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怀远低头道:“臣不敢妄言。”
周陵宣却笑了,声音里透出了一股子阴狠:“寡人知道了。你下去吧。”
柳怀远闻言,刚要告退,只听周陵宣在他背后道:“连你这个和他毫无关系的人都不敢说,可见他在朝中是多有威严。”
柳怀远轻轻颔首,道:“臣不知陛下何意。”
周陵宣摆了摆手:“罢了,你,下去吧。”
柳怀远走出宣室,却并没有立即出宫,而是转头去了昭阳殿。
陈昭若看见他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本就生着气,见他如此,便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干脆不理他。青萝识趣地屏退了众人。
柳怀远问:“是你干的吗?”
陈昭若觉得好笑:“什么事情就成了我干的了?”
柳怀远怒道:“丞相遇刺,是不是你干的!”
陈昭若也是一愣:“丞相遇刺了?”
柳怀远急道:“你别和我装傻!丞相遇刺,所有人都会怀疑是一向和丞相不合的常家干的,将相刚刚缓和了些便又要相争,将相相争势必会动摇我大周根基……除了你谁还会这样做!”
陈昭若愣了一下,不由得轻蔑地笑了:“你方才说什么?你……大周?柳怀远啊柳怀远,你还真是忠心耿耿。”
柳怀远听了她的话,一时语塞。
只听陈昭若冷漠道:“你以为是我做的,那便是我做的。你走吧,我可不想再看见你了。从前那些情谊,现在看来真是个笑话。”
柳怀远听了,也低头轻笑:“是,就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说着,他便要回头出门,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道:“好好养胎吧,陈夫人。”
“滚!”陈昭若大怒,抓起身边花瓶就朝柳怀远扔了过去,硬生生地砸在了柳怀远身上。
“看,你们兄妹俩都一个样。”柳怀远咬着牙说了一句,便掀帘子出去了,十分决绝。他又想起了陈国那个荒淫无道的君主。
陈昭若看着柳怀远离开的背影,气的抓紧了美人榻的一角,可忽然又身体不适起来。青萝忙捧来了安胎药给她服下,安抚道:“主子,现在不是时候。”
陈昭若点了点头:“是了,不是时候。”
她镇定下来,深呼吸了几口气,转头问青萝:“金风都处置好了么?”
青萝点了点头,道:“宫里人都以为她出宫养病去了。”
陈昭若悠悠地叹了口气:“她好歹也服侍了我这些日子,我,对不起她。”
第二日,甘泉宫里,常家兄妹也得到了丞相遇刺的消息。
常辉一下子忧虑起来,常媛走到常辉身后,道:“大哥,放心。”
常辉回头看了眼常媛,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小姑娘不要想这些。”
常媛微微一笑:“大哥,我已到了及笄之年了。”
常姝正在忙着,命玉露准备好了礼物,给使者道:“听闻陛下已去探望丞相,孤不便前去,只好备了这些礼物,还望丞相早日康复。”又道:“若是见到陛下,还请帮我问候陛下。”
使者应了个“是”,便下去了。
常姝目送使者离去,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常辉,一言不发地就坐下来了。
“我得回去了,让阿媛在这里多待几日吧。”常辉道。
常姝只是思索着什么,看着常辉。
常辉看见常姝如此表情,脸一下子冷了下来:“你怀疑我吗?”
常姝摇了摇头,道:“孤怎么会怀疑自己的亲哥哥?孤只是觉得,将军府和丞相府一向不合,丞相府出事,大家第一时间都会疑心到我们将军府上。这事,若不是将军府干的,便是有人想要栽赃将军府,或者,是丞相结了别的仇家?但不管怎么说,家里定要被影响。大哥,你还得沉住气才是。”
常辉刚要说话,就听常媛忙道:“长姐说的是。”
常媛又对常辉道:“大哥回府之后,定要前去探望丞相,帮忙找出真凶,也好保住我们常家的清誉。”
常辉本来有些愠怒,听见常媛的话便强压下去自己的怒火。毕竟自己的妹妹对自己不信任,还是挺让人生气的。他看向常媛,点了点头,道:“好。”又对常姝道:“殿下,微臣告退。”说罢便走了。
常媛在常姝面前坐了下来,亲手给常姝倒了茶,对常姝道:“长姐,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们被人怀疑是躲不掉的了,你是怕大哥一时沉不住气,反倒在此时被人拿住了把柄,又对我们不利了。”
常姝叹了口气,道:“他一向如此,受不得那些。”
常媛点了点头。常姝又看着常媛道:“如今我们两家结亲,本来已是缓和了不少,如今却又闹出这档子事。”
常媛低头轻笑:“长姐,我和于二公子都是庶出,我们的婚事在一些人眼里本就不那么重要。在别人眼中看来,在那个节骨眼上,于家来向我们提亲,不过是锦上添花。若是两家关系又不好了,牺牲一个庶子一个庶女,也是无关紧要的。”
“你怎么能这么想?”常姝一惊,忙握住她的手,道。
常媛微笑:“长姐,事实如此,不是吗?”
常姝摇了摇头,道:“是你心思太重,太敏感了。”又道:“我不知于家是怎样想的,在常家,你是独一无二的。父亲很疼爱你,他对你的疼爱远远超过我……”
“长姐……”
常姝苦笑:“我性子太过固执要强,从前常常惹父亲生气。可你不一样,你乖巧懂事,父亲对你笑的远远比我多……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常媛低下了头,只听常姝接着道:“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不该自轻自贱。”
常媛点了点头。
常姝叹了口气,看向门外,道:“孤这个皇后在这行宫待的太久了,也该回去了。常家有孤这个皇后,孤看谁敢害我们。”
“玉露朝云,”常姝吩咐道,“你们准备准备,孤,要回宫了。”
37 第37章
一个月后,周陵宣终于准常姝回宫了。
常姝坐在步辇之上,掀开帘子透着一条缝,远远地看见未央宫前一众妃嫔正等着迎接她。
她看见了陈昭若。
陈昭若看起来比从前成熟了许多,满头珠翠,身披罗缎,看起来精致华丽。
“或许是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常姝心中想着。
不多时,步辇已到了宫门跟前,陈昭若带着众妃盈盈下拜。常姝下了步辇,伸手扶起陈昭若,道:“昭仪已有身孕,不必多礼。”
可她刚说完就后悔了,有孕的何止陈昭若一个?她看向了陈昭若身后的冯美人,略显尴尬地笑了笑,道:“诸位请起。”说着,她便牵着陈昭若的手向宫内走去。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有着身孕还要打理后宫事务。”常姝对陈昭若道。
陈昭若道:“妾身不辛苦。”又问:“殿下的伤可全好了?”
常姝看了她一眼,略显心酸地笑道:“好不好的,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陈昭若低下头去,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常姝苦笑,“你瞒着我只是怕我伤心罢了。你知道我喜欢舞剑,可我以后都不能拿起剑了。这对我来说,的确,不是那么好接受……”
“为何回来?”陈昭若低声问。
“为何不回?”常姝反问。
“妾身曾……”陈昭若说着,停了下来,好似意识到了什么,问,“妾身离去前一晚,曾向殿下传过口信,殿下可还记得?”
“什么?”常姝疑惑。
陈昭若的面容凝重了起来,忽又展颜一笑:“无事。”
陈昭若是想挑起将相两家相争的,常姝在此会乱了她计划不说,还容易激怒周陵宣,只怕常姝自身难保。可她如今回来了,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究竟是什么事?”常姝问。
“真的无事,殿下多心了。”陈昭若微笑道。
两人携手走着,常姝看着陈昭若侧颜,忽然生出疑心来。
她越来越看不透了。
夜间,椒房殿里,玉露一直心事重重的模样。
常姝本来对着烛火发愣,一回头发现玉露神情凝重,便问道:“怎么了?”
玉露犹豫道:“殿下,奴婢今日未曾见到金风。”
“原来如此啊,”常姝轻笑,“你明日可去昭阳殿找她说说话。”
“奴婢今日晚饭后去过了,”玉露急道,“昭阳殿的宫人说,金风出宫养病了。”
“她怎么了?”常姝忙问。
玉露道:“听说是肺痨……可是,可是金风哪里还有家人啊?她出宫养病,能去哪里啊?”
常姝顿时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其中有诈?”
玉露低下头:“奴婢不敢妄言。”
“孤命你说。”常姝严肃道。
玉露抬起头,看向常姝,眼泪汪汪的:“殿下,金风曾对我说,殿下受委屈全是昭仪向陛下挑唆的,她说昭仪形迹可疑,让我们防着昭仪。我便警惕起来,请她为我们盯着昭仪,她应了,我们也一直有来往……可两个多月前,我就再没了她消息了……”玉露说着,呜咽起来。
“不可能!昭若不是这样的人!”常姝颤声道。
“殿下,”玉露哭着,“金风已经失踪了!”
常姝整个人一下没了底气,无力地倚在座上,目光空洞。
“不可能的。”她喃喃道。
陈昭若为何要如此?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又想起了从前在常府的日子,那时的陈昭若不过只是一个温柔的姑娘……
“陛下驾到!”外边的太监尖声喊道。
常姝猛然站起,忙擦了眼角的泪,对玉露道:“莫要让人瞧出来,谨言慎行!”
玉露忙点了点头,拭去眼泪。主仆二人忙来到殿前迎接,只见周陵宣的身影由远及近。
“妾身恭迎陛下。”常姝恭敬道。
“皇后起来吧。”周陵宣来到常姝面前,道。
常姝规矩地站起,周陵宣便自顾自地进了殿,他的身上有着一股浓郁的酒气。常姝忙跟在他身后。
“陛下怎么这会来了?”常姝问。
“怎么?寡人不能来自己皇后的寝宫?”周陵宣轻笑,坐了下来。
“是妾身失言了,陛下莫怪。”常姝道。
周陵宣眯着眼看了看常姝,又看了看玉露,问:“你们怎么好似哭过?”
玉露低头不言。常姝想了一瞬,答道:“妾身在甘泉宫数月不能见到陛下,如今回来,想及日后可以常常见到陛下,因此喜极而泣。”
周陵宣打量了常姝一番,微笑道:“这不像是你说的话。”
常姝看着周陵宣的眼睛,认真答道:“从前是妾身太过任性了,妾身以后会努力做一个好皇后。”这的确是她的真心话,她已做好了舍弃自我的准备,只为了做好这个皇后。
周陵宣似乎有些动容。他向常姝招了招手,道:“过来,坐在寡人身边。”
常姝顺从地走了过去,坐在了周陵宣座下,不敢与他同座。
“你当真是变了。”周陵宣说着,握住了她的手。
几个月不见,常姝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更加惹人怜爱了,他的确是心软了。
“从前寡人是有意磨一磨你的性子,你太过张扬骄傲,那样虽好,但绝不是一个皇后该有的性子。如今看来,你学的很好。”周陵宣道。
常姝的眼睫毛抖动了一下,但她面上并无波澜。
“妾身知错了。”她答道。
“你明白了就好。”周陵宣说着,看着烛光下的常姝,他从未觉得她是如此动人,借着酒意,一把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伸手就要解开她的衣带……
玉露见状,忙退了出去。
若是从前,常姝一定很是欣喜。
可是如今的她并不开心,反而还有感受到了彻骨的悲哀。
她终于在这深宫之中失了真正的自己,速度之快,是她从前难以想象的。
“陛下!”她向后退了一退,抬眼看向周陵宣,只见周陵宣满眼的不解。
“妾身的伤还没好,不宜侍寝。”她颔首道。
周陵宣看着常姝,眼里似乎冷了下来,还带着些许挫败感和愠怒。他清了清嗓子,道:“那皇后就好好休息吧。”说罢,起身,抬脚便走了。
第二日,常姝便和周陵宣一起去了丞相府探望丞相于卫,于仲出门相迎,周陵宣问了几句话之后才进门。
这是常姝第一次见到于卫,于卫看起来只是个寻常的老人,只是眼里有着寻常老人没有的精明。
于卫本来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见了周陵宣和常姝忙作势要起身行礼。周陵宣忙伸出手道:“丞相好生歇着,不必多礼。”
于卫道了一句:“多谢陛下。”然后便躺了下来。
“丞相今日觉得如何?”周陵宣问。
于卫道:“肩膀还是疼得紧。”
原来,那刺客当日一剑贯穿了于卫的肩头。
于卫问周陵宣:“陛下,近来朝中可有大事吗?”
周陵宣道:“朝中一切都好,丞相切莫挂心。”
于仲在一边道:“父亲总是挂念着朝中事务,不肯安心养伤。微臣劝了,父亲也不听。”
于卫听见这话时,面上似有不屑,可又立马消失了。
常姝在一边瞧着于卫的反应,又看了看于仲,只觉二人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父慈子孝。
周陵宣又在劝于卫,劝了一番后,补了一句:“丞相莫要着急,寡人已派了宁王办这案子,定当找出凶手,为丞相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