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快的朝臣在转弯处顿下来,心中七上八下,见到帝后影子消失后才渐渐平定呼吸,说道:“我觉得帝后有些奇怪。”
“什么帝后,不过是假冒的皇后罢了。敬重她,便是敬重天下女学子,你在计较什么劲呢。”
“不对,她们之间似有暧昧,顾皇后怕是有媚上之嫌。”
承恩伯闻言立即说道:“各位大人,顾皇后若是媚上,陛下则成了什么人?”
众人缄默,缄默之人悄悄挪动脚步,飞快的消失在黑夜下。
很快就散了,承恩伯松了口气,这些人的眼睛可真厉害。
那厢回到中宫的顾锦瑟进殿后就将人压在墙角,左边是柜子,右边是摆设用的花瓶,明祎退无可退,唯有无奈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怎么了?”
顾锦瑟俏丽的面容漾过圈圈涟漪,调皮的微笑着,“你在试探百官吗?别试了,他们不会答应你的,你还是趁早歇了这等心思。”
“阿瑟,我被万人抛弃,唯有你站在我的身后。我活着,不会让你受委屈。”明祎眼中闪着烛火,微微湿润,“阿瑟,我身上肩负重担不假,可我不会让你活在阴影内。”
顾锦瑟凝着面前固执的人,眉头深皱,“你该做的是做一英明的女帝,而不是为了儿女情长让女帝二字受到玷污。”
她想过与明祎名正言顺,可这一切都是不切实际,与其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努力挣扎,不如走出门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能坐井观天,要看看世界究竟是圆还是扁。
明祎坚持,顾锦瑟倔强,两人眼中都映着对方的面容,顾锦瑟讥讽道:“做了几年皇帝就忘了受制的时候了?亦或是忘了登基初自己毫无软肋、果断仁义,想要你的臣民反了你?”
“明祎,我与春休所谋,与你不一样。我不需要太多的光明,今日的成果,我很满意。”
“你莫要忘了,你是严格意义上的第一位女帝,后世提及之际当觉得你是一位仁君,而不是一位离经叛道风流成性宠爱女子的风流帝王。”
“风流二字,你担不起,我也不想成为祸国妖女。”
听到最后,明祎心中的不甘被彻底放下,触及顾锦瑟讥讽的唇角,整个人似被泼了一盆冷水,将她的热情被浇灭得干净。
“阿瑟,倘若做不到,我为何要将你禁锢在身边呢?”她痛苦极了。
顾锦瑟喃喃自语道:“因为我喜欢,这些就够了。”
明祎后退一步,痛苦地看着她,而她微微一笑:“将你的心思放到朝政上,因为你成功了,后人才会好走,倘若下一位女帝想要立后了,至少你给她提供了许多便处。明祎,江山稳固,百姓和乐,让女人走出四方天地的后宅,站在人前与男人争夺天地,这些才是你最初的想法,对吗?”
明祎身前倒映着颀长的身影,在黑夜下显得尤为压抑。
明祎没有反驳,她的初心确实如此,可后来,她有了贪恋。
顾锦瑟似乎知晓她的心思,便说道:“贪恋不可取,你且看着,光是今夜的举止,他们不会罢休的。”
往日杀伐果断的人呆呆的,听着顾锦瑟话,最后垂眸不语。
顾锦瑟心里发颤,春休很有见解,女帝二字重如泰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们不是一人,而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倘若让外人知晓创办女学的顾先生媚惑君主,她的女学受到鄙视,一切努力就会化为乌有。
眼前的结果很好,她可以一辈子赖在宫里。
两人沉闷不语,没有往日蓬勃的欲望,只有无尽低沉。
灯火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哪怕依旧照亮屋内的景色,也无法照进心里。
顾锦瑟很快就缓和过来,日子还是得要过呀,自己这般显然是走在了女子的前端,想想天下人见她都要恭恭敬敬,吃穿不愁,就算有明刀暗箭也有明祎挡着,自己算是最快活的咸鱼了。
就这样吧,她继续拉着明祎去睡觉,今夜大好时光,不可辜负。
来不及低沉的人就被顾锦瑟吓醒了一大半,对上顾锦瑟湛亮的眼眸,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怎么就不知愁呢?”
“不愁,在你老去之前,我先满足自己。”顾锦瑟理直气壮,抚摸着明祎袖口上的松鹤暗纹,发亮的视线在床笫间散着光芒,她静静看着,明祎失笑,面对她着实无法低沉,骤然间,自己心灵的缺口被她修缮好了。
顾锦瑟却狠狠嘲讽她:“你是不是闲得慌,与其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将来储君问题,国无储君,臣民不宁。”
“嗯,我知晓,我已在培养,你不需要担忧。”明祎轻笑,指尖轻拂她舒展的眉眼,心里渐起几分愉悦。
不快的事情旋即被抛开,顾锦瑟吻上明祎的眉眼,唇角贴着柔软的肌肤。
她的心在慢慢沉沦,抛弃自己,只留在水下。
明祎心里发颤,浑身发紧。顾锦瑟挪开,扣住她的十指,枕畔上的龙凤相缠的暗纹很是亮眼,让明丽的肌肤笼上一层旭丽。
龙凤龙凤,却不是双风。顾锦瑟不大高兴了,不过很快就抛开,明日换了就是,自己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发现,可见自己潜意识里对这种传统制度没有太多厌恶。
想要改变只能徐徐图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她闭眼吻上明祎的耳朵,悄然说道:“慢慢来,总有一日可以的。我们沉浸于此,掀翻天地之间的规矩,会让人反感,你一刀杀人和慢慢地用针去杀人,后果是一样,可过程不同。”
明祎心头迷离,鼻尖是顾锦瑟的呼吸,耳边是顾锦瑟的声音,她快找不到自己了。对顾锦瑟的问题,更是无暇回答。
她屏住呼吸,却发现自己憋得很难受,大口大口呼吸,自己再度被顾锦瑟的呼吸包裹着。
下一息,她索性握住顾锦瑟的双手,努力找回自己。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呀,今天星期五了!
第188章 爱人
顾锦瑟翻车了。
一夜醒来, 明祎已不见了,枕畔只余一缕芳香,而自己浑身都是朵朵红梅, 明祎就差咬她的骨头发泄了。
宫娥进来伺候她,吓得她躲在被子里不肯动弹,心虚极了, 若是被宫娥见到自己满身痕迹,以后也不要见人了。
宫娥吓得顿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皇后娘娘将自己裹成了蚕蛹,她惊讶极了, 皇后娘娘吩咐她:“去备水,然后你们都出去。”
“奴婢立刻去办。”宫娥感觉皇后娘娘怪怪的, 就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顾锦瑟惯来我行我素, 丝毫不在意宫娥诧异的目光, 等人散开后,自己裹着毯子朝偏殿蹦去。
进去后, 先将门关上,丢下毯子就冲进水里。
温水清澈,清晰可见胸前的红痕, 她眯了眯眼睛, 这笔账记下,总有一日会记下的。
顾锦瑟怀着伟大的理想抱负将自己洗香香, 吃了午饭,午后继续去睡。
一觉到了黄昏, 各宫将账簿送来给皇后过目, 顾锦瑟看着一摞摞账簿后没出息地再度闭上眼睛, 稍微一闭, 宫娥就将她唤醒,“陛下说了,您闲着也是闲着。”
“我不闲呢,我明日去女学考较她们的功课去,今日得好好休息。”顾锦瑟继续往凤床上爬,抱着枕头直接躺下,丝毫不理会宫娥们的苦心劝说。
摆烂不舒服吗?
养生多好呀。
宫娥苦劝良久,她依旧裹在毯子预备睡觉,直到明祎回来将人从床上拉下来,梳洗更衣见各宫掌事。
顾锦瑟不解,明祎服侍她更衣,一面穿衣一面说道:“后宫的事情该由你管,人的手中有了权势,旁人才会敬重你。哪怕你是恶人,他们表面也会毕恭毕敬,私下里不管非议你。”
顾锦瑟懒懒打了哈欠,明祎笑着捂住她的嘴巴,“掌事们就在外面,去见一见,让她们熟悉你的面孔。”
天色刚黑了下来,庭院内点着灯火,偌大的中宫庭院站得满满都是人,各色宫服,服装不一样,代表着官职不同。
后宫官职比不得前朝,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顾锦瑟早就给自己恶补过,她看着漆黑的天色,思考须臾,“我们先吃晚饭,饿了。”
宫娥提醒道:“各宫掌事都站了许久。”
“让他们等着,看看谁不满,悄悄记下来。”明祎立即明白顾锦瑟的意思,吩咐宫娥。
宫娥觑了帝后一眼,陛下是皇后娘娘强大的后盾,娘娘说什么,陛下无不应。
帝后意思一致,殿内气氛就会和谐许多。宫娥退出去,殿内仅剩两人。
顾锦瑟满意极了,道:“你听我的,我就高兴。”
她没有凌驾于明祎之上的意思,自己说的话,明祎在意,她就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人,成亲后两人是一体,若是心意不通,日子也就不必过了。
“我知你的意思,夫妻之间自然是要在一条心的,我二人与人不同。”明祎语气低沉,她二人是心甘情愿的,没有外在压力。
两人对面而站,顾锦瑟眉眼凝着笑,明祎眼中涌着情愫,昨日的不快似乎成了许久前的事情。
顾锦瑟伸手去拦住她的手,触手处便是温热,她缓缓说道:“都说七年之痒,我们过了七年,没有孩子羁绊,我们还能长久的过下去,我们本就超过许多人。男女成亲后,孩子成了女子的羁绊,使得她们不得继续忍受下去。”
明祎静静听着,她不知顾锦瑟为何这么说,但她愿意听下去。
“我们还是不同的,没有羁绊,想离开就离开,相反,这也是薄弱之处。明祎,我们是自由的。”顾锦瑟浅笑着。
明祎忽而明白过来,她们是自由的,一旦不爱就会放手,寻常夫妻之间先是爱人,有了孩子之后,他们便是亲人。有的甚至直接成了亲人。
而她们仅仅是爱人!
顾锦瑟深深点头,“所以我庆幸我们只是爱人。”
明祎伸手勾住她的尾指,“我们只是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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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位置坐得不稳,应该说是岌岌可危,指不定哪日病愈就出宫去了,因此,后宫各处从未将皇后放在眼中。
今夜等了近两个时辰后,终是有人开始不满。
人群中出现躁动,不知是谁开口小声议论,“这位主子真将自己当作皇后娘娘了。”
“她本来就是皇后娘娘,拿着凤印呢。”
“她进宫的时候并没有册封礼,怎么会有凤印。”
渐渐地声音开始嘈杂,一侧监督的宫娥将各人的名字登记,并将所说的也一并记住。
无人控制,各宫掌事的情绪就控制不住了,口出狂言,对皇后愈发不敬。
顾锦瑟走到窗边,静静听着这些话,心中一片宁静,不知为何,她并没有生气。被人轻视,被人当做箭靶般谩骂,她都无动于衷。
她问明祎:“你生气吗?”
“你不生气?”明祎奇怪,看向面色平静的顾锦瑟,“我忘了,你素来不在意这些事情的。”
“在扬州的时候,花心刺史当着众人的面指责我偷盗,奇怪的是我不生气。你不知道围着多少百姓,就这么看着我,眼中有鄙夷还有厌恶,可我没有在意。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过豁达了。”
明祎面色遽变,不待她开口,顾锦瑟继续说道:“不是我豁达,而是我觉得那种言语对我自己没有任何损伤,说了也无妨。好比他们说的话,我觉得很正常,对我不会有损伤。陛下,你在这里等着我即可,我若连你的后宫都管不了,这些年也白过了。只是……”她顿了顿,“我依旧想做咸鱼。”
明祎再度被她逗笑了,心情归于平静,颔首道:“我等你回来。”
“你先睡觉吧,我今夜不打算睡觉了,不然我回来就要找你算账。”顾锦瑟阔气道。
明祎立即打消为她做主的心思,旋即转身,吩咐宫娥备水沐浴,背影中竟有几分慌乱。顾锦瑟笑得扶住窗柩,很快,眼角的笑意敛住,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冷冽。
收拾些小虾米罢了,算不得要紧的事情。
宫娥服侍着皇后换了一身凤袍,她还是第一次穿得这么正式,想着不好,旋即又换了一身家常裙裳,杀鸡焉用牛刀,见小虾米也不必穿皇后凤袍。
台阶上摆了一把凤椅,顾锦瑟在宫娥的搀扶下坐下,在人群中梭巡一眼,当即接过宫娥记录的册子,翻了翻,随口说道:“陛下忙碌,没空与你们说话,便将宫里的事情交给了我。这本册子上的话都是你们说的,要我读一遍吗?”
顷刻间,庭院内风声鹤唳。
乌云将月亮藏了起来,人间一片昏暗,庭院内的灯火照得众人面色发红,随着皇后说出了发言后,众人立即跪下来高呼皇后娘娘。
顾锦瑟靠在椅子里,姿态慵懒,发髻上的凤簪在黑夜下隐隐发光,彰显着皇后的雍容华贵。
很快,顾锦瑟将册子交给宫娥,故作摆着不作处置,而是说道:“我今夜只和你们见一面,你们各自上前说一说你们的身份,是哪宫的,做什么的,平日里管着什么,我想听听你们的家乡事。不满你们说,我也走了大周一半的地方,你们入宫多年,或许不知家乡情况,但我比你们清楚。”
语气不轻不重,众人即刻得知这位皇后娘娘不好糊弄,当即打起精神。
最靠前的掌事立即上前说话,“奴婢来自扬州……”
顾锦瑟目色一亮,“扬州啊,如今扬州刺史是盛卿明盛开大人,你来时刺史可是那位专门抢占人家闺女的赵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