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酒————姬泱
姬泱  发于:2008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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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文少央想到了那个蓝衣浅笑的人。
“对,就是站在教主身旁的蓝衣公子。据说他是教主师尊的亲人,曾经受过很重的伤,所以这些年都在斜琅山养病。原来文大夫每次来都是给他瞧病的。据说,他一直依赖著文大夫的医术才能活到今天。”
“依靠我父亲的医术?”文少央感觉哪里有些奇怪,他微微皱眉想了想。“很严重的伤吗?看不出来呀。感觉他就是瘦了一些,气色不是很好。”
文少央没有说实话。其实他刚才就感觉出来,那位蓝衣公子有些气血不足。但是在没有号脉之前,光凭借‘望’是不能妄下断言的。
“那些外伤都还好,主要是,……”
“博异!”另外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人突然说了叫了那个人的名字,止住了他继续说话。
气氛很尴尬。
文少央干笑了一声。“其实,我是郎中,我早晚会知道的。你们说一说也没什麽。”
“文公子,不是我们故意隐瞒什麽,是我们实在不应该乱嚼舌头。至於公子的情形,教主肯定会向公子说明白的。”
那个人原本很安静,说完这句话後依然很安静,文少央听到这里,突然笑了出来。“你们不说就不说。不过我是郎中,有些事情还是能看出来的。那位蓝衣公子眼神虽然明亮,却有些不是很灵活。虽然他并不明显,也许由於原来是练武之人,所以比一般人要好的多,并不容易发现。他应该是在头部受过伤,或者就是臆症。”
听他这样说,那两个人陡然沈默了,从这样的反应中文少央也知道自己的推测对了。多了解一些病人的情景就多一份的把握。但是这个时候,他却越来越迷惑了。
父亲让他做的事情是用二十四根金针封印那个人的记忆,这些好像和救治那位公子无关。
是他判断错了,还是另外有玄机呢?

3
文少央是杏林名门之後,虽然功力不凡,可是毕竟少了他父亲几十年的经验,眼光并不独到。那个蓝衣人并没有得失心疯,不过本性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这些年更加安静就是了。
他往日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认识茗战这个人,当他问茗战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茗战说他叫‘蓝’。问他是哪个字的时候,茗战没有确切的回答,只说他原来喜欢蓝色的衣服,虽然他就自己认定,应该是蓝色蓝。
不过,这个名字很陌生,即使茗战提起也没有任何的印象了。
今天早起,茗战见他精神还好,就带他出来看茶花。茗战也知道文少央今天上山,本来不想就这麽简单和文少央见面,何况身边还有他,可是整个斜琅山只有这个位置的茶花开的最盛,他也最喜欢,所以就陪著他站在这里。
果然是好景致,斜琅山几道弯,几层花尽收眼下。他也看得很高兴,虽然他什麽都不说,可是茗战看得出来,他的眼底尽是宽容的笑,很柔和。
他喜欢白色的山茶花,据说那是他早逝的母亲唯一种过花木,曾经长满了他家院子的各个角落,那片花木开的很茂盛,直至他母亲的去世。
打发走了文少央,茗战让下人也远离这里,站的和他亲近了些。看著他的头顶上飘飞的黑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长的比他高了。
忽然想起了什麽,茗战柔著声音问他,“累了吗,要不要坐一会?”
昨夜他有些发热,一晚上没有睡沈,本来今天不应该出来,可是感觉到他已经在屋子里窝了一个冬天,如今已近暮春,要是再错过,就错过了整个春天了。所以给他穿戴好,看见晌午风和日丽就走到了卸剑亭。
茗战没有预想他会回答,这些年来他说的很寥寥无几,可是就看见他忽然笑了,转身对茗战说,“那个人,很有趣。”他的声音就像他现在的人一样,很温和,如同现在吹面不寒的风。
“好,既然你觉得他有趣,我们就多留他住几天。恩,现在想回去了吗?”茗战也笑了。
“……,茗战,……”他试著称呼茗战的名字,这让茗战很高兴,笑著问,“怎麽?”
“他是郎中吗?我闻见他身上有种和文老先生一样的味道。”
“……,对,他是郎中。他是名医,现在换季了,需要他来看看你,开点药准备著,好让这个夏天过的不那麽辛苦。”
蓝笑了,可是笑容有些自厌。
经年累月的缠绵病榻让他对生命有些厌倦,尤其是不能如正常人般恣意活著。他要注意很多方面,连吃的东西都要小心翼翼,虽然生活中的很多方面茗战都为他精心打点到了,可是这样的情形下则更让他厌恶自己。
茗战,才十八岁,别的少年如同他这样的年纪应该还是让家人操心的时候,而他不但要担负起冥月教的重担,还要无时无刻不再注意他这个病人。
这让他十分的难堪。他甚至比茗战还要大上几岁呢。
“怎麽了?”看著他的眉尖紧紧皱在一起,茗战知道他又开始胡乱瞎想了。想就这样拥住他,可是知道这里是外面,他不喜欢,所以只能紧紧攥住他的手,却发现他依然不灵活的手指冰冷的可怕。
“我在想,茗战的师尊是什麽样子的人,你竟然为了他的嘱咐而要照顾我这个麻烦。他和我是什麽关系呢?我的兄长,还是我的父辈?”
这个问题茗战没有回答,也不能回答。他跳开了话题,错眼间看见蓝身後的玉笛,茗战说,“今天带著笛子出来,想我为你吹只曲子听吗?”
蓝听了把腰间的笛子递给了茗战。他很喜欢听笛子吹出来的乐曲,尤其是茗战吹奏的。
笛子的声音如纤细绵软的丝,荡荡的扭动著,缠绕著,仿佛围住了在场的两个人,然後淡淡的散开,在他的周围形成了静谧的一圈,沈沈落下,却因为没有丝毫的重量而消失於无形中,如同湮灭在一片寂静的水中。
也只有他可以把这笛子吹得似山涧中细细流过的清泉,百转千回之後依然流畅,不见断层。
蓝曾经以为自己也会吹奏,可是当极想随声音动手指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有的时候甚至连一个酒杯,一管毛笔也无法拿起,更不用说一柄长剑。
他的手已经废了。
他曾经问过文柏远,他的手是怎麽回事,文柏远起初并不想回答,可是被他问的急了,就对他说了句,那些手指曾经被一根一根生生挫断了,如今可以从骨头上连起来没有断掉,已经是他文家祖宗医术高超了,如果还想继续用手,下辈子吧。
听了这些话,他愣住了,茗战也愣住了。
当时的茗战差点当场就杀了文柏远。
不过幸好,文柏远当时还活下来了。
如今蓝的手虽然不能灵活的使用,但是拿个轻东西并不是很费力气。
他的手,并没有完全废除。这还是真的全靠文家的医术。
蓝总感觉自己亏欠文柏远很多,但是那个老头很豁达,他说,茗战的师尊曾经救过他的命,也救过文家,让文家百年的基业得以保全。所以,他做这些全当是报恩了。
那麽,茗战的老师究竟是谁?他又在哪里?
他和又是什麽关系呢?
他是活是死,这些全没有人告诉他。
“蓝,怎麽不好听吗?”茗战停下了吹奏,有些担心的问他。
“不,没有。很好听。我喜欢听你吹笛子。就好像看见了关山万里之外的澜沧江一样。”澜沧江?说到这里,蓝自己突兀的想起点什麽,那个念头就好像明空的浮云,一下子就消失了。
而转身看茗战,茗战的错愕只是霎那之间,马上恢复了平静。他拿起笛子笑著说,“难得你喜欢呢,我再吹一首。”

4
茗战晚上在凤箫阁设宴款待文少央。席间就他们两个人。本来茗战想先向文少央道歉,毕竟中午的时候慢待了他,可是文少央是个豁达的人,没有等他说出这样的话就一笑置之,茗战见这样的情景就没有再纠缠。席间文少央试探著问了他的病人是谁,但是茗战没有回答。因为目前的茗战有些摇摆不定,是继续用文家的医术封印蓝对过去的记忆,还是彻底医治好他,重现面对一个似乎永远都无法弥补的错误。
文柏远曾经对他说过,往事不能抹去,如果你们都不够成熟,就索性由我让他忘记那一切,重新来过吧。茗战曾经很信服这个,但是当他听闻了文柏远的死讯之後,他有些动摇了。
是否要重新选择一次呢?
他拿不定主意,所以他想留文少央久一些,让他再仔细的想一想。
文少央在酒宴结束的时候递给他一包东西,是雪参丸。文少央说,“这是父亲临终前给贵教前教主慕容澜沧的药,说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化解他的戾气,从而救他一命。先父命我在江湖上找寻他的踪迹,可是最後又说实在找不到就把药送到这里来。我想澜沧教主缥缈无踪,就不白费力气了,直接送了过来。”
茗战接过来道了感谢,然後问他,“文老先生可还有交代?”
文少央想了想才说,“他还说了一句话,我却听不懂,似乎在说澜沧教主,又好像不是。”
“他说什麽?”
“执念过深,杀戮过重。恐难自渡。”
茗战依然微笑著听了这句话,礼节很全的照顾文少央回到客房,他这才长出一口气,松懈了下来。
这句话,表面说的是澜沧,可又何尝说的不是自己。如果当年他不是恣意妄为,事情也不会是如今这麽难以弥补。不过,茗战并不是脆弱的人,他的母亲临终前的一句话他至今记忆深刻,“做过的孽,早晚要还的”。
既然事已至此,就不能抱怨。
茗战回房後先让丫鬟小童伺候著梳洗完毕,这才到锦帐内看看躺著的人是否已经熟睡。
白天走了不少的山路,蓝回来就累了,连饭都没有吃和衣倒身便睡。茗战著急要应酬文少央,不过他担心这里,还是让随身侍童小决到这里瞧瞧,并且端了碗热面过来。当时叮嘱小决,要是蓝睡了就不要叫醒,要是没有睡就让他起来吃两口面。刚才他过来後小决回禀,“公子回来之後睡了一会,方才醒了,盥洗完毕喝了一小碗汤,现在在躺著养神,应该还没有睡。”
茗战听後点了点头,就叫他们都退到内殿外面了。他拨开了一层薄绸做的帐子,看见偌大的床上躺著一个单薄的人,被子盖到了下巴上,紧闭著得双眼,微微皱起眉。他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稳,呼吸总是不均匀。
茗战想把他的被子拉下来一些,结果手一碰到被子,蓝就醒了,一双眼睛睁著大大的,直直的看著他。茗战一笑,拉下他的被子,柔著声音说,“别捂太紧了,当心作恶梦。”
这麽说著蓝的眼睛依然这样,好像没有回神,然後他才怔了怔,仿佛这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紧握住的手也松了下来。茗战看他不想睡,把他扶了起来,在後面放了两个靠枕,这才说,“晚上就喝了点粥,现在饿吗,想吃点什麽吗?”
蓝的脸色并不好,还是煞白煞白的,就坐起来後,额间的点点冷汗滴了下来。茗战连忙拿起身边的绸巾为他拭干爽,然後摸了摸他身上的单衣,不出所料,也湿了。“怎麽了,作了什麽梦,吓成这样?”
似乎感觉自己被噩梦吓醒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蓝没有说,茗战也没有强求。他招呼外面等候的小童进来拿了新的单衣和绸巾,他自己为蓝擦拭干净身上,也为他换了干净的衣服和被子,在才再次用被子把蓝包裹起来,自己也上了床,把他搂在怀中,说,“虽然已经到了暮春,可是夜晚依然有些寒冷,要多注意,不要著凉了。”
茗战依然没有问是什麽把蓝惊醒的。这些天也许是距离上次文柏远施针的日子久,功效快消失了,所以蓝没有一天睡的安稳。
怀中的人很沈默,不过呼吸平和了许多。
茗战见他安静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怀中的这具身子感觉又单薄了一些,整个冬天蓝的病淅淅沥沥的拖著,总也好不利落。说起来,这都怨他。年前由於贪喝了两杯,硬是强要了蓝。那次的蓝有些挣扎,反抗的也用力,不过醉中的他都没有感觉,可能仗著武功和力气压制住了蓝的反抗。到了第二天他清醒地时候,看见蓝就在他的身下昏迷著,股间鲜红色的血流下来,染红了白色的被单。
他吓坏了,就怕由於自己的任性而让蓝受到新的内伤,那样如果想要蓝的身体完全康复,则又不知道拖到哪年哪月了。
不过所幸的是伤口虽然不小,可是伤势并不严重,撕裂的伤口再严重也比击碎筋脉要容易恢复很多。从那次开始茗战就很小心,开始的时候蓝甚至有些排斥茗战的靠近,不过日子久了,蓝也就习惯了。茗战很克制自己,没有再任性。但是从那天起蓝似乎开始断断续续的做起了恶梦,有的时候清醒後的一瞬间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著茗战,总是让茗战心中一惊。年前就飞鸽传书告诉文柏远一定要上山一趟,谁承想他也病著,本来想来年再说,结果文柏远没有熬过二月。
今天在卸剑亭看见如江左才子般斯文俊秀的文少央,茗战突然发现,自己对文柏远的死,其实很伤心。
“茗战,……,在想什麽?”怀中的人细细的声音似乎有些脆弱。
“噢,没什麽,在想你的伤。拖了一个冬天,这次怨我。我下次不会这麽冲动了。”很久没有回音,茗战以为他睡著了,然後一个如蚊蝇的声音说,“……,早好了,……”
听到了这句很明显的暗示,茗战感觉自己的瞳孔都吃惊的散开了。
从冬天到如今,即使茗战夜里宿在公子蓝的房里,早晨的时候必定早早起来,先喂公子蓝喝药,然後细心挑些入口即化的甜点喂入公子蓝的口中来掩盖药的苦味。
今晨丫鬟小童照例端著盥洗的水盆走进内室,却看见帐子依然放著好好的,而且还有几声细碎的仿若哭泣的呻吟声传出来。机敏的小决暗道不好,赶紧拦住身後之人快速安静地退了出去,并且小心地把门关上。
帐子里面,蓝赤裸著身子趴在厚软的被子上,身上都是薄薄的汗,漆黑的头发此时也被汗水浸润的潮潮的,搭在後背上。蓝的双手支撑著身子,可是早就已经变得酸软无力,开始慢慢向前匍去。茗战紧紧贴在他的後背上,一只手握住蓝的手,并且搂住他的前胸,好像在帮助他可是稍微支撑一下前身,另外一只手扣住蓝的腰,把他的下身向自己身边带过来,要他们更紧密的结合。蓝细瘦的双腿开始细微颤抖,身後的茗战每律动一下都到了激情的极限,蓝开始拒绝茗战,总是说“够了,够了”,但是此时的茗战却再也停不下来。
不知道为什麽,蓝开始出现幻觉,身上的感觉有痛楚也有欢愉,可是他记起来的事情却是只有无法忍受的痛苦。
他的骨头似乎都裂开了,每一根,每一节,疼得那麽鲜明。全身骨头仿佛一下子全碎了,他就好像一滩泥一样瘫软在地面上。眼前的人把他的手举了起来,然後用内力生生把每一根都挫断了。所谓十指连心,每断一根手骨,他都好像死了一遍,如果是真的死了就好了,至少不用醒过来,可是神志却像被药吊著,很清醒,怎麽也昏不过去。
身後的茗战律动越来越猛烈,他快要接近激情的顶峰,但是蓝的幻觉和他现在的感觉连成一片,怎麽也无法分开。最後他叫了一声‘茗战,住手’然後昏了过去。
茗战在高潮泄了出来,当他把昏迷的蓝抱起来後,发现还好,不过是经受了激情而昏厥。可是刚才他无意识喊出的话却让茗战皱眉。‘茗战,住手’这是命令式的话语,这个激情中的情话或者哀求有很大的不同。
自从两年前,他已经不再听见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他,又想起什麽吗?
茗战赶紧召外面的人进来,准备热水,汤药,干净的衣服还有外伤药。这个时候蓝慢慢转醒,不过看见周围这麽多人他不敢看别人,只是把脸靠在茗战的肩上,不再动作,任茗战他们为他清洗上药。
等後来一切都完毕,茗战让他重新躺在被子里,对他说,“再睡一会,中午吃饭的时候再叫你。”说完安抚他闭上眼睛,茗战自己穿戴整齐,正要出去,身後的蓝说了句,“刚才我梦见有人打碎了我全身的筋脉,废我的武功,……”
茗战复又走到床前,“没事,没事,那些不过是噩梦而已。等清醒过来眼前不就看见我了吗?外面天快亮了,哪里有噩梦的影子呀。好了,不要乱想,安稳的睡一觉,中午的时候做你最喜欢吃的菜,如果一觉到中午没有噩梦的话就给你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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