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春潮————雨蛾
雨蛾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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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春絮絮叨叨地说着,手脚却也不慢,很快就沏好了。
"宋大哥,你尝尝看。啊,小心烫!"
"爹,我也要!"
"好,继儿也有!小心哦!"
水雾袅绕间朦胧现出欧阳春忙碌的身影。
小春,真的长大了!总是笨手笨脚的他如今变得这么伶俐了,甚至还学会照顾别人!
不管是从前笨拙而天真的他也好,还是如今温文有礼、气质馥雅的他也好,宋潮音发现,自己的视线总也离不开他。
每多见一面,每多相处一刻,深埋于心中那隐秘而绝望的情愫便多加深、加浓一分!
他还能看见这样的他多久?
属于他们的时间还剩多少?
他在想什么呢?
偷瞄着宋潮音若有所思的脸,心中猜疑,不觉心神荡开去。
忽手上一阵刺痛,欧阳春不禁痛唤出声。低头一看,原来冥想太久,壶中的热水倒在了自己的手上。
"怎么了?才刚要夸你手脚伶俐,你就这么不小心!烫伤了怎么办?"
宋潮音连忙检查他的手指,有些红肿,他一口含住。
欧阳继羞羞脸,"爹爹笨笨!"
欧阳春的脸悄悄红了,想收回手,宋潮音却仿佛不曾察觉般硬是握住。
"乖,别动!你才烫的,一定要马上冷敷。现在大冬天的,水太冰,怕你受不住,不然应该冲冲凉水的。"
突如其来的肌肤之亲,仿佛上天的恩赐,同时在二人心中翻起涟漪。
欧阳继看得有趣,嚷嚷着:"爹爹,继儿也来帮你亲亲!"
将继儿托给侍从永庆照顾,宋潮音与欧阳春二人走出客栈,来到熙来攘往的街头。
"你真的不回去了?"
"嗯。"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关你的事,我本来就没打算回去。"
"真的?你不要安慰我。"
"我奉旨离京,原就没打算回去过年。"
其实不是!皇上的旨意原本是要他过完年再走,是他自己不愿。
家,这个无奈可悲的存在,如非必要,他一刻也不想多停留,宁可在外奔波劳累。
不可否认,家之所以令他反感,是因为有她的存在。与欧阳春有着相似的面容,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你和姐姐,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欧阳春轻问。
"......还好。"
"对了,丹儿差不多上私塾了吧,明儿还是很调皮吗?姐每年都会带他们到我那住一段日子,他们好可爱啊!"
"丹儿已经上了两年,功课却糟糕得紧,唉,看来资质平平!明儿才刚上,先生说他聪明有悟性,将来必有大成!就是太调皮了点,据说和你小时候有几分象。"
提起两个儿子,宋潮音脸上浮起一抹笑容。两个孩子之中大儿士丹象他,二儿士明肖母,也有几分颇似当年的欧阳春,故他不自觉地偏爱小儿多一些。
"我小时候哪有多调皮啊,你听姐姐乱讲!"
"没有吗?记得那时候......"
笑闹了一阵,欧阳春买了两冰糖葫芦,一串带回去给继儿,另一串自已解决。
此时正是腊月二十九,大街小巷满是抓紧最后的几天时间置办年货的人们,个个或是荷包满满,或是货篮满满!精明的商人们利用时机,哄抬价格。走街串巷的货郎、艺人们也趁机大赚一笔。
"宋大哥,快过来,这里有好多好东西!"
欧阳春停在一处店家前兴奋地挥手。
这是一个玉器铺,不知为何比之其它店铺要冷清许多。欧阳春也就毫不客气从玉饰、玉雕到玉器一个一个看过来。
"哇,这个双龙佩做得好精致啊!这个玉扳指色泽纯净,半带透明,真是难得一见!哎呀,宋大哥,你看这些猴子,好可爱啊!"
宋潮音沿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座猴戏葡萄架的玉雕。只见青的叶、半青半紫的葡萄、或爬或抓耳挠腮的赭色的猴,层次分明,雕工精细,端的是活灵活现、维妙维肖。
"你喜欢吗?"
"是啊。啊,你看,这只猴子偷吃了只青葡萄,酸的它真皱眉呢!好有趣!"
见欧阳春瞧得专心,显是十分欢喜,宋潮音微微一笑。
"掌柜的,这玉雕怎么卖?"
"啊,宋大哥,你要买?不用了!这么大的玉雕买回去也没地方放呀!我只是随便看看,你不要乱花钱!"
欧阳春执意拦住,宋潮音却一心想送他件玉器,最后折衷选了个名为七窍玲珑心的玉坠,名虽好听,宋潮音瞧了却不甚喜。
那玉坠共分里外两层,外面一层薄壁,多处镂空,里面是一小块淡红色的鸡心玉石,佩在身上,叮咚作响,十分清脆。
玉坠本身非常精致可爱,但宋潮音看了却忽起悲哀之感,它太象一颗被围笼囚锁住的心!
欧阳春却无所觉,拿在手上不住把玩。忽听门外猛然一阵锣鼓齐鸣,热闹非凡,欧阳春一把拉住宋潮音,向那人群聚集处跑去。
看着自己被紧紧握住的左手,宋潮音唇角弯起,用力回握住他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今生,他的心注定已被锁定,注定已被送出,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就趁今宵吧,就趁今宵......
看过街头艺人的杂耍表演,欧阳春大呼过瘾。因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二人携手缓步觅食。
走了半条街竟未看见一家酒楼饭铺,二人相视一笑,信步转进另一条街巷。
时近黄昏时分,别的街都开始收摊了,这条街却渐渐繁忙起来,二人不解,却见楼前装饰的红灯笼渐次亮起,现出店名,尽是香红院、倚翠楼之流。
欧阳春面上一红,拉着宋潮音低头快步离去,走到转角,忽有一人撞进他怀里。
那是一个年轻妇人,年约二十有许,形容憔悴、衣衫凌乱。
宋潮音不愿在此是非之地多作停留,拉过欧阳春就走。欧阳春回头望去,只见那妇人正与门口的小厮争执着什么。那楼也与寻常楼苑不同,并无些个莺莺燕燕迎在门前招揽客人,显得略有几分冷清。刚刚点亮的灯笼上隐隐绰绰地现出三个草书字体:玉郎馆。
"咦,好奇怪哦!"
宋潮音没有理会他的疑问,寻了家酒楼吃毕饭,又散了会儿步,买了些应节物事,二人回到客栈,一夜安寝,无话。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欧阳春起了个大早,独自走到院中深吸了一口深冬清晨的冰凉清爽的空气,顿觉心旷神怡。
"起得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一想到今晚我要和你一起守岁,一想到我们一起度过这个特殊的日子,我就怎么也睡不着。你呢?怎么也这么早起来!和我一样吗?"
宋潮音但笑不语,解下身上锦裘,披在欧阳春身上。
"你呀!出来也不多穿点儿,冻坏了怎么办?"
令人安心的温暖落在欧阳春身上,他孩子般地调皮地笑了笑,拉起宋潮音的手,向屋内走去。
"先去吃早饭吧,然后我们一起写对联,贴挂落。虽然这里是客栈,也要有过年的气氛嘛!你说对不对!"
继儿今天也醒得格外早,兴致勃勃地看着宋潮音写桃符,然后拿了浆糊和宋潮音的侍从永庆一起去贴。然后四个人一起拿起雪帚、抹布等物开始打扫。
厨房一早就开始准备他们的年夜饭,午饭后就回去过年了,客栈内除了他们就只剩两个看门值夜的伙计。
下午所有人围在一起包饺子。永庆负责和面,宋潮音和欧阳春一起拌馅。
宋潮音出身富贵之家,长到这么大,第一次亲自动手包饺子,个个不是东倒西歪,就是破皮烂肚,惨不忍睹!
欧阳春看了哈哈大笑,但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继儿虽然不会,却也有模有样地洗净手,拿面皮裹了馅,捏成各种动物造型,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欧阳春看得有趣,也跟着乱捏。
四人之中也只有永庆包的饺子还似模似样,腆着肚皮乐呵呵地坐在桌上。
欧阳春无意中蹭了一把面白到继儿脸上,小家伙不依不饶,也回敬了他一把。两人遂开始互打面粉仗,战火波及宋潮音,于是宋潮音也加入进去。厨房里迷漫了好一阵的白烟,四人都成了白眉白发白衣的白人儿,相顾同是一笑。
笑声一直持续到日落西山,仿佛历动归来的人们这才拿着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包好的饺子下锅。永庆可再不敢让几位少爷们动手了,自告奋勇去烧水煮饺。宋潮音等人也闹累了,没有再争。欧阳继仍是精力充沛,要跟着过去瞧。
欧阳春好久没这么开心了,笑到全身没了力气,瘫在椅子上不动了。
转过头看着坐在旁边休息的宋潮音,欧阳春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如果时光能够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如果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该有多好!
再也不用忧虑,再也不用烦恼,再不用担惊受怕......
吃过年夜饭,众人又闹到很晚,欧阳继撑不住地在宋潮音膝上睡着了,永庆抱他回房去休息。
烛火摇曳,灯芯哔剥作响,灯花结了又谢。
窗外夜风如流,轻叩窗棂,剪剪树影映在窗纱上。
一时间,万籁俱寂,静得仿佛连心跳的声音都听得见。
远处隐隐传来敲邦声,更夫走街串巷宣告,一个新时辰的到来,也是新的一天的到来,又是新的一年的到来。霎时,鞭炮声东邻西里陆续响起来。
"子时了。宋大哥,恭喜你又大了一岁。"
"是又老了一岁吧。"宋潮音轻笑。
"宋大哥正当壮年,一点都不老!"欧阳春急忙反驳。
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都是流光泛彩,黑幽幽的眸子里,只映着自己一人。欧阳春忽笑道:
"岁也守完了,可不知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想睡,脑袋清醒得很!宋大哥,你呢?"
"我也是。"
"那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乡野间不是传说,这个时候的空气最新鲜、最养生了,不要辜负啊!"
"好。不过不要忘了这个。"
宋潮音取来披风,替欧阳春披上,自己也披了一件。
"你身子从以前就不太好,不要一味贪省事,好好保重自己!"
欧阳春应着,二人携手步出房门。
客栈前门临街,后院却有一扇门专供杂役们进出,出了门不远就有一条小河,据说与运河相通。河边广植柳槐,堤岸遍布野花秀草,夏天时河里开满芰荷,粉花碧叶,蛙鸣蝉躁,是当地一景。可惜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枯木衰草,半融残雪。
不知哪户人家在放焰火,只听咻地一声,一道火光直冲云霄,到达顶点,然后砰地炸开,漆黑的夜空中无数五彩火花闪现,渐渐消失,接着又是第二支烟火升空。
冰冷的夜晚逐渐被点亮了,平静的河面亦泛起了欢快的粼光,象无数精灵跳起灵动的舞蹈。
宋潮音与欧阳春立在水边,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体味着这也许是生命中唯一一次的奇迹。
焰逝如流星,短暂一瞬,飘忽不定。
两人同时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对方。
忽明忽灭的夜空下,谁也看不懂这两人眼中流动的未出口的话语,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明了。
手,同时伸了出来。
拥抱,代替了语言。
唇舌相接,这是前世的悸动,是今生的苦候。
没有未来,没有世俗,没有挣扎,这一刻,是最赤裸的真心,是最直接的情动,是最无伪的美梦。
"小春?"
衣衫早已不整,眼前纤细白裸的躯体上,点点尽是冲动的爱欲痕迹。
宋潮音一手在欧阳春胸前轻揉爱抚,另一手沿小腹没入身后,深入其体内的二指焦躁却不失温柔地做着扩张,胯下早已贲张昂扬地抵在入口。
欧阳春睁开迷朦的双眼,注视着眼前汗珠密布的英俊容颜,笑了,伸手抱住宋潮音后背。
"没关系,你进来吧。"
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也许这将是他们一生中唯一、也是最后的一次。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贪心也好!
他想要他,哪怕一次也好!
炽热的身体靠上来,锐利的痛楚也袭上来。
此刻的热度将永远陪伴着他,一如此刻的痛,深刻,却绝不会忘。
最后的烟花升上夜空,短暂的流光之后,一切归于沉寂。
宋潮音自激情中平复,坐起身。
"小春,我......"
一只略嫌冰凉的手捂住了他的口。
"别说,什么都别说!"欧阳春将脸颊靠在他背上,两行泪缓缓滑落。"这只是个梦,只是个梦......"
只是......梦吗?
"不!"
宋潮音忽然挣动起来,反身重将欧阳春抱入怀中。他们相爱,这是千真万确!
轻轻拭去欧阳春眼角的泪痕,宋潮音拥紧了他,下巴摩挲着他头顶的秀发,叹道:
"对不起,我不会再逃避了。我爱你,小春!"
泪水再次滑落,欧阳春飞快地回抱住他,哽咽道:
"我也是!我也是!宋大哥,我也爱你!我也爱你!甚于任何人!"

11-12

酒从别后疏,泪向愁中尽。
遥想楚云深,人远天涯近。
"宋大哥,现在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大概丑时了吧。你困了吗?"
"有点,但我不想睡。"
"为什么?"
"我怕......"
"傻瓜!"
将欧阳春再往怀里抱进去,再次检查他身上的衣物,确保不让一丝风透进来。
"冷吗?"
"不冷。"
"这里寒气太重了,小春,再不回去你会着凉的。"
"没关系,宋大哥,我喜欢这里,你再陪我坐一会儿嘛!"
宋潮音无奈,"好吧。"
不是不明白欧阳春的忧虑,这一切来得太过虚幻,横亘在他们面前的现实并不会因他们互通心曲而有所解决,未来依然是那么是那么黑暗,那么深浓、无奈、不可测。
今夜无星无月,无梦无寐。
不知何方传来呜咽之声,宛如鬼哭,在这暗夜中回荡。
欧阳春心中一悸,抓紧宋潮音,颤声道:
"宋大哥......"
宋潮音轻拍他的背,意示安抚,抬头向发声处望去。
只见对岸林木掩映处,一道白影忽隐忽现,正向他们飘来。那白影上了桥,在桥正中停住,对着河水呜咽不住。宋潮音看得清楚,那是一个女子,并非鬼影。
宋潮音与欧阳春对看一眼,均觉诡异。再回头一看那女子身形一动,翻身爬到石栏外,低泣一声就要向下跃去。
宋潮音与欧阳春惊呼一声,宋潮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幸而他们离小桥并不远,宋潮音又多少学过一点护身的功夫,堪堪抓到女子的衣角,两人合力终于将女子拖上来。
"你们救我做什么?我......我活着也是受苦受罪,还不如死了的好!"
那女子并不领情,哭闹着还要跳河,两人拼命拦住。挣扎间,欧阳春认出她便是昨日误入花街时与他相撞的那位妇人。
"这位大嫂,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何必定要轻生呢?"那女子形貌苍白凌乱,头上松松挽了个髻,一副已婚妇人的模样,故此宋潮音如此劝道。
"你们不懂,你们不会懂的!你们这些个臭男人!怎么会懂得我们女人的痛苦?不要拦我,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女子又哭又闹,二人再三劝哄安慰,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让她安静下来。始知这位女子名唤芸娘,本地人,二年前嫁与本地秀才,半个月前丈夫和人私奔,不知去向,独留她一人,凄凉悲惨。
芸娘哀哀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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