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伴阳光————溺文
溺文  发于:2008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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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往往一个城市太过于喧嚣华丽,人们就会忘了它所具备的那层阴暗面。
最繁华的商业街不远处,密布着几条未拆迁的老房区。它们没有光鲜的外表,坑坑洼洼的小弄堂里似乎连一盏路灯都是奢侈的。
夏天的凉爽,伴着不远处垃圾堆的腐臭,吹散在北海路上的某条小里弄中。
"吸血鬼最喜欢咬人脖子这里了,咬过了以后看上去就像被两个钉子打出的洞似的。"两个还未上小学的娃儿坐在自家小楼的台阶上,滔滔不绝地互传电视上看来的东西。
"听说被咬的人然后也会变成吸血鬼啊。"脸色黄蜡蜡的那个较瘦小的男孩说道。
"不可能吧,血被吸掉以后应该会死掉了啊。"白扑扑的小胖子挠了挠头,觉得对方说得与昨晚电视里演的有出入。
"超超,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回来吃饭了!"他们背后响起一个女人的叫喊声。被唤做超超的小胖孩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不敢再多说话就离开了。
这对母子还没走远时,就听见当妈的教训着超超,"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和他一起玩,他爸是杀人犯,老娘又是个赌徒,自己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的。"
"可是。。。"
超超的反驳已经听不见,声音也渐渐地被楼里油腻的空气给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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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嘲热讽对于夏夜来说,早成了家常便饭,不以为然也成了他一贯的态度。
晚上的餐桌上,又只剩下外公外婆,母亲一定又去搓麻将了。夏夜光拣着一颗一颗蚕豆吃着,却不见他吞饭。
"乖囡,怎么不吃饭啊?"外公给夏夜拣了块红烧大排递过去,他双手捧碗地接过。
"今年9月就要上小学了,到时候就有很多小朋友一起玩了,乖囡应该开心点。"外婆看了看远处的日历,说了一句。
夏夜点了点头,却对上学丝毫没有产生任何兴奋。
吃完了饭,他又在四通八达的弄堂里闲逛着,希望能找到母亲所在的那户。
在一条小道最深处,他似乎听见了息息嗦嗦的麻将声,便跑过去踮起脚,扶在窗台上往那间屋里瞧了瞧,没有母亲的身影。
"哟,劳改犯的儿子喏!"身后猛地传来几声鸭子叫。
夏夜回过头,是比他大6,7岁的几个男孩,都住在附近,最爱找他麻烦。他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打算离去。
"你这是什么态度?"为首的男生扯着他的手就拖着他往石墙上撞。夏夜的手肘不小心被粗糙的表面给擦破了,翻出了几道皮口。
"你们想干吗?"夏夜撇了撇嘴,最多就是让他们打一顿,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老子就是看不起你这种不要脸的杂种。"另一边的一个男生伸出脚往他的小腿上一揣,使夏夜不得不一手扶着墙,身子疼得半蹲。但是他不说话,也不开口求饶。
"切,还装清高咧。"小混混的头目抓起他的头发用力往地上一按,让夏夜跪趴在了他们三个的面前。"现在还不是照样下跪。"
手肘破了,小腿伤了,膝盖也磨疼了,夏夜双手撑着地面,不思考,也不哭泣。眼神呆呆地被地上几只爬动的蚂蚁给吸引着。
"苟且偷生",他的脑海里突然冲过这个词,昨晚在电视里看见时,他问过外公它的涵义:在困难的处境中得过且过,勉强地生存下去。
半黑的天空突然飘起毛毛细雨,不良少年咒骂了几句,作为不甘最后在夏夜的腰腹上补了一脚后,悻悻不满地走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用啊!"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夏夜没有抬头,坐在地上的身体也不移动,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逗弄着地上的蚂蚁,让他们没头没尾地乱窜。
"小弟弟,要涂药吗?"又是那种变声期才会有的声音。
夏夜知道来人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他终于站起来,摇了摇头,没有看向那个好心人,随后狼狈地跑掉了。
"哥,他是个傻子吧。。。"一边的女孩子扯了扯男孩的手。
"亏我们还跑回去拿了瓶云南白药呢,人家不领情啊。"唐旭无奈地捏了捏自己手心里的小瓶。
小雨逐渐转成了暴雨,没几寸的黑白电视里放着无聊的外国片。夏夜窝在自己黑暗无窗的小阁楼里,摇着蒲扇听着透过隔音不好的薄墙传来的雨声。
有一种冲动,他想离开这里,想得到另外一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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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
夏夜站在马路边,看着从"光明中学"里走出的三三两两的人群,眼神里带着羡慕和彷徨。
"别傻了,这种区重点不是给我们上的。"同桌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回过神。
夏夜自嘲地一笑,是啊,就像他的名字,黑夜是永远不会属于光明的。
他转身刚想离开,就听见同桌突然喊到:"小心!"
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夏夜突然就这样被人一搂抱上了上街沿。
周围的人看着身后驶过的汽车总算是虚惊一场。
"这里马路本来就小,你以后不要乱跑了。"唐旭放开手中的人,却觉得他特别面熟。
夏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人校服上的那个徽章。唐旭也顺势看下去。
"你想考光明中学?"夏夜的校服明显是初中生的,但似乎又不是这个学校的,唐旭想了想便这么问了。
"我不稀罕。"好像触到了他的痛处,夏夜立刻向自己的同桌挥挥手,两人一句也没有多说就离开了。
"怎么连谢谢都不说就走了啊?!"唐旭身侧的同学的抱怨只是让他无奈地笑了笑。只是那么熟悉的神情,他究竟在哪见过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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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六年
十八年的生命中,除了外公外婆以外,没有人更能引起夏夜的一点关注。有过的同学,都早已忘记了名字。他很早就明白,人生是孤独的道理。一个人来,最后还是一个人走,学会了不牵挂,才能活得更好。
"今天决一胜负?"夏夜瞅着来人,撩了撩袖子。
眼前站着的是与他相持了三年的死对头董群,就读同一所学校。
临近毕业时节,董群在学校里提出了最后的一次对决。
"对,至于输了的人,就要当着全班的面给对方下跪并喊一声老大。"董群斜着眼看着瘦弱的夏夜,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他总会在打架时爆发出惊人的狠劲。
夏夜脸上没有表情,不过心里却对这样的代价嗤之以鼻。董群显然不够了解他,早八百年前他就把自尊给抛弃了,这点点羞辱根本微不足道。
半小时以后
"喂!"夏夜抹了抹鼻子下的血,轻轻用脚抵了抵躺在地上的人。
"我输了。"董群趴在地上,声音闷闷地传来。
夏夜突然一笑,低下身把他扶了起来。
"去医院吗?"今天他怎么那么好心又多事呢。
"不用了,太丢人了。"董群没有力量地依靠着比他还矮上几公分的男孩。
"那上我家吧。"
两人一步一步地走出几近无人的学校。越过了几条马路,拐过了几道弯,来到了夏夜的小窝。
"你一个人住?"董群望着不是很大的房间,客厅和睡房是一个屋子,剩下的就是小厨房和厕所了。
"嗯。"夏夜好像很不习惯和别人说那么多话。
董群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后,就看见夏夜端了两碗泡面从厨房里走出来。
"家里没别的了,我加了个鸡蛋。"夏夜把碗放在他面前,打开电视。
"我先去洗个脸吧。"董群试着站起身,却摇摇晃晃地被夏夜搀住。
"我帮你。"
脸上的脏污总算被清洗掉后,两人便静静地坐在电视前,一边嚼着方便面。
"夏夜,按照说好的,明天我给你。。。"
"不用了,那个够无聊的。"夏夜才想起他们打架前的约定就立刻打断了他。
"那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董群严肃地看着他,却发现夏夜的眼睛从未停留在自己身上过。
"得了,你不怕丢人,我还怕呢。"家里多了一个人真是不习惯,夏夜喝下最后一口汤。收起碗筷,却看见董群手里还留着大半碗,便皱了皱眉。
"快点吃,我一起洗。"闻言董群点了点头,专心吃起面来了。
第一次住在外人家里,董群因为认床睡得很不踏实,早上还不到六点他就清醒了。他看着身边睡得正熟的夏夜,发现自己是首次瞧见那么毫无防备的他。
夏夜的眼睛紧闭着,睫毛很长但是不卷。鼻子很小巧且挺。虽然脸色不太健康,但是嘴唇的颜色很是吸引人。他的唇形让董群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在苏州见过的莲花,很高傲却很优雅。
风扇有规律地吹过他的脸上,抚起额前那层刘海,就像风抚过丝绸的感觉。
总的来说,夏夜的漂亮是倾向于阴性的。平时常可以在学校听见看他不顺眼的人骂他是人妖,但直到今天董群才真的注意到夏夜的外表。
正想着出神,夏夜突然迷糊地发了几个单音节,然后缓缓转醒。
他睁开眼,没有意识地看着董群的脸,几秒后眼里突然出现防备,"唰"得一声就坐了起来。
夏夜揉了揉眼,这时才想起董群是昨晚就在他家过夜的,终于放松了神经,再度躺下。
"几点了?"他闭着眼睛问道。
董群侧过身看着床头的闹钟。
"六点二十。"
夏夜早晨哑哑的声音很撩人,董群觉得如果自己是女人肯定会为了这种性感的沙哑而兴奋地尖叫。
闹钟是被设定在六点四十的,夏夜便翻了个身继续补眠。
另一边的董群却是悄悄爬了起来,走进厕所去检查自己脸上的瘀青了。
七点十五分两人同时出现在学校,引来不少同学的侧目。
"他们两个怎么会走到一起啊?不是死对头吗?"
这些闲言碎语夏夜倒是很坦然地充耳不闻,而董群却是瞪着眼睛用眼神恐吓着那些嚼舌根的人。
"对了,昨晚的事你不用通知你爸妈吗?"夏夜在进教室前突然问道。
"反正他们也不管我,无所谓。"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各自回到座位上,开始了毕业前的最后一天上课。
一个星期后
"搬来和我住?"夏夜黑着脸看着眼前的大包小包,以及它们身边的主人,董群。
"我和你一人一半房租。"钱不是问题,董群实在是对自己的那个家憎恶透了。
"不行。"夏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这个屋子虽然不大,但是住两个人绝对没有问题,最多再添一张床好了。
"人多烦。"真不愧是惜字如金的夏夜啊。
"我这个人一点都不烦,天天吃泡面也没问题,我也会做家务。"董群摇身一变,从学校里的打架青年变成了温婉贤淑的家庭妇女了。
"我说不行就。。。"门铃突然响起,夏夜跑去开门。
原来是房东阿姨,她说这片房子也要拆迁了,政府下了条例,要夏夜下个月找个新房子。
"咦?那正好,我们一起找个大点的房子好了。这样你也可以住得舒服点。"董群似乎很高兴政府的命令。
黄浦区的老房多,拆迁起来也花费时间。外婆外公家早在几年前就移为平地改造成了高楼大厦,自己的这片虽然隔得不远,却是在现在才收到通知。
夏夜仔细考虑了一番董群的建议。两个人分租自己可以轻松一点,况且要是找了工作,自己呆在家里的时间也不会很多,有没有别人倒也无所谓了。
"那好吧。"夏夜的颔首让董群乐得飞上了天,总算能摆脱家里那些烦人的关系而做个自由人了。"800块钱的两室一厅,赚了赚了!"乔迁之喜时,董群对于他们的收获大赞不已。
"这种地段,800块钱都嫌贵。"夏夜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这里公交不算便利,人烟也稀少了点,要不是看在屋子大了点,他才不会同意呢。
布置完自己的窝,夏夜就开始打算找工作,说是工作,其实只是个赚生活费的打工。夏夜其实是想继续念大学的,但是考虑到家里的负担,还是先想办法养活自己吧。
董群与夏夜一样,也没有参加高考,他自然也有他的原因。
在两个星期的寻找后,夏夜成了某家医院所谓的夜间守班工作人员。
切,说穿了不就是夜里打杂的嘛,幸好没有什么制服,夏夜工作时期只需要在衣服上别个胸徽,四处值勤式地逛逛就行了。
又是外科急诊。夏夜看着不远处一群往手术室里冲的医生护士,刚想转身避开那堆匆忙的人群,身后突然一重感觉自己被扯住还往手术室方向拉。
"缺个人帮忙,你来补一下。"一个年轻的护士说道。
夏夜撇了撇嘴,只要别叫自己动刀就行。
不大的手术室里弥漫着血腥味。夏夜努力让自己不要呕吐出来。
躺在床上的人,据说是由于车祸而被送进来的。因为车主来不及刹车所以还被车轮带着滑了几米,目前的伤势不是单用惨不忍睹可以形容的。
身侧的主刀医生微微偏了偏头,夏夜领会地拿着手帕往他额头上抹去。没错,他,一个打杂的,在手术室里的工作就是负责给医生擦汗。
时间慢慢流逝,夏夜对于那些被缝上的裂口以及血渍也渐渐感到麻木了,手上的手帕早已经半湿,也难怪,大热天的医院里也没安个空调,典型的共产主义社会所提倡的勤俭节约。
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手术才宣告结束。期间换了两名大夫,夏夜却是一刻都没来得及休息。
下了班,他从医院大楼的小后门里走出,却突然胃一酸,压抑了很久的恶心感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
夏夜一手抵着墙,弯着身子在水沟上一阵一阵地倾泄。
吐到胃发空时,他才伸出手想抹抹嘴,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只递着纸巾的手。
"开刀都这样,以后就习惯了。"唐旭也是刚下班,他是方才手术的第二任主刀医生。
夏夜那着纸擦了擦嘴,眼神呆滞地看着他。
"哦,刚才戴着口罩你可能认不出。我是唐旭,第二轮的那个医生。"唐旭拨了拨头发,脸上也透露出一丝疲倦。
夏夜点了点头,累得早已经说不出话了。
两人默默地离开医院,告了别,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工作久了,也渐渐习惯了自己的日夜颠倒的生活方式。与董群碰面的机会少了很多,往往是夏夜在睡觉,董群在忙碌,夏夜在值班,董群在做梦,但一到休息天,董群还是会稍稍露一手,做点小菜抬上桌。
又快月底了,夏夜买了点水果,往外婆家走去。
每次见了他,外婆都会唠叨几句,说他这个性子太沉,不爱说话以后在社会上准吃亏。这时候外公都会插一句,这才像男人,话少才稳重。于是两个年龄相加早超越一个世纪的夫妻就开始大眼瞪小眼,面红耳赤地争论个不休。
夏夜不出声地看着,觉得这也许是他们的生活乐趣。
可是生活乐趣,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吗?那自己的又是什么呢?
夏夜安静地把每个病房里的垃圾清理出来打成大包,准备下楼去处理掉。
走廊上传来轻轻的哭泣声,他微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上前。
"你没事吧?"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还穿着病服,却没有乖乖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女孩子没有停止哭泣,只是捂着脸,紧得连一丝细缝都不留。
"那我去叫医生了。"夏夜懒得做好人,反正医生来了就什么都解决了。
"呜。。。别去。。。"女孩子扯了扯夏夜的衣摆,可怜巴巴地抬起一双红肿的眼。
"那你还是回房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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