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蛟王心里想，这修真者独自一人走在路上真是心大不设防，遇见个陌生人竟然不怀疑是妖，就要亲自往固元城送。
　　但她也不打算张口把这修真者吃了，听见扶字便知道此人在天衡宗位分不算很低，她并不想给自己添麻烦，而且，若是吸引了天衡宗的注意，率先派弟子过来，那只白狐狸就藏不住了，她虽然不喜欢唐若，却也不能算极其讨厌，并不想连累狐王死在自己的地界上。
　　毕竟群妖乱糟糟的，有个狐王管理也是好事。
　　路上还继续聊着天，小姑娘自我介绍名叫九九，说了许多山野之间的趣事。
　　扶柒道：“固元城就在前面，我有要事在身，就不送你了。”
　　九九问道：“你要独自做什么事呢？虽然你是修真者，可你不怕危险么？”
　　“有一些鹿妖，大范围地出现，但并没有伤人，似乎有更大的目标。我去调查一下……没事，修真者自然是不怕的。”
　　扶柒是典型的天衡宗弟子作风，做事习惯把事情解释得清清楚楚，哪怕对方其实对这件事毫无帮助也愿意解释，都爱给人传道解惑。
　　古蛟王一听，便知道要调查的是狐王了，怕真被发现了不好，便道：“你没有同伴么？一个人若是出了意外，也没有人可以把消息传出去。这样，我会一些拳脚，你等我把东西都换完了，我和你一道去。”
　　眼见小姑娘说得真挚，还要解下镰刀来舞一舞，哭笑不得地拦住了：“不用，进去吧。”
　　小姑娘却不肯走了，放下背篓，连东西都不换了，很是勇敢地拉住了她的袖子，就要给她开路去。
　　惹得扶柒又好笑又感激，直说：“我真的不用，早知道我就不和你说了，反而给你添麻烦，快进去，否则我也不去了。”
　　古蛟王心道不去正好，变本加厉地闹起来，只差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
　　她变作人形，特意地去晒伤了脸，一张纯真的自然的脸孔说什么，人都愿意信三分，加上她认真坚决，扶柒毫无警惕地被她拽来扯去的，还以为仗着年龄是个哄小孩的，连句重话都不说，加上扶柒似乎本身就是个温柔和善的人，最后在她坚持下投降道：“我与你一起进城换东西吧，换完东西你再跟我来。”
　　扶柒打算进去之后，找个地方安置九九，自己趁着空出去打探，到时候再回来。
　　而古蛟王则想好了，进去之后得看紧了这修真者，保不齐是搪塞自己的话，准备一会儿自己偷偷跑走。虽然她觉得竜州这么大，狐王应该也没这么倒霉就正好被碰上，可她不想惹麻烦，便屈尊给狐王遮掩行踪。
　　一起进了城，扶柒便看到这小姑娘熟练地穿行在街道中，与人换东西时也格外熟练，像是经常来的，换齐了盐和三尺布，她正要张口说什么，便见到小姑娘分了一点盐出去，把背篓交给街边一个不起眼的老头保管，轻盈地拍着镰刀走来：“走，我们出发！”
　　扶柒只能搪塞道：“先吃饭吧。”
　　小姑娘眉眼弯弯：“正好我饿了！”
　　固元城一处饭庄，点了几样家常菜式，小姑娘来者不拒，端着碗奋力扒饭，看那吃饭的架势，果然是农民家的女儿，但或许因为年纪不大，也或许因为灵动轻盈，怎么粗鲁的举动都不惹人讨厌，扶柒只挟一些芦笋来吃，九分力气都用在打量这小姑娘上。
　　她觉得这小姑娘颇有些古怪，举止虽然合理，但总有些哪里怪异的地方，可她说不上来。也不知道是自己城里人少见多怪，还是对方民俗风气便是如此，总觉得这小姑娘热情过了头。
　　风卷残云地吃完，像是几辈子没有吃过饭一样，九九摸着滚圆的肚子嘻嘻笑了起来：“姐姐，你人真好，这些饭真好吃，我以前从没吃过。”
　　眼神又低垂下去了：“要是爹娘也能吃到这样的饭食就好了……”
　　扶柒又心软了，把那一串怀疑都扔到九霄云外，也不搪塞对方，正色道：“我要去做事，你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回来后，还带你吃饭。你不要跟着我，否则我还要照顾你，我是修真者，与常人不同，今日的事，我自己便可以做。但我有些别的事请你帮我，可以么？”
　　古蛟王哪里会让她脱开，但是她经常进城，本就有些自己的人物性格在，此时也不能贸然发起疯来，做些不合常理的事，一时也为难了，泫然欲泣道：“姐姐是嫌我没用？我真有些本事的，我能保护你，我不想让你一个人……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想帮你……”
　　“我愿意你帮我，但唯独这件事不行……”扶柒果然被她绕进去了，温柔又笨拙地解释起来。
　　惹得古蛟王那妖怪的心肠也有些不好意思，戏还是演下去，咬着下唇可怜兮兮地：“我只是想跟着你……”
　　扶柒出于对一个村里孤儿的同情，心理防线溃败，只好投降：“那就跟着吧，但不要乱跑，跟紧我。”心中暗道，这孩子真是孤单久了，看见个靠谱的人就要跟着么？这样不好。
　　古蛟王心中道，这修真者甄别能力真是差劲，她还没施展出真功夫呢就心软了，这样信任她，也不怕她背后杀人？看这修真者面白肉嫩，又年轻漂亮，修为也不差……吃了或许……
　　算了。
　　“喜极而泣”地抱住了扶柒：“我以后都能跟着你么？”
　　扶柒：“啊？以后？我在此地不会留很久……”
　　“姐姐，我才见到你，就觉得你面善，你是好人。即便你以后走了，我不能走，我也会想你的。”
　　客套话说说就可以了，别真说得扶柒心头一动，要把她带走，那她可得费些编瞎话的工夫了。她可不想跟着扶柒去天衡宗去，那可是自寻死路。


第128章 天衡篇08
　　这段时间各地送上来的工作报告都由长老们看过,最后统一汇编成一份报告，放在明尘桌上。
　　但明尘并不在亘望厅，而在藏书阁。
　　“这是第一批教材,请宗主审阅。”藏书阁长老将一卷玉简交给明尘,明尘接过暂未查阅，只道：“各门长老有什么反应？”
　　“大家听说，您要每人各领一本教材来教书，都很是推拒。这个说自己天资愚笨不会教人,另一个说自己境界低微,不能服众……”藏书阁长老想起那些老家伙一个个推三搡四的德性，就哼哼起来。
　　“那弟子们呢？”
　　从外门选上来几个弟子，正接受一些基础培训。
　　“这些孩子们本就悟性不错，但最近有人有些疑惑，说他们都有了内门弟子的位分,若没有师尊,要如何学习呢？事情又绕回到众长老这里了。”
　　“很难。我会一一劝说。”
　　明尘这才将灵力注入玉简，看到了藏书阁整理出的教材清单，道：“先前说,将这些书目依照难易程度，学科种类,依次分成三份,按照三年的分量——这些还是太多了，弟子们多半是在做事中自己寻典籍来读，不用在教材上增加负担。”
　　两年又三年,明尘把接下来外来的所有弟子,用五年的培养计划安排成型,迅速扩充到宗门之中。
　　两年,从各地挑选而来的弟子学习，进入第一轮比试。合格者入内门，部分人被各门挑走，其余发回原籍。三年学府学习，每年比试一次，测验教学成果。三年后学成比试，各门可再选一次，其余直接安排到宗门各处做事。
　　而被挑选到各门的，她依旧会按照计划打散安排，久而久之，各门的区别将变得模糊，她将在宗门资源上略作调整，最后学府成为培养年轻弟子的最高途径。
　　她的改革大刀阔斧，步伐飞快，一些长老实在跟不上她的步子，便抱病休息，不肯去授课，说这样的学堂教出来的弟子不如师徒关系稳固，不能因材施教教出好弟子。
　　明尘便苦口婆心地给每个人解释自己的意图，先说，宗门规矩势必要弟子都学，然而师徒制度下，有的师尊散漫随意，忘了把规章教给弟子，反而惹了麻烦；又说，许多禀赋独特的弟子往往找不到合适的师尊，但若是群策群力，总能给炼器炼丹等学科的弟子们更好的教导；并且还说，学府并不是一群人固定着听课，在第一年听过基础课后，便要分科，各自寻感兴趣的课来选择，更加自由……
　　虽然对方可能并不大认同，但因明尘言辞恳切，来磨了好几次，又因她至今为止的改革都焕发着欣欣向荣的勃勃生机，最顽固的几位长老被劝动了，勉强同意先试验个五年看看。
　　学府的事也提上了日程，而最先选择明尘的这些弟子则是试验，还有一些各门抽调而来的弟子也一同参与学习，学习并不是目的，而是测试其中不足之处加以改良。
　　其余的事情都走上正轨，明尘移交到长老会处理，学府的事还需她一一经手，疲倦得脚不沾地。
　　而从竜州固元城来的一封信，最后也只是被浓缩成一行字，在交给她看的报告中短暂地掠过了。
　　鹿妖在城外大规模出现，却没有伤人的意图，似乎在和更重要的事物抗衡，我放下铁印，亲自出城查探，若三日内未回送信件，请派弟子来固元城。固元城驻守弟子，扶柒。
　　固元城外，扶柒身后牵着一个小小的影子。九九摘下自己的遮阳帽来给她，扶柒看看她晒伤的脸，笑着推回去：“你自己戴着就好。”
　　查探了一路，扶柒倒是看到不少错落的脚印，不过在这复杂的森林中，几乎是追不到其他痕迹，也嗅不到什么气味，她也不是妖，只得继续寻找着，却也不忘记下路线，免得迷失在森林中。
　　当然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决定在前面走，九九没说什么，结果她这个外乡人，若不飞到空中看路线，在森林中自己就迷路了。
　　她不知道的是，虽然她看着路线是对的，后面却跟了个古蛟王，每次都只稍微拨动些标记的位置，便轻易地把扶柒迷在森林中了。
　　此时她便道：“你是不是迷路了？你要去哪里查看什么呢？和我说说，我认识的路比你多些！”
　　深山老林中，正是该杀人吃肉饮血的时候，但狐王还在竜州，走得也太慢了些，她还是得把戏演下去。
　　先前因为狐王来惹到她父亲，被标记了一撮灵气，若是狐王进入竜州便会被她感知。
　　此时狐王的存在真是格外引人生厌。
　　而狐王正在树林中，她来过这里，绕得程锦朝无奈道：“如今你也逃避起来了，走吧，去固元城，我们寻个靠近城门的客栈，我将碎片给你，你离开，我去找驻守弟子回天衡宗。”
　　真正做了决定，反而显得轻飘飘的，在润物细无声之中就改变了，也不过走着路，说这话，心思一变，举止就被赋予了另外一层含义。
　　唐若道：“我不是躲避，我是知道你要骗我进城里去，联合捕捉我。”
　　心里虽然并不是这样想，却总要说些恶言刺人。而且，一定刺得痛程锦朝，对方在她心口上捅刀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此番不能成行，一半原因是程锦朝先前行事。
　　程锦朝便不说话了。
　　过一会儿，程锦朝还要严肃地再提一次，那时，她再答应吧。
　　总要行路，不能停留，生命如旅程，唐若心里忽然矫情地想了想。
　　又想到程锦朝从南州出来便是作为旅行者游历四方，心里忽然动了动。
　　她捏了捏程锦朝的后颈，人的后颈不如狐狸的好捏。她真可怜啊，都没有被母亲叼着后颈走来走去的经历，她就多捏了捏，惹得程锦朝严肃地瞪着她：“去固元城。不要闹了。”
　　唐若的狐狸眼微微一转，眼神像轻纱一般垂落在地：“好，走吧。”
　　松了手，她在前，程锦朝在后，两只孱弱的狐狸穿行在树林间。
　　“固元城的扶柒独自行动了三日，该派人过去，但本该轮值的定农被临时调去学府了……”一位长老看着报告皱起眉头来，正在苦思，抬头看见霜云，急忙拉过她，说了前因后果：“帮我跟宗主把定农调回来去固元城。”
　　霜云道：“既然扶柒独自出外未归，至少得去二人，一人守城，一人寻找，这样，我和宗主提请，我和定农一道去吧。”
　　明尘诧异霜云主动请命去竜州，但仔细想想老让霜云在身边，也是该接受历练的时候，当初程锦朝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被派下熊心城的。
　　于是准了。
　　当程锦朝和唐若进了固元城之后，定农和霜云也几乎是同时进了城。
　　因不是正式轮值，城主并未迎接，只是叫人清扫主干道以示欢迎，于是客栈中的伙计们就被动员起来，清扫洒水，惹得两只身上没钱的狐狸也不知道怎么混入其中。
　　于是只好退一步，再退一步。
　　程锦朝瞥向城门，又觉得自己心里想的那办法不一定管用，若在荒郊野地里，她又怕唐若毁约不放她离开，也不知道这里驻守的弟子是个什么脾性，会不会在街上转悠，所以还是找个封闭屋子要紧。
　　“我们也去狩猎挖菜换钱好了。”程锦朝建议道。
　　唐若摇头，只平静地带着她进了一处小巷，瞥见一户人家晾着的衣裳，偷了两件来，从巷子里出来时，伤痕累累衣裳破烂的两个叫花子便成了衣着整洁的两个美貌女子。
　　程锦朝还较为单纯，问道：“虽然人靠衣装，可没有银钱……”
　　“闭嘴。”唐若叫她跟在自己身后，等到傍晚，绕到一处身处暗巷的客栈前，唐若的神色陡然变了，一步三扭，将那狐媚子的本事施展得淋漓尽致，程锦朝懵懂明白些，有样学样，虽然心思不知道这是做什么，但身为狐狸精，总有些勾人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