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也忙了些,进宫的时间比往日少了些,进出的时候少了一副熟悉的面孔,许久不见韩令武了。
得空问了一声,去追剿逆党去了,年前回不来了。
各府送年礼的时候,长平长公主的府上念叨了一句,小公子出城去办差,年前不回来了。
南阳着人去打听了下,都是去了登州。她在朝堂上混了些时日,不做睁眼瞎,让人去打探了些。
襄王逆党在等着,韩令武顾子谦结伴去了,两人是同窗,办事也是一道的。
回去问了杀棋,扶骥在明教登州的堂会里。
稍微联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南阳去寻了慕容环,着她亲自走一趟登州,无论如何都要将扶骥送走,其他人不必管。
慕容环犹豫道:“现在是年底,忙得不行,若是我无故请假,只怕上司不会应。”
“无妨,我给你打点,你现在即刻就走。”南阳心中不定,或许这副身子与扶骥血脉相连,多少有些感应。
慕容环也不在犹豫了,点了几人,顺势将杀画带上,一行人策马赶往登州。
路途遥远,通信不方便,年前必然是回不来的。
忙到除夕前一日休朝,今年收成大好,算是小小的折转,除夕夜宴办得很热闹。宫灯璀璨,烟火绚丽,火树银花,到了子时后,女帝带着朝臣拜祭先祖,闹到天亮时才归来。
虽说休朝,但六部照常运转,奏疏也像往日一样送进宫,朝臣不进宫叙事了。明林往陛下面前跑得勤快,一日两趟送药。汤药进口关系重大,他亲自配药亲、熬药,又自己给陛下送来,丝毫不敢松懈,更不敢假手于人。
百官休息,他忙得不停,好在扶桑给他配制三个小药童,出入都跟着,有事可以吩咐。
休朝的时候南阳忙碌,各府喜欢在过年的时候摆宴,邀请的帖子有几摞高,南阳不好拒绝,领着乐安去各府走了一圈。
自己不在意,但乐安需要各府人脉,也当是向天下人介绍她。其他几个孩子有父母引着,唯独乐安孤苦。
乐安在勋贵中混了眼熟,回来后眼见都不一样了,拉着扶桑说东说西,话更多了。
扶桑一面听,一面接过秦寰递来的药,拧眉喝了下去,从容道:“喜欢玩就多玩些,等开学后就不能玩了。”
大魏对皇子皇女的规矩虽多,可也跟着休沐日来的,朝臣休息,他们自然也会跟着休息。
乐安还小,对她自然更没有规矩,整日屁颠屁颠地跟在南阳后面走东家串西家的玩闹。每每到了旁人的府上,东家接待她都是很热情,就差捧在手心里。
她乐滋滋喜说着,见到阿娘皱眉后自己拧了眉梢,舌头舔舔嘴巴:“阿娘喝的是什么?”
“你要喝吗?”扶桑将桌上的空碗拿起来递到她的嘴边。
乐安捂住鼻子跑了,“好苦、好苦……”
扶桑轻笑,秦寰接过陛下手中的空碗,望向乐安离开的方向,叹道:“县主很活泼,性子好。”
“她的性子很好。”扶桑跟着说了一句,那个孩子接入宫以后很少会笑,看人都不抬眼睛,现在回想,确实与寻常人不同的。
秦寰跟着夸赞了两句。扶桑凝着乐安的背影,眸色深深,没有再说话。
开朝后各自忙碌,明林依旧住在太医院,南阳游走于巡防营与宫廷,时而会去书肆看看温软。或许是有事情做了,温软不再黏着她,而是将心思放在了书肆中。
杀画跟随慕容环离开后,在二月底的时候回来,回来时孤单一人。
去时三五人,回来仅一人,南阳得到消息后几乎即刻去了书肆。算算时间,离开近三月,回来得有些晚了。
书肆内客人多,伙计在前面招呼客人,南阳直接去了后院。院内树下坐了几人,阳光很暖,懒懒地照在人的身上。
南阳未靠近就先问出声:“慕容环呢?”
杀画闻声轻颤,眼睛发红,不敢看南阳,讷讷道:“慕容堂主为教牺牲了。”
死了。
南阳负手而立,双手紧握,淡淡道:“还有呢?”
“他本来答应离开了,离开登州的时候,朝堂的兵马突然冲了出来。不知怎地就起了冲突,我们与对方打了起来,他们人多,我们寡不敌众……”
“扶骥呢?”南阳迅速抓到重点,明教依附朝廷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慕容环不会分不清状况就随意动手。
杀画耷拉着脑袋:“不知道,跑了好像,趁着我们打起来他就跑了。我们折损好多弟子,朝廷也好不到哪里去,听说死了一位大人。”
南阳闻言惊道:“顾子谦还是韩令武?”
杀画摇首:“不晓得,我跑得快,登州也不敢待了,朝廷会不会对明教动手?”
“动手?本座连内情都不知道,怎么知晓究竟是谁的过错?”南阳怒不可遏,怒火几乎将自己烧了起来,一个扶骥竟让明教损失惨重,其中必有古怪。
弟子死了不说,明教与朝廷动手是犯了大忌,若是顾子谦死了,扶桑怎么和长平交代,那是她的外甥。
扶桑有仇必报,必然会拿明教开刀的。
她深吸一口气,道:“传下去,捉住扶骥,本座重赏,若是其他门派捉到扶骥,本座赏银万两。”
“教主,你是要见活人还是尸体,我觉得明教与朝廷未必就起冲突了,眼下登州乱了,对谁有益呢?”温软徐徐出声,看着教主的眼神中多了几许心疼,“我担心你的好意被人利用了。我相信明教弟子办事有分寸,不会轻易杀了朝堂重臣。”
温软的话让南阳脸色煞白,似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南阳稳住自己情绪,语气平稳:“你信她们,本座也信慕容环。如今她死了,本座是要做给她报仇的。”
温软便不再说了,俯身安慰杀画:“活着总是要做些事情的,不如我陪你回去看看?”
杀画吞了吞口水,抬首对上温软温和的眼神后忽而哭出了声,“她们都死了……”
南阳深吸一口气,心中压抑得厉害,转身离开书肆。
杀画快马回来,想必陛下处也该收到消息了,她该做的事情就是入宫解释,再问问到底是哪位大人死了,不能让事态恶化。
骑马回宫后,在上东门处见到了长平公主府的马车,下马的那刻,南阳脚滑了,差点摔了下去。
她不敢耽搁,即刻跑进宫,一面跑,一面想着如何解释。
到了议政殿外,秦寰恰好带着宫人去奉茶,她拉住对方询问:“可是登州来消息了?”
“郡主神通广大,确实是登州来的消息,陛下心情不好,您去安慰些。”秦寰笑着说道。
南阳心里凉了半截,“顾子谦可回来了?”
“没有,是奏报来了。看情景好像是出事了,陛下方才发了一通怒火,长平长公主也在里面。”
南阳听不下去了,自己不等通报就赶了进去,脚刚迈进去就听到了杯盏落地的声音,接着是女子的哭泣声。
“陛下,为何事生气?”南阳故意开口询问。
龙椅上的扶桑抬首看向来人,目光紧凝,“你让人去救扶骥?”
语气不善,大有兴师问罪之意。南阳明白事情重要性,微微一笑,道:“我意将他送出大魏,长公主哭什么呢?”
长平长公主哭成了泪人,闻言后哭声微止,依旧是抽泣,“谦儿出事了,听闻伤重,我求陛下准我去看望他。”
伤重便还是活着。登时间,南阳松了口气,毛遂自荐道:“不如我去一趟登州,替长公主看望顾大人?”
“你还想走?”扶桑轻斥,脸色难看,比起方才,怒气散了许多。
南阳自知有愧,也不敢与她对抗,便说道:“我去了,陛下也放心些。”
“不成,朕会让人去登州,长平与驸马过去,至于明教抗旨一事……”扶桑忽而顿住。南阳抿唇,心中忐忑,道:“明教一事,我会查清楚给陛下答复。”
扶桑冷笑:“韩令武死了,顾子谦重伤,郡主,你还要给朕什么样的答复,妇人之仁只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南阳心中一凛,无奈道:“除去杀画外,明教弟子有去无回,陛下震怒,我何其不伤心呢?我明教弟子几十人,包括京城堂主,无一幸存,陛下,我该找谁诉苦呢?”
“长平,你既然想去便去,带着太医,命令沿途郡县备下大夫,尽最大能力救回子谦。”扶桑不再与南阳纠缠,转头吩咐长平,长叹道:“你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长平哭着谢恩,也没心思与陛下周旋,领旨后匆匆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南阳不顾君臣规矩直接走到陛下跟前,道:“此事大有隐情,陛下给我些活路,成吗?”
“朕也想大事化小,可此事在登州闹得沸沸扬扬,朕有心包庇,朝臣肯吗?等事情闹到京城,朕耳根就不会清静。重尊,你给朕惹的祸事太小了。”
“陛下,明教几乎全军覆没,你找谁罚去?”
“你还活着呢?”扶桑扶额道。
南阳理亏,悄悄拽了拽她的袖口:“不如我给你赔罪,可好?”
第161章
韩令武死了,顾子谦重伤,明教除去杀画后无人回来,可见这次拼杀死伤惨重。双方人并非好斗,又非莽撞的性子,就算是一方主动挑衅,另外一方大可退避,断然不会闹到这么惨烈的地步。
大胆去想,倒像是着了道。温软一番话是一针见血,若查不清楚,明教在朝廷这里就算犯了大错。南阳不会姑息,更不会感情用事,安抚好扶桑后自己想着亲自走一趟登州。
看着那双晶莹的眼睛,扶桑及时拦住她:“朕有一猜想。”
扶桑坐在龙椅上,眉眼柔和,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带了些嘲讽,南阳察觉不对,静静等着后话。
“朕在猜想,扶骥等着你去登州。”
闹得这么大的事情,并非扶骥一人就能做到的,后面必然还有人推波助澜。她坚信并非顾子谦的错,也相信明教那位堂主行事有度,那么问题就只能出在扶骥身上,照这么推算下去,就是等着南阳过去,瓮中捉鳖。
“按照你的性子,惦记兄弟不说,明教弟子伤亡太重,你这个教主必然会去走一趟的,捉了你,明教才会听话。或许拿你控制明教,亦或是拿你与朕讨价还价,要不然闹这么一出有什么用呢?”
南阳讶然,“他变坏了。”
“遭遇会让人成熟,也会改变人的心智。当你想着将人送出大魏,可他却想着留下得到自己该得的东西。有些事情你或许不知,扶良被人下药失去了生育能力,是扶骥做的。对自己的父亲都可以这么狠,对你,可想而知了。”
扶骥是在襄王府长大的,所见所识、耳濡目染,自然与南阳不同。南阳对待寻常人是一颗真心,不会想着贪图什么,而扶骥呢。从一开始靠近南阳,就带了自己的小心思。
这么小的孩子就会利用自己的亲姐姐,怎么会是省油的灯呢。
南阳细一思量,也没有反驳扶桑的话,当初扶骥靠近她的时候,她是知晓他的小心思的,念及两人身上的血缘才给予帮助。如今不过是想着姐弟情谊罢了,多了也是没有的。
“我让杀琴走一趟,杀画回来了,您可要见见?”她不勉强,也听扶桑的安排。自己都已犯错了,也不再继续倔强。
听闻杀画,扶桑淡淡颔首:“让她得空进来,朕想知晓些细节问题,另外,朕让刑部去查案件,你吩咐你教内的人,听从刑部安排,切勿声张。另外,朕给你一个建议,让杀琴伪装成你的样子去登州,对外,朕便说你去了登州,看看扶骥是不是给你留了好东西。”
南阳也听了,对这些勾心的事情,她远不如扶桑,不如就按着心思等一回。
午后,杀画进宫里,扶桑抛开政事问了几句。
“你们出去的路线,扶骥可知晓?”
“扶公子说他知晓更为隐蔽的路线,因为他是教主的弟弟,我们就信了。”
“你们的路线是他安排的?”
杀画点点头。
“罢了,回去吧,朕知晓了。”扶桑摆摆手,端起面前的茶盏喝,眉眼冷淡如霜。
杀画畏惧圣颜,不敢多说话,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一侧的南阳尝棠叹了一口气,身子绷紧,道:“不需陛下动手,我也想解决了他。”
“重尊恩怨分明。”扶桑淡淡地说了一句,“朕查了近日请假的官员,有一六部主事唤慕容环请假三月,至今无消息,是不是就是你口中的京城堂主?”
瞒不下去了。南阳眨了眨眼睛,无奈道:“对,当初我将她送进六部的,我与她相识十多年,陛下准许她的尸骨送回来吧?听闻她府上情人颇多的。”
“情人颇多啊……”扶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南阳睨她一眼:“我又没有,你阴阳怪气什么?”
“既然对外说去了登州,你也别出宫了,留在宫里吧,朕给秦寰几日假期,你便顶了秦寰的位置。”扶桑接着说道。
南阳脸色微变,“秦寰管的事情多如牛毛,我才不接,不如我接你御前侍卫的职责,如何?”
“不好,你替朕批阅奏疏吧,朕也想休息几日。”扶桑不肯,缓缓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
南阳登时坐不住了,走过去戳着她的心口:“又给我挖坑,你的心怎么就那么黑……”
“昨日明林来了。”扶桑平静道,唇畔带笑,眉间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