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elena8198
elena8198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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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家厢房时已经过了晚饭。苏三摘了钥匙正当开门,突然隔壁出来一人,躲避不及打了个照面,正是那陆新晨。两人都吓了一跳,苏三心想,这陆新晨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见他,又想,这威海王家本是他外公家,反而是自己这个足不出户的人出现在这里更是奇怪。
那陆家做的主要是茶叶和丝绸生意,半是出口,半是内销。陆家虽然有船队,但多半租别家的船做水运,那海运自然就是靠山东王家了。前些日子陆新晨忙新茶,过阵子又要忙新茧,所以抽了这个空来结第一季的帐,没想到却遇见苏三。
陆新晨也是消息灵通人士,想了想,这其中的缘由大半也猜到了,于是向苏三拱了拱手笑着说:"苏三少爷,真是巧遇啊。"
苏三想,这个就不叫做碰巧,是孽缘来着。又想,这王家做事也太不小心了,自己以后也要注意,象这样上门来阴谋阳谋的客人,应该找个地窖暗室什么的藏起来,是万万不可随便搁在什么客房里的。便也笑着说:"确实是巧。"
两人又寒暄了会儿,陆新晨见苏三才从外面回来,知道他多半没吃过,便对苏三说:"若是方便,一起来吃个晚饭吧,我刚刚才到,也没赶上开饭的时候,就让厨房弄了点小菜,这会儿要端过来了。反正你也吃的不多,一起吧,我让多添双筷子。"
这最后一句话,自然是激苏三的。陆新晨见几日不见,苏三又瘦了一圈,知道他不好好吃东西的,越发心疼了。
正说着,有个小厮端了饭菜过来,苏三见那盘子里是一些水果蜜饯,清炒的两个素菜,清蒸的两尾黄花鱼,熬的稠稠的两碗皮蛋粥,香味扑鼻,引人食指大动。他嘴巴挑,确实也很久没吃过什么象样的东西了,一个"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来。陆新晨见他这模样,也不等他回答,便对那小厮说:"苏三少爷跟我一起吃,再拿双筷子,拿碗粥和水果来,"末了又加一句,"地窖还有冰剩着么?去看看,没有的话让王管家再去添些,说我说的。"小厮领命而去。
苏三跟着陆新晨进了他的房间,苏三见这房间很大,摆设却简单,只挂了两副字画,配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房中央挂了付帘子,是用贝壳串成的,帘子里头是一张上好的檀木大床。
陆新晨说:"我过来都是住这个房间的,"见苏三正仔细看那字画,又说,"这是前朝有名的书法家写的,是古字,我也不识得是什么。外公最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花了大银两买的,却又怕别人问起是什么字,所以只好挂客房里。过来吃东西吧。"

苏三乖乖的坐下,陆新晨递过筷子。筷子只有一双,苏三便说:"你先吃吧,本来就是你叫的东西。"陆新晨笑着说:"这时候又跟我客气起来了。你平日尽吃些凉食,胃肯定不好,是饿不得的。"又说,"其实我是不介意跟你用一双筷子的。"
苏三立刻白过去一眼,接过筷子就低头吃了起来。
陆新晨笑盈盈的看着他吃,过了片刻又说:"我这个房间大,通风又好,又朝阴,比你那房间凉快一些,我们换了房住吧?"
苏三也不跟他客气,说:"好。"
陆新晨又问:"东西多么?怎么不见你带个小厮过来?还是我叫个人来?"
苏三口齿不清的说:"带来的小厮我留在新买的房子里打扫了。"
话一出口再收回已经来不及。苏三偷偷看陆新晨,看他只"恩"了一声,也没有往心里去的样子。
他自然是不会知道,陆新晨心里正想:这是我舅父的地盘,想找个外来的人还不是容易的去了?
"海霸王"王一舟老爷子回来已是三天之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协议基本达成:苏家让王家两成的利,王家想办法把苏家的船收做海船籍一年。苏永阳派人去通知苏老爷做最后的定夺,苏三则带了两个小厮搬进新买的独门小院。
陆新晨还在王家,有事没事就拉着苏三出去吃喝晚乐。苏三本性懒散,是那种能躺着决不坐着能坐着决不站着的人,又非常怕热,这几天虽然是出去花天酒地的,也觉得好不心烦。每每要赶陆家二少爷走,却被一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给堵了回去,想想反正也就这几天,什么样的日子不是个熬啊?任他去了,确实没几天陆新晨也回金陵了。
想不到搬进新居才没几天,那陆二少爷又寻上门来,苏三心里烦,也不跟他客气,说:"金陵陆家的生意就这么闲那,原来是怕家里养不起人才这么早早把妹子嫁掉啊?"
原来苏三今天一早接了苏诚的来信,苏诚虽然人现在在洞庭湖一带,消息还是灵通的,信上说,他最近听说苏家大少爷已经离了周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已经派人去打听了。
陆二少爷是知道苏三这臭脾气的,也不跟他计较,说:"这次回去听说个事儿。"
苏三不搭理他,只专心扯着扇子上的流苏。
陆二少爷说:"那杭州周家大少爷周平赎了那苏州清玫楼里的头牌--"
苏三啪的一下就把扇子拍桌子上了,冷笑道:"你什么都知道,是特地赶过来笑话我那痴情的大哥的么?"
陆新晨忙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你大哥离了周家,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也只是担心。"
苏三说:"担心什么?他可终归没娶你那宝贝妹妹,与你无亲无故的,担个什么心?"想了想又说:"清玫楼里的头牌是哪个?可是那个卖艺不卖身的谢青青?不过是个婊子,再怎么的了不起,还想立牌坊不成?"
苏三又说:"告诉你陆新晨,你看不起我苏三是没关系,你可别让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哥哥。你说,换做你们又哪个能做到他那样?"又冷笑着说,"象我大哥那般的人品样貌,也就只跟了那姓周的两年,我也不信那婊子能长到哪里去,到时候看笑话的可不只是你们这几个了。"
陆新晨见苏三气的脸色发白,身子微微发抖,于是也不说话,只伸手过去握住苏三的手。苏三躲了一躲没有避开,于是就任由他握着。陆新晨又慢慢靠上去,另一只手一伸缓缓把苏三搂在怀里,苏三也不挣扎,把头埋到了陆新晨胸前,再次开口已经带了细细的哭腔,他低低的说:"我也不是不知道不容易,也不天真的以为能一辈子,但当初看他两人那样,又是我大哥,原以为确实能长久些的,如今也不过是三分热度。"哭了一会儿,渐渐的没声音了,陆新晨以为他睡着了,刚想把他抱到床上,却又有低低的声音从胸前传来,苏三说:"陆新晨,我也是怕。"陆新晨拍着他的背说:"我知道我知道,但将来的事情又有谁能说个准啊,指不定明天天也塌下来呢,你胡思乱想也没有用的,记住人总要死,山总要枯,海总要烂,有些事情,能长久些终归是好事,但若有万一,尽了人事就实在没什么好后怕了。"
苏三说:"你不是他,又怎知道不后怕?"想了想又说,"算了,大哥也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子,我在这里说这些也减不了一分。我原来是说过,大哥总还有我,那姓周的若是对不起他,我定饶不了他,现在想想就算姓周的死了又有什么用处,寻得我大哥才是正事。"说了就去睡了。

又说那苏家大公子苏云飞,当日只身从周家出来,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去处。通州苏家自然是不能回了,又想起宝贝小弟弟说过要去大理,便想,也去大理吧,做个伴散散心总好过自己伶仃一人,于是便往西南去了。他也不赶时间,一路漫无目的闲逛就来到了岳阳。苏诚本就在洞庭一带收船,又让人留意着苏云飞的去向,得了消息就立刻赶了过去。
苏云飞正独自一人在岳阳楼上雅座喝酒,苏诚见了他,象往常一样行礼道:"大少爷,别来无恙?"
苏云飞见了他,也不惊讶,招了招手让他过来,说:"我已经不是大少爷了,受不起这个大礼,你比我长三岁,是我礼数上怠慢了,身边也没有什么好赔罪的,就请你喝酒吧。"苏诚也不客气,谢过就坐下了。
苏云飞倒了酒给他,举杯示意道:"这一杯是谢酒,去年我受了家法,是你暗地里派人去金陵周家找人来救我的,这个救命大恩我是铭记在心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我先干为敬,"说了两人碰了杯就干了。苏云飞又给两人倒满了酒,说:"这第二杯也是谢酒,你在苏家近二十年了,做了不少大事,立了不少大功,苏家有今天多靠你了,"说了又是一干而尽。苏诚见苏云飞虽然说话清楚,但是眼神飘悠,满目沧桑,显然心思全不在这里,便也不多说,端起酒来喝了。苏云飞又说:"这第三杯还是谢酒,我不孝,没办法在家照顾父母和弟弟们,还拖累他们受人脸色,只有麻烦你以后多多费心照顾着了。"说了又一干而尽。苏诚说:"苏家对我有养育之恩,老爷也就是我父亲,这个你放心,有我在,决不会让外人动苏家半分。"
苏云飞又说:"云天儿子的满月酒,我是没福气去喝,名字取了么?"
苏诚说:"取了,叠名泱泱。"
苏云飞低下头轻轻念了几遍,说:"倒是个大气的名字。"又问,"小三到了大理没?我想再见见他,这也是往大理去的。"
苏诚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老爷怕大理出事,苏三少爷如今在山东。"
苏云飞已经有段日子没管这世事了,想了想说:"可是那大理庆王爷要出事?也说了有几年了。"又说,"山东也好,蓬莱岛。"
苏诚说:"今年不同,朝廷在造船囤粮了,把在边关打仗的几个将军亲王都调了回来,又抄了几个贪官。魏姑爷前些日子回来跟老爷说,水部拟了个关于征船的折子备用,怕是真要打起来了。"
苏云飞又想了想说:"你过来便是帮着收船的么?收了几成了?打算收给哪家?"
苏诚也不瞒他,说:"这些日子船运正忙,本家的收了七成,分家的才收了四成。改做威海王家海船一年。"
苏云飞说:"也没这么快打起来,不急的,"又问,"已经过了立夏了?"
苏诚回答他:"差两天就到小满了。"
苏云飞正着神色道:"我一路过来,都是大晴天,今年冬天降雪多,夏天又大热,恐怕夏汛要比往年早,还是快点收船吧。"想了想又说,"便让小三再等几天,我跟你去收船吧,多一个人手也快些。你先不要跟叔叔们说。"
苏云飞从十五开始,已经做了整十年的水上生意,自是老道,苏诚大喜,说:"那自是最好。"
两人又细细商量了一番。苏诚见苏云飞比以前瘦了一些,黑了一些,精神却是大好,话也比平常多,席间却不吃菜,只是喝酒,心想这和苏三使起性子来一模一样,便劝着说:"少吃点酒吧,"又问:"身上银两还够么?去山东也有些路,走的时候多带些吧。"
苏云飞笑道:"也确实是两袖清风了,我也不会做什么,没了银两再去当人家夫子吧。"原来他在周家住下,用的是周家小少爷夫子的名义。
苏诚说:"实在不行就回来吧,老爷不过拉不下个面子,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想着你的,要不也不会放三少爷去金陵。"
苏云飞说:"小三来金陵跟我也说了不少事儿,以前是我忙,有些事情没看出来,有些事情看出来也没往那方面想,现在我离了苏家,也已经离了周家,在这里说开了也无妨,你对小三的心思,小三知道,也说给我听了。"
苏诚怎么也没想到会说到这个上来,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支吾着说:"那个。。。。。。"
苏云飞说:"你也算是真的瞒的好的,认识了快二十年了,我也当你只是把小三看做弟弟疼,谁又不疼小三?小三原本也是这样看的,但有一天他去你的住处,事先没通知,便看见你拿了纸写了他的名字放在嘴边亲,便什么都知道了。也便知道家里留了你的房,你却为什么要另置住处了,不是怕不便,是不敢罢。"
苏云飞说:"我也不是不赞成。毕竟认识了那么多年了,我也知道你是个什么人。小三从小身体不好,家里人是把他当宝贝养大的,脾气也是有一些,你若是真心待他好,那便自然是最好,我也放心。"
苏诚说:"我不过是个弃儿,老爷当年看我可怜,收在身边把我养大,又怎能耽误了三少爷,怎能对不起老爷?"
苏云飞怒道:"最见不得你这样妄自菲薄的。我什么时候把你当外人看过,小三又什么时候把你当外人看过?小三若不是心里有些欢喜你,你也知道他,他断是马上亲自跟你挑明了说,又为什么来找我商量?他不过是气你不跟他说。"
苏云飞顿了一顿,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说:"也罢,也罢,这样也好,省得老爷生气,省得小三受罚,也省得最后弄成象我这样。"
两人又忙了几日,一天午后,下起了雷雨,不一会儿又放晴。苏诚对苏云飞说:"船也收了八九成,今个儿便歇歇,你也很久没来了,我带你去玩玩吧。"
于是两人就在洞庭湖上租了小船,苏诚又弄了架木琴来,让苏云飞在船头弹奏,自己在船尾撑船。风和日丽,两人无话,各自想着心事,不一会儿就划出老远。苏云飞见有一大群小船围在一艘大船旁,热热闹闹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便问苏诚:"前面怎么这么多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苏诚一看那是上好的私船,通身用锻带扎着,又配了各式的花和香料,船舱到不大,空出地方来设了好大一个擂台,便笑着对苏云飞说:"大少爷,这个是哪家大小姐在招亲呢。"
苏云飞说:"我也见过打擂台抛绣球的,倒没见过这个阵势,真是新鲜。"
两人正要划了船过去看热闹,突然船身荡了一荡,一个白影落在船舱之上。那人叫道:"这不是病秧子么?苏家肯放你出来玩啊?"
正是那寒水宫少宫主顾远航。苏诚苏远飞都没见过他,正当开口询问,又见一艘小船飞快行来,船头立一青衣人,向他们行礼道:"小侄不懂事,冒犯两位公子了,"又转头对顾远航说:"还不快下来给两位公子赔罪?"
这人苏诚苏远飞在生意场上到是见过一两面,便是那威海王家王孜嘉。王孜嘉这时候也认出两人来,笑道:"原来是通州苏家的两位公子,那是小侄顾远航,失礼失礼。"
苏诚跟了苏老爷许多年,跟了苏家姓,苏老爷有什么事也放心他去办,对外便称苏诚是自己的义子,所以王孜嘉这么说。
原来前些日子苏家和王家的交易谈成后,王孜嘉便亲自动身去洞庭验船,先从海路走,到了舟山再转水运。顾远航前些日子被顾宫主罚禁足,正在宫里闲极无聊的抄着四书五经,便吵着要跟着一起去。
顾宫主想了想说:"也好,有孜嘉跟着我也放心。就替爹爹带封信,过去拜见你张姨父吧。"原来顾宫主也有连襟在洞庭,便是那江湖人称"飞雪一把刀"的张益之,这张益之一连生了7个女儿,最大的有23,最小的也有16了,却是一个也没嫁出去,今年放出话来,要在洞庭湖上连设一月水擂台,比武招亲。那顾宫主便想,自己儿子别的本事没有,三脚猫的功夫倒是有两手的,便同意他去,最好能带个儿媳回来,也算了却自己一桩心事。
顾远航自是不知道这番心思,此时正盯了苏云飞细细的看,说:"原来是认错人了,你比病秧子长的高些,也比他长的好看,对不起了。"说着暗暗运气,便飞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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