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华尔滋
第一章
"楼总,股东已经到齐了,会议可以开始了吗?"一位年轻的秘书必恭必敬地对着斜依在老板椅上,疲惫不堪的楼江南低声地询问着。
"再等一会儿,哦不......不用了,十分锺后,会议准时开始。"
"楼总......您......您不舒服吗?"
"没有什么,好了,先去会厅照应一下,我随后就到。"楼江南微微地皱着眉头,高挑的剑眉下一双惜日凛亮英武的眼睛诺诺地低垂着,两排浓密幽卷的睫毛在深深的眼窝上投下了两个淡淡的暗影,让俊美削俏如雕塑的脸显得更加立体和凛挺。
小秘书静悄悄地退了出去,楼江南长出一口气,瘫泻着把自己的全部重量依撑在宽大柔软的老板椅上,疲倦不堪地闭上了眼睛,两片曾经被他太太称为全球最性感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毫无血色,一片苍白。
" 呃──呃──"楼江南再也控制不住胃里翻搅般的折磨,挣扎着冲到了他办公室的卫生间,翻江倒海地倾呕起来。
"喔──"楼江南被这种让人窒息的痛苦折磨了几乎一月有余,他弓着背,艰难地撑拄在洗漱池上,竭力地抬起头,看着整理镜中疲倦憔悴的脸,微微苦笑着。持续的呕吐,无法缓解的疲倦,越来越敏感脆弱的神经,他知道自己怎么了,而且非常清楚。他曾经是一个传奇,他凭借惊人的毅力,不懈的努力和让所有男人嫉妒的机遇缔造了一个"青蛙变王子"的传奇。可现在他这个男人中的男人正面临一个......惊世骇俗的尴尬难题,他快被要打败了。
"滴──滴──"楼江南恼怒厌烦地看着外面桌子上那部叮铃乱响的电话,一股无名的烦躁从他翻江倒海的胃里勃然腾起,他高高地仰起头把又一次要喷涌而出的酸液强压了下去,然后用深深的呼吸努力让自己烦躁惶恐的心平静下来,拖沓地走到办公桌前。
电话依旧任性地叫嚣着,楼江南的心脏也随着恼人的铃声突跳着,他再一次调整自己的情绪,终于在犹豫中按下了接听键。
"江南──是我,知道你工作的时候不能给你打电话,可我还是......"电话那边一个温柔娇翕的女声清晰地弥响在整个办公室,甜美的声音就像一块糖一样给稳重严谨的楼江南和与他同样风格的办公室带来了一抹生动和柔和。
"凌昔,我马上就要开会了,晚上好吗?"楼江南带着混乱复杂的心情,草草地应付着深爱着他,给他带来幸运和幸福的结发妻子──范凌昔。他害怕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脸,因为......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了。
"一句话好不好──,晚上一定要回来哦,我等你!"
"恩,一定!"楼江南在凌昔近乎乞求的声音里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他失神地看着前方墙上那幅徐悲鸿的真迹──《马到成功》,那是他和凌昔结婚时,岳父岳母特意送他的礼物,寓意非常明白,他们二老不仅把自己最珍爱的千金托付给了他,更把他们奋斗半生的基业移交到他手里,希望他能带着"范氏企业"踏出一片锦绣未来。可现在......
楼江南莫明地感觉到一种让他窒息的恐惧和无助,他紧紧地环抱着自己宽阔的肩膀,这曾经是凌昔最爱的肩膀,但是现在,他不知道还能不能让她像从前一样安心地依靠。
楼江南孤单地伫立在一片冷色的办公室里,曲线凛美,气宇轩昂的身体在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倾撒进来的阳光映像下,在瓷白的地板上投下了一个长长的暗影。
董事会会议室里,每一位股东都面色凝重地听着高级助理安正月的业绩综述报告,一身黑色西装的楼江南就像一位君王,端然地坐在主座上,清寒削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周身散发着让人乍寒的严肃和冷漠。
"停!这个数据是怎么来的?"楼江南又一次严厉地打断了安正月,低沉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怒意。会议仅仅进行了短短的40分锺,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出自统计部。"安正月平静地回答着,用和他洒脱倜傥相匹配的淡淡声音。
"回去重新统计!错──自己找,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再来。这个报告──没有意义了!"对安正月,楼江南毫不留情。
"请原谅,楼总。"安正月微微地低下他长长的如水一样的眼睛,轮廓分明,线条华美的脸上平淡依旧,只是没有了如月光般皎洁的笑容。董事会在股东们一片迷惑和既是亲密无间的挚友又是志同道合的伙伴的两个强势男人的冷对中草草结束了。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楼江南和安正月在一片刺眼的阳光里冷冷地对视着。
"江南,我做错了什么吗?" 身着米色休闲西装的安正月笔挺地伫立在会议长桌的另一端,和楼江南一样高大俊挺的身体在阳光的照映下,变成了泛着白的金色。华丽俊美的脸上平静淡泊,一双波光粼粼的长眼睛就像深山里的幽潭,波澜不惊。
"你的出现就是个错误。"楼江南凉凉地甩下一句沁满寒意的怒语,带着冰一样的表情,径直地擦过安正月的肩扬长而去......
第二章
上海,真的像颗明珠。楼江南插着裤兜,斜依着高大的落地窗,出神地看着窗外华灯渐霓的外滩。
一轮即将沈入黄浦江的暮日,带着一片混红,宣告上海如战场的白天结束了,幻华妩媚的夜开始了。对这个既华丽妖娆又冷酷市侩的大都会,楼江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喜欢、憎恨、向往、鄙视......
他眼中的上海曾经就是一本户口。很小的时候他就被望子成龙的父母搭着脸皮从江南的一个小乡村送到了上海的表叔家,在那里他就像童话里的灰姑娘一样,在歧视、冷落和排挤中生活。睡在阁楼的小隔断里,活在婶婶含沙射影的劳骚咒骂和表姐满是恶意的嘲弄讥笑中,只因为他没有上海户口,即便他身在上海,这个金色城市依旧把他拒之门外,小小年纪的他──是徘徊在这个城市边缘的流民。
他每天都在想妈妈,哭闹着央求妈妈带他离开这个冷酷的"家"和这个可怕的城市,可换来的是呵斥责骂和拳打脚踢。在上海人的白眼和父母的责打中,他明白了,他是个筹码,是让乡下的爸妈和弟妹光荣富足地生活的筹码!他不再哭了,也不再逃了,他要在上海扎根立足!征服这座城市是他的目标!
他真的是个男人中的男人,不仅以无可挑剔的优秀成为了上海第一高等学府的经济硕士,更以无与伦比的睿智大踏步地走进"范氏企业"──这个和上海一样闪耀着金色的顶极企业。
楼江南在一步步地向着自己的人生目标前进着,他不仅拿到了上海户口,更以一个青年俊才的姿态踏上了上海主流社会的舞台。可是在他心里最深处有一个让他恐惧的阴霾,是他一辈子也挥之不去的尴尬。因为这个阴霾,他不仅倾尽全力要成为人上人,还要成为男人中的男人。
"滴──滴──"电话又响起来了,楼江南落落地回头看着震响的电话,心里非常清楚那一端是谁。以前,这个声音是幸福的信号,在用清脆和欢快告诉他,他这个乘风破浪的大船该归行靠岸了。可现在,它简直成了一种诅咒,一种责罚,不仅让他害怕还让他产生了想杀死自己的罪恶感。
"喂──凌昔吗?"楼江南终于鼓起勇气接通了爱妻的电话。
"江南,下班了吗?"
"恩──"楼江南在妻子甜美的声音里简单低沉地回答着。
"是不是还不舒服呀?无精打采的......"
"没......没什么,我马就到家了。"楼江南真的有些慌张了。
"真的没有什么事吧?我等你,快点回来,给你个惊喜!呵呵。"在凌昔银铃般的笑声中,楼江南挂上了电话,带着疲惫的身体和混乱的心踏上了回家的路。
"生日快乐~~~~~~~~哦~~~~~哦~~~~~~~~"楼江南正在一片漆黑的客厅里摸索着电灯开关的时候,忽然一片通亮,一群盛装的朋友在宛若公主的凌昔率领下,从偌大的别墅的各个角落里奔腾汇集到客厅,手捧各种各样的礼物,团围着不知所措的楼江南欢呼着,畅笑着。
"生日快乐~~~~~~楼楼。"
"呵呵 ...谢谢..."
"30岁快乐~~~~~~~帅哥~~~~~~~哈哈哈哈哈。"
"谢谢──"
"生日快乐~~~~~~~~楼美人~~~~~可不可以BO 一下?"
"不可以~~~~~~~~~~他早就有版权了!!!!"
"还是算了吧,我已经名花有主了......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客厅里高涨的热情仿佛要把房顶掀翻,面对客厅里的这一片昂然,楼江南有点力不从心,紧接着的一阵晕旋让他眼前一阵发黑,若不是一个有力的手及时隐蔽地扶他一把,他可能已经摔倒在地。是安正月,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悄无声息地扶植和帮助楼江南,带着他特有的淡淡的如月光一样皎洁的笑容。
"江南,没什么事情吧?"望着楼江南苍白和虚汗层生的脸,安正月一面优雅从容地应付着兴奋的朋友们,一面小声关切地询问着明显不适的楼江南,一向宁静的长眼睛里隐隐地露出了不安和焦虑。楼江南带着冷冷的恨意,绝情地甩开安正月的手,仿佛挑衅一般的带着绚丽如花的笑容,像个王子一样涌入到狂欢的人群里。他的确像个王子,先天的俊美,后造的英武,周身散发着令人敬畏的王者气息和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即便是多么的不舒服,他依旧像个明星一样,头顶灿烂耀眼的光环,从容洒脱地扮演着今天聚会的主角。
"江南──生日快乐!"芭比娃娃般的凌昔在众人羡慕甚至是嫉妒的眼光里,可爱地掂起脚尖,把一枚带着爱和祝福的樱桃味道的吻,倾情地印在自己如王子般的丈夫那性感的嘴唇上.
"哇~~~~~~~~~哦~~~~~~~~~~~"在众人欢哄的掌声和口哨声中凌昔紧紧地拥抱着江南,洋气的短卷发下,镶嵌在那张精美绝伦的脸上一双如同水滴一般清澈纯净的眼睛里,毫无遮拦地流露着幸福和骄傲,甜蜜地炫耀着自己身为女人最大的快乐。他们的确是天生一对,犹如金童玉女。被楼江南充满寒意地连续凉甩了两次的安正月,默默地站在客厅的小角落里,静静地看着眼前正在上演的王子公主秀,悠长的眼睛里渐渐地蒙上一层淡色。
第三章
"正月,你这个家伙,每次都这个样子,像个蜗牛一样把自己藏起来......"凌昔拉着江南像个小鸟一样地跳跑到正月面前,带着一脸的霞红。
"哪有──你还不知道我,一向如此嘛──"正月以他惯用的悠散和淡笑应着依偎在江南身上的凌昔。
"你这个样子能交到女朋友才怪!"
"你那么想把我安正月‘嫁'出去吗?"
"那当然,好有个人把你栓住,让你没有时间勾引我家江南。江南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比我的还多~~~~~若再这样下去,我们可就是情敌咯~~~~~~"
"好,那我们就飙一飙谁的魅力更大,谁更有手腕~~~~~" 正月恶作剧似的用两根手指轻轻的顺着脖后撩了一下柔顺亮泽的齐耳棕色中发,带着蛊惑的妩媚和男人特有的性感,抛出了一个长长的媚眼,不仅挑拨快意正酣的凌昔,也流连于在一边用薄笑粉饰冷漠的楼江南。
"正月还真是个大美人呢!给女人太可惜了,不如把你‘嫁'给男人好了!哈哈哈!"
"好啊──我只要江南,公主你可要小心了,呵呵。"
凌昔被正月逗得前仰后合,而江南依旧带着他应付性的假笑,冷漠地醒晃着手里的红酒,对正月的疑惑和尴尬置若罔闻。
"凌昔──"在女伴的呼唤声里,凌昔调皮地在江南的脸上印了一个红色唇印。歪着头,指着江南脸上的唇印警告着摸着下巴挑着长眉,一脸淡笑的正月。
"正月,江南不仅在结婚证上签字画押,还被我盖章认证了哦,不──要──侵──权!我先过去,一会儿过来帮江南切蛋糕。"在凌昔欢快跳跑的背影里,正月渐渐地收起他皎洁的笑容,深沉地看着和他一样收起笑脸的江南。
"江南,我做错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楼江南一言不发,微涵着头,冰一样的脸上一双黑钻石般深邃幽深的眼睛咄咄地盯着手里血色的红酒。
"已经快一个星期了,我不相信一个报告能毁掉我们之间......到底为什么?工作?还是其它......"正月一把握住江南不停摇晃酒杯的手,微怒地看着这个王子一般的上司,这个只肯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流露彰显在他面前的"男人中的男人"。
楼江南厌恶地甩开安正月,任性地转身要离开时,被安正月又一次一把拉住。
"难道连一分锺的时间都不肯给我吗?江南,这样对我公平吗?惩罚我,至少让我知道错在哪里不是吗?"江南回头看着诚恳和无奈的正月,冰冷的脸上划过一丝柔软,但很快又被极力压抑的愤怒所取代,用几乎喷火的眼神灼灼地与委屈的正月对视着。
"南~~~~~切蛋糕喽~~~~~~~"两个人一怒一怨的僵持被凌昔的一声高喝终结了。在一片欢呼声中,他们二人又各自带上了属于自己的笑容走向客厅中央。
在朋友们的生日歌中,楼江南极力压制着胃里的翻腾,把一个华丽硕大的奶油蛋糕分切成若干小块,连同他灿烂的笑一并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位朋友,安正月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楼江南不舒服,而且非常不舒服,他就像个蓄势待发的侍卫,做好了随时救驾的准备。
楼江南再也无法忍受,他甩下狂欢的朋友,踉跄地跑到了屋外偏处,一把撕扯开紧缚着他脖子的领带,扑趴在矮矮的篱笆上,撕心裂肺地倾呕起来。
"江南──"安正月紧随其后,看着如此狼狈不堪的楼江南,他愕然了。
"呃──呃──"不断攀升的痛苦,让楼江南到了极限,他彻底放弃了"男人中的男人"的从容稳重和矫健,团跪在有些潮湿的地上,双手死死地抓着篱笆上的栅栏,青筋突暴的脖子竭力前倾干呕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吐出来,钝红的脸上激出的眼泪肆意地横流着。楼江南的眼泪和生动的肢体语言告诉了安正月,他现在正在经受什么样子的折磨。
"江南?你到底怎么了!"正月一把把有些虚脱的江南揽在怀中,一贯平淡如水的长眼睛里随着江南粗重艰难的喘息波澜渐起。
"走开──离我远一点!!"楼江南咆哮着把正月推开,双手紧紧地抱着肩膀,筋疲力尽地团靠在矮矮的篱笆上,俊美的脸因为不可名状的痛苦变得扭曲,紧闭的眼睛就像一扇无法开启的门,把安正月狠狠地拒在门外。
"江南──为什么!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是不是在吸毒!!"正月对江南的恶意拒绝毫不在乎,他又一次扑过去,不带一丝妥协地抓住江南的双肩,牢牢的把他按在篱笆上,让他无法活动。虚弱的楼江南面对和他一样孔武轩昂的安正月放弃了任何抵抗,只是用一双充满冷漠和憎恨的眼睛,带着蔑视死死地瞪着面前这个拥有华丽的外貌和月光般笑容的挚友。
"江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突然的对我这么冷漠?"正月曲颦着长长的眉毛,一双润泽的眼睛里满满地流透着哀伤,淡红色的嘴唇因为伤感微微地抽动着......
"我们分手吧,我不是同性恋。还有,你──让我恶心!"江南微微挑翘着性感饱满的嘴唇,用厌恶和鄙视刺激着正月紧绷的神经。
"江南?──江南?──"在凌昔清亮如雀的呼唤声中,楼江南轻松地甩开正月按在自己肩上,已经变得无力的手,挣扎着站起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带着他楼氏风格的从容和矫健,在正月浸透着绝望和悲伤的沉默中信步向自己公主般的小娇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