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卿明询问顾锦瑟接下来的去处,岳州郴州一带战火不断,不可南下,顾锦瑟的去处就少了许多可去的地方。
顾锦瑟谈及苏州,盛卿明道:“苏州已有女学。”
顾锦瑟惊讶,盛卿明将外间的事情也话说了一遍,“未经战火又迅速归降新朝的城池都在陛下开女学的范围内,拨银三万两,我来时,京城内的顾氏女学已开了,可容纳数千人。顾先生的举措,让许多人都很敬佩。”
“先生才学斐然,投身女学教育中,百姓敬佩爱戴,但您自己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天下战事未平,她便不能轻举妄动,我如何不想呢。”顾锦瑟苦笑,“她如今很好,并没有把柄呢。倘若我回去,进出宫廷,旁人会说她德行有失,何不等等。”
盛卿明心中惊讶,这位顾姑娘心思通明,想的很深,眼下确实不是最好的机会。新朝初建,倘若有不好的名声传来,功亏一篑,很难再翻盘。
她看了一眼桌上清澈的茶水,道:“姑娘是不是等到各地降服?”
“嗯。”顾锦瑟低低应声。
盛卿明倒吸一口冷气,看着顾锦瑟美若白玉的脸颊,心中陡然生起一股敬佩,道:“姑娘好定力。”
“朝朝夕夕虽好,可我们尚且不配。对了,你与我说一说敬仁太后的事情,我很想听呢。”顾锦瑟笑吟吟转移话题,敬仁太后的故事是个谜,谁都不肯说。
盛卿明目光从茶水中挪开,静静的看着女孩,道:“怎可妄议太后,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先生好好休息。”
顾锦瑟:“……”又来一个。
顾锦瑟痛苦极了,恨不得将人留下扒开她的嘴巴,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盛卿明母女离开,她问吞吞:“孩子哪里来的?”
“不知道,盛大人离开前孑然一身的,按照时间推算,或许是自己的。”吞吞也走入了死胡同里。
顾锦瑟旋即不管了,将事情都丢给盛卿明,自己专注女学的事情。
忙忙碌碌至入秋,一行人起程要走了,回杭州。
顾止已不在杭州,听闻调离,做了一州刺史去了,官升了几品,可见明祎对他还是有几分好的。
回到余杭顾家,家里已败落得不像样子,家里只有几个婆子管事在,一行人简单打扫后才可入住。
住下几日后,萧洛洛领着自己的女儿来了,顾锦瑟心疼自己的见面礼,这份钱是收不回来的,她不会有孩子的。
哀叹一声,萧洛洛抱着她就跳了起来,“阿瑟,你真的很厉害,如今谁不夸你顾先生,不过也有脑子不好的人说你离经叛道,不必去管,你这是回余杭开女学吗?”
余杭并未受到叛军袭击,保持原样,萧洛洛性子与出嫁前相似,拉着顾锦瑟说长道短。
女儿才刚几月,躺在床上吃着手玩,顾锦瑟拨弄她的小脸,萧洛洛一掌拍开她,问道:“你准备何时成亲。”
“成亲做什么,我如今很好的。”顾锦瑟继续去逗弄小小婴孩,目光深深,笑意不达眼底,曾经的玩伴都已成亲做了母亲,而她依旧孑然一身,前途缥缈。
人生际遇不同,倘若没有明祎,自己多半也嫁人了。
不,明祎会报复,顾家如赵家般不复存在了。
她轻叹一声,萧洛洛被她的话震惊到了,哪家女儿做老姑娘,会败坏一家名声的,不过,顾家人丁少,只顾锦瑟一个姑娘。
萧洛洛拍着好友的肩膀:“阿瑟,你是不是遇到负心人了,我与你说,负心人就一个,你以后会遇到好的,胆子大一些,总会有好的。”
顾锦瑟朝她微微一笑,在榻沿坐了下来,望着粉雕玉琢的孩儿,语气温和不少,“嫁人生子,遇到好的,一生顺遂,若是不好,一天到晚杂碎的事情多,男人可以随意纳妾抬通房,我累了,不想与许多女人争一个男人。自己独自一人,也不错的。”
萧洛洛顿时不言语,好像各家各户都是这么过来的,哪里不对吗?
两人说不到一处来,很快,萧洛洛就回去了。
顾锦瑟休息两日,顾家族长来见他,想问她女学一事,外间都在办女学了,余杭自然不能错过。
大抵换了风向,各地争相创办女学,就像赶集似的。
顾锦瑟轻笑,风向大好,她含笑道:“自然是要办的,余杭是顾家的祖籍,自然是要开顾氏女学的,我瞧着顾家院子大,就开辟一处来创办。”
顾老头看不起女人,如今,她就要在他多年居住之地办女学,气得他从棺材里爬出来。
女孩粲然一笑,眼眸弯弯,粉妍的肌肤如芙蕖,明艳不可方物,老族长看得心惊,这样的女孩不可多得,可惜至今孑然一身。
两人商议许久后,翌日便动工,一切顺利。
明光二年,顾氏女学在余杭名声大噪,顾先生亦有二十二岁了,来提亲的人跨破女学门槛。
虞氏被老族长请回商议她的亲事,而她本人丝毫不知此事,将自己最大的精力放在女学上,努力向张先生看齐。
各地将女孩子送进顾氏女学,对顾锦瑟更是万分敬佩,顾家老族长也是欲有荣嫣,相看郎君之际都挑着举子以上。
虞氏见到一幅幅画像后,不是说这个像猴子,就说那个家中不干净,后宅女人一堆,挑来挑去,竟看不上一人。
老族长焦头烂额,好意提醒虞氏:“你家大姑娘都二十二岁。”
女子十五及笄,十六七出嫁,你家都晚了五六年,还挑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催婚哪里都有!
第174章 五年
余杭顾家忙着给顾锦瑟找夫家, 京城内各部有条不紊地轮转,勋贵世家正在慢慢地修复,街道也渐渐恢复往日的繁华。
春雪融化, 绿枝萌芽,京城内外恢复生机,战事平稳之下, 女官制提上日程。
这回与往日不同,除了个别反对的声音后,满堂和谐,就连往日里厌恶女官的朝臣也捏着鼻子不说话。
比起敬仁太后的仁德, 明祎收拾许多勋贵,狠厉的手法让人不寒而栗, 因此, 推举女官一事顺顺当当, 并且秋闱中加设女子科考,若有人敢随意闹事, 牵连三族。
改革掀起京城内女子读书热潮,顾氏女学成了炙手可热之处,并且也有人效仿顾锦瑟开女学, 收取束脩。
消息传到余杭已是夏日, 虞氏推了一波又一波前来提亲的人家,而顾锦瑟丝毫不问此事, 好似与她无关。
族长还要推荐,虞氏心如铁石, 四两拨千斤般将画丢了回去, 顾家女儿不缺嫁, 要看嫁的是谁。
入秋的时候, 招摇大胜,齐州等地收复,顾锦瑟望向明月,心中期盼战事快些结束。
到了冬日,招摇至永州等地,所向披靡,补给充足,无后顾之忧。
明光三年初,平东王入京请罪,明祎保留爵位,封地不变,奈何他再三请辞,不肯接受周朝的爵位,请罪过后便领着自家孩儿离开,不知去向。
同年五月,顾锦瑟不耐族长的‘劝慰’,一气之下离开余杭,前往福州游历。
靠海之地,外来客人多,顾锦瑟一面开女学一面接受外国的新鲜物什,英语在这时用上了几分用处,也见到了许多英国等地的人。可惜此时英国也在循序发展中,多是商人而来,搭建经济的桥梁
年底辗转到了温州。
明光四年,招摇的军队入钦州,各地陆续臣服新朝。
春休郑州三年任期已满,回京叙职,明祎已为帝王三载多,两人亦多年未见。
春休任吏部之首,南风与子规的感情无法面世,颇有遗憾,
她回来后不久,顾锦瑟辗转梅州韶州等地,与招摇见面,同时,于战乱中受伤。
顾先生受伤一事很快传至京城,明祎坐立难安,春休劝她稍安勿躁,倘若心思不定,极易被人抓住把柄,招摇会将人送回来。
一路颠簸,陆路转水路,于明光五年初入京,京城内也传出顾氏女学的顾先生病重不愈。
春日里,杜衍与春休品茶,杜衍煮茶,动作行云流水,丝毫看不出她的眼睛有问题,而春休心思不定,精神恍惚。
茶汤煮沸,杜衍斟茶,园子里静悄悄,小炉内的火噼啪作响,杜衍闻声说道:“你在想念谁?”
“顾先生。”春休恢复一排悠然模样。杜衍将茶水推给她,思路瞬息活跃,她觉得有几分趣味,道:“顾锦瑟游历各州府,创办女学一事是谁提醒的?”
春休唇角弯了弯,“你想说什么?”
“春休大人的眼光让我很佩服,五年归来,她已是誉满天下的顾先生,谁家女儿不敬佩,就连我前几日见到桑老也叹服一句女中真先生。”杜衍端起茶盏轻轻抿了抿,茶香沁人,闻着很舒服。
茶香在园子里散开,春意盎然,枝头大片大片的绿叶伸展出来遮挡了骄阳,梨花落满遍地。
春休有些累了,闻言后也不掩藏,“五年时光罢了,你瞧瞧子规与南风,哪怕给她们十五年,也无法让世人接受。”
杜衍闻言,脑子突然不灵光了,挑眉问道:“你的计策究竟是什么,听闻这回顾锦瑟伤得不清,一路周转,病情加重,命都快保不住了。”
“是挺严重的。”春休蓦地笑了,“你去见过顾锦瑟吗?”
“还没呢,听闻这回虞夫人不让我们的陛下入府?太医去了一波也被赶回来了,倒是赤玫留下照顾。”杜衍说着自己听来的消息,比起这个消息更多的是京城内不少勋贵世家都送了补品过去。
顾氏女学内的先生也去看了,可惜没有进门。
“女学内的先生点了百盏孔明灯祈福,灯火飘了满山遍野,使得对面的男学也效仿,也跟着点了百盏孔明灯去了,听闻漫山遍野都是孔明灯,飘飘荡荡,几乎满城都是灯,差点引起火灾。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京城内的姑娘们点了水灯,导致护城河内外都是灯,引起河道堵塞。”
“其三,有女官上奏遍请名医去救治,不少人附议。杜大人,五年时光数万两雪花银,终究没有辜负她。”
杜衍听到这里不仅动容,若在五年前,只怕世人不知顾锦瑟是谁,岂会有今日上万人为她祈福。
她问春休:“你究竟要做什么?”
“等着吧。”春休不答,故作神秘。
杜衍也不问,捧着茶盏久久不答,她反而在想五年不见,该不该去见一见故友。
春休不知她的想法,从杜府离开后,便去了吏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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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朝建立五年,终究缓了过来,京城依旧繁华,雕栏画栋,亭台楼阁,酒肆林立。
永安楼早就换主,主人正是虞氏。她将宅子买了下来,重新改造,依旧用旧名永安楼。
眼下,虞家的人帮着打理,吞吞与未名吃饱一顿后,带了吃食回顾府。
顾府门口被重重把持,两人掏了腰牌才给进去,外院又是巡逻的侍卫,从外院进去,遇见一群说话的婆子,手中拿着家伙什站在一起,左右巡视。
主院外又是一群年轻的婢女看守着,阳光大好,主人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奔波忙碌成了习惯,陡然间闲散,浑身都难受。
饶是如此,她还是被母亲按着在躺椅上休息,眼眸微阖,昏昏欲睡。
未名与吞吞慢慢走近,瞧了一眼后,各自退下。
顾锦瑟一睡便是半日,醒来时自己躺在屋内,显然是婢女将她挪进屋。
睁开眼睛就吃午饭,赤玫送了药过来,她倒也没推辞,闭上眼睛就喝了,苦得立即吃了个蜜饯。
她轻呼了一口气,笑着看向赤玫,询问道:“杜大人近来可好?”
“好得很。”赤玫额头一跳,面前的人早非当年憨憨一笑就逗人高兴的顾主事了,也非懵懂不知事的顾家大姑娘,声名远播,她被看得有些不安。
顾锦瑟面上愉悦,抓了一颗蜜饯在手中把玩,赤玫面色阴晴不定,她慢慢地将蜜饯放回盘子里,直问道:“杜衍的眼睛可好了?”
“好不了。”赤玫叹气,她就害怕问起杜衍一事。
就像顾锦瑟说的一般,主上让她救的人是一个都没有治好,月长姨娘、顾锦商、杜衍,她这个大夫可以回家种红薯去了。
顾锦瑟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仰望着屋顶,自言自语说道:“为什么就救不好呢,明祎的桃花运就该她自己背才是呀。”
赤玫不敢接话,就怕顾锦瑟给她挖坑,这位姑娘可不按常理出牌。
顾锦瑟感叹完了以后就自己吃饭了,丝毫不理会赤玫。赤玫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半吊子大夫,她身边的人是一个都没治好,不如改名叫赤完蛋。
顾锦瑟要去见客,吃完饭后就偷偷溜了出去,踩着脚凳上了顾家的马车。
未名与吞吞一前一后跟着,街面上很热闹,百姓络绎不绝,货郎叫唤,店家们站在门口吆喝。
顾锦瑟听着吆喝声,目光温柔下来,靠着柔软的迎枕,徐徐闭上眼睛。
吆喝声不断,听了有半个时辰,声音后退,远远地抛在后面。车内温暖,顾锦瑟被慌得舒服极了,枕着迎枕昏昏欲睡。
人不能闲散下来,闲了就开始犯困,尤其是摇篮般的晃动,恍若幼儿。
眯眼就开始困了,晃晃悠悠,突然间,周遭寂静下来,她眨了眨眼睛,懒得理会,复又闭上眼睛。
又行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未名敲打车门,顾锦瑟坐了起来,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襟,抛开往日的慵倦懒散,打起精神要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