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天神来救我们的吗?"
一个稚气的声音把李孝逸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看到对面十步之遥的地方静立着一个突厥女孩,女孩手上捧着一束野花,仰着头天真无邪的看着他。
在女孩背后的不远处,是一座座突厥人居住的穹庐,李孝逸猝然感到惊恐,冷汗从脸上流下。
他进入了敌军的营地!
真后悔早上怎会莫明其妙的想去打猎,更后悔被这无边的景色吸引,以致现在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上个月两国才进行过一场激战,他亲自把突厥的第一勇士右贤王斩于马下。
"你是不是太累了?我去告诉可汗来接你去休息。"女孩说着转身向大帐跑去。
不可由她去,怎可由她回去通风报信?
李孝逸心一凛,手伸入怀悄悄拿出银弹子,对准女孩的后心!
啪!只要轻轻一弹,女孩必死无疑。可是--
身为堂堂镇军大将军怎么可以暗算一个女孩来保命呢?李孝逸暗骂自己卑鄙,把银弹子放下,拍了拍坐骑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吧,他们如休对我无所谓,只望有识马之人好好对你。"
前方马蹄卷起滚滚烟尘,转瞬间李孝逸已被十数骑突厥骑兵包围。他们个个面色凝重,眼中流露出惊疑之色,仿佛比孤身一人的李孝逸更害怕。李孝逸愣了一下,想起诸葛亮的空城计令到司马嶷大败而回的事,不由一笑跟他们来到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里坐满了突厥文武百官,正堂上坐着突厥的节利可汗,而帐中则站着一个很斯文削瘦的青年男子,李孝逸有点奇怪,怎么突厥中还有如此斯文的人?
"李将军,想不到你会独闯我突厥大帐?"削瘦男子懒懒道。
李孝逸心中有些紧张,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你来得了可就去不了了。"
"这个在下自然明白。"李孝逸一听不由笑了。
"听说你的武功很高,把我二哥都斩于马下!"
李孝逸想不到此人竟是突厥的左贤王:"原来是左贤王,失敬。"
"李将军,我一向醉心于武,今天就趁此机会和将军比试比试如何?若你得胜,我保你安全回营。"
李孝逸看着他弱不禁风的身体想:你们第一勇士都败在我手下,你又有多大能耐?
左贤王似乎看穿他的心,淡淡道:"我二哥是第一勇士,并不代表他是第一高手,李将军,小心了。"
左贤王说完仿佛很随意的起了一个请战的姿势,李孝逸心中一震,他知道这个姿势是当今第一大派磨诘派的决战声明,若非不共戴天之仇,磨诘派不会用此姿势请战的!
他明白今天遇到了真正的对手!心下谨慎拱手道:"客随主便,请。"
左贤王笑了笑,也不客气,拔剑刺向他。
李孝逸不敢怠慢,抽剑迎战!
女孩悄悄出现在大帐,她紧张的注视着场中的变化,神情随着愈来愈激烈的交战而变幻莫测。
时间在流逝,女孩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表情越来越惊心动魄,突然,她哭了!尖叫:"他是天神,叔叔,他是天神!"
孝逸听着女孩的叫声,不知怎地竟有些怜惜,神思微分之际,已被困于掌风之中。
"啪!"
李孝逸被左贤王当胸一掌击得吐血倒地!
左贤王的剑抵向他的胸口,李孝逸闭目道:"我输了,随你处置吧。"
"我问你,你到底来此做甚?"
"我只是出来散心,不想被草原美景所吸引忘了归途。"
正堂上的节利可汗听到他的话咧嘴笑了。
"我还有一件事问你,我二哥的遗体一直没有找到,你到底怎么处置他的遗体了?"
李孝逸睁开眼淡淡道:"我只是把他斩于马下,不等于我把他杀死了。"
左贤王双眼一亮:"你是说他还没死?"
李孝逸耸耸肩,坐在堂上的节利可汗开了口:"三弟,我们怎能杀为欣赏草原美景而迷途的人,李将军,既然你来了,不如就住一夜欣赏一下草原夜色美景如何?"
李孝逸想不到自己竟可以不死,一时无语。
夜风习习,李孝逸坐在星空下的草原上,想着今天的事,心中颇有些奇异的感觉。
有人在身后轻扯他的衣服,他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女孩。
"是你啊,有事吗?"他温柔地问。
"你告诉我,我爹到底死了没有?"女孩楚楚可怜地说。
"你是右贤王的女儿?"
"嗯。"
"他没死,我把他带回去疗伤了。"
"真的?我就知道你是天神不会害人的。你不像那些可恨的汉人。"
"可恨的汉人?"
"对啊,他们不肯让我们去中原。"
"你们为什么要去中原?"李孝逸问。他忽然很想知道一个孩子怎么看待这场战争。
"因为去了中原我们就可以吃到饱饱的饭菜,就可以有好暖和的袍子穿,就可以喝到甜甜的湖水,就可以不用担心我们的族人会饿死,冻死,小孩子也不会被草原上的狼群叼走。"
李孝逸怔怔地看着女孩,他驻守边陲多年,从来没有想过敌人到底为什么要入侵中原,只觉得他们不应该占据不属于他们的地方。
"李将军。"
李孝逸闻声回头,左贤王走了过来,他正想站起来,左贤王却一头跪倒,吓得他急忙也跪下道:"左贤王,我是你手下败将,你这样可是折杀我了。"
"李将军,在下有事相求,万望将军一定要应允!"
"有什么事?"
"对一个过客而言,草原真是好美,但世居于此的人每天都要艰辛地活着,我们也不想打仗,如果--将军肯开通边关让我们经贸营商,如果贵国能帮我们定居,我们愿世代臣服,年年进贡。"
李孝逸沉吟不语。
"李将军,你纵然不是天神,一定也是天神冥冥指引你来到这里的,吾愿以身相殉以息大唐众多死亡将士之怒,只求将军答应这个请求。"
李孝逸心中感动轻道:"若能化干戈为玉帛,自是一件美事。"
"多谢将军成全!"
最是明媚三月天,经过李孝逸不懈的努力,春风终于吹过玉门关!
当左贤王再次见到李孝逸,那眼泪便如雨般落下深深跪倒:"将军,你比半年前孱弱了,在长安受了不少苦吧?"
李孝逸微微一笑:"能得你两次跪我,弱又何妨?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呢!"
左贤王站起,四只手紧握在一起。
草原上传来嘹亮、欢快的歌声!
敕勒川,
阴山下,
天似穹庐,
笼罩四野。
天苍苍,
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草原歌声嘹亮,草原的夜晚更是篝火点点犹如那天上繁星。
孝逸静静地坐在天空下,喝着马奶酒,微笑地望着在篝火边跳着舞的人们。
左贤王过来坐在他的身边:"将军。"
孝逸看着他笑了笑:"你无需唤我将军。我很快就不是将军啦。"
"那天朝之上是否发生什么变故?"
"朝堂上的更迭非你我所能左右,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黎民百姓能安居乐业,也不枉我李神武回长安一回。"
"将军似乎有些落落寡欢?"
孝逸笑了笑问左贤王:"你怎么会摩诘派的武功?"
"我为何不能会摩诘派的武功?"左贤王笑了。
孝逸愣了一下笑道:"是啊,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会那摩诘派武功有何出奇!就如同他,活得自由自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比我想像中的好得多!"
"他,他是谁啊?"
孝逸仰望长空,喃喃地轻语:"月夜,月夜,好美的月夜,可惜穷尽神武一生,也不能摘月而归!"
孝逸的思绪飘回了长安!
第二章节 叛将
长安,风云变幻!京城中纷纷传言,太后将要谋朝改制!李唐宗室的皇亲国戚个个自危,效忠于李唐的老臣旧臣更是人人惶恐。
但在同时,亦有一批人在长安城中暗中谋划,要发动兵变将太后囚禁以救李唐的天下!
两派人马都对李孝逸寄以厚望!
因为,他是镇军大将军,手握重兵!
可惜,李孝逸却不是喜欢争权夺利之人!当年就是为了远离是非,才自动请缨去镇守边关的!
如果不是因为答应了左贤王的事情,李孝逸是宁愿一辈子驻守边关的。
可是,一切都已身不由已!谁叫他是李唐宗室的子孙,而且是权势最大的那一个!
当他回来镇军将军府的第二天,就有人来访!
来者是他的堂弟李孝恒!
名字只差一字,但那性情却是天差地别!
李孝恒到来只为请堂兄举兵里应外合囚禁太后,力挽狂澜保住李唐江山!
李孝逸不置可否!
夜凉如水,李孝逸安坐后花园的凉亭内歇息,管家来报有人来访!
李孝逸很奇怪,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来做说客,想想不由得苦笑,直觉回来的不是时候!
人来了,一个被巨大斗篷遮住面容的人。
当来人把斗篷掀下,李孝逸才发现居然是当朝太后武则天!
李孝逸忙跪倒参见!
武则天微微一笑:"将军起来吧,想不到是本后来访吧。"
"太后请坐,不知太后到访所为何事?"
武则天坐下,颇为怜惜的看着他道:"孝逸,只可惜你非皇子,若不然本后倒是可以立你为皇!"
"太后!"李孝逸心一惊忙道。
"叫我婶婶吧。你也是李唐子孙,本后从小看着你长大,知道你的为人--"
武则天突然凤目凛然,直视李孝逸!
李孝逸心突突直跳,甚是惶然。
"本后虽然很早就临朝听政,为先皇分忧,但到底是妇道人家,先皇驾崩,大唐天下也就传给了我那几个不成气的儿子!本以为从此可以无忧无虑颐养天年,谁知朝中大小事情无不要本后操心,二个儿子也是废了立,立了又废!本后已经厌倦了为这几个不成气的儿子收拾烂摊子。"
李孝逸不敢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武则天缓和了一下眼神,但神情坚定地说:"孝逸,本后知道你性情恬淡,与世无争,不过,你手握重兵,又身居要职,纵使你无意争权,只怕也难以自处!在此非常时期,本后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太后,您真的要谋朝改制吗?"
"不错!"武则天干脆地回答!
李孝逸抬头望月轻轻道:"太后心意已决,只怕非我等所能阻止!但是,孝逸始终是李唐子孙,不能做那不忠不孝之人!"
武则天淡淡一笑,缓缓道:"孝逸,本后的性情你是知道的,本后登基称帝,只是想名正言顺处理朝政,以保太平盛世得以传承!本后要想实现此心愿,倒也不是没有机会,不过,如若是以血染长安作为代价,本后也于心不忍!本后给你三天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到时会不会血染长安,山河变色,就在你一句话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本后也要回宫歇息了。"
孝逸亲自送武则天出门,在门外才发现原来一直有一位黑衣卫士守候着!
那是太后的贴身侍卫王少武,当年在长安,孝逸曾与他有一醉之缘!
孝逸留心看了对方一眼,只觉少武面色甚是凝重。
星光下,武则天与少武举步并行!
"太后,李将军应允了吗?"
"没有。"
"要臣去劝劝他吗?"
"不必,此子在李唐宗室中也可算不可多得的一个人才,他日谋朝改制,还须他出面安抚那些李唐旧臣,本后并不是要做一个祸国殃民的君王。"
"可是太后,您今日向他泄露心意,他会不会趁机反您?"
"人心难测,其实只要本后谋朝改制之时他不出言反对,本后今夜来访就已达到目的。"
"是吗?"星光下,少武回望了镇国将军府一眼,意味深长!
孝逸心乱如麻,太后能亲自前来说客,只怕已有七八分的把握,可是他毕竟是李唐子孙,怎能拱手让出这大好江山!何况这盘古开天辟地以来,那里有女人做皇帝的呢?
李孝恒为了能令堂兄支持自己,还特意找到了一个人!
他相信,只要这个人出马,堂兄一定会支持他的。
那个人姓拢,双名月夜。
拢月夜,
李孝逸,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月夜清辉,能拢得住吗?
十年弹指一挥间,当年的年少轻狂早已不再!
李孝逸淡淡看着眼前人!
一样的容颜。
一样的梅花下摆的白衫。
一样迷离的笑容。
孝逸,你沉稳了。
拢月夜轻语。
含笑。
那还要多谢先生教诲。
口气淡淡的,已听不出感情。
如此最好,月夜还担心你过得不好。
先生所来何事?
孝逸淡笑。
来看看当年那个年少轻狂,桀骜不逊的神武公子。
那时年少不懂事,让先生见笑了。
拢月夜那好看的眼睛掠过一丝一闪而过的凄伤。
眼前的人儿真的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儿了。
孝逸,你对当今时局如何看?
先生又要和孝逸讲家国重任了吗?
今夜一会,天下苍生尽在你手中。
你来为孝恒做说客?孝逸笑了。
孝恒,孝恒,你连人都分不清,居然还想掌控时局?
月夜知道在孝逸心中月夜已是无关紧要之人,但在月夜心中孝逸却仍是当年长安那个年少轻狂,桀骜不逊的神武公子。
孝逸一笑而过。
当年在长安给先生添了不少麻烦,累得先生天下皆知,无以避身,是孝逸的不是,先生且忘记了吧。
月夜又笑了,花枝微颤。
月夜今日只要孝逸一语。
你会听我一语吗?
喏。
孝逸只想回到长安这些时日可以安眠。
李孝恒这几天总是有些心神不宁!他不明白,一切不都已是万事俱备了的吗,怎么事到临头还是这么不安,到底还有什么没有做到呢?他决定把计划好好再仔细想一想,他要确保他的计划万无一失,因为一旦计划失败,整个长安只怕要血流成河,他自己已视死如归,但若因此连累亲人被株连九族,他们李家可就要灭亡了,到时不正和了那歹毒的女人的心意了吗!他一想到那个女人心就痛,就有一种想杀戮的感觉,这李唐的大好江山怎么可以就这么被一个女人夺了去!
李孝恒觉得自己计划中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完美,到底是什么令自己心神不宁,难道是李孝逸吗?
栊月夜不是说过孝逸绝对不会反对他的吗?只要李孝逸手中重兵不动,长安城对于他来说是可以控制的。
李孝恒抬头看着皎皎明月笑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才是一个领袖应有的品德!
举兵的日子终于到了,李孝恒和他的同党们带兵顺利杀入禁宫,他有一点兴奋,但就在他看到那个女人居住的宫殿时,他心中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悲伤感觉,猛听得嗖嗖声响,暗夜中冷箭如蝗射来,李孝恒急举剑挡箭,身旁惨叫不断,有人惊叫中计,就在此时宫殿周围突然火把通明,把整个夜晚都照亮,李孝恒举目四望,他们的人已被禁军重重包围,那冷嗖嗖的弓箭对准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口!有一个人从宫中走了出来,那个人剑眉冷目,一身挺拔体态,黑衣在夜色中仿佛融为一体,正是武则天为之倚重的少武!
少武环目四顾,目光落在李孝恒脸上停下,但是他并没有理会李孝恒悲愤的逼视着他的目光。他的声音坚定又威严:"尔等放下武器,则天圣后饶尔等不死,如有反抗,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