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炉冬扇————尤净
尤净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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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涵天在苏放一出现时就看到了,比起路灯下的灰暗,白天的他即使清瘦了很多,淡淡的苦笑也依然掩饰不住往日的柔和,要不是看到自己时一刹那间冷化的目光,乐涵天差点以为那些曾经只是噩梦一场,那个人还是和从前一样正在那里乖巧的等着他。只是,目光一往下移到他身下的轮椅,乐涵天就慌忙的逼上了眼,那个东西太刺眼。乐涵天把拳头握得紧紧的,他恨不得撕开自己的心肺,让苏放看清楚,那里刻着多大多深的一个悔字。苏放,对不起,那样的眼光不是属于你的,求你给我机会让我来暖化它。
“先生,刚才谢谢你了。”苏妈妈走近乐涵天。
“妈,回去吧。”苏放突然把轮椅转了个方向,把那个人影丢在背后,那些化古的无尽的恨与痛开始复苏。
苏妈妈搞不懂状况,这才想起来听刚才乐涵天的口气他和儿子应该是认识的,不明白儿子为什么故意的转身。
“那,谢谢了。再见。”苏妈妈回到儿子身边,儿子的眼睛有点红,“小放,不舒服?”
“没。妈,快走吧。”不顾老妈的反应,独自向前去。
乐涵天看着他扔给自己的背影,滚动的轮子不是压在人行道上,而是自己身上。放弃吗?这是他希望的?可是,叫我如何放下?那双半夜里把自己从梦里唤醒的眼神,几乎时时鞭打着自己的灵魂,一辈子,一辈子都放不下!
“苏放。”乐涵天抓着他放在扶手上的手臂,卑微的望着他,用眼睛述说着别拒绝我,给我机会赎罪,给我机会让我说爱你,求你!
无奈再辛酸的表情,看在苏放都觉得滑稽,好笑。“你,抓疼我了。”
等乐涵天一抽回手,苏放又催着他妈:“快走。”
苏妈妈明白儿子的眼睛发红真的不是因为病痛,她看了眼乐涵天,让人无法不同情的没落,等待着被拯救。“小放,妈在那里等你。”儿子的反应实在太不寻常。
那就再了断一次。苏放轻轻的推动轮椅,靠到路边一个树下。
“说吧,还想怎么样?”冷冷的语气让人不敢相信是苏放说的。
坐着的人吝啬的不看自己,只把目光投在自己的双腿上。乐涵天缓缓的蹲下来,伸出的双手很想去拥抱什么,犹豫之下还是落在冰冷的轮子上。看着他,看着他,有怜,有爱,有痛,开启的双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说?那么,请让开。也请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苏放要推轮子,却被乐涵天死死的抓着。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说阿!”苏放无奈的松开手,捶打着自己的双腿,“还不够吗?我都这样了,你该满足了,还想怎么样,乐涵天,你说阿!如果说真的是我无意中害死了何意,难道这样残破的我还不能让你解恨?”苏放终于无声的哭了,他没有去擦,任泪水从一点变成一条,一条变成一滩。
“不是的,不是的”乐涵天来回的摇头,他想说不是什么不满足,想说如果可以我宁愿坐在那里的人是我,可是说出来的却是“,对,不,起,我…”乐涵天抖动的发着每一个音,脸被埋在大大的手掌里。即使泪水流在自己烫伤起泡被磨破掉的掌心,也比不上被他的泪水浇过心上更痛。
不远处的苏妈妈,看到儿子抖动得厉害的,不放心的过来,推开同样红着眼的乐涵天:“小放,怎么了?”警觉地瞪了眼蹲在地上的人。
苏放仰着头,木然的望着无云的天空,无力的说:“妈,我想回家。”
“好好,这就走。”苏妈妈疼爱伸出手为儿子摸到泪水。
“苏放,让我送你。”乐涵天漂浮的语气里透出他心底的惧怕,被拒绝的惧怕!“我,我只想送你回去。”
苏放大大的吸了口气,等了会儿,才挤出几个字:“你,没有资格。”
没有资格!谁告诉我那个姓资名格的家伙哪里去了?很多个声音,有倪冲的,有何音的…也有自己的,一起在说:是你,是你自己毁掉的。
苏放的影子越来越远,留下乐涵天空洞的躯壳在原地风化。


12
如果不是公司搬到了兴宇,如果不是那个不大不小的火灾,不知道要到何时才有相见的勇气。自从知道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乐涵天很多次的想去相见,却迟迟跨不出这一步,就怕心里依旧怀着的一丝丝希望,也会像尘埃一样被抹掉。
那天苏放的一句没有资格,让乐涵天绝望到不敢再去面对,但是那份牵挂和思念依旧迫使他会等在他上课的学校对面,看着他进去出来,一个多小时的等待在乐涵天而言,是折磨也是宽慰。
因为堵车,乐涵天赶到学校附近时已经是开始上课的时间了。乐涵天把车停在往常的位置,点燃一根烟,盯着车顶发呆。不知道烧了几根烟,才发现快到下课时间了。
他的身影那么特别,乐涵天绝对有自信不会错过,即使那次他被几个学生样的簇拥着出来,乐涵天也可能越过人头找到他。下课15分钟了,苏放还是没有出来。再等等,一定有什么事耽搁了。结果一直等到整栋楼的灯都灭了,依然没看到他的影子。乐涵天怎么会知道因为教室调剂上的问题,今天0时休课,下周再补。
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会不会是来的路上有什么意外?或者说生病了?被自己的猜测弄得阵阵揪心,管他会不会再次被鄙视,乐涵天掉头往苏放家去。
在半个月没来的地方急刹车住,乐涵天问自己要干什么?敲门进去问寒问暖?他早说了自己没资格,即使自己脸皮够厚,怕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大家
被剥到流血。这能怨谁?是自己的冷血残酷把到手的幸福断送的。乐涵天,你怎么还有脸想要去追回来,做梦去吧!乐涵天把头埋在方向盘上,刺耳的喇叭声掩盖了某人的抽泣。
已经熟门熟路的乐涵天站在苏放的窗外,冬天的窗帘厚实得几乎分不清谁是谁,唯有从影子的高度上去判断那个应该是他,没出意外就好。这一晚,乐涵天就这么站着,直到天亮。
回到公司刚坐下来,老郑就进来了。
“什么事?”乐涵天只想闭眼休息一会儿,不耐烦地问。
“江对岸的那块地昨天是定下来了,这回多亏了姓江的。等会儿要开会讨论接下来的具体行动,你看要是…”老郑猜不出这个老板整夜都干什么去了,弄得满身的疲惫,最近都是如此神神秘秘的,很多时候一下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知道了。还有事吗?”乐涵天习惯的把脚翘到桌子上。
“下午你忘了要去善怡中心?”
“什么善怡?”乐涵天想不起有这么家和自己打交道的公司。
老郑接道:“就是去年我们出资赞助的医疗中心啊,忘了?上个月终于重新开张了,今天请几个赞助商去参观。”
想起来了,是为了公司的形象问题被逼着做的投资。钱给了不就好了,那来那么多花样。
还没等乐涵天否定,老郑连忙提醒:“今天的新闻会上,这可是最好的广告。”
乐涵天抬手挥了挥,表示都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乐涵天来到善怡才知道,这根本就是一个康复中心。呆的坐在那里,台上的人讲了什么一个字都不知道,乐涵天的脑子里都是刚才看到的镜头,那些再普通不过的道具,到了这里都成了跨不过去的障碍,每一个艰难的动作里都带着苏放的影子。不是没想过他的艰难,只是想象突然间被真实化了之后带来的冲击让乐涵天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吞噬了。
苏妈妈从上周开始,在地区的一个图书馆里找了个整理书籍的差事,每天早上,她会把所有的包括苏放的午饭都准备好了出门,一般下去2点就可以到家。
一早醒来看到老妈近来,状态不佳的苏放还是挤出一贯的笑容,如果老妈知道自己不舒服怕是不会去图书馆了。
因为已经晚了,苏妈妈来不及看着儿子把早餐吃完,吩咐了几句就出门了。看着桌子上的那碗馄饨,连碰调羹的兴趣都没有。很想躺回床上去,又怕老妈回来看到大惊小怪的,再说老妈说过等会儿有人来修洗衣机,要是躺下去了就怕爬不起来给人开门了。
苏放在大腿上放着一个靠垫,双手搁在扶手上,书就放在靠垫上看。平时没有感觉的肢体此时像被过山车压着一样的胀痛,逼得苏放看不了几个字就合上。
门铃响,以为是修洗衣机的,没想到却是那张脸,苏放反应过来要关门,乐涵天已经半个人跨了进来。
几乎又是一整夜的失眠,换来的是乐涵天的决心,即使到最后还是无法挽回哪怕一丁点,自己也要去陪着他照顾他,不管其中爱是多少责任是多少。
苏放本来就不好的脸色现在更加的暗,“来做什么?说了不想见到你,聋子还是白痴,听不懂?!”苏放知道不用问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乐涵天要找的话,自有办法。
苏放依然停在门口,乐涵天也不好强行进去,这次他没有蹲下来,高高的身影几乎把苏放都盖住了。“苏放,给我机会,让我照顾你。”明明应该是探问的口气,听起来却是命令。
苏放把轮椅把后退了点,“机会?乐涵天,你还好意思说?从来你都不曾给过我辩解的机会,甚至连我行走的机会都剥夺了,你说,你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机会?告诉你,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给你的机会就是死亡!”苏放激动地有点颤抖。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我罪该万死。”
“很好,那怎么还不滚出去,有的是车等着你撞。”从来不会对自己大声说话的人,如果不是心中的恨太深,怎么会如此刻薄。
乐涵天走近一步,“我不会去死,至少现在不能死,因为我要留着命照顾你。”最后几个字说的很慢,他要让苏放相信自己的真心诚意。
“照顾?真是笑话!你以为你打了我一巴掌,而我还应该对着你给的糖感激涕零?”
“不是的。苏放。”来之前想好的话,现在却都忘了怎么说。
苏放的眼里开始冒出水气,乐涵天一阵心痛只想去抱着他,或许这样可以让他实实在在的体会自己那颗心是在为他跳。
“放开!你给我放开!”刚被一双手搂住,苏放就用力抵触,无奈自己的力量太过淡薄,最后苏放只能一口狠狠地咬住乐涵天的手臂。
真的像是被割下来一样的疼,乐涵天咬牙忍着,直到苏放自己松了口。
怀里的人渐渐的不再动,“苏放,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做什么都无法弥补,只是求你,让我照顾你,好吗?”
“你先放开。”看似安静下来的人说。
乐涵天放开了已经有点陌生的身躯,刚后退了一步,苏放就把还在腿上的书和靠垫一股脑的扔了过来,“姓乐的,你去死!”却不想没有掌控好重心,整个人扑到了地上,乐涵天慢了一拍,没能接住。
“别碰我。你,滚。”苏放趴在那里,软软的说,已经没有力气再激动了。
苏敬一到就看到苏放倒在那里,而旁边的人半蹲得僵化着。
“小放。”把行李包随手扔在地上,苏敬推开挡路的人,抱起苏放。
“哥,我疼。”
“别怕,哥在这。”抱着苏放进了房间。
苏放,我知道你有多疼,我知道!乐涵天终于支撑不住的跪了下来。

13
图书馆因为周围的工事下午被迫停电,苏妈妈推掉了同事们一起吃午饭的邀请赶回家。
乐涵天被苏妈妈的到来唤醒,靠墙坐了很久的人站起来:“伯母。”
苏妈妈当然记得乐涵天,他来找小放?为什么一个人在门口?小放又在哪里?回想起那天2个人的样子,苏妈妈不免担心起来。
“小放呢,他在哪里?”
“他..”乐涵天指着里面。
苏妈妈看到地上苏敬的包,“小敬回来了?”边说边往里走。
苏敬听到声音从房里出来,带上门的同时对着老妈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睡了?”
“刚睡着。妈,小放不舒服,你怎么留他一个人在家?要是….”苏敬想起来家门口的人,对着乐涵天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边。“妈,认识?”
苏妈妈还在犹豫该怎么说,乐涵天走了过来:“伯母,我想看看他。”
“小放他,他睡着了。”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和儿子有过什么,那天回来后,苏放有整整一天几乎不说话,吓得自己也不敢问。再看看这个人,满眼的痛苦眼看就要溢出来了。苏妈妈为难的向苏敬看去。
苏敬也走近一步,“你到底是谁?”
这个人有着和苏放几乎一抹一样的外表,从不知道他有哥哥。曾几何时,他也时常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微微仰头静静的听自己说话,时而露出一个温馨满足的微笑。
“问你呢。”
再催乐涵天也还是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自己算是他的什么?应该算是仇人吧?乐涵天自嘲的拉动一下嘴角,然后避开苏敬的目光向苏妈妈求救:“伯母,我知道你们在怀疑我这个人,但是,现在请先让我进去看看他,等会儿再回答你们的问题,行吗?”不知他现在怎么了,刚才的那声“我疼”早把乐涵天的心揪出了血。
苏妈妈心软了,拉拉苏敬的衣袖。
“轻点。”苏敬看着房门说。自己在,想来他也不敢对小放怎么样。
乐涵天感激地点头,轻手轻脚的去推门。
苏放脸朝里侧卧着,鼻梁上还有一条半干的泪痕。乐涵天缓缓的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面朝他的背脊。是不是这里?还很疼?乐涵天生怕吵醒他,手指抖动着摸上那个自己下手的地方,却忘了苏放几乎不会感觉到了。我真的是疯了,只有疯子才会对一个全心爱自己的人做出如此的伤害。不仅害得你的世界从此要低一个高度,连同你的未来你的快乐也一并让我毁了。满脑子被报仇权力所左右的自己,以为伤害你就能换来心理的平衡,刻意无视有过的一丝不忍,哪怕看到你倒在我脚下,我还对自己说我该庆幸。但是没人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的样子变得会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眼前,也会时而幻听到你叫一声涵天,直到何音说你死了,我才知道我失去的是什么。苏放,我知道有些事错了是无法弥补的,只是请你看在我真心想对你说一声我爱你的份上收回你的话,好吗?老天爷让我们再见,难道不是为了给我们重来的机会?
苏妈妈推门进来,把乐涵天叫了出来。
隔着茶几,3个人面对面坐着。苏敬看着这个陌生男人,低着头双手捏在一起搓。
“现在可以说了吧?”
乐涵天重重的咽了口口水,依旧看着自己的手:“第一次见到他,是3年多前….”乐涵天低声道来,几乎没漏掉一个细节,最后他说:“就这样,他,他再也站不起来了。”话音刚落,苏敬就举起身下的椅子砸了过去。
乐涵天的额头立刻有血渗了出来,苏妈妈吓的大叫“小敬。”无奈不可能阻止苏敬的愤怒。“你这个畜生!混蛋!我杀了你!”
苏敬拳脚相加,早把乐涵天打翻在地。“妈的,现在还有脸来伤心忏悔?!告诉你,为了小放,我今天就废了你!”
“小敬,小敬,够了,不要了,会出人命的。”苏妈妈拉扯苏敬一次次高举起来的手臂,“够了,小敬,要把小放吵醒了。”
苏敬沮丧的垂下拳头,跌坐在地上,哭叫道:“妈,都是他,都是他害得。你不知道,想到小放受得罪,我,我真的想杀了他。”
苏妈妈流着泪紧紧抱着苏敬,“妈知道,看着小放,妈怎么会不心疼呢。只怪小放太傻,爱上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可是,你想想,即使杀了他,小放也还是不会好起来的啊。”
横在原地的乐涵天一度幻想就这么死了也好,结果暴雨般的拳头还是停了。动不了了,不是因为苏敬的拳头,而是因为被复述的往事踩得支离破碎。
还是苏敬先冷静下来,“你给我起来!”乐涵天很听话的坐直,混合着血丝的眼泪滚了又滚。
感觉到苏妈妈走进自己,乐涵天抬起头,平生第一次苏妈妈抽出了一巴掌。“你,你说,为什么要这么害小放?他欠你什么了?你说!”
“因为他间接害死我的未婚妻。”
“你少给我胡编!”
“我没有,这是真的。”乐涵天笑了,“我当时只想报仇。”
“我不信!小放连对人说话都难得有大声地时候,怎么可能?”即使分来了10年,苏敬对弟弟的印象还是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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