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卢箫并不感到冒犯,她认真地解释道:“我没去过,但我同事去过。他们说那里的小姐服务很周到,很有经验,或许可以减轻你的痛苦。”
白冉笑了,颇有被无语或被气笑的嫌疑。在嘲笑卢箫,抑或是在嘲笑她自己。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想和随便一个人做?”
“那你之前算怎么回事?”卢箫不解地皱眉。想到大白蛇当年在军营里的“风流韵事”,她认为其并没资格如此尖锐地反问。
听到这句话,白冉的脸色变了。她欲言又止,却在开口前换成了另一句话,垂下了忧伤的浅金色睫毛。
“呵呵,我掉进了自己的陷阱。”
卢箫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以为这是默许的意思,上前拽白冉的袖子,想带她去乘另一趟车。
“走吧。”
触了电一般,白冉甩开她的手,同时焦躁地扭开头。
“说了离我远点!我受不了。”
卢箫迷惑了。因为她联想到了这几天无止境的回避,内心掀起一个猜测。可这猜测并不合理,因此她万分迷惑。
“我又不是雄蛇。”她不是习惯甩锅的人,但不想无故背锅。她很确信,自己身上不可能散发出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一阵大风吹起,寒意涌上街道。
卢箫看着那落寞的背影,内心也涌上无尽凄凉。不知怎的,她突然为自己不是雄蛇这个事实感到遗憾。
白冉低下了头,声音突然委屈。
“可是我喜欢你的气味。”
猝不及防的答案,过分委屈的语气。
卢箫心里五味陈杂,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着那条蛇瑟缩的样子,心里涌起了异样的情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猛烈。想安慰她,想拥抱她,想融进她的身体,最后一起炸成一片虚无。
天地间,唯有那条蛇的身影存在。
她真的很希望减轻白冉的痛苦,其它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因为白冉的痛苦会隔着空气传递过来,让她自己也感到痛苦。
心砰砰跳着,卢箫决心推翻以前的决定。去他妈的假正经,她在心里吐出从未说过的脏话。
“那我来帮你。和熟悉的人一起,会好些吧?”
白冉诧异地转过头。她从来没那么诧异过。
“你是认真的?”
“是。”
有那么一刻,白冉的表情动摇了。但紧接着,她又忍住了。
“不要。”
“为什么?”
“我才不在发.情期做。”像个倔强怄气的小孩子。
卢箫机械般地停在原地。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我想不到任何理由。”
可怕的沉默,有什么东西即将爆发。
“因为它会让我格外感觉到,我就是一头野兽!我根本不是人!”白冉的情绪猛然激动。
眼角的鳞片更加突出,好像下一秒她就会变成一头怪物。以前那么多次的满不在乎与游刃有余,终于在那一刻尽数爆发。
但卢箫并不害怕。
从很久以前,她就一点也不害怕蛇了。
“我喜欢性,但凭什么要基因操控我,强迫我?我要做自主选择的爱,我不想成为像他们一样的动物。懂吗?”那双绿眼中的悲愤达到了顶峰,寒风吹过阿尔卑斯山头的雪。
那双眼睛好像在说,你是真正的人,你不会理解的。
卢箫煞时明白,这是一种反抗。和抽烟喝酒赌牌一样,和永远不戴头巾一样,这是一种反抗。
但与其它反抗不同,这种反抗谁也看不到,根本没有用。发.情期不做,难受的怕只有自己。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对白冉的敬意更加浓重。
卢箫思考片刻,语气变得沉重而严肃:“就算你不是蛇人,是跟我一样的纯粹的人,会来月经的。”
“你想说什么?”怒火依旧存在。
“我不喜欢来月经,来月经会让我的身体不适合高强度爆发,会让我一整天都没办法正常训练,会让我的小腹痛到烦躁。它会让我感觉到,我是一个天生生理劣势的女性。”卢箫灰色的眼珠燃起一丝火苗,像烟灰中复燃的希望。“那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接受它,用棉条和护垫,兜住控制不住下流的血。”
怒火、焦躁与欲望的交织下,白冉不住起伏的胸脯很痛苦,竭力隐忍着一切。
“这不一样。”
“有什么实质性区别吗?都是劣势的象征,都控制不住,都会让人感到无力。”卢箫的声音也越来越高,但尽管声音越来越大,却不会让人误解她在发怒或是什么。
“因为无法改变,就当绵羊?”
卢箫狠狠咬了咬牙。她其实并不想说接下来的话。
“有些事情只能和解。那不叫屈服,就是不作无谓的反抗罢了;如果可以,我连人都不想当。因为真深究起来,需要反抗的事情太多了:作为碳基生物的氧化,作为平民百姓的无力……一部分用来反抗,另一部分用来和解,在这个不美好的世界上找一个尽可能美好的平衡。我们都没有办法,就只能这样。”
白冉闭上了眼。就好像刚才说的话变成了一把把剑,插入了她的胸口。
风依旧萧瑟,却不再难以忍受。即便对于生活在热带的蛇。
卢箫上前一步,手搭上白冉的肩膀:“什么都不能改变你就是人的事实。你是人,活生生的人。”
说到后面,上尉的语气已由坚定化为温柔,而温柔中又带有崇敬。那双灰眼睛中承载了世间一切的值得。
白冉激动的情绪终于消退了些许。她冷静了下来,表情重新归于呆滞。
卢箫的睫毛颤动一瞬。像以前白冉无数次那样,她的食指指节安慰式地攀上白冉的脸颊,轻轻蹭蹭。再紧的拥抱也比不过它。
“你比大部分人都更有资格当人。”
比那些逃兵,比那些伪君子,比那些生而为奴却沾沾自喜的人都更有资格。
一辆大巴停下。
那是她们本该上的、开往柏林中心车站方向的大巴。
两人都没有上车,只是在站牌前对视。
于是大巴只能开走,继续空空如也。
“你真的愿意吗?”白冉的音量很小。
虽然这句话没有宾语,但卢箫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愿意。你伸出手。”
白冉在默默伸出了手。好像仍在犹豫,却又带点斩钉截铁的意味。
卢箫一把握住那只冰凉得过分的手,紧紧攥在手心。
“走,我们去酒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高能
友情提示:消失的艺术,终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另一个角落。
第47章
落地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天空很蓝,日光很亮,照得房间内暖暖的。
窗帘拉上。
桌上花瓶内插着的玫瑰由鲜红变为暗红。
卢箫仔细洗过了手,之后还用酒精消了毒,说她马上要进行外科手术也不为过。她的强迫症一直都在,而且会存在于在一些奇怪的地方。
床上的蛇在蜷缩中等待。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在昏暗中跟随上尉的身影,似墓道中的鬼火。
“你不许带有任何同情。”
“我没有资格同情你。”
“你没爱上任何人,你现在心里想的只有我。”
“只有你。”
可能是特殊时期的原因,今天的大白蛇尤其唠叨。但卢箫一直耐心回答,且语气一直温柔得能将人融化。她一直很耐心。
白冉将头靠在膝盖上,脸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已经不需要缩近距离,光是看着年轻的上尉,身体便会软下来。
卢箫坐到床沿。表面淡定,其实在不停的紧张,洗净的手指不住颤抖。对于这件事,她完全没有经验,因为很久以前的记忆都是被挟持在下面的。
白冉表情幽怨:“你之前说了不会和我做。”
“人是会变的,我现在想了。”
“我不信。”
心口不一,抑或是特殊时期引发的疑神疑鬼。明明几天前还自信满满地认为全世界都喜欢自己,今天却莫名其妙不自信了。
卢箫爬上床,小心翼翼地靠到白冉身边。
“因为我确实不是木头。昨天你涂上口红后,我很想吻你;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让我大脑一片空白。尽管没有本能的干扰,我还是控制不住,比你低等多了。”
说罢,她的脸贴上白冉的脸颊;她们的脸都在发烫,烫成春日的温泉。
所有防线尽数崩塌。可以在暴风雨中尽全力托举最后一块钢板,却无法拒绝早春的一支野花。
白冉转过身去,环住上尉的肩膀,嗓音沙哑而颤抖:“我在上面。”
卢箫很顺从地让她跨了上来,而自己斜靠在下面。与以往不同,这次她心甘情愿在下面。
尊重傲气与压制力,尊重身上人的一切癖好。
白冉将上半身的毛衣潇洒一脱,扔到卢箫起伏得越来越快的胸口,毫不拖泥带水。
她抬手将瀑布般的金发撩到身后,锁骨处的阴影轻微摇晃。
乳白色的皮肤,直而有力的肩,两侧华丽陷进的腰,介于军人与琴手之间的小臂肌肉线条。圆润之峰透出无限生命活力,窗帘缝隙投入的熹微晨光之中,那是一座完美的古希腊雕像。
目光所及之处皆为火焰。
那不再是酒店房间,而是史前的雨林。
卢箫从身体到心灵,开始由内而外地颤抖。雌蛇甜甜的气味钻入鼻尖,她头一次觉得,服务于人是种莫大的恩赐。
“我缺乏经验……可能做得不好。”
“卢上尉天赋异禀,会做好的。”这样轻松的调侃,终于恢复了些许往常的姿态。
卢箫试探性地将双手放到那纤纤细腰上。
“那你要及时给我反馈。”
“闭嘴。”那双绿眼中突然迸出了侵略性,带着足以吞噬星空的欲望。她捧起卢箫的脸,逼迫她贴近。
是肯定的标志,是乐意的信号。
卢箫不再犹豫,脸颊靠在她的胸口,砰砰的心跳顺皮肤传入耳朵。她们开始共用一个感官。
白冉单手解开卢箫衬衫的扣子,一切动作都熟练流畅。她翘起尖尖的下巴,微笑与迷离的眼神一同诱惑。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还能看到点点泪光。
“你只需要告诉我的身体,它完成使命了。最高明的骗术,你懂的。”
**
如何驯化一条蛇?
那天,卢箫找到了答案。
当捕猎式的眼睛蒙上楚楚可怜的泪光时,当脸颊的红晕透出服从的温顺时,当进攻转为包容时,她找到了答案。
用温柔与纵容,用平等与尊重。
她们相对躺在洁白大床上。
她们相对躺在天使的羽毛上。
得到了满足的蛇环住上尉的身体,将脸埋到她的颈间。
“谢谢。”
“我也该谢谢你。”卢箫抱紧她。
这是真心话。
经过今天,恶魔的阴影已经消散,她将不再惧怕太阳。
身上全是汗,但仍紧紧贴着。
卢箫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什么;不是指热爱,而是纯粹的喜欢。喜欢的不光是那具身体,还有其内的灵魂,喜欢这女人的一切。
世间没有任何一种快乐能够比肩刚才的事情。很惭愧,但这是事实。
白冉的鼻尖贴到她的锁骨处:“已经很久没这么舒服过了。”
“我很高兴。”
“好想一直抱着你。”很接近调戏的语气,但相比调戏又过分诚恳,还有点像撒娇。白冉终于完全恢复了正常,不再受本能的任何干扰。
如果她们的身体可以融入彼此。
如果能够成为一片永不分离的混沌。
这算是求爱?还是告白?还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已?
过于模棱两可的话语,一股陌生的恐惧泛上心头,让卢箫的四肢突然僵硬。她想起白冉平常的态度,明白这或许什么意味都没有。
对这条来去无踪的蛇来说,还是自由最重要。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管,单纯的上床就好。
然而刚才自始至终,卢箫只吻过那雪白的颈。她自认为没有资格直接吻嘴唇。
遗憾,却又不那么遗憾。
幽静的秘密并不重要。
“你怎么不理我?”白冉抬头,不悦地看她。嘴唇轻轻嘟起,任何军队的影子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单纯的女孩。
卢箫愣了:“刚才那句话需要回复吗?”刚才那句话,怎么听都是陈述句吧,她很迷惑。
白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额头蹭蹭她的锁骨。她被可爱到了,不悦的表情再装都装不出来了。
“我知道,你最喜欢‘dasUnaussprechliche’(不可言说之物)。”
卢箫也笑了。
**
从酒店走出后,白冉自顾自换了个方向。街道依旧空无一人,她高傲的走姿掀起了一阵风。
“去车站的大巴在那边。”卢箫跟了上去,指向另一个方向。
白冉毫无停下脚步的意思:“谁告诉你我要去车站了?”
“那你要去哪儿?”
白冉戴起墨镜,长风衣与短靴让她看起来如职业女性般干练。
“坐计程车。我要去莱比锡,法兰克福,然后去阿维霓翁,再一路南下玩过去,到那不勒斯再坐火车。”
卢箫更加迷惑了:“不走了?”她明明记得,今天她们本打算分别来着。
“问题都解决了,走什么?”白冉像看傻子一样看向她。“你还能休息一周呢,这么早就回去上班,岂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