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里的童话————碧连
碧连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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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晓晨。"
秦渌铭伤感地凝视闵晓晨神志不清却依然闪烁著爱恋的面庞,"我不是你的阿震......对不起我不是阿震!......"
几乎就快要控制不住哭出来的那一霎,对方轻轻站起身,指腹留恋地滑过他的眉眼後,便不再回头地走了出去。
於是闵晓晨也闭上眼,让孤单感怀的泪水悄无痕迹地消逝在自己的心里。


020
下班後赶去书店买了一些高考的辅导书,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堵车高峰,几乎多花了一倍时间才回到宿舍,所以闵晓晨一推开门闻到饭菜的香味,就叫著"饿死了"跑进厨房。
"嗯?"眼前的灶台上连锅子的影儿也不见,他歪著头对里屋的张宁大声说,"你没做饭啊?"
"有人送吃的来我还忙乎啥呀?!"
闵晓晨转进屋子一看,果然单人床边的小方桌上摆放了几样食物,象是快餐店里卖的那种套餐。
"就刚才你那个大律师让人给送来的。"
张宁在桌子前捧著大碗,嘴里还大口大口嚼著饭菜,"还有窗台上的那些东西,也是他让人一起送来的。唔,......真不愧是有钱人,一下就送这麽多!......还都是进口的呢,那得花多少钱啊!"
闵晓晨把书本往床上一丢,走几步到窗台前看个仔细。
一长溜排开的都是瓶瓶罐罐,上面也确实都是些外文字母,没一个能看明白的。
"哦,忘了说了,"张宁喝了口汤,咂咂嘴巴後又补上一句,"送货的小夥子说这些是什麽营养品,维生素的。"
听完室友的传话後他就站著对住这些罐子发呆,半天都没动一下,直到对方喊了句"晓晨你到底吃过没?要不我收桌子了",他才有些莫名其妙地开口问道,"张宁,你说这里面哪一样东西最贵?"
"这我可不知道。"室友顺口答道,"不过橘红色的管子好像在电视里见过,是不是治感冒的?反正挺贵的,一小片大概要好几块钱吧。"
结果话音刚落,张宁便看见闵晓晨一把抓过自己说的那个管子,动作很快地拧开盖,简直象和谁较劲似地往嘴里倒了两三片,还似乎很用力地咀嚼起来。
"晓晨,"赶紧上前拽住他的手,"你干嘛?!这要泡开水喝的吧,你可真是的!"
侧过头平静地看著板起脸的对方,闵晓晨若无其事地说,"不都一样嘛,吃进肚子里全是补的!"
"晓晨你最近很奇怪啊!"
张宁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著,"自从住院起你就不对劲,和你说话老走神,上班有时也心不在焉的,......该不是那次工伤把脑子摔坏了?"
闵晓晨低头不吭声。
"对了,......还有,也不见你给大律师做早饭了,是不是啊?"
"这些天我不都病著嘛,所以,......就算了。"
心头隐隐浮现出酸楚,只一瞬又被狠狠压制下去。
闵晓晨喘了口气,故意扯开令人难受的话题,"张宁,过完暑假我准备把林栋接到这里来。明年他就要参加高考了,那边的学校几乎都不上课,我想让他在这儿上高复班,反正现在钱不是问题了,这教育质量总比县里的中学要来得好。所以九月份以後我就搬出去租房住,先和你说一声。"
"晓晨......"张宁使劲拍拍他的背部,"阿震能有你这样的人,就算活得值了!"

第二天是每个月发工资的日子,正在抢修管道的班组长让闵晓晨去公司财务处跑一趟,帮著把大家的钱都领回来。
当他忙完手里的活急匆匆走进办公楼时,早就吃好午饭的白领们正三三两两地围著聊天、玩电脑。
"这个,好像真的是住在後排的律师吧?"
"看看是挺像的。不过,......不能确定。"
"我倒听说他家是佷有钱的,有狗仔队八卦也挺正常啊!"
耳朵里断断续续传来女职员的闲话,他迅速在工资单上签过字後正要离开,忽然被人拉住了。
"喂,晓晨,上次帮你打赢官司的律师是不是他,看看、看看?"
苹果脸的年轻女孩在他眼皮底下不断挥舞著手中的杂志,很兴奋地嚷嚷道。
闵晓晨茫然无措地望望围拢的女职员,"你们是说......秦先生?"
"对!看看这是不是他?"
大幅的彩色页面蓦地竖在眼前,黑色标题一下吸住他的目光。
"应该是他吧。"
闵晓晨愣了一会,然後抬起头笑笑说,"我看是秦先生。"
"哈,我们社区又多一个钻石王老五!"
"其实他哪怕不是大集团的少爷,就凭他自己大律师的身分也绝对够拽了。"
"可惜马上就要讨大小姐结婚了,家族联姻啊。......唉,想想有钱人还挺可怜的,要是有喜欢的女人也只能包人家做二奶。"
............
身後热烈的讨论声逐渐远去,闵晓晨快步走在当空的烈日下,攥住工资袋的手不自觉地越握越紧。
说什麽"我喜欢你,想要你做我的恋人,快乐开心地陪著我"!
──果然只是有钱人一时兴起的同情心和猎奇心罢了。
──明明知道和他这样一个低微贫困的男人不可能在一起,......这种根本不可能的事还说得象真的一样,实在很过分。
可是,即便再笨也该明白那样的人对他来说永远只能是水中月,应当深刻懂得这个道理的自己,却还是动心了。......那个曾经说过永远只爱阿震一个人的自己还是变心了。
闵晓晨对这般愚蠢而无耻的自己,心中除了气愤还是愤怒,这种情绪就像污浊的大浪一样向他袭来。


021
"林锦这个家夥果真是我们的朋友吗?"
又是不敲门就笔直冲进来,秦渌铭面目僵硬地盯著他,"要诉苦请抓紧时间,我没你那麽空。"
管亚伦本来忿忿的表情忽然阴沈下来。
"干嘛还要摆出这种没有出息的脸!"他的声音和神态明显是在责备对方,"被人甩了难道就是世界末日吗?这几天都是要死不活的反应,我们是靠客户养著的,你好歹要有点自觉!......就算你再怎麽痴情总要顾虑一下别人吧,非得要每个人都看你的脸色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吗?"
被他绷著脸一说教,秦渌铭不由得焦躁起来,只好紧紧抓住案卷的封皮克制住情绪,内心不止一次地後悔酒後坦白了自己让人给狠狠甩开的事。
──即使明知对方说的是对的,可还是忍不住心里的不痛快。
"你大概伤心还伤到失忆了吧?"管亚伦却继续火上浇油地说著,"你未来的老婆呢?这些日子你肯定把她忘了吧?明明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居然在那里痛苦被男人甩了,你都不先想想你有没有资格吗?"
座椅里秦渌铭挺直的身体瞬时定住了,只有胸膛稍显急剧地起伏。
"别告诉我你要解除婚约,......为了那个根本就不爱你,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男人!"
对方敏锐而冷淡的话让他觉得就像被人迎面殴了一拳。
"结不结婚完全是我个人的隐私,管律师你好像管得太多了。"
秦渌铭说完,低头专注地翻阅起案卷,几乎不去理会自己的话对於多年相伴的好友来说有多伤人。
管亚伦神色复杂地凝望著他,然後沈默无言地转身走出去。

直到深夜回家的途中仍然无法摆脱的郁闷情绪,更是在意外撞见自己单恋的对象时变得激烈起来。
从闵晓晨生病後已过了大半个月,然而却没能在小区内再见到那个单薄的身影。
只要回想起被病得昏昏沈沈的对方当作爱的替身,心中便象有钝钝的小刀慢慢划过,不尖锐却是持久的疼痛。
很多次做到关於彼此的梦,无论场景如何转换,男孩始终只是紧闭嘴角侧头不发一言,而他反反复复地说著同样的言辞,最後却依然在对方的拒绝中醒来。
也算是还有理智地提醒自己要洒脱点忘记对方,但是心头的伤感和不甘却顽固地驻守不退。
"晚上好,秦先生。"
估计是因为四周只有这条小径可以通行,还穿著工作服的闵晓晨看上去很勉强地朝他走来。
身形交错的一霎,他冲动之下盲目地拽住对方的手臂。
两人都停滞在了路中央,男孩没有挣扎,也没有说"放手!走开!",而他就深深凝视著面前低垂的小小的头。
明明就只想牢牢地抱住那具身体,想要毫无生疏地肌肤相亲,此刻近在咫尺却连触碰一下也是不可能办到的事,使人无限纠结和沮丧不堪。
"身体好点了吗?"
用了极大的努力才能装作平静地说出话来。
"谢谢秦先生,已经完全好了。"
轻声却那样明晰地拒人之外的回答,令他的胸口无法不窒痛著。
"让人送来的保健品都收到了吗?"
"嗯!谢谢你送的那些东西,不过以後请不要再这样了。......我和秦先生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我也不想亏欠你什麽。"
"晓晨,你不觉得说这样的话太伤人了吗?"
不曾预料到对方会如此直率地拒绝自己的好意,他有些激动地提高嗓音,"我是真的喜欢你,关心你,你却偏要踩在脚下当成垃圾吗?"
闵晓晨终於抬起头和他直直对视,并且不含任何感情地反问,"我不想作你的恋人,也根本当不成你的朋友,所以请你不要再骚扰我有什麽不对的地方吗?"
刚才还微妙的那种柔软的空气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隐隐冒火的生硬的气氛。
秦渌铭烦躁地挥舞著自己的双手,"骚扰?你非要用这样会令人难堪的字眼吗?那麽对你来说爱情是什麽?要怎样做才能让你爱上我,闵晓晨??"
面对他几乎失去冷静的毫无条理的话语,男孩却十分认真地回答道,"爱情是能让两个人走到一起,互相扶持著一路走下去的那种东西。而我和你,我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根本没有可能走到一起,这就是现实的生活。"
"晓晨,你的爱情里一定要有条件、还要门当户对吗?难道就不能纯粹到只是简单地爱一个人吗?"
"不去考虑性别、身份、年龄、地位......,你说得那种爱情大概只有童话书里才会出现吧,反正我是没有想过,以後也不会想要。"
闵晓晨丢下这句话後,绷紧背脊果断地往前走去。
又一次被断然拒绝的悲伤,令他只能呆呆地望著逐渐远离的身影,却怎样也迈不开自己的双脚追逐上去。
所以,他不会看见对方苍白的脸上那些肆意流淌的泪痕。


022
一个人颓然地坐在空旷的客厅里,整幢房子都没有开灯,四周一片黑暗无声,一点也没有家的气息。
前一刻闵晓晨嫌怨而冷漠的眼神一直残留在脑海里,让他无法不沈浸在伤感之中。
"晓晨,我真的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那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秦渌铭无神地喃喃低语。
"你说的那种没有可能的爱情,我要怎样才能证明给你看?......"
内心不能释怀的他一遍遍重复著这样的话,心头那个曾经虚弱的,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越来越坚决地叫嚣起来。
这以後又过了一个多星期,阳光已经无比炙热的盛夏是容易令人冲动的季节。因此,当父亲去世後担负起整个家族生意的兄长按照惯例,打来电话询问他有关婚礼准备的情况时,秦渌铭沈思了一下,便提出自己要解除婚约的想法。
出乎意料的是,电话那端的兄长似乎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诧异,相反他好像言外有深意地问了一句,"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直到现在这种时候才提出单方面解约,你果真下定决心了?"
秦渌铭敏感地皱了皱眉,沈声道,"大哥,是不是我们,或者何氏,......出什麽问题了?"
心情一瞬间变得沈甸甸的,仿佛被某种类似於忧虑的重荷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到目前为止只是传言,我只能这麽说。"兄长冷静的声音低低传来,"何氏在内地的房地产开发亏损严重,甚至很大程度上影响到它的风险投资项目。所以,我听说它想借助我们新近的芯片基地建设,一是拿下周边土地进行整体规划,二是利用我们赢利状况良好的担保,帮它向银行融资,重新拓展风险投资市场。"
"如果我现在声明解除婚约的话,估计整个何氏的股票会立即下跌,银行也不会再网开一面,......何氏会有很大的麻烦吧?"
"传言若有百分之八十是真的,那麽何氏甚至有被收购的可能。"
兄长的预测比他更为悲观。
"因此关於你和何萦的婚事,还是需要慎重的考虑。不过最後的决定权仍然在你手里,渌铭。无论你的选择是什麽,我作为大哥都会站在你这边。"
"妈妈呢?她的意见?......"
虽然早已超过什麽事都要得到父母点头的年龄,但毕竟是涉及到家族利益的重大事件,秦渌铭无法不顾及母亲的执念。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即便何氏曾经有恩於你,有恩於易科,但此一时彼一时。这团湿面粉一旦沾上手,甩不掉还是小事,万一将自己粘牢动弹不得,我们如何向整个董事会交待?......这些大概就是妈妈的想法。"
秦渌铭茫然地挂断电话,沈默中慢慢绞紧双手,竭力想抛去那种被逼迫而无可奈何的感觉。
之後和兄长间断地又沟通了两三次,心中的天平愈来愈激烈地摇晃著。
"渌铭,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一谈......"
当何萦终於开口恳请能见他一面时,秦渌铭却不能丢下有事相求的未婚妻不管。
走进西郊私人会所的咖啡厅,明显怀有心事的女人愣愣坐著不动,满目的憔悴连精致昂贵的化妆品也无法掩饰。
"关於何氏的传闻我听说了。"
他喝了一口冰水,开门见山地说,"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了。"
何萦凝重地看著他,"其实何氏在前几年已经出现资金的流转困难,而且内部的管理机制也是极其混乱,会出这样的问题是迟早的事。"
"如果没有易科的援手,伯父和董事会还有其他的挽救计划吗?"
比起关心未婚妻的心情,秦渌铭更在意的却是另一个他想要照顾的人。
对於他如此直白而尖锐的问题,何萦悲哀地垂下眼睛。
"渌铭,倘若今天我不是何氏的大小姐,我可以拖住你的袖子哭著求你不要离开我,因为我知道这一纸婚约根本就是我强加给你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形下,我若是说我爱你,所以请你不要弃我而去,我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何萦......"
他交握在膝盖上的手心好象要渗出汗来,心中为处於暴风雨中心的女人疼痛怜惜著。
"可谁让我出身在这样的家庭里呢。......哪怕会被你轻视也好,我还是不得不请你,......请求你能尽快履行婚约。渌铭,何氏需要易科,就,......就拜托了!"
"我有了自己所爱的人,我想要和他在一起......"
一旦选择了何萦,或许就只能永远地放开自己爱著的人,这几乎是可以确定的结局。
对方低头不语,纤细的身体虚弱地微微颤抖。
"所以,我不能就这样答应你,对不起何萦!......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他真的不想失去自己要一辈子珍惜的人,也绝对不想要一个可以预见的苦涩难耐的分离。
"渌铭,求求你!......"
起身想要离去的一瞬,他听见未婚妻再也控制不住哭泣地低声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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