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殿内安静下来,说话的光禄寺卿,随着安静下来,他在瞬间反应自己的错话,立即跪下请罪。
南阳想了想还是走了出来,走到浔阳长公主驸马面前,问他:“您可反对?”
驸马面色憔悴,眼下阴影厚重,“回郡主,臣不反对。”孩子与脸面比起来,他要孩子。
南阳笑了,又问左谏议大夫:“你可反对?”
本就是傀儡的人哪里还会反对,摇首道:“臣不反对。”
南阳这才走回自己的位置上,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都不反对,你们为何要反对?你们生她养她,还是给她们帮助了亦或是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情?”
“既然什么都没有,她们成亲,与你们有何关系。若说天道,天道不准你做亏心事,你们当真没有做吗?我这里有些证据,你们可要看一看你们做的苦心事有没有在上面?”
言罢,她看向秦寰:“秦掌事,劳您去取一下我婢女手中的匣子。”
秦寰会意,朝殿外走去,不多时,再进来时手里捧了只匣子进来。
众人都跟着屏息凝神,就连卫照都紧盯着匣子,眼见着南阳接过匣子,走到陛下面前,将匣子放在案上,她在腰间摸了摸,脸忽而红了,“钥匙忘带了,不如砸开?”
卫照恍然明白,立即说道:“砸开会坏了里面的东西,不如殿下去取钥匙?”
“会耽误朝会的时间,不如你们继续说,我回去取。”南阳轻轻一笑。
扶桑颔首:“郡主去取,众卿还有何事?”
聪明的人忙说起其他的事来转移话题,卫照跟着说话,三两句缓和气氛。踏出议政殿的南阳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袍,都是些狡诈的老狐狸。
试问谁可以做到问心无愧呢?
都做了亏心事,谁都不敢做出头鸟,这个时候只能安安静静的,或许会有三两人性子倔强,但大势已去,难以挽回大局。
南阳离开后就没有回去,朝会到了午时就散了,南阳虚晃一招,朝臣离开时面色凝重。
扶桑也离开议政殿,回小阁去找南阳。
南阳在小阁内算聘礼,既然是满月去娶怡安,自然是要准备聘礼的。京城内规矩多,聘礼不能少,她若不做准备会让人笑话,再者这次办好了,也算是开了先河。
扶桑在她身旁坐下,看着她不停地拨着算盘,来来回回算着相同的数目,“三千两,是不是太少了?”
“那要多少?”南阳心口敲着鼓了。
扶桑提醒她:“三万两应当够了。”
“你拦路抢劫吗?”南阳受不住了,她刚得了些银子,还灭焐热就要送走呢,她舍不得。
扶桑接过算盘给她算计:“一座新宅算一千银,修缮、家具,算一千两,聘礼呢?”
修长的指尖在算珠上来回拨打,噼噼啪啪作响,南阳看得头晕,“浔阳公主府不给她们买宅子吗?”
扶桑笑话她:“你为何惦记人家的嫁妆?”就算有也是嫁妆,与满月没有关系,满月也该准备些,不能让怡安一人出钱。
南阳倒吸一口冷气,她不知还有这些规矩,“不都是一起的吗?”
“不一样,倘若将来二人和离,嫁妆只能是怡安的,你可懂?”扶桑耐心解释,这些东西是要算计清楚的,不能糊涂。
第145章
南阳微抬睫毛,古怪地看了扶桑一眼,又望着手中的账簿,或许是自己想得单纯了,她愣住了,半晌后忽而问扶桑:“陛下与我也会分得这么清楚吗?”
“不会。”扶桑坦然,“你我二人没有太多复杂的身份,简而言之,你的银子都是朕给的,朕会与你计较吗?”
怡安不同,怡安有父母兄弟姐妹,背后牵扯太多,她们会为怡安着想,做事自然偏袒她,而满月身份低微,自然要处处防着。
这些都是最浅显的道理,却也是最脏的,还未成亲就想着和离,然而这些也都是根本,不提前想好,将来也会有诸多麻烦。
南阳低笑道:“确实,我的一切都是来自您。既然您说了,我自然要准备的,满月自己也有积蓄,宅子的事情让她自己做主。我会按照京城里的规矩行事。”
“京城里的规矩多,而且这回又是头一回大操大办,你怕是应付不了,朕安排礼部的人来做。”扶桑心细道,而且成亲事情繁杂,浔阳嫁女,自然不会让女儿吃亏,南阳若是不满,必然有争执。
南阳未曾想得那么远,也说出了心里话,“我在明教替怡安与满月已住持过亲事了,没有这么复杂,人心隔肚皮,想必浔阳依旧不满意。”
扶桑笑了,不想继续这些话题,随口说道:“你的银子,你自己做主。”
南阳没有接话了,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两人心知肚明,规矩不可避免的,这些都是小事,就看那些人还闹不闹了。
扶桑没有待很久,简单提点几句后就回到议政殿,匣子依旧在案上,没有钥匙就打不开。她坐下后,随着南阳的思路想了想,想起今日吵得最欢的几人,官场浸淫多年,就没有干净的人,不是她不管,而是太多,不涉及根本,她都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郡主成亲都惹来这么多反对的声音,倘若立后呢?
扶桑不敢想了,揉着额头困顿,行事艰难,避不开,又不知该如何做,思虑再三,唯有等待了。
静静等待天下人的反应。
朝会赐婚被南阳打断后,午后旨意就送到两府中去,浔阳公主府与左谏议大夫府上。
然而旨意刚到府上,就有人站在两府的门口质问府内人为何恬不知耻地要让女儿做这么荒唐的事情。
浔阳长公主身子还没好全,这么一闹,登时晕了过去,浔阳公主府大乱,门口被闹事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左谏议大夫的府门口也有不少人,吓得府内人都不敢出门。
闹到黄昏的时候,巡防营将人都赶走了,并留下人驻守,谨防再有人来闹事。
浔阳长公主的病来势汹汹,满月连夜去找了明林。待明林从长公主府邸走出来,即刻又被请入宫里。
明林是白命的嫡传弟子,唯有他离药蛊秘方走得最近了。
入宫后,女帝赐茶,开门见山问起药蛊。明林闻及药蛊二字,眼神湛亮,激动说道:“我看过师父的手稿,大致知晓了秘方,我可以研制出来了。”
闻言,扶桑皱眉,“朕只想知晓解药。”
“解药?”明林有些沮丧,唉声叹气道:“师父临死都没有研制出来,我又怎么会知晓呢,我努力过,还是一无所获。我研制过秘方,针对每一味药都都配制了解药,可是这解药相生相克,吃下去会要命,莫说能解药蛊了。”
天生万物,万物复杂,万物并不是都可以融合,有些自出生就相生相克,不能共存。
扶桑静静听着,思索须臾后试探道:“既然可以研制,必然会有解药的。”
“我试过几回,都失败了,陛下既然问我,我想知晓谁用这个药蛊,待我诊脉后,或许会有收获。”明林大胆提问,对症下药才有结果。
扶桑朝着一侧的秦寰扬首,秦寰立即引着宫内伺候的婢女退出去,又将殿门关上。
“你诊脉。”扶桑将手腕放在几上,示意明林上前诊脉。
明林惊讶,先是愣住了,继而露出兴奋的神色,立即打开药箱取出药枕,小心翼翼地探上女帝的脉搏。
短暂几息后,他皱眉,“您的脉象与常人无异,并无不妥,我想去给教主诊脉看看。”
“公主在小阁内,朕让秦寰引你过去。”扶桑收回手臂,将袖口整理好,又喊秦寰进来,“你领着他去给南阳诊脉。”
秦寰不知陛下的意思,听着吩咐带着人离开了。
扶桑看着明林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既然知晓秘方了,为何没有解药呢。
她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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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刚从巡防营回来,抓了些闹事的文人,她并没有将人送去大牢,而是关在囚笼里,给笔给墨,写满百首诗词才可以出来。
写不出来就永远待在囚笼里。文人有几分傲骨,认为自己满腹诗书,见到荒唐的事情就有资格去批判。
当关在笼子里写诗,绞尽脑汁后,怒骂的声音渐渐小了。南阳吩咐人不准亏待,要什么给什么,饭食不缺,百姓都能看得见,也不算虐待文人。
精神折磨罢了。
回到小阁不久,秦寰就领着明林来了,她赶走了秦寰询问药蛊的事情。明林照旧说了给扶桑听的话,知晓秘方,没有解药。
南阳在擦拭着手中的水珠,听到知晓秘方后笑了,“既然秘方,对症下药不就好了。”
“不成,那副药下去会死人,不等药蛊解开就先被毒.死了。”明林急忙否认,“会死人的。”
南阳心里燃起的火苗又被浇灭了,虚笑道:“不急不急,你回去慢慢想。”
“教主,弟子努力过,这些时日以来总是梦见师父骂我,说我无能。”明林面色不好,比起前些时日更是憔悴不少,他心里也有压力。
“无妨,不着急,你来给本座诊脉的?”南阳吩咐人办茶,又令明林坐下,“你师父对药蛊颇有研究,你还小,不能急,越急心越乱。能解就解……”她欲言欲止,苦笑一声后,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
明林不敢接话了,按照吩咐替南阳诊脉。
“教主的脉象与陛下相似,下回若再受伤,您这里怕是承担更多的疼痛……”他忽然止声,眉头紧锁,南阳吓得心口跳了跳,“怎么了?”
明林先是停顿不说话,短暂几息后,眼中绽放光彩,兴奋道:“我在想、以毒攻毒、就是再研出一枚药蛊……”
“不成。”南阳当即拒绝了,扶桑是天子,不能冒险,她虽恨,可事关大魏,不能冒险。
明林被训得耷拉着脑袋,“教主,我可以试试的,我回去就试试,我拿药人试试,如果可以的话,我再回来找您。”
南阳心烦意乱,摆手让他离开。
秦寰在小阁外等候,将明林又带到陛下面前。
扶桑询问诊脉后的结果,明林欲言又止,扶桑轻笑:“有什么不可说的吗?”
明林咬牙说道:“我想到了以毒攻毒,让您试试药蛊,若是成功了,您二人之间的羁绊自然就解开了。若是不成……”
他又不敢说了,扶桑接过话里,“若是不成,朕会丧命?”
“也不会我,我回去找人试试,陛下等我消息。”明林看到了希望,无论如何都要试试的。
扶桑并未说什么,从太医院内抽调两名医术精湛的跟随明林回药谷,明林也接受了,领着人离开宫廷。
晚间的时候南阳来了,沐浴过后,长发随意扎了起来,走进来就将秦寰屏退。
“朕知晓你要说什么,不必说了,朕这里很忙。”扶桑坐在御案后,并未抬头,翻动奏疏。
灯火明亮,扶桑坐在光线下,整个人肤色都提高了不少,南阳瞧了一眼后慢悠悠说道:“陛下,你怕死吗?”
扶桑笔尖微顿,毫不犹豫说道:“怕,死过一回的人都很惜命。”
南阳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转身就走了。既然怕死,就不会听明林的建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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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府的婚事定在三月下旬,恰是满园芳菲之时,城门下的笼子里依旧关押了不少人,衣衫褴褛,满面灰尘,拿着笔,嘴里依旧念念叨叨。路过的行人看一眼都会捂住鼻子,多日不洗澡,气味太难闻了。
大魏婚礼在黄昏,巡防营恐有人闹事,接亲的路上一直都盯着,从头至尾,没人敢来闹事,毕竟那只匣子还在御案上,日日让人提心吊胆。
南阳是送亲的,骑着马跟在花轿旁,轿内传来怡安的声音:“郡主,您会成亲吗?”
“不会,你高兴吗?”南阳反问怡安。
“自然是高兴的,我做梦都没想过会有今日的。郡主,我很感激您。”
南阳牵着缰绳笑了笑,“感激我做甚,是陛下的恩典,你该知晓日后你们依旧会被人指指点点,本该平静的生活也被打乱了。天下人都知晓你们的的事情,赞同的不会与你们说一句,反对的人会在你们身后吐口水怒骂。”
“那有日后,我能在母亲膝下尽孝,与满月白头到老,不必偷偷摸摸,就已经足够了。”
“偷偷摸摸……”南阳反复咀嚼四个字,“两人心中相爱,何必在意旁人的眼光呢。”
“郡主,在这里规矩最大,女子终究会嫁人的,如今,我嫁给心爱的人,不好吗?”
天边挂了些瑰丽色的光,夕阳西去,也将迎接黑暗,一夜过后,又会引来新的一日。
南阳听了怡安的话后久久不语,到了婚宅后,行礼入洞房,明教弟子想着要闹洞房,她从中间退了出来,提着一坛酒坐在月下。
她在思考自己短暂人生该何去何从,她与扶桑的命绑在了一起,扶桑死了,她也会死了,算算也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第146章
南阳一人独坐,枯坐许久后,月下来了一人,是裴琅。
裴琅今日回城,听闻南阳送亲,不等回宫复命就来了。
瞧见了熟悉的人,南阳弯唇笑了,拉着他一道坐下,“裴琅,我要死了。”
“你才多大,醉了吗?”裴琅夺过她手中的酒坛,随手就丢了。南阳顺势依着他的肩膀,眯着眼睛喊了一句爹。
上辈子她是孤儿,没有父母,因此,她格外珍惜与扶桑的亲情,对裴琅,她没有太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