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辞倾国之怀樱令————风之羽
风之羽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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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我十七岁,他才只有十六。我忘不了,他脸上残忍的笑和冷酷的眼神。」
「阿颜!」我紧紧抱住了他。
「一个一个,剑举起又落下......他逼我看,逼我听,杀了他们的人是他,可是害了他们的人是我啊!」
湿濡的布料贴在我肩头的皮肤上,烫得我心揪成了一块。
「每杀一个,他就笑着问我『你还想不想走』,不等我回答,又举起剑......」
强烈的不安如潮水般涌上了我的心头。
「我记得你说过,你爱着他,他却不爱你......」
推开我的肩,阿颜将头埋入了桌上曲起的双肘中。
「我爱他,所以杀不了他。他不爱我,所以他只想留住我的身体。他明明知道,那样做只会让我恨他,恨他一生一世,可是他依然坚持。不管是恨是爱,我的人永远只能锁在他的身边。我就像是他一个心爱的玩具,只可属于他一人,就算哪天玩腻了,玩厌了,宁愿亲手毁了,烧了,也决不会放开它,让别人捡了去。」
「我被他用铁镣铐着关在密室里,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因为那时的我已经完全疯了,疯得认不得任何人,疯得只想伤害自己。」阿颜缓缓地抬起头,脸上已看不见任何泪痕,蓝色的双眸里闪动着骇人的利光。
「皇帝当时刚刚即位不久,吐蕃汗王最信赖的左丞相一家无故在出使新唐送登位贺礼期间遇害,而身为藏传巴颜活佛的转世灵童的我又同时失踪,这件事当时引起了两国之间极大的危机。皇上的确很聪明,一方面在边疆集结重兵,炫示国力,一方面亲书致歉,将过错推给京师守卫,处置了朝中十八位无辜官员,又遣使送了汗王无数金帛,才平息了这场纷乱。」
「有这样的事?」我手抚额头,「真不敢相信,紫衣侯对你的执念如此之深,至于朝旭......他的手段未免太狠了些,只可怜了那般无辜代罪的臣子和一帮寡母孤儿。」
「如果是为了天下,他们有什幺事做不出来!」阿颜冷笑了一声。
不是不明白,只是,离开宫闱争斗,朝堂倾轧已经太久了,久得我已快忘却了。
「后来呢?」
「后来......阿布找到了我。她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她自幼年就被选为圣女,自小和我一起接受严格的训导。一直不相信我已身故的阿布,说服了族中的长老,独身一人来到了中原京师。她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打探我的消息,虽然皇室中人对此讳莫如深,但还是让她查到了蛛丝马迹,随后乔装混入了紫衣侯府。她的嗓音特别,为了找到我,她不惜用药暂时封住了自己的声音,取得朝剡的信任后,成了密室中的一位侍女。」
阿布她会这幺做我一点也不会觉得讶异。她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该恨她,还是该谢她。是她救了我的命,可是我常想,如果当时她见到我后能一剑刺死我,也许我们现在就不必如此相互折磨了。她恨我,我不怨她。我跟她说过,我的命她随时可以拿走。」
我隐约猜到了,阿布找到了阿颜,又用了什幺手段将阿颜从疯狂状态中拉了出来。
「我宁愿一辈子生活在那黑暗中。什幺也看不到,什幺也听不到,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将来。或许那时的我会更加幸福一些。」
「你会不会认为我很可笑,很无聊?」阿颜用他琉璃一般的眼珠看着我。
「不会。」我摇摇头。也许只是做个简单的木偶,人会比较容易满足一些吧。我的手,捂上了胸口,坚硬的匣内,是那枚艳红的多刺的--如果。
「人清醒后,必须面对自己不愿面对的一切。只是当时我才悲哀的发现,我的勇气和力量早已不知何时失落了。我是被佛拋弃的人,没有脸面也没有了资格。虽然有阿布的陪伴,但我已对阳光产生了恐惧,我只能缩在小小的,不见天日的暗室里,等着夜晚,他到来时带给我的安心。阿布气我,骂我,甚至要拿剑杀了我,可是我不管,我强迫自己忘记过去的一切,亲人,故乡,身份,甚至性别。我的生命里只剩下了一件事--等待,无休无止的等待。」
「那段日子,他高兴极了。」阿颜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脸上泛起了朵朵红云。「我终于清醒了,不再发疯,不再痴呆,而且,我死心地放弃了抵抗,乖乖地留在他的身边,像他数不清的姬妾那样,每日等候着他的临幸。」
「他把我从密室中放出来,任我在内庭走动。人们像看怪物一样地看我,就算有恶毒的咒骂也从来不在我的面前说。直到有一天,他的一个极受宠的姬妾不知什幺原因冲到了我的面前,当着来往的侍从婢女狠狠地打了我一记耳光,说我妖媚惑主,说我逆伦背德,说我狡滑淫贱。我被她骂得无还嘴之地,而她要她的几个健婢把我推入了荷塘。我本来武功未失,这几个女子根本不能近前,只是当时我想,就这幺死了倒也干净,既然自己下不了手,有人帮忙总是好的。」
「阿布跳到水中把我捞上来。当天,朝剡没来找我。第二天,我听说了,」阿颜叹了一口气,「那个女人,被沉入了荷塘......身上还有六个月的身孕,那些婢女,被他斩断手足发卖到了妓寮。」
我听了浑身一战,六个月的身孕......他当真连自己的骨肉也不放在心上幺?!
「他有无数的女人,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得到他长久的宠爱。一旦失宠,就会被他弃如敝履,只有十八岁的他,心狠手辣得如同鸠比百魔,总有一天,他也会厌倦了我,将我弃掷一旁,或是像他对待那些婢女一样,卖到何处去。所以我终于下定决心,和阿布回国。」
我心中暗暗叹息,如朝剡那般聪明的人又怎会让他们轻易地脱逃呢?
「他那般心机深沉的人又怎幺让我们轻易地脱逃呢。」阿颜苦笑了一声。「他早就发觉阿布的身份了,只是他一直不说,他就像是个猎人,在与自己的猎物玩一个刺激新鲜的游戏,他随时关注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等着我们行动的那一天。」
「他给我们下了药。」阿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色发青,「是极霸道的春药。我们,在不能自已的状况下......有了关系。」阿颜痛苦地喘息着,手指深深地插进了桌布中。「阿布是圣女,如果这事让族人知道,等待她的会是烈火焚身之刑。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他他竟然就在旁边看着,然后,当着阿布的面,一次又一次地......」
「好了,别说了!」我用力抱住了他发抖的身子,「别再说了......那些让你痛苦的回忆。」
阿颜抱着我,终于哭出声来。
「上天为什幺要如此待我,即要将大任于我,为什幺不让我劳筋骨,饿体肤,却偏偏用这种方式。如果,我没有因为好奇随着叔叔来中原,如果我没有因为新鲜偷偷跑到御花园,如果我没有因为喜欢而轻意随他入府,如果我没有见过他,爱上他,是不是就不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无语。
「爱和恨常常只一线之隔,离得近了,就分不清究竟是爱还是恨。」
阿颜璀璨的蓝眸凝望着我。
「我是被佛拋弃的人,命中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流樱,你不一样,和我不同。答应我,别像我一样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世上,哪里会有真真正正的--爱情?」
远远地,窗外传来了阿颜轻轻的低吟:「问世间,情是何物,直叫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雁,老翅几回寒暑......」
万劫不复吗?我闭上了眼睛,心的沉沦又岂是受人所控的。
门外,响起了熟悉而疏离的脚步声。
就算心中再不愿意,早已溺于肉欲的身体还是被轻易地唤醒,我神志迷惘地看着他压抑的神情和在我体内左突右撞时发出的欢愉喘息,他的气味充塞了我的整个鼻息,他的汗水滴在我的脸上,身上,刺激着我全身的敏感喷薄而出。我尖叫着发出愉悦的哭泣,在紧绷的断裂中释出久违的激情。
阿颜说过,爱和恨,只有一线之隔。如今的我,身处灭顶的潮水中,再也辨不清,再也分不明。只是心中的那一点残念,他可以听得到吗?
好久未修理过的长甲在他潮湿的背上划出道道痕迹,「我......恨你......」,口中发出破碎不堪的呼吸,换来的却是更加猛烈的攻击。
身体热得发烫,心却渐渐冷却。
今夜,我将再一次地沉沦。

第七章
七天,在我的耳边述说着无尽的爱语,在我的床上翻覆了无数的云雨。没有早朝,没有侍妾,没有威仪的七天。
他腻在我的身边,用痴迷的眼神慢慢地融化我的坚持,用过往的回忆唤醒我的脆弱。我在他的怀里被欲迷了眼,被情惑了心。忘了如何呼吸的我只能迎仰着他的呼吸,我第一次主动地吻他的唇,应他的要求在他的身上扭动自己的身躯。我用自己的身体取悦着他,也取悦了自己。七天里,我忘记了身边的一切,眼里,心里,只剩下了他。
第八天的清晨,我被窗外啾啾清啼的鸟鸣惊醒,身畔的枕上留着他乌黑的发丝,衾中还余着些微的暖意。我懒懒地伸动着酥软的四肢,移动着又酸又胀的下体滚进了他的枕衾。脸在落着乌丝的枕上轻轻的摩挲着,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让我似乎又感受到了他温暖的怀抱。我轻轻地唤着他的名,记着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
门外响起了一长两短的敲门声,是点点和小小。他们身穿着青色的宫服,手中捧着温水和手巾,怀中抱着洁净的新衣。此时的我,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量也没有,习惯了他们服侍的我任他们掀开我的锦\被,任他们用沾着温水的湿巾擦拭落满红痕的我的身体。我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在事后替我拭身时的表情。点点涨红了脸,小小青白了唇。说起来,他们的个子都长高了啊。
小小对我比划了一下,将我的身体翻过来,抱在了他单薄的小小胸前,点点用湿巾裹住手指,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探入了我的身体。弥漫着余韵的身体像鱼一样弹了起来,抓着小小的手臂,我发出了一声闷哼。点点停下了手,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没事儿,你继续吧。」我轻声地说。就算再觉得屈辱,该做的事还是得做。不同于女人的构造和不该承受的功能无法过久地保留不该保留的东西,这是我第一次因为感到屈辱拒绝了帮助以致遭到惨痛教训后体认到的事。收拾好了一切,在两个孩子的搀扶下,我坐在了窗前的榻上。
他在哪儿呢?望着早已空空的床铺,我想着。或许,他早朝去了,或许,他去了前庭舞剑。
「娘娘,娘娘。」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侍书和侍画一脸惶急的模样跑了进来。
「什幺事,慌慌张张的样子。」我对她们柔和地说。大概是见我少有的平和与愉悦的样子,她们竟都呆了呆。
「啊,啊......」侍画先反应了过来。
「皇后,皇后娘娘到了,着您去接驾呢!」
皇后?!她怎幺会来?我这个雪樱阁不是不许任何妃嫔入内的吗?带着满怀的疑惑,我步出了殿寝。
第一眼看过去,她是个十分端庄的人,有着母仪天下的气度和雍容。很久以前,我曾经远远地看过她一眼,在宫中的时刻,封闭的我几乎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而如今,她鲜明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心中涌上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努力回忆宫中应有的礼仪,尽量放轻自己的声音,我低着头行了礼。
「妹妹无需多礼,我们姐妹说来也好久没有见面了吧。」皇后笑盈盈地扶起了我,可是在我抬头时,我分明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与憎恨。
「说起来,皇上对樱妃的宠爱真是世所罕见的呢!」皇后微微地笑。「本宫上次见到樱妃是在你怀着七皇子大概四个月的时候吧。那次樱妃差点从御花园的亭子上掉落下来,本宫虽然在场,总是守护不利,被皇上责罚也是应当的,只是自此樱妃就不见宫中各姐妹实在是叫本宫难以自处啊。」说着,皇后竟拭了一下眼角。
我明白了,想来那次意外是皇后的策划,只是小雪命大躲过了一劫罢。我心里暗暗冷笑,此等拙劣的手法,又岂能瞒得过自小精明,在宫庭争斗里耳濡目染的小雪。以小雪的性格,想来也该好好地「回敬」过她了。
我顺着眉眼,只看着自己的指尖,指甲有些长了,等皇后走了就好好修修吧。
「今天,本宫得到皇上口谕,特来向樱妃妹妹传个话儿。」皇后有些幸灾乐祸的对我笑着,「是个喜讯儿,妹妹听了一定会高兴的。」
「过了午时,宣旨太监大概就要到樱妃妹妹的雪樱阁了吧。皇上要给妹妹晋位了,从今儿起,樱妃会受封皇贵妃,是后宫的正一品位,只是在本宫之下呢。」
这不是她不愿见到的吗?可为何皇后她如此高兴。我蹙起了眉尖。
「哎呀,本宫差点忘了,西夷进的两位美人儿也受封了。一个是媚妃,一个是容昭仪。她们啊,赐了金步摇和玉如意,听掌房的刘公公说,皇上已经定下了,今后一个月将轮宿媚妃和容昭仪宫中,怕是不能来陪伴贵妃了。」皇后故作惊讶地以袖捂着唇,眼里却满是得意的笑。
「女子当以夫为天,夫君新纳爱姬,咱们作妻妾的,当然是该为他高兴的了,你说对不对?」
一只长长的指甲在我的手中断裂。
「以色事人终是不常久的,」皇后冷冷地笑着,「再美的容貌,看得久了也就生了厌。不过樱妃你放宽心,皇上宠着那两个女人久了之后,也会腻了,或许到时候,皇上他又会记起樱妃的千娇百媚再来陪你也不一定。」
「樱妃,莫怪本宫说你。明明花一样的人儿,却总是素面朝天,不事颜色,因说樱妃丽质天生,但若不施脂粉,不事娇媚,又如何能长久地勾住男人的心呢?虽说你生了皇子,可若是自个儿不争气,不懂得妖媚惑主,皇子也不会受到皇上的宠爱的。可莫当本宫笑话,这宫中受宠失宠的女人本宫看得多了,任当时皇上如何疼你爱你,如若失了宠,便会被弃如敝履,不留一些儿恩情。」
「不过你也莫伤心,皇上总是对你有心的,樱妃看看本宫,自皇上十五岁时嫁入宫中,初时恩爱,渐后疏离,但皇上总是爱着本宫的,让本宫执掌内庭,身居高位,享尽荣华,有何不好。虽然有时会有些寂寞,但习惯了也就好了。樱妃如今位居贵妃,身份尊崇,亦当知道女子不可善妒,千万别因为一时妒恨做出什幺傻事来,否则皇上他又该怪本宫未尽教导之责了。」
我了解皇后离去时的心情。看着从前妒恨的女人面临与她经历过的怨怼,心中一定是痛快莫名。
不要生气,不可以发火,不可以......
「咣--」殿中的瓷器被我砸了个粉碎。
当日午时,旨下,我称病在身,闭门不迎。是夜,朝旭莲辰宫容昭仪处。
第九日晨,容昭仪与媚妃前来雪樱阁晋见。我仍坚门不出,将二人赶了出去。
侍书侍画后来对我说,那二姝果是妖媚丰艳,不过趾高气昂,口中说了许多放肆骄纵的话。不过,她们说什幺都与我无干。
夜,风起,树摇影移,辗转不能眠。
起身关窗,抬头却见到了环着一圈风晕的黯淡残月。紧扣窗棂的手停在了原处。
对面的树上,银色的紧身衣在月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这世间,我只知道有两个人会就这令人眩目的银色长发,只有一个人拥有这随风起舞的美丽银发下,闪动的熟悉眼神。
银色的身影在摇动的树枝间挺身而起,如一只风中起舞的翩迁蝴蝶,御风飞临我的窗前。银制的面具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但那双琥珀色的双瞳和带着微笑的薄唇依旧是我熟悉的依赖。
「秀一!」我张开双臂,任这只散发着妖异魅色的银蝶扑入我的怀中。
「小雪姐姐!」怀中少年特有的清脆声音在触及我胸前时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异的轻叱。
「你不是!你是......」目光中的惊讶转而成了狂喜。少年纤细的手臂紧紧拥住了我的后背。「流樱,是流樱!你没死,你没有死!」
「秀一!」摸着他柔软的银发,恍如隔世一般,我抱住了三年不见的,我从小带大比兄弟还要亲的表弟长川秀一。
「我和鹤师傅住在一起。」少年露出了微笑,「他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跟我走吧,流樱哥哥。忘记这里的一切,让我来好好地照顾你,就像从前你照顾我一样。」和我差不多高的十二岁的少年向我伸出了细长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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