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范凌昔的身体在逐渐地康复着,可她对对她百般讨好和照顾的楼江南一言不发,置若罔闻。在她眼里,楼江南就像一团透明的空气,没有形态没有意义。
失去安正月又被范凌昔冷置起来的楼江南感觉窒息和无助,他几乎整天都泡在办公室里,不许任何人打扰他,靠近他,就像一个自闭症病人。
楼江南看着安正月送给他的B超扫描图,下意识地轻抚着又膨起些的肚子,心底油然地蔓延出一股浓浓的伤感:"已经4个月了,下个月它就不存在了......"
这个已经在他身体里寄生了4个月,带着不伦的色彩,让他难堪、害怕的孩子马上就要消失了,被一种叫做"人工流产"的科学屠刀文明地扼杀掉。
他疲倦地仰靠在老板椅上,望着高高的屋顶想起自己的童年,那时的他被父母用出人头地的理由抛弃在上海,没有人疼爱,没有人理睬,排斥鄙视贯穿著他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
他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连父母都不喜欢的孩子,没有朋友,没有家,没有归宿,孤单凄凉的如同一只流浪的小狗。可现在他的孩子也正面临着被抛弃和扼杀的处境,他真的不知道,他肚子里的孩子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是不是和小时侯的他一样寂寞哀伤呢......
"楼总──"秘书有些慌张地跑进了楼江南的办公室,连门都忘记了敲。
"不是说不要打搅我了吗!"楼江南飞快地把B超图塞进了抽屉,厌恶地把头抬了起来,浓长的剑眉又开始扭绞到了一起。
"对......对不起!请马上到会议室,您太太和各位股东在那里等您开会!"
"......"楼江南顿了顿神,隐隐感觉到今天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呆在这个办公室了......
沈寂安静的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改朝换代的政治味道。楼江南害怕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的恐惧过,面对会议室里一身鲜红色洋装高高在上的范凌昔和神色凝重的股东们,他明白了,他永远是范氏家族的一个臣子,尽管他这个总经理名正言顺、才华横溢、忠心耿耿。不论他怎么努力,也永远改变不了寄人篱下的处境和身份,就像小时侯被寄存在表叔家一样。楼江南──永远是个徘徊在上海的流浪儿。
"以上就是董事长的委任令,从今天起,我将代替楼江南担任总经理的职务,至于楼总......哦不,是前总经理,范氏能有今天的局面,很大程度上都是江南和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好好地休个假,现在就让他好好休息一阵吧,毕竟他现在也是个"负担"不轻的人......呵呵。"范凌昔带着鄙视和嘲弄笑着,在各位股东迷惑不解的神情里,优雅平静地把楼江南踢出了局。
安正月突然的辞职,总经理的火速易位,一只脚已经踏进华尔街大门的范氏陷入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窘境。
"凌昔!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和理由让你原谅,可我们能不能冷静一点地面对范氏这个问题!"刚刚被结发妻子逼宫退位的楼江南,带着满心的沉重和焦躁不顾一切地追上了盛气凌人的范凌昔。
"呵呵......以后公司的一切事物都不用您楼江南先生操心劳神了,去财务部把这个月的薪水结了之后你就可以轻松地离开了。"范凌昔头也不回地径直向前走着,果断利落地用一个执行官的口吻对着紧紧追在她身后的楼江南下着驱逐令。
"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范氏能不能往前迈一步就靠这最后一个月了──爸爸赤手空拳打下的江山,不是你我斗气的砝码!更不能毁在你我手上!!不要再任性了!!!"面对傲慢、冷漠的范家大小姐,楼江南不再退让和妥协,他咆哮着一把把范凌昔扭拽住,犀利凛然的眼睛里带着焦急和愤怒。
"范氏和你还有关系吗?你觉得我能把我父亲一生的基业交给你这个杂──碎──吗?"范凌昔骄傲地昂着头,狠狠地挥手摆甩开楼江南的手,冷笑着瞥了一眼他已经开始凸显的肚子,曾经纯净的像水滴一样的眼睛变得浑浊和幽寒,满满地充浸着唾弃、鄙夷和厌恶。
"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回家安胎保养,静心待产,呵呵......不要再在这里自取其辱了,安──太──太!"范凌昔直指靶心的嘲弄让楼江南一身寒战,望着扬长而去的妻子,楼江南又一次品尝到了失败和绝望的味道。
第十二章
夜幕下的上海就像一个浓妆艳抹的舞娘,妖娆妩媚,在一片华丽奢靡中带着贵族的假面,在一团漆黑里大跳着华尔兹,每个人都着迷于她的美丽和高贵,争先恐后地涌聚过来,可最后能跟上她舞步的人寥寥无几,被她抛弃的人则数不胜数。
楼江南就是被上海抛弃的人,他曾经奋力搏杀征服于这个美丽残酷的城市,也曾经衣着华丽,优雅从容地舞蹈在这片绚丽旖旎中。可现在,他被淘汰了,被放逐了,被抛弃了。还有,他更加清楚,上海──是个舞池,不是家!不是归宿!第一天踏进这个舞池就要作好准备承受曲终人散的落寞和孤单。现在,他的华尔兹结束了,应该回家了,可家──到底在哪儿呢?
楼江南慢慢地走着,他不知道去那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没有目的,也没有终点。望着眼前的一片灯红酒绿,他觉得晕眩和窒息。对于上海,他依旧带着儿时铭烙在心底的陌生、局促、恐惧和厌恶。他好怀念那个漂在水上的小村庄,带着水气的微风,混着青草味道的空气,黄昏里袅袅的炊烟......宁静质朴的生活,单纯快乐的心境......
"嘀──嘀──"一阵有节奏的汽车喇叭声把楼江南从惬意的遐想里拉回了嘈杂熙攘的上海大街。一辆带着月亮色彩的米黄色汽车徐徐停在了有些纳闷的楼江南身旁。
"喀哒──"车门打开了,安正月带着一身的清淡和宁静稳稳地坐在车里,水一样的长眼睛里满满浸透着思念和怜爱,透过大开的车门,静静地凝视着流落街头面无表情的楼江南。
夜色里的上海大街流光异彩,楼江南和安正月默默地在这一片繁华里对视着,仿佛二个远离喧哗的露珠,用淡纯的晶莹静静地相互呼应着,交流着......
"上车吧。"楼江南在安正月有些哀伤和无奈的眼神里机械地钻进了汽车,带着和安正月一样的忧伤和无奈,随波逐流般的被他的情人带走了。
安正月紧紧地拉着楼江南的手,表情坚定地把他领进了家,小心翼翼地把他扶放在沙发上,就像放下一件珍贵的瓷器。
看着疲倦憔悴的楼江南,安正月慢慢蹲下身体,带着浓浓的伤感,手缓缓地游走抚摩着他冰凉僵硬的脸颊,干涸皲裂的嘴唇,已经有些嶙峋的身体......突然,安正月怔住了,手停在了楼江南开始突显的肚子上,华美的脸上两片薄薄的嘴唇在颤抖中紧紧抿着,长长的眼睛里渐渐不再平静,淡淡地荡漾起了一丝怒意。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这两天你在哪儿过的!?"安正月猛地抬起头来,咄咄地盯着表情呆滞的楼江南。楼江南依旧沉默不语,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懦懦地盯着对他既心疼又生气的安正月,就像一个在外面淋了大雨的孩子,寒冷、疲惫和委屈。
"若不是你的秘书打电话给我,我都不知道你已经被凌昔赶出了公司!知道这48个小时我怎么过的吗?开着车几乎跑遍了整个上海!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带着我的孩子流落街头!你是个父亲,至少现在是!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责任!"安正月大声呵斥着眼前这个落魄潦倒的"王子爸爸",就像训斥自己任性的孩子,满带着心疼和气愤。楼江南依旧不言不语地看着又一次把他从边缘中捞回来的安正月,美丽的眼睛里满满荡漾着温柔和依恋。
"笨蛋!永远都这么让人放心不......"
楼江南猛地扑进了还在对他絮叨不停的安正月的怀里,紧紧地拥揽着他的脖子,炙热密集的吻雨点般淋漓洒落在安正月的脸颊、眼睛、嘴唇、耳朵、脖子......带着温热,伴着促吸......。
"南......恩......"安正月以更加炙热和汹涌的爱意回应着怀中辗转躁动的楼江南,狂野地拥吻着他,放肆地撕扯着他的衣服......
"月......抱紧我......抱紧我!"楼江南牢牢地缠绕着健硕挺拔的安正月,在他灼热嚣张的爱抚里沉醉地嘶吟,尽情地宣泄。楼江南真想大哭,他好孤单,好惶恐,只有安正月的怀抱才能安慰他,让他觉得安全和塌实。偌大的上海只有安正月的怀抱才是他的家。
"月......我好孤独......不要离开我......"
"不会了......南......不会了......我是你的......永远是你的......"安正月紧紧拥裹着轩昂凛武的楼江南,用浓烈的情欲诠释着自己坚定的爱情。他也许就是为守卫和呵护这个王子才来到世间的。他是个港湾,只属于楼江南的港湾,没有楼江南,他这个港湾──只剩一片荒芜。
"月......月......恩──"
"南......南......"
窗外一片皎洁,浅浅的月牙静静挂在没有一丝云彩的墨蓝色天幕里,带着一抹温润和曼,柔甜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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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你恨我吗?"楼江南疲倦但安宁地躺在地毯上,轻轻地卷转着伏在他突起的肚子上的安正月的头发。
"......。想恨......可恨不起来......"安正月眯着悠长的眼睛,爱怜地伏在楼江南鼓鼓的小腹上,亲昵地抚摩着,蹭搓着,温柔地呵护着沉睡在那里的孩子。
"南,他会动了吗?"
"没......他不喜欢我,从来都不和我打招呼,只会让我吐......"
"呵呵......他还小,爱睡觉。"
"像你!堂堂的经理助理居然在外商招待会上睡着了,要不是我踢你一脚,你都打起呼噜了,真是把脸丢到美国去了!"
"那能怪谁?是谁头天晚上要我‘陪'了他一宿!占够了便宜!"安正月戏谑地轻轻拍了拍楼江南的肚子,温柔的笑着。
"到底谁陪谁──谁占谁便宜──"楼江南不满地埋怨着,狠狠地捶了捶安正月的脑袋,害羞地嘟起了嘴巴。
"小家伙就那天来的吧......都长这么大了,林医生说他将来绝对是个高个子......南──这点像你......呵呵。"
"你也不矮嘛......还有身材很辣哦......月美人......呵呵"
"你更性感呢,真不愧是祸水......楼佳丽......"
"你!毒药──"
"我喜欢这个称呼......妖精......呵呵。"
"安──正──月"
"哎呀──算了!不要再‘互相吹捧'了。"
"我可没夸你──安正月!"
楼江南爱昵地抚摩着安正月宽阔坚实的背,心底一片宁静和温暖。安正月紧紧地闭着眼睛,隔着楼江南的肚子深情地吻着沈睡的孩子,在楼江南脉脉的体香里陶醉着,幸福着......
"月......。"
"恩......?"
"......没什么......"
楼江南和安正月缠绵在一轮朦胧的月影里,在一片如水的清辉中享受着这短暂而虚幻的团聚。他们心底荡漾着温昧,也潜隐着暗流──孩子?未来?虽然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愿意挑起这个现实但残忍的话题。在自欺欺人的团圆里,在着混着痛苦的幸福中,在一片未卜的明日下......这一刻就像弥散着糖果味道的梦,甜蜜但虚无,不要那么早醒过来是他们共同的愿望。
第十三章
"──呃──呃──"
"南──"
"──混蛋──让我死掉好了!"
"南──"
安正月焦躁地拥扶着被孩子折磨得狼狈不堪的楼江南躺回床上,无可奈何地握着他的手。在一片灼白的阳光里,楼江南带着骇人的苍白和虚弱筋疲力尽地喘息着,昔日饱满宽阔的胸已经变得枯萎和嶙峋,突兀的锁骨和凸显的肚子随着他沉重的呼吸艰难地鞠动起伏着。
"我不想要他──月!"楼江南无为地怒喊着,消瘦的脸随着胃里翻绞又一次扭曲了。
"......"
"我是个男人!我不能这个样子!不能!都是你的错──"
"......"安正月无奈的看着被妊娠反应折磨,被无法抗拒的难堪纠缠的楼江南,默默地充当着他坏情绪的载体。
"如果不是你,我现在正带领着范氏进军华尔街呢!可你看看现在──看看现在!我努力了五年──五年!"楼江南狠狠甩开安正月的手,带着翻肠倒肚的痛苦和绕缭心骨的怨恨转身团缩在柔软的大床里。
望着失落痛苦的楼江南,安正月变得更加沉默。
"南──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屋外,不舒服就叫我......"
"我不许你走~~~~~~~"楼江南翻身一把拽住了准备离开的安正月,凛抬的剑眉底下一双辉闪的眼睛咄咄地注视着他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月......"
"是不是不甘心,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月......"
"以为我们在一起几年了......南──我陪你......"安正月带着如月光般的淡笑,温柔而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小青蛙,怜惜地抚摩着他俊美性感的脸。
"月......"楼江南在安正月温柔平静的支持中,深深地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
安正月轻轻地拍抚着深深依偎在他怀中的楼江南,华美俊朗的脸在满屋流洒的阳光里显得圣洁和宁静,一双温润的长眼睛带着满满的坚定,悠远地看着窗外的一片灿烂。
"月......我是不是很自私......"在安正月温暖的怀抱中渐渐平静下来的楼江南,带着愧疚紧紧贴腻着他的这个保护神带着温度和淡香的身体,微微垂闭的眼睛黯淡,悲伤。
"......做你自己就可以了,南......。"
"......月......也许......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我,只想你快乐......作好出发的准备了吗?‘祸水'......呵呵。"
"......想......就这样再和你多呆会儿......。"
"......。"
微风带着太阳的味道轻轻地掀撩着窗户上透明精致的白色窗纱,在一片飘摆的朦胧中,一双旖旎缠绵的影子渐渐合二为一,沉隐喘息在浸满阳光的旎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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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昔,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吗?"面对突然到访的楼江南和安正月,范凌昔一点也不感觉意外。淡定自若地斜坐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上,精致的脸上一双冰魄般的大眼睛就像凝冻成冰的水滴,烁烁地晃闪着幽寒。她冷笑着,带着鄙夷和仇恨仰着头,挑衅地舒展着包裹在大红色长袖旗袍里年轻娇好的身体,随性地环视着这个曾经充满甜蜜的"家",现在只剩下华丽和寂寞的死气冰冷的别墅。
"就知道你不会甘心,楼江南。我一直在这里侯着你呢,有什么尽管倒出来吧。"范凌昔邪笑着了了了表情严肃的楼江南和安正月,若无其事地低头开始修剪自己猩红锐长的指甲,就像一朵高傲浓艳的蔷薇,带着烈寒,在平静从容中用漠视羞辱和打击着眼前这两个和她不共戴天的敌人。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范氏......"
"你怎么会对不起我呢?亲爱的──你们这些从贫民窟里爬出来的老鼠,为了功名利禄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只能怨我太蠢太拙,把你──这个下流卑鄙的变态、骗子当成了后半辈子的依靠。现在纠正错误还不晚......呵呵。"范凌昔呵笑着,带着复仇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