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乌鸦----瀅羽
  发于:2008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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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宇拿他没办法,转头示意让牙鸟尝试「你好,我是白牙鸟,我可以叫你家荣吗?」


周家荣紧张起来,瞳孔也迅速扩张,面色比刚才更苍白,喃喃地说「白牙鸟…」


「别急,你慢慢想,是不是听到有人唤这个名字?当晚你遇到什麽人吗?」牙鸟追问,在旁的林宇见到周家荣终於说话,也急切的等待他回答。程隐双手环胸,依在墙边静看。


周家荣颤抖的说「…回房,睡觉…遇到陈子华回来…做梦,听到声音…」


他说得亳无系统,而且思维混乱,但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白牙鸟引导他说「你在房中遇到陈子华,然後便睡著了,期间听到什麽声音?」


「声音…割东西,白乌鸦爱人,他说白乌鸦是属於他的,什麽人也不能抢走…」


牙鸟面色有变,继续问下去「你能认出那人是谁吗?还记得什麽事情?」


周家荣困惑的想了一会,摇了摇头。牙鸟安慰他「不要紧的,你已经很努力了。」


「无论你说什麽也是重要的线索,警方都会尽力追查的。」林宇满意的说。因为牙鸟亲身来到而刺激到记忆,照现在的情况,周家荣应该不用多久便可以回复。而且他听到有关凶案的声音,相信当中会有突破。


林宇和牙鸟与周家荣閒聊了数句,减轻紧张的气氛便提议离开。当牙鸟站起来时,拌到椅脚而跌倒,一直站著行动最迅速的程隐拉他到怀里问「你面色不好,怎样了?」


周家荣大叫一声指著程隐「声音!啊…好可怕,好多血!救命!不要过来!」他如溺水者双手乱挥,情绪失控。林宇第一时间按铃,医生和护士来到便帮他打了镇定剂,药效强劲不消一会周家荣便沈睡。


程隐和牙鸟回到房间,而林宇则被同事留著。事发後在李翔空和程隐的意思下,牙鸟一直都睡在这里。三人流轮睡了数晚地板,在牙鸟醒来腰背酸痛後,李翔空找人搬了床来,置在两床之间。虽然空间变小,但程隐回来的时候便不用争著谁睡地板的问题。


牙鸟从周家荣的突然失控愕然回神,程隐坐在对面的床说「我刚才问你,明天真的要去?」


「嗯…」


这是我欠了他们兄妹俩的。



──待续
第四章


牙鸟去过很多次丧礼,为的都是孤儿院里的小孩。牙鸟所住的孤儿院,很多人有先天性疾病,维风说这是因为残缺的小孩没人喜欢,被爸妈掉弃到孤儿院。小小的牙鸟椅著窗边看著他们一个一个离去,心底总会泛起一阵寒意,然後跑去紧紧抓著维风的手,再摸摸他的脸说「我也是没爸妈要的小孩,下一个会不会是我?他们被人用白布盖著抬出去都没再回来,我不想见不到维风。」
维风就会抱著他「虽然我们没爸妈,但我们会永远需要对方。牙鸟是特别的,哥哥保护你一辈子。」
牙鸟点点头「嗯!一辈子!永远也不分开。」


对,永远也不分开,有维风需要他,他就不怕自己会是接著被抬出去的小孩。那时候的他虽然还不明白发生什麽事,但已经连死亡也不怕。


不过老师并没有帮所有小孩办丧礼,曾经有个没有手脚,每天都只能等待别人照顾的小孩,不到四岁便走了。牙鸟对他有特别深的印象,是因为他身体残缺不能如常活动,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而被排挤的牙鸟除维风外没什麽倾诉对象,自自然然的每天去到那小孩床边。


两个小不点谈天说地的时间没有多久,有一晚数个老师进来讨论些牙鸟听不明白的问题,第二天牙鸟去看他,他已经没有气息。被床单包裹的身躯如刚出生的婴孩,又短又小,合上眼静静的躺在床上,让牙鸟想起孤儿院大厅墙上的油画。


那是在一个昏暗的马槽里,一串温柔的星光穿过屋上的隙缝,偷偷射到铺满了牧草的小木糟上,映照著木糟里婴儿的维嫩面孔。那婴儿全身被布包裹著,没有哭闹破坏宁静的夜晚,脸带安详的微笑安然入睡。而在马糟旁边,虽然昏暗但也能隐约见到有位女士静看著婴儿。
整幅画的光线都集中在婴儿的笑容上,使人感到彷佛全人类都为这婴儿的诞生屏息以待,欢欣万分,世界的光都照向他。


那日老师抱著他悄悄的走了。开始有丧礼举行,是在牙鸟大约十岁时,然後陆陆续续的办了很多个。牙鸟对孤儿院的记忆迷糊,升上中学和周维风搬出市区之前的事都忘得七七八八。


在牙鸟明白死亡的意义後就不喜欢出席丧礼,既然已死,就应该留下最美好的回忆。牙鸟不想看到同伴的遗容,因为那往往比人生前的样子更深刻。走了的,为何不让他静静而去,反而要将他的死信铺天盖地的宣布一番。难道人的伤感还不够吗。丧礼究竟是帮死者办,还是替在世者而办。


牙鸟和程隐出门时,有位同学十万火急的冲了过来「程大人,求你救救我们吧!」


程隐眉一挑,带上个玩世不恭的笑容「咦?原来有大人在,哪啊?」说著就把手放在头上,四处观看。


来人双手合十,快要跪拜的样子「程大哥,程少侠,程施主,你就放放好心吧。」


程隐拉著牙鸟往前走,一眼也不看来人说「刚才好像有架飞机飞过。」


来人似乎预料到程隐的反应,还死心不息在他们身边快步走「她一哭二闹,我们已经受不了啦,你就看在我们兄弟的份上,去帮个忙,现在只有你能制住她的。」


程隐一笑「呵,等她三上吊後再来找我,我帮她收尸!」


来人面色不变,大概习惯了程隐的毒舌「如果等到那时,你连我们一班兄弟的尸也要收了。」


牙鸟敛住了笑,停下来问程隐「这是什麽事?好像很严重,你还是去看看较好。」


来人听见程隐的朋友问,立即插话「这位小哥就帮帮口吧,程大人的未婚妻吵嚷要见他,吵到我们兄弟处了。」


「我没承认过什麽未婚妻!」


「程隐,你去看她吧。」牙鸟正色道。


「不行,翔空学生会那边分不了身,我今天一定要陪你。」


「我没关系的,她怎说也是女孩子,发生了这样的事会害怕的。」牙鸟扯下程隐拉著他的手。


「这关那白痴女人什麽事!」


「就算你不认她,她见到你还是会比较安心啊,而且凶案就在这里发生,怕是应该的。」牙鸟垂下眼说。


「唉…如果我不去,到时她出了事你又一定会自责吧?」程隐叹了一大口气。


牙鸟没有答话,程隐力不从心的说「你这只爱自责的傻鸟,我去就是了。」


牙鸟微笑说「谢谢你。」


「你谢我什麽,应该是那白痴女人谢你才是!我一想到她的面便恶了,现在我亲自去见她,是她几生修来的福。」


「你到时对女孩子不要这样说话。」


「那你答应我,不要做让我担心的事。」


牙鸟点了点头,等著程隐和朋友转身远去,对他的背影小声的说了声


──对不起


戏剧性的起了一小声闷雷,夏天闷热的空气沥沥被雨点划破。


牙鸟到灵堂时,李嘉慧披麻带孝在友人的怀里哭得天昏天暗,此外安静的灵堂只有低泣声,充满严肃的气氛。同学们逐一上前躹躬,瞻仰遗容。同学对牙鸟的注目使他想起开学那一日,热闹的课室中所有人也是这样齐齐望向他,上下打量。


灵堂从外到内都一片阴森,挂得满墙都是祭帐挽联,摆在墙边的花圈提醒人们这是个死亡的场面,堂内香烟缭绕、诵经声音令人不安。李嘉慧大声号啕,吊唁者也哭成一团,全都严霜不敢言笑。


在白花包围的中央放有他的遗像,和李嘉慧有数分相像,穿著学生服带点维气的微笑,清爽短发配上明亮的眼睛,青春而又活力。在这片凄凉中,独他一人在那里带著安详的笑意,看这发生的一切。


牙鸟没被其他人的眼光所动,走到堂前躹了一躬,却迟迟不敢抬头看躺在那里的他一眼。牙鸟不喜欢瞻仰遗容这一项,每次避开眼光不看,维风都顺著他。


李嘉慧停住了哭,俏丽的面颊上布满泪水,站起来去到牙鸟身边说「怎麽?你不敢看我哥一眼吗!」


牙鸟沈默不话,缓缓望向躺在黑色棺木的他。目光所及,都是触目惊心的白色,被团团的百合围著,面颊双陷,苍白吓人,犹如骷髅,无论怎样也看不出是相中的少年,死神早已把他生命的气息带走。牙鸟开始感到胃里的翻腾,一阵阵的恶心,闭上眼。


李嘉慧见牙鸟亳无反应,愤怒的抓著他的发,扯他到棺木去「你看清楚!你睁开眼!」


牙鸟被李嘉慧按著头到遗体上,睁眼与尸体只有数厘米的距离,他可以嗅到那防腐剂的气味,差点忍不著想呕吐出来,压下想反抗的冲动。


李嘉慧大叫「你看清楚没!我哥是你害的!他连内脏也没,现在他的肚皮只是被撑起,满身都是缝合的伤口!流出来的也只有血水!」


「你还我一个哥哥来!你死一万次也不够!我哥死得好惨啊!」


「你好好记著他现在的样子,他因为你才会变成这样的!」


「我哥只有十七岁,他什麽也没做过!他还有很多理想,他说过他想做医生的,现在他只能躺在这永远也醒不来。」


「我除了他什麽亲人也没了!」


李嘉慧尖叫地推开他,其他人默默的看著牙鸟摔倒地上低头,不断颤抖。牙鸟的面色惨白如纸,静静的让李嘉慧发泄。牙乌看著门外的雨点变成红色,形成红色的海,慢慢向堂内渗入,水位逐渐升高。


李嘉慧喘著气,良久说「我要你向我哥道歉!」


牙鸟什麽也不说,立即跪在地上,向著他叩头。李嘉慧想不到牙鸟真的乖乖听话,不断向她哥哥叩头,反而一时气得说不过话来。牙鸟每一下都向石做的地板用力叩去,很快已一片瘀青。


这时李嘉慧的友人过来,扯住她的衣袖说「嘉慧,不如算了吧。」


李嘉慧打开友人的手「算?!为什麽我要放过他,是他害死我哥哥的!你也觉得他没错吗!」


那人不语,知道现在李嘉慧正气上心头,其他人说什麽也不用。看了还在叩头的牙鸟一眼,叹气就退回去。李嘉慧见状大叫「难道我有错吗!」


李嘉慧咬著朱红的上唇,气得抖著身子冲回位子,从手袋里拿出一把闪亮的利刀。其他人看到利器都惊呼一声,有数位男生更捉著李嘉慧,怕怒气冲冲的她会做出什麽伤害其他人的事。


「嘉慧,你冷静点。」架著她手臂的男生说。


「你们放开我!」


「为他伤了人不值得啊。」友人都放下语气劝她。


「哼!我还没傻到会为了一只乌鸦害到自己!快放开我!」李嘉慧充满恨意的望著牙鸟。


「你…」


「放开我。」


那几个男生互望了一眼,怀疑的放李嘉慧自由,紧贴她身後。李嘉慧走到牙鸟面前,抛下刀,利刀与地板铿然相撞,说「你欠我哥哥的一条命。」


他们见到李嘉慧的行动,估计不会有人受伤,都退後了数步。牙鸟的额已擦破了皮,看到面前的刀,终於停下叩首。他抬头漠然望向李嘉慧,她再说了一片「你欠我哥哥的一条命。」


牙鸟默不作声深深的望著她,李嘉慧被看得发毛,还是对上他的视线。虽然没人认同李嘉慧的说话,但也觉得这过份了点儿的玩笑没问题,在旁看戏想知道牙鸟的反应。


牙鸟又低头静默了片刻,似乎说了个名字,就拿起利刀慢步出灵堂外。其他人都想牙鸟已知难而退,而李嘉慧带著胜利的笑意站在原地说「怎麽了?你没胆啊!」


牙鸟走到灵堂外数步之距,转身回头,对李嘉慧微微一笑「丧礼见血,不吉利的。」


然後他,


拿起刀往心脏刺去──


牙鸟又低头静默了片刻,似乎说了个名字,就拿起利刀慢步出灵堂外。其他人都想牙鸟已知难而退,而李嘉慧带著胜利的笑意站在原地说「怎麽了?你没胆啊!」


牙鸟走到灵堂外数步之距,眼镜被雾气薰得白汒,淋浴在雨中转身回头,对李嘉慧微微一笑「丧礼见血,不吉利的。」


然後他,拿起刀往心脏刺去──


感受刀刃冲破白晢的皮肤,刺入胸骨之间的肌肉,撕开一片血红的肉块,直指那有节奏地跳动的心脏。血脉被断,沸腾甜美的血液飞溅而出洒到地上。绝美的染料把雪白的衣服添了一片艳红,地上的血与雨水混合,形成一条淡淡的血河。


他似乎听到一声嘶喊,手因剧痛而无力,不能再把刀刃插进胸口,刀与胸骨的磨损早已痛得他眼前发黑,肺部每一下扩张都是极度的痛楚。嚐到一口甜味,牙鸟如失去引线的木偶,缓缓向後倒去。


嘶喊过後寂静无比,牙鸟模糊中感受到维风温暖的怀抱,还有那双使人如淋春风的眸子,吐著甜液艰难的微笑说「维风…我们去放风争…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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