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应着他的亲吻,故意伸展开身体,让他可以有更激烈的举动。
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可岩是我的,完完全全属于我。任何人,连幻想中的假想敌也不能拥有他。
第四章
今天我决定带小绿去火化,在前往殡仪馆的路上,无论其他人投来同情或是不解的目光,我始终牵着小绿的手。
到了车上,运尸车的工作人员到是不以为然,也许这种情形他们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经过这几天,心情已经明朗了许多。
但可岩仍然寸步不离地陪在我身边,时刻注意着我的一言一行,生怕我又会难已自制地大闹。
小绿已经死了,这个事实无从改变,而接不接受也只是时间上的一个允许范围。
不再是我可以自行控制的了。
我只是想好好地送送他,仅此而已。
他的手指已经硬化得不能折动。
我现在才清楚地知道原来死去的人是一直保持着死前最后一个动作的。
虽然已经僵强,可他的脸上仍遗留下残存的一丝温柔。安静得就像睡着了一样,这不禁又让我幻想着他是不是仍然活着,没有离去,只是暂时晕迷而已。
车身的一个颠簸把我从幻想拉回现实,忍不住再次紧握那只看似舒柔却已经彻底冰凉的手。
可岩大概是有点看不下去,把视线转向了窗外。
我不需要别人理解,躺在面前的是我的亲弟弟。
我爱他的人,爱他的灵魂,出于手足之情,出于血浓于水,又怎么会惧怕他的屈体。
小绿幽郁的气质好像还跟随着他,我隐隐感觉到他身体上方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色。
难道这才是这条年轻生命的命运主色调?
一阵酸楚还是返上我的心头。
"你要成为蓝色无垠的大海!"这是小时候爸爸对我说的。
可惜我连成为小溪流的野心也没有。
可岩说我天生就是被人宠被人疼的,我虽然觉得面子上拉不下来,不肯苟同,心里却早已默认。相比之下,可岩才是我永恒的大海,在他的怀里,我宁愿永远只做一颗被他拥抱的小石子。
绿意盎然的小绿?
又是可惜,我们兄弟二人彻底辜负了爸妈的取名寄托。
他的生命还未真正得到过春之女神的绿色眷顾就已经匆匆结束。
林蓝?林绿?
当别人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名字,都会以为这是两个任何方面都非常相近的姐妹或者兄弟的名字,但我们除了外貌上的相似外,个性却极为不同,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互补"。
与大家猜测的不同,童年里的我们,哭闹次数多的则是我。
小时候的我常大大咧咧撕开嗓子大哭。好像所的祸事都伴随着是我闯的。
掀了小芳的裙子,拿了小强的皮球......我总有无穷无尽的挨打理由。
我习惯了爸爸的责骂和抽打,而他可能也习惯了我的哭声。
长大一点后,也就不再打我,那块家里用得淘汰掉了的洗衣搓板成了对我行刑的新密友。
久而久之,膝盖跪得麻失去了知觉。慢性的痛和直接抽在身上的痛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所以后来连我的哭声也变小了次数也变少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减少我对一切的冤恨。
每当我受完罚一瘸一拐地回到房间,小绿总会静静地站在我旁边,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我。
大部分时间我不太愿意理他,有时也会回复他几个警告的眼神。
我不喜欢看到他那幅天真无邪的样子,这本应该出现在我的脸上,不是么?
我恨不了他,但是我嫉妒他,发狂一样地嫉妒他。
我揪起他稚嫩脸上的一点点皮肉,用拇指和食指扭拧。像极了深宫妒妇采用的卑劣手段。
小绿没有哭没有叫,清澈美丽的瞳孔下让我看见里面那个面目丑恶的自己。
同样稚嫩的小手无力地垂摆下来,在他面前,我连嫉妒的资格也没有。
有一次,应该是在他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绿仍没有回家。
要知道对于向来按时回家的他,这是前所未有的。
爸爸妈妈包括我都发了疯一样地找他,过了放学时间仅仅几个小时,我们却像被在热锅上整整熬了几个世纪。大街小巷地找,小绿同学家的门槛几乎被我们一家人踏破了。
所有的同学、老师都说看见他是和大家一起放学的,至于后来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妈妈当街就哭起来,还做出了许许多多被拐、被卖、被抢地揣测。
而爸爸则在一边责怪妈妈没有及时去接他。
父母喋喋不休的抱怨如风般在耳边流逝,我蹒跚地徘徊在上海的大街。
那时我才意识心中的妒意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爱所取代,我甚至没法想象没有小绿我会生活在怎么样的一个情况下。
最后我在一家卖四驱车的店里找到了他。
兴奋和恼怒同时袭上我的心头,我冲上去就把他整个人倒拎起来,狠狠地抽他的屁股。
这次小绿终于哭了,他一抽一噎地告诉我是因为看到我一直很喜欢四驱车,想送一部给我。
可又不敢问爸妈要钱,就到这家店里帮人擦洗赛道。
可刚做了一天就被我抓住了,换不回一部整的,只能拿到一个车壳。
"他们怎么可以让这么小的小孩做工?"
我要找老板理论,小绿又拉住我,说是他硬缠着人家,他们才肯同意的。
我问小绿回家以后准备怎么和爸妈解释,他低下头默不作声。
我一把将他搂在怀里。这还是那个一见生人就脸红的小绿么?
为了送我一部四驱车竟然求着别人让他做工。
最后,我接受了那个掂着很轻却又极重的车壳。看到小绿笑了,不禁再一次把他拥了怀中。
我知道他在还我,他觉得他占去了本应更多属于我的亲情,他欠了我,所以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在做补偿。
所有的敌意瞬间都烟消云散了。小绿,我可爱的弟弟。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像极了我的人身上,流着和我一样的血,我们是出自一体的,只是被分割开来而已。
那只四驱车的空壳至今还锁在家里那张的写字台里。
如果早知道最终的结果是这样,我怎么还会让它孤零零地躺在抽屉里,一定是把它永远贴身地带在身边。
又怎么可能去把和小绿相处的短暂时间浪费在嫉妒他上,一定是尽心尽力地好好呵呼。
不,如果早知道结果是这样。我就不会让他踏上来广州的这条不归之路。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因为来看我而断送了他花样的年华。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自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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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小绿穿寿衣的时候,肩膀这里怎么也穿戴不上去。
"卡"穿衣工熟练地御开他的肩骨,手臂自然去伸进衣袖。
"不!不要这样!他会疼......他会疼的......"
我很想冷静,可是我没有办法做到。这一声声拆骨的声音拆得更像是我的四肢百胲。
我捂住耳朵,把头深埋进胸口。
可那可怕的"卡卡"声还是穷追不舍地直接涌入大脑,强行拆开我心灵上的所有骨架。
"别怕!有我在!"可岩上前扶抱住摇摇欲坠的我。
"可岩,救救我!"我逃似地钻进他的怀抱,没有了支撑点的恐惧感果然缓解了许多。
小绿,你是在怪我么?为什么要如此这样地折磨我?难道你的死真的和我有关?
这个骇人的概念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火化的时候,我没有亲眼看着工作人员按下电钮。
原因很简单,我的心已经禁不住烈火的侵啮了。
小绿的骨灰盒,我替他挑了一个暖色的汉白玉,就像他纯洁的外表和心灵。
没有做任何仪式,只是火化了带回家。所有的葬礼、祭典我都打算带他回上海再做。
从殡仪馆回来的路上,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捧着"小绿"。
从今往后,他可以无时无刻地伴我左右,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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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可岩本来是要陪我在家里吃饭的。
但下午我接到他公司的电话说他这个月的业绩已经急剧下滑,我明白这全是陪我的缘故。
可岩和我在大学都是学得服装设计。
毕业回到广州后,为了维持生计,我们中无一人从事与所学专业相对口的工作。
我很容易地考到了报关员资格证,在一家主要经营货物运输的公司办一些代理的报关。我到是无所谓,因为我这个人天生就没有什么特别分明的喜恶。
当时考进了ZF的服装设计系也纯粹是因为填错了志愿的代码。
不过我也一直暗谢老天跟我开得这个玩笑,就因为它,我才遇到了可岩。
但他则不同了,我深知可岩从小就对设计很感兴趣,而且天分也很高。
大学时每季度被评出优秀的设计作业大部分都是他帮我做的。
可是为了让我能过上舒适的生活,他毅然龚断了儿时的梦想,去做了与之毫无交点的保险。
我说他肯定不能适应。
可岩却笑着说:"生活哪有什么适应不适应啊?"
这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让我适应,让我觉得跟着他有会后悔。这一切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从不向我倾吐工作上的不快,做保险的怎么可能一帆风顺?
我也从来不问,也许这才是对他最好的回应。
"你一个人在家我怎么放心?再请一天假不要紧的,让我陪陪你。"
在我的一再催促下,可岩总算是穿好了西装,但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要你陪干嘛?你再这么不肯认真工作,终日沉迷于美色,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我摆出一副毫无奈心的样子。
这道杀手铿果然有用,可岩立刻拿起公事包走到了门前:"有事记得要打电话给我!"
"可岩!"我三步并作两步跑至他面前,抬起头啄吻他的嘴唇,"早点回来!不要太累了!"
虽然硬逼他去加班,但我敢肯定从他出家门的那一秒起,我就会傻傻地盼着他回来的那一秒的到来。
"美色当前,想不沉迷也难。"他的手扣住了我的胫窝。
"行了,没个正劲!"我甩开他的手,硬把他推出门,然后把内锁外锁统统锁上。
纵有再多不舍。目前我要做得事只有一件:赶他去加班。
至少这样,才不会让我觉得又因为自己而牺牲了他人的某些东西。
一个人守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小绿的遗物还没有收拾,我现在每鼓一次面对现实的勇气都会全身疲惫。小绿真的走了,原本陪我过年的人现在却成了一堆骨灰。
我望向客厅的沙发,在那里我还和他嬉笑打闹过。
还有那台洗衣机,衣服明明在洗,他还是会不放心地盯着......
我拿出小绿带来的一张老照片,坐在桌边细细欣赏。
泛黄的黑白相片上一大一小杵着两个小男孩,大的那个穿了一身现在已经回想不起颜色了的学生制服,胸前的红领巾像咸菜一样嗒拉着。
小的那个站在一个小孩子用来学走路的小车里,鼓鼓的冬衣把他塞得像个皮球。
我记起那部小车,将近1岁的小绿还迟迟不肯迈步。
妈妈问同事借来这部学步车,可那时是冬天,穿得特别多。
他只要用肚子一顶,车就会自动前进或者后退,还是没有达到学步的功效。
我常用这部小车来捉弄修理他。
"想让我带你奔么?"
事先我总这么说,虽然知道小绿听不懂,但他那双水水的眼睛中却表达出赞同。
这种眼神除我以外,就连爸妈也是没有见过的。
接着我就把上半身前倾在小车上,然后拼了命地推着它狂奔。小绿的腿也很配合地离开地面抬高。惯性的缘故使我越跑越快还在他耳边大叫:"看见没有,这才叫走路,你会么?"
一个突起的窨井盖掀起了飞奔中的小车,我从小绿的头上横飞过去。
"哥哥......痛痛......"
我不理会小绿的哭喊,小孩子真是烦,不就是摔了一跤么?我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
没想到连带着他在空中飞转了几圈的小车还安全着陆了,小绿也根本没有摔倒,他嘟嘟囔囔地吵闹是因为担心我是否摔痛。
"小绿,啊--"放下照片,我抱着桌上的骨灰盒又开始哭起来。
外面"劈劈啪啪"放起了爆竹。我把"小绿"抱得死紧,他一直很怕爆竹的声音,小时候就连弄堂里有人爆炒米花,也会捂着耳朵躺得老远。
哭着哭着,我便晕睡过去。肩膀一松,整个失去平衡,连带着他的骨灰盒一起从桌上摔下。
我猛地惊醒,骨灰盒的盖子被摔开了,骨灰洒了一地。
"呀!"我连忙用身体压住这些似如生命的粉末以防它们被风吹走。
小心翼翼地把它们笼起来重新放进盒子。
"安心吧!小绿,哥会带你回家的。"我轻抚"他"。
突然,我的手指在粉末中碰触到一个硬物。
将它拿出来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是可岩遗失的那枚戒指。
可岩的戒指怎么会在小绿的骨灰里?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我预感到可怕的事即将发生。我无法把他和小绿的死联系在一起,但心中的忐忑驱使我冲进小绿的房间。
我疯狂地打开所有的贮物柜,拆开他所有的行李箱。
倒出全部的大件小件,整个房间弄得像游乐场的海洋球馆。
我在找什么?我捂住一阵阵抽痛的头,硬要自己冷静下来。
我在找与这件事相关的东西。
不,更准确的说我应该是在找证明与这件事不相关的东西。
可岩绝不会与小绿的死有关系的。
我的目光落在小绿睡过的床上,上面还铺有他晒洗过的床单和被垫,我一把扯下它们,仔仔细细地摸索着每一条纤维。我要找的东西连自己也不愿去想。
没有。我扔开它们,爬上赤裸的木床,仍心有余悸地寻找。
"啊!"我惊叫一声,滚下床。
木床边缘上,终于找到了我最害怕看到的东西--几块白色的污渍。
我颤抖地靠近它们,心想小绿也到了遗精的年龄,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心中那杆天平早已失去了平衡。许多画面在我眼前回放:小绿憔悴的面容、晒洗的床单、血泪、主卧室和镜子里的小绿、可岩的戒指......所有的所有正逐步推翻前面的想法,告诉我他们是有关的。
"不!"我大声尖叫。接着鬼使神差地刮下床沿上干涸的精斑。
※ ※ ※ ※ ※ ※ ※ ※ ※ ※
"喂!林蓝,你给我的两份精液样本已经有结果了,马上就会传真过来 。大家同学一场,3天就帮你搞定了,行里的规矩,你付钱,我不问出处。"
电话另一头是大学生舞会上认识的化学系的校友,现在自己经营着一家化验所。
"是么?这么快!结果怎么样?是一个人的么?"
我问得有些心虚,甚至希望这个结果永远不要出来。
发现了精斑后,我强行自持着整理好东西。当天晚上硬是把自己给了可岩。
凌晨的时候,拖着沉重的身子走进浴室,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针筒抽出他遗留在我身体里的精液。
我知道这么做很卑鄙,有辱了可岩对我的感情。
但只有证明了我所想的都是无稽之谈,我才能继续正常地活下去。
"你自己看呗!对了,和可岩过得怎么样?"
"嘟"传真机的灯亮了,我马上挂断了电话,等着取出传真。
一排排英文看得我眼花缭乱,虽然是做报关的,但我还是不习惯看这些大写的英文。
干脆直接跳到页脚,比对两分报告的DNA生理数据。
纸片散落到地上,胸口如同万箭齐插般的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