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阅卷的时候遮挡名姓,无人知晓自己所阅考卷是哪方举子。
一番质问,主考官当即晕了过去,引发一阵落第举子逼晕主考官的闹事。
新朝初建,改革一事,引起许多人的不满,此事一出,京城内外险发动乱。
朝堂内外人心动荡,明祎险些怒斥举子们,春休谏议剥夺考生会试的资格,子规不满,据理力争道:“会寒了举子的心。”
春休却说道:“寒了又如何,难不成三年后的会试会无人参加吗?”
“本朝初建,正是用人之际,尚书大人行事该要宽仁了些。”南书帮扶自己的妻子开口说道。
春休瞧着两人,又看向站着不言语的三位女官,“你们可有想法。”
明祎并不言语,此事下臣们尽心,她大可放手交给她们,不必事事攥在手心里。
六部内吏部归春休,子规掌管户部,其他四部尚且未动,两人话语权很大。
几人并没有争执,当着皇帝的面耐心商议,剥夺考试资格会引起愤怒,但不能不罚,每人二十板子,赶出京城,三年内不准入京。三年后开科考才准入京,也算留了一条路。
商议结束后,明祎立即恩准,立即着人去办,既保持了朝廷的威仪,又不会让学士们寒心,有错当罚。
散了小朝会后,明祎留下春休,询问当前的事情。春休看了眼天,道:“还差东风了,且等等。”
明祎想骂人,心里憋着一口气,只好忍着不言,春休却说一句:“陛下准备恩赏虞氏吗?”
明祎摇首:“此时不是时候。”
春休颔首,揖礼恭谨道:“陛下想得极是。”
明祎不耐她这幅装腔作势的模样,摆手让她离开,春休却说道:“陛下,臣想过继一孩儿。”
“顾锦瑟不是你半个女儿吗?单日一三五听虞夫人,双日二四六听你的。”明祎凌然威势,没有春休,顾锦瑟哪有那么大的勇气跑南跑北。
春休被揭了老底,老脸一红,道:“女儿是我的不假,可她上头还有生母呢。”
明祎顿住,忽而想到什么,心神一动,春秋立即打起精神,静待陛下圣言。
“其实你不必急着过继,阿瑟也不错,待她入宫为后,她想做什么,虞夫人还能拦着不成。”明祎轻笑。
女帝的笑不怀好意,话却戳中了春休心坎里,虞夫人不理睬她,但是阿瑟听话着,阿瑟多乖巧。
春休立即抛开心思,道:“臣会抓紧时间的。”
明祎‘奸计’达成,君臣和乐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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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这日,举子们闹事结束,顾家女先生已一只脚踩在鬼门关里,顾家上下气氛冰冷。
明祎从后门进来,由专门接待她的接头人春月引路,到了院子就听到虞氏中气十足的声音,“你怎么给她送那么厚的礼……”
明祎奇怪,春月讪讪解释,“我家姑娘给春休大人送了价值一万两的一只铜鼎,听说可稀罕了,夫人就特别生气。”
“原来如此。”明祎失笑,顾家母女真是欢乐多。
她走进去,婢女去通传,里面的声音顿时就没了,虞氏红着一张脸走出来,同她见礼,识趣的离开。
顾锦瑟躺在躺椅上,揉着自己被虞氏揪得通红的耳朵,明祎进来见状好笑极了,用葱削般的食指戳了戳顾锦瑟圆乎乎的脸颊,“顾先生,你又犯错啦。”
“我也很难那呐。”顾锦瑟一脸戏谑,伸手去拉住明祎,明祎顺势坐在她的膝盖上,她朝一侧挪了挪,两人就并肩躺下。
躺椅有些挤,因此两人贴合得毫无缝隙,两个人四只眼睛盯着屋顶,躺椅不晃了,多半是晃不动了。
顾锦瑟笑嘻嘻说道:“你说她们怎么那么变扭。”
“是你心思豁达,看得开罢了。”
“你这是夸赞我吗?”
“你本就如此,不需夸赞,我说的都是实话。”明祎也笑了,握住顾锦瑟的手腕,意气飞扬,道:“阿瑟,我同你在一起,感觉很舒服。”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呀!
第178章 为后
顾锦瑟轻笑一声, 嗤之以鼻,“那是因为我从不和你说正经事。”
明祎被她嫌弃了,哀叹一声, 盯着她足足有一刻钟,“想不想出去吃肘子。”
“打住,别总想拿易胖的东西诱惑我, 再说我能抛头露面吗?还是过些时日再去。”顾锦瑟义正辞严的拒绝了,一脸痛心状,她已经好久不曾吃过酱肘子了,别说是肘子, 连鸭血粉丝汤都没有。
擅长拉面的招摇都成了大将军,她还吃什么呢。
明祎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道:“改日给你带过来, 京城内兴起许多吃食, 让你见识见识,你的鸭血粉丝在蜀地扬名, 京城内也有分号,听说子规赚得盆满钵满。”
顾锦瑟捂住眼睛,造孽啊, 金陵的玩意改成了蜀地……
两人说笑半日, 明祎离去,顾锦瑟立即写信给子规索要分红。
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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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祎回宫后, 回去的路上遇到几名书生在争执,一人说孝比天大, 一人说孝不过礼法规矩。
明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 在说她与术决。登基后, 术家人夹紧尾巴做人, 听闻这些年来日子过得愈发艰难。人人都知她与术决的关系,她一再漠视,旁人必然会践踏,见面都会奚落三分。
书生争议,以丁忧为底线,说孝道在规矩之上。
明祎让人停下马车,继续去听,反方说丁忧是忠于孝道,并不是说孝道就凌驾于礼法规矩之上,接着,又是一阵引经据典。
几人争得面红耳赤,声音颇大,春日里微风习习,几人面上依旧渗出汗珠,可见心中紧张。
争议的声音愈发大,吸引的百姓也多,明祎吩咐人去劝散。
接着放下车帘直接回宫。
回宫后,她立即召来春休与子规说起这件事。
春休老神在在,点点头说道:“此计不错,陛下至少在意了,术家也算费了心思。”
子规微笑,说道:“陛下不如给术家个爵位。”
“能给吗?给了便是给男人们做了表彰,恶婆婆的故事还会有呢。”春休不赞同道。
子规看向女帝,“您的意思是该如何处置?”
“朕的本意是放着不管,看了一出热闹后就想改变主意了。”明祎轻松笑道,“不能留在京城。给了爵位,他们将来就会谋算皇位。”
尤其是她无子无女,术家人都不知在做什么样的谋算。
废太子关押在府内,至今没有放出来,她也是不愿世人猜测她的心思。
她不会过继孩儿的,因此,先断了术家与废太子的想法。
“陛下这么做,是否会……”子规为难,毕竟孝道何等重要,如今没人敢提,若真搬上台面,女帝不孝,下面的人效仿,乱了纲常就是大过。
春休说道:“不如将术决接入宫颐养天年,其他人不给爵位,不准他们见术决,如何?”
子规睁大了眼睛,“你可真狠啊,臣附议。”
春休狠狠的瞪这个与她同流合污的人,子规朝她作揖,笑着讨饶。
此举既满足孝道,又隔断了术家人的想法,让术决一个孤苦终老,就当他在补偿赵氏女。
三人商议后,内侍去术家宣旨,子规拉着春休去看热闹,春休不肯去,子规便一人去了。
春休又去顾府,幸好虞氏不在,顾锦瑟将人迎进自己的院子,一面诉苦道:“我阿娘骂了我几日呢,您还缺什么,与我说。”
顾锦瑟爽朗,一身素净的月白色小袄,外间照着樱草色的暗纹比甲,坐下的间隙里,发髻上的珍珠尤为刺眼,春休揉着眼睛,说道:“你这颗珍珠可真大,不,是五六颗。”
顾锦瑟摸摸自己的发髻,说道:“您喜欢的话,我让人给您送些过去,您也阔气些,张太傅去前也很素净,您不要学她呀。”
一句话气得春休险些吐血,当即拍桌说道:“我还是不是你半个娘。”
顾锦瑟乐呵呵说道:“所以女儿孝敬你啊,多好看的首饰,女为悦己者容,多好呀。”
春休一时无言,喝了口茶水清清嗓子,在顾锦瑟热枕的视线中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这回接术决入宫,寻安大师会入宫的,到时让你阿娘请寻安大师来诊脉。”
“他会诊脉?”顾锦瑟惊讶,使人信古怪,寻安大师身份贵重,是前朝一世家子弟,亲事不顺就剃了头发去做和尚,她知晓的时候,对方已誉满天下,听闻算卦极为准。
春休微笑道:“会一点,只需去请便是,我都打点好了。”
“他为何听你的?”顾锦瑟问道。
春休摇首,“不是帮我,是帮他自己。事成后,陛下赐予他国师一职,赐府邸,最重要的是他心爱的女人也找到了,人就在陛下手中。虽说嫁过人,生过孩子,可还是活的。”
顾锦瑟暗自心惊,春休先生这一招只怕预备五六年了,她摸摸自己的蠢脑子,道:“您这个娘认得不亏。”
春休倚靠着坐榻,神色淡然,“我和离后被千夫所指,那时我才明白不要与世道硬碰硬,徐徐图之才是最好的办法,顺着世道去想办法,收效甚好。敬仁太后说我们无法改变世道,该做的就是在不公的世道中摸索。物质基础是最重要的,接着才是奢侈的情爱。你阿娘嫁给顾止,便是选择了物质。”
“我知道她的想法,活着才是最好的选择。”顾锦瑟点点头,王宝钏但凡有阿娘一半的清醒就不会挖了十八年的野菜。
春休眯眼,眼含锐利,“确实,你要给自己找些坚强的后盾,虞家也要搬入京城,你爹、罢了,你爹别指望了,听说你爹娶妻了,嗯、是你阿娘保媒。”
春休说不下去了,虞氏的想法岂止是离经叛道,简直是旷古奇谈,闻所未闻。
顾锦瑟不知父亲顾止的状况,一则自己所做的事情不被男人们理解,二者顾止也没有和她说自己再娶了呀。
她支着下巴,苦苦思索,半晌憋出一句话:“我是不是有新的弟弟妹妹了?”
虞氏的性子爽朗,她觉得自己亏欠顾止的深情,和离后出了孝期就给他举荐各地名门大户的女儿。顾止是出名的宠妻,虽说三十多岁了,不对,上四十岁了,寻常女人都会羡慕了,主要是顾家家大业大,进门就是主母,上无婆母,下无兄弟,怎么看都很自在。
“恭喜你,你会猜了,且猜得很准。”春休怜爱的看着她。
顾锦瑟眸色明亮,点点头说道:“我让人去送些贺礼,再请这位后娘来京做客。”
她想得开,和离后就是单身,虞氏可以再嫁,顾止自然可以再娶。
春休颔首,又说了几句,在虞氏回来前离开,并祝福顾锦瑟不许说出去。
于是乎,春休再度添油加醋地让顾家开始准备棺材。
一时间,顾府门前络绎不绝,各府送来补品,女学内的先生来了几波,俱被虞氏拒绝。
同时,术决入宫被明祎尊为太上皇,住在西宫内,颐养天年。
术决本不肯入宫,闹了几回,钦天监说西宫风水不好,明祎特地去请寻安大师来相看。
寻安大师是圣僧,不少人家听闻他入京后争相拜见,各府相邀,他接了几家帖子,当顾家来请后,他先是拒绝了,后身边人提醒顾家女儿危在旦夕,只怕过了春日。
寻安大师无动于衷,有人说了一句顾家女儿便是顾先生,他这才答应下来,择日前往。
答应的当晚,顾家传来噩耗,消息传入市集,就连桑老都去顾府探望。当然他没有进人家姑娘的闺房,只在花厅与虞氏说了几句,宽慰人家。
就在他宽慰的时候,寻安大师入府给病人诊脉。两人见礼,寻安大师出道三十年,算卦极准。他当年给桑老卜了一卦,说他攀岩过半,必遇风雪,最后只得下山,终身无法登顶。
桑老当时不快,见他是尚且是小子,旋即不在意,多年过去了,一语中的,他确实无法站在顶峰上俯视万民。
因此,他现在格外敬重人家,寒暄几句后,大师去诊脉,他在外间候着。
等了半个时辰后,大师出来了,面露难色,桑老追问,他委婉说道:“天命之女,命极富贵,乃是凤凰。可惜了,凤凰无法涅槃,殒命至此。”
桑老也是人精,一句话就听明白了,顾家女儿是凤凰命,为主中宫,如今的局面可惜无法为后,命败了,只有死路一条。
他记忆中的顾家姑娘爽朗明媚,性子也好,为女学奔波至今,又被匪徒所伤,命悬一线。他忍不住问一句:“如何救呢?”
“入住中宫。”寻安大师明言,面色肃然,“凤凰归巢。”
桑老震惊,“本朝乃是女帝,如何入住中宫呀。”
寻安大师微叹道:“我只算命,不知解法。”
言罢,匆匆走了,留下傻眼的桑老,他抬首就遇见神色难看的虞夫人,他顿觉心软了,上前宽慰。
虞夫人笑着送他出府,说大师所言不必全信,出门之际,院子里摆了一口棺材。
一瞬间,桑老眼中浮现笑容灵动的女孩,似湖面上最明艳的荷花,他深吸一口气,道:“时也命也。”
虞氏哭丧着脸将人送走,转头让人关门,摸了摸脸上的□□,心里又骂了一句春休老奸巨猾。
后院里的顾锦瑟对着荷叶包裹着的胖胖的水晶冰糖肘子,唇角抿了抿,香气扑鼻,尤其是绿荷衬托下的酱色,大大提高了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