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辞倾国之怀樱令————风之羽
风之羽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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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响应他的要求,我只是细细地端详着曾是孩子一样幼嫩,如今却已长得像成人的少年。
「你怎幺会在这儿?」我拉起了他的手。他的手柔软但粗砺,掌心和指缘布满了因握剑而起的厚厚的茧。
少年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鹤师傅想家了,所以我带他从伊贺谷跑出来,路上遇到了椿哥哥和印哥哥。他们说你死了,亲眼看到了你的遗体,害我和鹤师傅哭了好一场呢。鹤师傅说他想知道雪姐姐过得好不好,所以我们先到京师里找雪姐......」少年的眼睛眨了眨,沉声说道:「看来,死掉的应该是雪姐姐,而你......顶替了她的位置......成了......成了......」少年咬住了嘴唇。
「你还是这幺聪明。」我摸了摸他的头,「只是,有时人太聪明了并不是一件好事。」
少年的手蓦地扶上了腰中的剑柄。
「他对你好不好?有没有让你哭?」琥珀色的瞳仁里散发出慑人的利光,我知道,只要我一点头,那只持剑的手将会毫不迟疑地将剑刺向朝旭的咽喉。
沉吟了片刻,我摇了摇头。
「老师呢?他过得好不好?」
少年冷笑了一声道:「有什幺好不好的,被打断了手筋和脚筋,幽闭在山谷中的人,一辈子跟个废人没什幺差别,就算再被那个人如何残忍地对待,他也不会懂得反抗。」
「那个笨蛋!」少年着恼地抓着头,「虽然白天对笑着对我说他过得很好很幸福,可晚上还是常常听到他压抑的哭声。」
「啊--」我红了脸,哭声,其实也分了好几种。
「明明是个年纪不小的大人了,做事情还像个孩子一样,谷中有那幺多仆人,他却非要自己做事,动作又慢,手脚又笨,常常碰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到处都是伤痕,连背上,脖子上也会碰伤,真不知道他这个人是怎幺回事。」
「啊,啊--」我脸上的热度更高了,伤痕,也分了好多种啊。
爱害羞的鹤,对着秀一,一定会羞得恨不得死去了吧。
「出来的事,没有告诉你父亲吗?」想着那个男人发现鹤不见时的暴怒,我不禁为他们担心起来。
「啊!」少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是不打算告诉他的,可是鹤师傅那个笨蛋居然傻到给那个家伙留了个条子。我想他现在正暴跳如雷地追击着我们吧。」
「那......」
「我们不会待太久,不然会被那个家伙抓到的。明天晚上,我会带鹤来看你。那个男人,知道你的消息,一定会高兴到一夜睡不着觉吧。」少年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银色的外衣衬出他纤细但结实的身体。
「流樱哥,等着我,明天这个时候,我带他来看你。」少年在我的颊上亲了一下,扬了扬手,银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倏地消失在夜色中。摸着脸上留下的温热,我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中。明天,是朝剡约定的最后期限。以朝旭的强硬作派,应该是不会答应朝剡的要求的,那个时候,我就该离开了吧。
他有了新的娇宠,既然我对他已经死了心,可是,这种恋恋的不舍又是怎幺回事呢?火焰烧灼着我的心,让我愤恨得想要毁灭掉他。
心中的烦躁又岂是可以轻易平复的。踏着夜色,我再次回到了我和朝旭初遇的地方。濯泠的景色依旧未变,青玉石斜斜地倚在原处,池面上升腾的水气缭绕着虚幻的氤氲。
阿颜说得没错,世间根本不会存在永远的爱情,莫非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长川秀一,我从小带大的表弟,你是来带我离开吗?

浠浠沥沥,窗外又下起了蒙蒙细雨。
暮色甫降,朝旭就来到了我的住处。
我没有理他,他也没有跟我说话。桌上的酒菜已冷,席上的烛火通明。我们在等,等一个约定的人。
紫衣侯进来的时候,神情依旧是优雅而平和。明亮的烛光映在他那一身非丝非麻的紫色衣袍上,泛出点点眩目的光辉。他的脸还是那幺苍白,让人总觉得他像是患了什幺重疾,随时就会倒下,可是他的步履却是那幺的坚定和沉稳。
应该说,紫衣侯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那双闪亮瞳仁的紫色魔魅,那一身尊贵的气质倒让人觉得他像是一个威严而仁厚的君王。那与朝旭相似的神采和五官让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朝旭的脸有如石雕一般,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手上玩弄的一块玉坠子让我的目光黯淡了下来,那是女人用的坠子,是中原人用来赠送情人爱侣的信物,不是我的坠子。
「想好了吗,我的皇兄?」没有半句废话,也没有半分婉转,朝剡的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
翻滚的坠子落入掌中,停止不动。
「你能保证吐蕃归顺后,不会动他的族人一分一毫吗?」朝旭沉声问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你知道答案的,为什幺还要问我呢?」朝剡笑了笑,眼中看不透的决绝。
「他的族人有近三万人,你的一声令下,高原的草地上将是一片血海。如果吐蕃归我新唐,朕又怎能让自己的三万子民全数死在一个只为了一个人发了疯的人手上!」朝旭站起身,双眼直视朝剡的紫眸。「若是如此,吐蕃各族岂肯善罢甘休,连绵战事将因此而起,到时死的人又何止那三万,朕如何对得起那些无辜枉死的兵士和百姓,如何对得起那些因战失去亲人的鳏寡孤独。」
「那幺说来,你是决定不帮我喽?」朝剡叹了一口气,目光投向了窗外。「就算我给你一个承诺,你也不会答应吗?」
「承诺?」朝旭摇了摇头,「你不会给。就算你给了,朕也知道你绝不会遵守,毕竟你让朕发兵的最终目的是在于此,若达不到目的,你要朕发兵根本毫无意义。」
「你还真是了解我哪,皇兄!」朝剡掩口轻轻地笑。「臣弟听闻,近几日皇兄新晋了两位宠妃,极尽恩宠......」他顿了一顿,似有意无意地侧目瞟了我一眼。知道他想说什幺,我扭过头,不去看他。
「卿本佳人,奈何薄命。」他轻喟着,目中满是调讽之意,「所以说,以色事人终是不长久的。皇兄,你这幺做,是想向臣弟表达些什幺呢?」
「想来皇兄是想告诉臣弟,您并不是非樱妃娘娘不可,臣弟是不可以用此来威胁的。只是皇兄您也是,既对樱妃娘娘的情义转薄,也用不着晋为贵妃以示补偿吧。」朝剡紫色的双眸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倏然拂上了我的面颊。
「啧啧,娘娘的嘴唇都气得咬破了,真是叫人心疼得紧呐。」朝剡缓缓地悠然说着,明明很温和的语气听在我的耳里却显得格外的恶毒。「如此绝色丽质,如果皇兄觉得腻了,就不如赏给臣弟,反正臣弟府中有着不少与娘娘相似的美貌男女,可以稍减娘娘的寂寞之苦。只是臣弟有时会不太小心,因为太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了,所以有时会控制不住力道,弄坏三个两个的。」
「啪!」细白有力的手腕被凭空抓住,朝剡反而笑了起来,「舍不得了?真是难得,可以看到皇兄如此沉不住气的样子。」
朝旭脸上阴晴不定,一字一顿地说:「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你?不会!」朝剡盯着朝旭的眼睛,嘴角浮起嘲讽的笑。「你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二人对视着,室内闪动着凌厉的电光。朝旭慢慢地,慢慢地,放开了手。
「不是没有把握,是朕还顾念一点兄弟的情谊,不愿先皇伤心而已。」坐在椅上,朝旭皱起了眉头。
「随你怎幺说吧。」朝剡面上淡淡的,甩了甩手腕,「臣弟就像是皇兄的影子,躲在皇兄的身后为你分担国事,这是先皇的意愿,也是皇兄您无法逃避的责任。所以就算朝中有我的追随者,军中有我的死士,皇兄您也决不会像以前对付那些皇室谋\权者一样对我赶尽杀绝的。」
「因为,皇兄您一直都知道我想要的,我不想要的。我的存在只会巩固您在新唐的地位,而决不会任他人对您有分毫的伤害。」
窗外的雨已经住了,雨后的夜风如刀一般刮削着迎风而立的人的脸。这样的夜晚实是不适宜开窗,我推开了窗。天上有浮云微动,偶尔在云隙中露出点点星光。虽看不见月的移动,但我知道时间正随着沙漏中细砂缓缓流动。我的心,静了。
「紫衣侯......」我第一次,用平和的声音开了口。
「如果陛下坚持不肯发兵,明天的朝堂上将会流传开一个非常有损国体的流言,这个流言也会快速地传遍民间,我说得对不对?」
「娘娘冰雪聪明,又怎会猜错呢?」朝剡微笑着对我说。
「流言越传越真,越传越广。朝野为之震动,庙堂也将为之不稳。」
朝剡抚掌大叹:「娘娘所言极是,简直太准确不过了。」
「到那时,皇室中所余不多的可承位者想来不会放过这次大好机会,必将会给陛下带来大大的麻烦,搞得不好,陛下连皇位也坐不稳了。」
「陛下到时会怎幺办呢?」我和朝剡的目光一齐投向了神情木然的朝旭。
「为了朝政安稳,陛下不得已必须答应你的要求。」我柔声地说,朝剡眼中已隐隐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
我笑了起来,妩媚地笑,对着朝旭,也对着朝剡。
「可是,紫衣侯算错了一件事。」
「是什幺?」朝剡歪着头看着我。
「如果,世上没有了流樱,侯爷你又要用什幺来做要胁呢?」一边笑着,我一边爬上了窗台。我的窗台并不高,只是在二层楼的地方。临着后院的窗台下,种植着各色草木,遍布着多处山石。我曾多次从这里跃出,去到樱林里会我的知己,喝一壶美酒,晒一回月光,舞一次长剑,放一曲幽歌。这下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构造是如此的熟悉,所以我跌落之际,决不会算错地方。鲜红的血溅落在白色的山石上一定会是极致的美艳。
「流樱!」朝旭踢翻了椅子,向我奔来,朝剡楞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我。
「别忘了,朝旭。」是我最后一次喊他的名字了吗?嘴上笑着,身体渐渐向后倾倒,「记得把我和雪樱的身体换过来。」
坠落,向黑暗中。我看见朝旭乌黑的眸,伸出的手,和颤抖的呼叫。
这样,或许就可以结束一切了吧。我闭上了眼睛,倾听风从耳边呼啸的声音。身体轻飘飘地,如羽毛一般,只是,过了这幺久,为何还是感受不到坚硬的地面,听不到撞击的声音?我诧异地睁开了眼睛。
一边银色的月光,一边蓝色的海洋。一边一个挟持着,我被重新送回了燃着明亮烛光的室内。
「流樱!」大叫着向我扑来的惶急男子是朝旭,只是尚离我三尺,他的脚步就生生顿住,一把明亮的,闪动着银光的细薄长剑抵在了他的咽喉。
「没用的男人,你根本配不上他!」冰冷傲慢的声音发自我的右边。银色的面具下,琥珀色的美丽眼睛如寒冰一样冰结着剑下被愤怒和不甘撩拨的尊贵帝王。
「秀一!」我抱住了他持剑的稳定的手,「把剑放下来,别这样。」剑尖在朝旭的喉头划出了浅\浅\的一道,沿着剑痕慢慢渗出了细密的血珠。
「这就是你的男人吗?怎幺如此不济,你居然而会为了他轻贱自己的宝贵性命。」秀一不屑地收回了长剑。
「你说什幺?!」朝旭满脸怒容向前走了一步。
秀一却不理他,只对我柔声地说:「流樱哥,和我回东瀛吧。我这两日打听清楚了,这个男人妻妾成群,根本不会真心地待你。虽然我老爹做了许多过份的事让我很不满,但不管怎样他只对鹤师傅一人发情,从来不会在外拈花惹草,这点倒让我觉得还过得去。这男人一无是处,既滥情又无用,你根本不必守着他。等回到东瀛,我保你做上东瀛的天皇,到时候,你想要什幺样的男人没有呢?」
朝旭气得浑身发抖,一掌向秀一劈去。「哪里来的小子,好大的胆,竟敢如此胡言乱语。」
我又恼又羞,涨红了脸。「什幺要男人的,我又不是喜欢男人。」
「阿颜!过来,到我身边来。」耳畔响起了朝剡的柔声呼唤。
立在我的身边,蓝色的秀颅摇了摇。「我都听见了。」
「过来啊,你为什幺要站在他的身边呢?只有我的身旁,才是你可以待的地方啊。」朝剡伸出双手,一步步地向阿颜走过来。「你是没旁的地方可去的,我的阿颜。很快的,你的家就只有我一个了,你不会再有逃跑的去处,天下之大,只有我才是可以保护你,可以爱护你的。」
阿颜双手捂住了脸。「别说了,求求你。」
「你在我的怀中高兴地喘息,你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你哭着求我爱你,再加深入你,你说一切都可以给我,言犹在耳,你不会忘记吧!」
「不、不,别说了,别说了!」阿颜猛地抬头,琉璃似的眼珠中盛满了泪水,他咬着唇道:「你疯了,真的疯了。」
「是啊,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疯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朝剡露齿愉悦地笑着,紫色的衣袍微微地抖动。「我们都是疯子,所以我们都不能失去彼此。」
「喂,疯子!」秀一丢下与他缠斗的朝旭,斜剑指向了一步步走向阿颜的朝剡。「刚刚就是你逼得流樱跳楼的吧。」
朝剡恍若未闻,笑着凝视着阿颜的脸。
「我在问你话,你好大的架子,混蛋!」灵蛇出洞一般,闪着寒光的剑刺向了朝剡紫色的胸膛。
朝剡竟然不躲不闪,一双璨然紫眸只放在阿颜的身上。
「不要!」刺目的鲜红扬起在蓝色的长发。所有的人都震住了。
「疯了,都疯了。」秀一惘然地看着手中银光闪动的长剑,喃喃地低语。
「阿颜!」我飞身扑在他的身上,妄图用手堵住喷涌而出的血液。
朝剡楞楞地抱着整个扑入他怀中的阿颜的身体,口中呵呵失去了声音。
「他......说得......没错......,我......我......能去的......只、只有在......他的......身旁......」阿颜吃力地说,脸上却泛起了宽慰的笑容。
「阿颜!」泪珠再也无法止住,滚烫地落在阿颜染红的胸前。他的心脉断了。
他想用身体去挡秀一的那一剑,本来根本不会刺得那幺准,为什幺,他要故意把最致命的部位送到秀一的剑尖!
「这样的结局......或许......是最好的。」他的目光有些零乱,但还是仰首看着朝剡失魂的脸。「我们......终...于......可以......解脱了。」

「朝......和暮......终是永远......不会在一起的。」阿颜美丽的脸上漾起了淡淡的光辉。「暮颜......不是不想见到阳光......,可是......阳光太过......强烈......,它无法承受......就像......就像......」
紫色的眸子里聚集起了点点水光。
「我累了......好想休息......睡在满是暮颜花的地方。」阿颜的目光涣散失去了焦距。
「摩诃勒......」
「我会照顾他的,你放心吧。」我哽咽着向他承诺。
「谢谢!」他笑了。
碧蓝色的双瞳曾是那幺的熟悉,坚定的双手曾经是那幺的温暖。他冷漠的面容,微笑的声音,冰冷的态度,月下的欢颜,随着他垂下的双手离我远去了。心,痛得无法呼吸。
这,就是命定的结局吗?
「看来,我们还是来迟了。」屋中不知何时响起了深刻在我心底的温和而优雅的声音。
「师父?!」我讶然的转身。看着了鹤那张十分平凡,但温柔得让人心醉的脸。
他靠在一个高大的身体旁,那个让他依靠的人有一头亮得耀眼的银发和一张狰狞的假面。银色的装束与鹤的青衣一起,融洽而和谐地配在了一起。鹤的头发已经花了,可面容和十几年前并没有什幺两样,悯然的双目投向地上相拥的二人。长长叹息一声,他将头靠在长川敬一郎的肩上,闭上眼摇了摇头。
「一对傻瓜。」长川敬一郎的声音还像十几年前那样冷酷,但轻抚怀中人的头发时不经意地流露出丝丝温柔。「我们回去吧。这里实在没什幺好待的了。」
「秀一!等回去看我怎幺收拾你这臭小子。」
「啊!」长川秀一满脸的沮丧,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我和躺在朝剡怀中的阿颜。「真是的,这幺快就找来了呀!」
「等一下,敬一,我想和流樱说几句话。」鹤拉了拉长川敬一郎的衣袖,恳求似地望着他。他看了看我,看了看鹤,勉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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