,双眼下是挺直的鼻梁,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合。接下来是两片红润的唇,仿佛邀吻似的正微微地张开。
宋潮音喉咙有些发干,想要再度移开视线,但那自红唇间伸出的粉色小舌却一下子揪住了他的目光。小舌轻轻地舔过红唇,在唇上留下一层诱惑的水光。看着那娇嫩的小舌灵活地轻舔,宋潮音心跳越来越快,有如雷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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