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去放风争吧。
两个人,去那片张满白花的山岗上。
* * *
孤儿院位於郊外远离城市,去最近的村落都要四小时车程,这块远离尘俗的土地洁净出世,白牙鸟和周维风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在没投身社会前,他们是大自然的孩子。每天满山的跑,追著昆虫和与动物拥抱。院内有老师教授知识,他们在十二岁前不用接触外世界,牙鸟那份纯真是在这里培养出来的。
用石头而建的院舍藤蔓满布,那班孩子在如画的世界中成长和欢笑。虽然牙鸟和其他小朋友相处不如意,而他有维风就足够。但毕竟是孩子,大家总有一起玩的时候,孩子无邪的笑声响片整个山头,回响百次。他们如山中精灵,在林中互相追逐奔跑,有时候跳到水溪里,有时候手脚并用爬到树上。那段时光真的很快乐,他们的心都在飞翔,畅游星际之间无拘无束。
他们数十个小孩在音乐课时会一起唱圣诗,并列在那幅名为“圣婴”的画前高音唱颂,细数每段奇妙的故事。牙鸟的嗓子是在所有孩子中最好的,大家都会抛下成见赞叹不已。他唱的圣诗会使人感到安详,被深深吸引不能思巧。当牙鸟站在画前独唱,他与画结合协调得令人惊异,彷似落到凡间的天使。
山头上有块隐匿的大草地绿油油一片,在平时光秃秃的什麽花儿和树木也没有,孩子们都不会去那个地方。但牙鸟爱那里的宁静,会一个人呆呆的望著那大片草地,坐上半天。
维风拍了拍不知是发呆还是沈思的牙鸟「牙鸟,你在想事情吗?」
小小的牙鸟知道维风来找他,开心的跳起身抓著他坐下,对他摇了摇头。
「为什麽你总是望著这块地发呆?」维风问。
牙鸟晃了晃头说「不知道…就好像,有人叫我来一样。」
维风笑了笑,牙鸟急著问「我很怪吗?他们都说我怪。」
「不是,是你很特别。」
「特别?」牙鸟睁著精灵的大眼问。
「即是与众不同,天下无双。」
「无双?」
「他们只是妒忌你,不用理会的。」
「嗯!只要风哥哥不说我怪便好!」牙鸟露著白牙天真的笑,抱著维风撒娇「风哥哥拿了什麽来?」
牙鸟拿出维风一直收在背後的东西,是一只已经穿好了线的湖水蓝色风争「啊!是风争!好漂亮!」
「送给你的。」维风对拿著风争在草地上转了又转,好像飞舞小蝴蝶的牙鸟说。
牙鸟开怀大笑「我最喜欢风哥哥了!」
维风站起身「我来教你放吧。」
就在两个小人儿为风争努力时,天渐暗起来,雨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打得轻薄的风争一点点水印。牙鸟用衣服包著风争大叫「怎麽办!风争要湿了!」
「我们先回去吧,等天晴再来放。」维风拥著牙鸟和风争快走。牙鸟嘟嚷著嘴,回头看了那片灰白的天,心里默默祈祷。
等雨过後,山岗竟开满了白色的花儿。大家纷纷称奇,小孩子都全涌了上去玩,寂静的小山头突然变得热闹非常。那花儿外貌很普通,细小的五片花瓣,放在路边不会稀奇。但如今开片了整整一个大草地,实在漂亮得令人耀眼,小孩都在这里流连忘返。
一个小女孩跑过来大声说「哗!维风有风争,我也想玩!」
其他孩子听闻,都飞快的跑过来抢著,一阵混乱过後风争已不在牙鸟手上。维风也被他们拉了过去,放著那只湖水蓝色的风争,摇摇晃晃的在天空上飞,小孩们都欢呼大叫。
牙鸟静静一旁仰头看著那只摇曳的风争,心里许下一个愿望。
长大後牙鸟曾听维风说,他们二人离开的时候,这群活泼的孩子只馀下十个。有时候牙鸟会梦见,有班可爱的小孩穿著整齐的白袍,排列在圣婴油画前唱著圣诗,一声又一声的直响云霄。
第五章
从早上开始雨便没停过,天上抹著些暧昧糊涂的灰色云彩,淅沥不断,让人看了心里不顶痛快,李翔空在学生会的办公室心情不知是否受到这雨影响,苦闷得很。满地都湿漉漉,李翔空和搬著文件的男生走过走廊,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
「副会长,怎麽一直望著外面?」抱著文件夹的文书问。
「这雨还没停。」李翔空道。
「天文台说有雨区接近,这两天都不会放晴的了。待会要和级社团开会,我们还是走快一点吧,那个陈学长麻烦得很,上次被老师栏著迟到一分钟,就足足被他训话二十分钟。」
「小心被线眼听到。」李翔空笑了两声,然後压低声线说。
「别玩了,快走吧。」文书瞪了他一眼催促著。
「不是有人曾经把你背後损他的话,原封不动奉还吗,陈神不是浪得虚名的。」
「哼,我上辈子和他有仇!」文书咬牙切齿的说,沈了会突然双眼闪亮望著李翔空「我们剔除他今年的经费。」
李翔空摇摇头「本人公私分明,况且这是你们的恩怨。」
文书不说话旋即走在前面,李翔空苦笑,学生会有这个孩子气又能干的文书真不知是祸是福。二人来到会议室时,各级的代表已经到齐,别人号称陈神的代表主席扶了扶金边眼镜说「叫情报人员比较文雅…」
文书面色一僵,冷汗直下,李翔空忍笑说「今日会长缺席由我主持会议,人齐就开始吧。」
「上次的议题……」
李翔空还没宣布和议的结果时,一位男生没叩问便推门进来,陈神首先对这没礼貌的行动皱眉,乾咳了一下。那位男生喘著气,肩胯的衫袖轻湿,似乎是因为跑得太快没撑好伞而被雨淋湿,他依著门好一会儿说「隐他…咳…」
李翔空站离会长席,走过去问「你先顺顺气,程隐他怎麽了?」
那男生吸了两口气说「隐他要我立即来…咳…我也不知什麽事,他说很重要…咳…」
「连那家伙也一面紧张叮嘱的事,我不敢怠慢跑来…他叫你快去今日举行丧礼的灵堂…白牙鸟一个人去了。」
李翔空听到牙鸟独个儿去会那个李嘉慧便心里一沈,说了声「我有急事」就箭一样奔了出去,留下面色不善的陈神和楞在原地的文书。李翔空没有拿伞,去到校门打了车就往灵堂的方向驶去。他望著外面的雨景,心里十万个急字。
为什麽我有不好的预感,牙鸟,你这个傻瓜千万别出事。李翔空给司机双倍的车资,要他以最快的速度行驶。今日的红灯好像特别多,车子停了又停,李翔空握紧著拳头,恨不得现在驾车的是自己,管他什麽交通规则。
李嘉慧对牙鸟恨之入骨,一定会说出狠话伤到他,给平常人是没关痛痒的事。但是以牙鸟的性格,很大可能真的信以为真照著办。程隐怎麽明知道牙鸟要去丧礼,还会抛下他一个人,他不会不清楚牙鸟的性格啊。牙乌这个人,只要认识他一日便可以摸清他的性子,又单纯又直接,都不知叫他真还是傻。
到了还有三个街口的距离时,又因为红灯而煞车,李翔空给了钱司机也没等找续就下车,穿过行人道,不理路人侧目,以他极佳的运动神经向灵堂方向跑。
他第一眼见到的,是令自己忘了呼吸的景象。他来不及叫喊,牙鸟就站在灵堂外拿著刀刃往自己的胸口插去。
「牙鸟!!!」
李翔空冲过去抱著穿著素色衣服的牙鸟,听到他气若浮丝的说「维风…我们去放风争…好不………」
李嘉慧走过来吓得流泪掩嘴,站在一旁说「我不是有心的…」
李翔空对她大吼「叫救护车啊!」
李嘉慧如梦初醒似的,跑入灵堂拿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其他人则还没弄清情况,不懂得反应,看著堂外紧紧拥著牙鸟的李翔空。这时远处又传来两声闷雷,雨下得更厉害。
「牙鸟,没事的…快睁开眼…」
李翔空抱起牙鸟进入堂内,避免他因为一直被雨淋湿而导致更快失温「有没有袋之类的东西?」李嘉慧打完电话後,把自己的手袋给李翔空,他用手袋垫起牙鸟的双脚,让他靠著自己躺在地上。
李翔空做了所有能做的措施,才开始微微颤抖的抱著牙鸟,漠然看著涌出血的伤口。刚才的刀刃已经被牙鸟自己拔了出来,李翔空用手盖著反著嫩肉的伤口,但是鲜血还是不断从他的指缝流出,衬托白地板触目惊心。牙鸟已经陷入了失血性休克的昏迷,李翔空不敢再挪动,李嘉慧只能无措的跪坐在旁呜咽。
李翔空在牙鸟耳边呢喃「我不准你有事…快醒来…牙鸟…听不听到…」
牙鸟如安睡的孩子,静静在李翔空的怀中逐渐冰冷。
当牙鸟的血流得片地通红时,终於听到救护车的声音,救护人员快速的进来为牙鸟急救。在上救护车的时候,李翔空在车前挡著李嘉慧说「你不能走。」
李嘉慧痛苦的停下脚步,流泪看著救护车慢慢在雨中失去影子。
9-13
李嘉慧痛苦的停下脚步,流泪看著救护车慢慢在雨中失去影子。
当丧礼结束,大家郁郁地散去後,李嘉慧忘不了满地的鲜血和那雨中凄冷的一笑。她彻底地後悔,自己为什麽要说出那样的话,伤害到白牙鸟。但是她不能控制自己迁怒於他,她受不了突然失去哥哥的打击,才会疯了一样拚命憎恨。
李嘉慧去到医院,在手术室外,衣服染满血迹的李翔空双手掩面坐在长椅上,她不敢走过去询问白牙鸟的情况。她倚在墙边,低头双手合十祈祷,向她的神请求帮忙牙鸟。
「你以为祈祷有用吗…」沙哑的低沈男声,隐含著怒气。
「程学长,我…」李嘉慧睁开眼,只见程隐眼里闪著震怒,一时间被压得说不出话来。
「你最好快些消失,我不知道会做出什麽。」程隐面无表情的说。
「我不是有心的,我真的不是想他死的,我不知道他…」李嘉慧慌乱的解释著。
沈默的李翔空突然一拳打到墙壁上说「你吵够没有。」
李嘉慧捂著嘴,泪水在眼里打滚,小心翼翼的说「我不会再出声的…我知道他平安就走,好吗?」
李翔空没有回答他,程隐则依在另一边的墙望著手术的门口。李嘉慧不再说话,来回看了眼两位学长,就一同望著门口。这两位学长学校里无人不识,想不到平常轻浮爱开玩笑的程隐,也会露出那麽可怕的表情。刚才她望进程隐眼里时,竟然感觉到一股杀意,是她太敏感吗。
可是,她真的很担心白牙鸟的安危,如果要她现在回去,一定会整夜也睡不著。无论如何,她都想知道白牙鸟的情况才安心。然而分针转了又转,医护人员出出入入,还没见医生出来,手术似乎还要进行很久。
宁静的白色长廊,偶尔听到些工具碰撞的声音,车轮在地板滑动的回响。诞生与死亡都在这里进行,一切悲喜在鲜血和痛苦中交集。死神悄悄的在走廊中游荡,与人擦身而过,暗中注视下一个猎物,在他还没叫喊时便夺走所要的。令人措手不及,惊惶失色。他捉不到也看不到,但你知道他一直跟随在你背後,而他的白骨森森的手,正扼在你的咽喉上。是这一刻,还是下一秒?
过了午膳时间手术室的红灯还亮著,李嘉慧在走廊来回踱步,忍不了沈默的紧张情绪,去到医院中的餐厅买了三个饭盒。她回到李翔空的身边,弯身轻轻端给他问「下午了,吃吗?」
李翔空瞄了眼饭盒,摇摇头「谢谢。」
李嘉慧转身走过去对程隐说「不知道要等多久,吃一点?」
程隐什麽也没说,依然望著手术室的门口,一眼也没离开过。李嘉慧把饭盒放回袋里,到长椅坐下,这程情况她也实在吃不下饭。适时,一位载著口罩和手套的女护士出来问「你们是伤者的家属吗?」
李翔空站起身答「不是,他的监护人正赶来,他现在怎样?」
「你们找个人去辨入院手续,伤者现在的情况较稳定要入深切治疗。」护士看了一眼李翔空身上的血迹「他不会那麽快醒来的,你们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吧。」
插著喉管的牙鸟连著电线和仪器,被推入了隔离的深切治疗室,李翔空和程隐跟随著护士,在玻璃窗後看著双目紧闭的牙鸟。大家的沈默,是因为已经找不出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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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滴源著管道注入牙鸟体内,喉管伸入呼吸道直达肺部给他生命所需的氧气,床边无数的仪器带动他每一下呼吸,测量著他的心跳。口腔无比的乾渴却又因管道而不能封上,牙鸟漠然的望著在空中漂游的她。出神好一会,按下早已预备放在他手边的电铃。
林宇,李翔空和程隐先後来到,牙鸟因为太累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什麽。不过可以知道,他们都在紧张自己。他迷糊的看著他们说话,一张张忧心的面具,心里泛起种名为幸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