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重楼----云灭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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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他其实也同自己一样,渴望卸下身上的枷锁,渴望自由飞翔的翅膀。说不定,他也跟自己一样,深深地打从心底关心着自己的至亲,希望他过得自在,过得快乐,过得幸福。他其实,并不若表面上那般来得冷酷。
"可别被我骗了,说不准我在哄你。"调侃的话语再度传来,阿七只眯着眼笑。他知道,他的这番话里没有欺骗,这是他的肺腑之言。不同以往那不温不火,听不出意图的话语,方才的他带着情感,有着不自觉流露的心情。所以阿七才如此肯定,肯定他没有欺骗。
"该你了。"狄云依旧靠在椅背中,只抬了下颚示意。阿七却为之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不慌不忙,狄云替他解了惑,"我说了我的事,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该说说你的?"
听得他此言,阿七顿时眯了眼。阿七从不曾跟人提及自己,因为没有必要,因为大家都自顾不暇,又何来的空闲管他人的闲事?
眼见阿七沉默,狄云不甚在意,本就未指望他能说什么,眼下不过是应了他的猜测罢了。重新打开帐目,狄云定了神准备继续暂停的工作。然而,就在他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时,阿七却开了口。低低的喃语仿佛自言自语般细微,却也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狄云的耳中。
"十五年前,洪涝淹了村子,爹娘带着年幼的孩子逃荒一路走至金陵。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更没有容身之处,眼看着天一日日冷了下来,却依旧找不着住处,饥寒交迫下,爹娘忍痛应了素红衣的要求,送走了他们的骨肉。那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阴沉的天仿佛压在头顶般。那天,素红衣笑眯着脸道着承诺,说她一定会善待,会像亲骨肉般待她收养的孩子。于是自那日起,她的弟子变成了九个。我是......一直这般对阿九说的。"
那是再平常不过的故事,尤其是对楼里的人来说。打小便进了楼的,几乎都因家里窘迫,无奈下选此一途。这样的故事,狄云便曾听过数遍,自不同的人口中。令他在意的,是阿七最后的话,他提及阿九的话。
"那么,事实呢?"晓得他定有下文,狄云试探着问道。
隔了半晌,屈着膝,低垂着头的阿七才又开了口,依旧是那般轻喃:"事实?是啊......事实却无奈得令人想放声大笑。‘只要让我带走这孩子,袋子里的钱就是你们的了。'只因着这么一句话,做小本生意的爹娘便把自己方满7岁的儿子卖了。因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他们又半央求地要卖自己年仅三岁的女儿。买人的,多少有些不情愿,因为她不想再多花银子买个拖油瓶。可是无论她开的价多低,那对爹娘都欣然接受。于是她尚属心满意足地领着两个孩子回了她的居所。那刻起,男孩儿恨死了那闪着银光的东西!可是......可是呢,待他长大后才发现,无论自己多么痛恨,那都是能还自己自由的东西,都是不得不收集的东西。女孩儿年幼,尚不记事,就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晓得。于是男孩儿便发誓,既然爹娘不要他们,那么只有他能保护妹妹,保护这世上唯一的至亲。要保护她,不能让她受丁点的伤害,要带着她离开,离开那吃人的母狼。要给她完全不同的家,不会也不用卖儿卖女的家。这是男孩儿自小到大唯一想的,念的。"
阿七道得平淡,狄云却听得皱眉。这是怎样的爹娘?饥荒年代,卖儿卖女是迫于无奈。不愁吃穿的日子,竟也这般若无其事地离弃亲生骨肉!只听这些,狄云已大约猜出些端倪来。只顿了顿,阿七又续了下去。
"其实男孩儿曾回过两次家,然而迎接他的,却是爹娘厌恶的神情以及冲撞的言语。打那以后,男孩儿便不曾回去过。后来,男孩儿听说爹娘又有了新的孩子,一家三口过得和乐融融。再后来,男孩儿便开始讨厌过年,更讨厌在过年时去城西。对了,女孩儿不知男孩儿是她的亲哥哥,因为素红衣不喜资质平平的她,曾强行将他们分开两年,怕她影响了男孩儿的习武。虽然两年后,女孩儿依旧亲切地唤男孩儿做哥哥,却已是连名带姓。男孩儿想想也罢,不记得更好,那些无聊往事记得反倒累人。何必像他般想忘却忘不掉。于是男孩儿也装作忘记了有妹妹这回事,只暗地里护着女孩儿,不叫素红衣有机会除了她。他们到底是亲兄妹,配合起来默契得多。素红衣也就放了心,不再刁难女孩儿。但是男孩儿心里清楚,依着女孩儿的本事和性子,杀手是做不长久的,总有一日会送了性命。脱离的心,又重了几分。可惜,偏就在赎身的钱即将筹满之际,素红衣便派了棘手的活给他们。男孩儿很担心,担心这一次是否还能保妹妹安然无恙。很无聊的故事不是?这样的故事,随处拉个人来,都能跟你说上一堆。"
阿七的声音不再响起,想是已不愿再多讲。沉默,开始蔓延,感染着两人。良久,狄云才开了口,同样的低语,仿佛说给自己听般:"阿九是你的亲妹妹,馨是她的本名。难怪你如此护着她。"
阿七的身子应着他的话一震,遂又恢复了常态,却不言语,亦不抬头。瞧着如此沉默的他,狄云读出了痛,却也因此越发深锁了眉头。执拗的性子!正因有这番经历,他才如此珍惜身边的至亲。然而,他这份珍惜,这份关心却太过沉重,怕是早已压得他自己喘不过气来。蓦地,狄云讨厌起毫不知情,被阿七如此疼爱着的阿九来。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却要阿七独自承担。加注在阿七身上的枷锁,并非九坊楼,亦非素红衣,而是阿九,是对阿九的关心。那瞬间,狄云看到了阿七的心,读懂了他心中只有一个阿九的事实。
起身,狄云行至阿七身前,抬手托起他下颚。然而原以为会看到忧伤的他,却看到了浅笑,看到了阿七勾着嘴角的浅笑,他含着无奈和嘲笑的眼。
"你信了?我在骗你。"阿七笑言,未拒绝他托着自己下颚的手,亦不曾改变姿势。
"不,我信......"不喜欢此刻强颜欢笑的他,狄云吻上了他的唇,将他处处透着痛的身子揽入怀中。
狄云的回答出乎阿七意料,他不曾料到他竟会相信。他竟然信了,信了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事实。连自己都不愿相信的过去突然被人接受,阿七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任他吻着,任他拥着。
那一夜,阿七没有抗拒,没有抗拒他的拥抱,他的亲吻。是怜悯他,还是仅仅因为他的那句信任,阿七不知道。只记得那夜他的身子特别暖,那夜他竟梦到了小时候虽贫穷,却也快乐的年。对了,那夜是正月十五,该是团圆的日子。而他的团圆却依旧遥遥无期。
将因疲累而陷入沉眠的他揽入怀中,狄云吻上了他的发。也许,该做些什么来卸下他的枷锁,要他睁眼好好看看,这世上并非只有阿九一人,阿九亦非他的全部。主意一定,狄云便悄然起身。有些事,需得提前打点好,否则黄爷那儿也难交待。
十三、别离

许是那一夜畅谈之故,阿七同狄云的关系有了些许改变。虽然阿七仍会装睡,对于狄云的索取仍会抵抗仍在小心而仔细地找寻着密信,却也不再刻意防备他,对于他的接近也不再小心戒备。怎么说,狄云给予阿七的感觉不再似初见面时那般锋芒毕露。如今的他,霸道犹存,戾气不再,呆在他身边反倒多了份安心。
狄府已名副其实地叫阿七搜了个遍,却依旧不见密信下落。不得已,阿七只得再探密室。可密室只得那么点大,无论建造者设计得再巧妙,也不过多修几个暗箱。能找得都找了,阿七不仅锁了眉头深思。到处寻不找,便只得三个可能:一、信不在狄府,叫他藏了别处去。二、信叫他贴身藏着。三、信已叫他毁了。
若是第一种,这寻起来可有些费事。若是第三种,反倒不用再多费神,端可直接离了狄府,回报素红衣,是好是坏由她定夺便是。
阿七兀自想得出神,狄云却不知何时已至他身后。猛地被拥住,阿七怔了怔便自然而然地靠了过去。
"回来遍寻不着,原来躲在这儿。如何?这些天下来找着信没有?"低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道得不经意,却也透着了如指掌。
阿七倒也未感意外,毕竟这本就是他们的赌约,他晓得也属正常。
见他不吭声,狄云也不追问,只吻上了他的耳廓,蜻蜓点水般的吻忽轻忽重地落在他的下颚、颈项。
阿七任他吻着,甚至带着点迎合。如此顺从的他倒叫狄云错愕。瞧了他染上迷离的眼片刻,狄云便托起他下颚,吻住了他的唇,鹰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书桌上的烛火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将摇摆不定的影子投上昏暗的墙。
仅供一人坐卧的软榻要容下两人是万万不能的,所以狄云拉着意识模糊的阿七跨坐在自己身上。阿七的衣物早已叫他扯乱,自领口露出的锁骨、胸膛被他细细地尝了个遍。
阿七的黑眸泛着迷醉,狄云的鹰眼又何尝不是?原本抓着阿七双手的手,在将他无力的手搭在自己肩头后,便探入他衣内,压着他的身子更靠向自己。
微微仰头,阿七原本无力的手紧了紧,在狄云发怔间,他的薄唇已吻了下去。不曾料到向来全力抵抗的阿七会主动,狄云多少有些惊讶,却又立刻沉醉于他生涩的吻中。
阿七的手顺着他的肩头滑下,带着浓浓的挑逗,慢慢探入他衣襟。今日的他竟似换了个人般,大胆且感性。
然而,就在他的手探入的瞬间,狄云却猛地抽手擒住了他,原本沉迷于情欲的鹰眼也随之恢复了冷静。
被抓的同时,阿七迅速退开了身,一双黑眸早已不见方才的失神,精亮精亮地透着沉着。
对视片刻,狄云率先笑了起来:"想说你今日怎的这般大胆、无拘束,怕是有什么阴谋,便顺势配合你一下,可就叫我逮着了。"
阿七冷冷一哼,便欲抽手。果然,即便是要就近确认猜测,要他这般主动取悦,终是难为。这般半吊子的工夫,可是骗不过他的。
"信不在我身上。"狄云未撒手,仍旧紧扣着他身子,道得好整以暇,见他无动于衷,一副了如指掌的神情,狄云顿时起了逗他的心。猛一用力,将他本就有失平衡的身子压下,带着戏谑的低沉嗓音贴着他耳际缓缓送出:"早知就该再多配合你一会儿,待我尝够了你的主动,再告诉你不迟。这般青涩,挑得人心痒难耐,这可不是轻易碰得上得机会啊!"
他轻描淡写得话却道得阿七神情一僵,尚自由得左手猛地一推,便脱了他得压制,只可惜右手仍叫他牢牢擒着,仍旧脱不得身。
"无情的人。怎么,没了接近的理由就想跑?"狄云顺势放开揽着他的手,笑得一脸得逞,"如何,我还没尝够你的主动,只要你乖乖地接着方才的做到底,我就告诉你信在哪儿。"
眯了眼,阿七连考虑的时间都不用,便一掌打了回去。逼得他撒了手,阿七身法快绝地跳开了身,径直望出口飞去。他快,狄云比他更快,只一闪身,已拦在他身前。
双手环胸,狄云不经意地舔着下唇,慵懒的神情却处处透着危险:"怎么,挑了我的情欲,就想跑?我什么时候这么好打发?"
阿七一言不发,手上工夫可一分不敢怠慢。走道狭长,不宜大开大合的招式。阿七虚晃两招后,便矮了身,专攻他下盘。晓得他剑法超群,却不曾领教过他的拳脚功夫,这一番变化多端的拳脚下来,竟逼得狄云节节败退,直向出口退去。
眼见得出口将近,阿七心中一定,不想狄云却忽地变了招,转守为攻,一招擒拿,扣住了阿七脚踝。阿七也不慌张,双手支地间,借旋身之力轻易便脱了钳制,右脚就势蹬踏,又将狄云逼退了两步。
此番交手,狄云首度落了败势,心下对阿七不仅平添了份佩服。素红衣挑人的眼光果真不差,阿七果是练武的料。佩服之余,狄云也收了玩心,认真起来。侧身避过阿七劈下的腿,狄云五指成钩,毫不客气地抓了下去。
裂帛之声响起,在这密室之中听来,格外刺耳。阿七收了腿,稍稍退后两步,右腿上传来的凉意和刺痛,令他清楚地知道,狄云这一下透着全力。
丢了碎布,狄云微微拧了眉,道着不悦:"你道此处是南方不成,这般冷的天气,只穿这些也不怕冻着。嘿,也拜你穿得少所赐,撕起来才不费劲。刚才那一下可是抓伤了你?那么接下来的,你可要小心了。"
听他道得暗哑,阿七顿感不妙。才提了警惕,掌风已扑面而来,阿七忙闪身避让,不想狄云却陡地化掌为钩,裂帛声中,阿七的袖子已叫他扯了去。一招得手,狄云便不再停歇,招招狠辣,瞄准的,尽是阿七身上衣物。
数招下来,阿七不仅被逼回了密室,身上更是衣不遮体。险险避过一招,肩头最后一片衣物也叫他扯去,阿七半跪于地,脸色已是煞白。
"可惜烛火已灭,否则此刻的光景定然撩人。"狄云道得写意,心下更是愉悦。
"卑鄙......奸商!"阿七道得咬牙,恨极了他这番卑鄙的手段。
"多谢夸奖。我狄某人本就不是吃素的商人,否则如何撑起这一大家子?"若不卑鄙,却要如何留下你的人?狄云暗笑,一步步靠了过去。
阿七还欲挣扎,却叫狄云轻易地破了招,牢牢地擒住了手脚,压在了软榻上。
"强求你主动,果然难了些。如何,若现下乖乖替我灭了火,晚上就放过你。毕竟,这也是你挑起的,总该负责到底吧?"撩人的声音吹拂着耳廓,麻痒的滋味叫阿七慌忙躲闪。身子随着他的话语僵了僵,阿七终是放弃了抵抗。
狄云暗暗一笑,便吻上了他光裸的背脊,沿着纹路舔吻而下,轻啄着他背上数不清的大小疤痕。阿七轻颤着,应着他的动作战栗。温柔的准备之后,是霸道的挺入,一如他的本性般霸道得不容丝毫抗拒。若不与之配合,受伤、痛苦的只有自己。勉强调整了位置,阿七耐不住寒冷,终在意识迷离后,靠向了他。
他就似一团烈火,毫不客气地闯入他冰冷的世界,叫他尝过温暖为何物后,便就脱不开身,便就时常不由自主地偎过去,牢牢地抓住他一辈子渴望的火。明知那是他要不得的,却又忍不住学那飞蛾扑火。倦意袭来,阿七咬着唇忍耐的口中溢出了点点破碎。咬得死紧的唇,叫宽厚的手轻轻掰开,冰凉的唇叫火热的唇吻住,吸吮去他即将忍耐不住的呜咽。
这是痛苦,还是甜蜜?阿七已渐渐辨认不出,只知冰凉的身子暖了,冰寒的心口热了,就连霜冻般的眼也有了温度。抓在手里的,是不想放手的火,脊背倚靠的,是直窜入骨髓的热源。
将陷入昏睡的阿七扶正、躺好,狄云动作轻缓地抽了被他死攥着的手,取了褪下的外袍替他掩上。生了火盆,狄云细瞧着火光映照下,阿七紧皱眉头的睡颜。卑鄙吗?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良的商人,他只想要他想要的。所以,接下来要做的,无论被说卑鄙也好,被说奸商也罢,都无关紧要,只要能彻底地留下他的人,继而留下他的心,保他平安无事,被说成什么,又有何妨?
取了熏香丢入火盆,狄云轻吻阿七抿起的唇后,便出了密室。赶着结束手头的工作,便是为了见阿九,为了他接下来要施行的计划。

"呵,今儿个吹得什么风?竟然劳动狄少主大驾。"方踏入西厢小居,阿九冷嘲热讽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狄云一笑置之,也不坐,仅靠在门框上,道得不冷不热:"狄某忙碌数日,疏怠了九姑娘,这西厢小居住得可还好?"
"少假惺惺地充好人!姑娘我乖乖地跟你们回来了,你也该遵守诺言,别为难阿七哥哥!"阿九冷哼,一张俏脸绷得死紧。这对兄弟的差别怎就这般大?明明狄少杰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这做大哥的却是个卑鄙小人!
"难为?呵,九姑娘这话可差了。狄某护他都来不及,又怎会难为他?如今狄府上下可都晓得,陆毕方姑娘与在下两情相悦,只差择选良辰吉日,下聘,操办婚事了。九姑娘若不信,只管问少杰,他这些时日不是来得挺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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