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重楼----云灭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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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这么早。"简短的答案令他小小吃了一惊,"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吃?"
"想看看你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呵,我的心思你还不懂吗?除了想留下你,就怕你不辞而别外,还有什么?"带笑的唇忽而贴向他的耳,低沉的嗓音顿时变得暧昧,"何况,如此激情的你可叫人尝不够。"
原本略显苍白的脸顿时染上红晕,隔了半晌才咬牙冷哼:"嘿,小人!"
"过奖了,我不过是在履行奸商的本分。"笑着抬头,那双阴晴不定的鹰眼浓浓地盛着笑意,"什么都没吃,饿不饿?厨子煲了些粥,正巧我也滴水未进,就当陪我吧,吃些如何?"
不信任地侧目一眄,阿七依旧冷哼:"敬谢不敏。"
"这么警觉可不好。放心,难得轻松一日,我不会做什么,只想同你共进晚餐。"笑着拥紧他,狄云沉迷于此刻毫无芥蒂的他。那是用酒做药引,调配而成的药粉,原是做镇痛安神之用,不想叫阿七吃下后,竟会有此等反应,这也是狄云始料未及的。
骤起的风,拍打得窗棂噼啪作响,原本默不做声的阿七忽而道:"还是吃些粥吧,记得今夜的饭菜中有你爱喝的骨头汤,我去一并端来。"语毕作势要走,却叫狄云锁住了脚步。
"怎的又想吃了?"
"你不是滴水未进吗?"阿七不耐地瞥他。方才是哪个装可怜来着?
"我能理解成,你在替我担心吗?竟然还记得我爱吃什么。"手臂自然地垂在他身前,狄云的鹰眼锁住了阿七的黑眸。
"哼,还不是老管家和香丫头整日在我耳边唠叨,说你日日操劳,要我好生照顾你。"被他瞧得难受,阿七遂别过首去,道得不甘不愿。
"哈哈哈,是是,都是他们不好,逼你记了些讨厌的东西。"阿七的模样瞧得狄云心情大好,笑着吻上他脸颊,低沉的嗓音依旧带着笑意,"还是我去取吧,否则明日准得听见那老头跟我唠叨,说我不疼你。现下这府中,你的人缘可比我好。"
"满口胡言。"阿七轻啐,目送他出了屋,听得他脚步声渐远,原本含着笑的黑眸顿时眯了起来,甚至蹙了眉。
开了窗,阿七翻身跃出,望着漆黑一团的墙头轻唤:"二哥,来者可是二哥!"
黑影随之现身,清冷的嗓音轻响:"嘿,你还晓得认我这二哥。"
听得果是佟倪声音,阿七顿时忧上心头:"二哥怎会来此?"自打阿七跟着素红衣起,便不曾见素红衣准他离开半步,如今却出现在自己眼前,莫不成九坊楼出了什么事?
"别问这么多了,要是还认我这二哥的话,就快跟我走!"佟倪清冷的声音带着不耐和焦急。
阿七不假思索地踏出一步,却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再给我些时日,等我处理了绊住脚的事务,咱们就去游历,尽览这大好河山。"狄云擦着他耳畔的话猛地响起,阻下了他欲跟随而去的身形:"可是二哥,我......"
"犹豫什么!难不成你真想留在此不成!"见他竟停了脚步,佟倪越发焦急,声音不免提了几分。
"不是!"阿七急忙忙否认,却又道不出缘由来。低沉的嗓音却于此时传来,伴随而至的,还有刺骨的杀气。
"你想去哪儿?"倚着墙的身子透着震怒,阿七那不假思索的否认刺得狄云怒火中烧,"嘿,还道你真心替我着想,不想却是为了支开我!你以为只你一人发现窗外有人吗!"
"狄公子,阿七乃男儿身,你对他不过一时兴趣,何苦如此执拗,不肯放手?不如就此撒手,省得日后没了兴趣,徒惹得各自不快。"阿七未及开口,佟倪已冷冷地驳了回去。
挑了眉,狄云亦冷笑:"九坊楼佟倪?嘿,素红衣身边的狗儿,只会听令于人,你又怎知我只是一时兴趣?"
"狄云,你这话儿可是说给我听的?二哥既是素红衣身边的狗,我又何尝不是?教养多年的狗,可没帮着外人,反咬主人的理!我是素红衣的狗,自该回她身边,可还轮不着你管!"眼见他出口羞辱佟倪,阿七顿时冷了心,反唇相讥间已踏步向佟倪行去。
"站住毕方!你不能回去!"见他欲走,狄云猛地喝道,才踏了步,准备扯他回来,却叫佟倪甩了钢丝,逼了回去。
"阿七,你再不跟我走,指不准妈妈要如何待阿九。你不是最疼她吗?难道想眼睁睁见她遭罪不成?"佟倪厉声道,口气里又多了几分焦虑。
佟倪此话顿时令阿七惊诧万分:"什么!妈妈为何要责难阿九?信不是已送回?"
"嘿,你问他吧。"佟倪冷哼,冰冷的眸子直瞪着狄云。
阿七缓缓回头,瞪向狄云的黑眸中带着质问。
"不错,阿九带回去的信是假的。或者说,并非素红衣想要的信。真正的信,是你第一次盗得的那封。真正的信,关乎我的性命,可不能叫素红衣得了去,当然,假的信恐怕会要了素红衣的命。个中缘由可不是你们能晓得的,但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回九坊楼。"思量片刻,狄云终是给了答案,却也叫阿七彻底凉了心。
"嘿,不能回去,是因为那封假信不仅会要了素红衣的命,还会要了九坊楼内所有人的命吧。"阿七冷笑,猛地回了身,不再瞧他,"阿七从来都是九坊楼的,是素红衣的,九坊楼的阿七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若是此番不能同九坊楼同生共死,岂非叫人耻笑了去。"
足下一蹬,阿七已跃上高墙,快绝的身形已没了犹豫。
"站住!你想白白送死吗!"不料阿七有此反应,狄云一展身形,欲截下他。佟倪的钢丝却于此时出了手,快绝灵活的钢丝招招瞄准狄云周身大穴。狄云避让间,阿七已回了头,漆黑的眼眸里没了温度,冰冷得一如初见面时。
"虽是你设的计,却是我的过。狄云,只要妈妈下令,我定取你性命,即便要因此赔上这条命。"冷冷的话语道出,阿七便跃下了高墙。
"啧,站住毕方!"狄云顿时气结,心下更是恼怒,恼他不信自己,恼他竟不给他解释清楚的机会。这一去,保不准再见面时已是天人永隔,这叫他如何不恼,不怒?
佟倪却不给他追去的机会,手中钢丝如同数条出洞银蛇,紧咬着狄云不放。一来,狄云满门心思皆在阿七身上,根本无心应对,二来,佟倪的本事确也了得。一招不慎,狄云竟失了手,叫佟倪逮着机会,连点他周身要穴,止了他行动。
"狄公子,阿七身在青楼,论身份,论地位可都配不上商家之首的您,妈妈有令在先,想阿七也不过逢场作戏,狄公子切莫当真,也望公子莫再苦苦相逼,否则九坊楼诸位也不是好欺负的。"撂下此话,佟倪亦翻身跃下高墙,追阿七而去。

阿七默默奔走于驿道之上,听得身后熟悉的脚步声,阿七晓得佟倪已成功阻下了狄云。
"事不宜迟,快走吧。狄云功夫了得,指不准能阻他多久。"佟倪超了过去,口气里已没了方才的冷漠。
"二哥,究竟出了何事。"阿七却停了脚步。佟倪会离开九坊楼,定是出了大事。怕是不止盗错信这般简单。
佟倪亦停下身形,隔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老六死了。"
"什么!"这骤来的噩耗顿时令阿七满心错愕。
"是......妈妈下的手。"佟倪颇为艰难地道,"你也晓得,为了抓住那些个对她有用的达官贵人,素红衣可是用尽了手段。可还记得常来指名找老六的仇公子吗?"
阿七点头,那个仇公子据闻有个当王爷的舅舅,为了同他套好关系,素红衣便投其所好,找楼里最好的小倌伺候他。他指名要陆轩,素红衣便二话不说,逼陆轩陪他。那仇公子晓得陆轩爱画,时常四处搜刮名画,想要博陆轩欢心,可大伙儿都心知肚明,他的目的根本不在此。
"就在你们来京城后不久,那姓仇的终于忍耐不住,跟素红衣开价,说要买老六一晚。素红衣自是满口答应。可依着老六的性子,他又如何会肯?当日为了要他陪那姓仇的,素红衣可是用尽了手段,什么刑法没用过?这次老六自是抵死不从,素红衣逼得急了,老六竟同她动起手来。咱们的功夫都是素红衣亲传的,即便联手也斗不过她,何况独身一人。素红衣挑了老六的手筋脚筋,费了他武功,只撂下一句‘这事向来轮不到你们自己作主,想造反?嘿,这便是惩罚。今日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便叫人将他送至姓仇的府上,甚至分文不取,说送了他,随他处置。我们不曾料到老六会同她动上手,更不曾料到她会如此狠心。本想去救他的,可素红衣却将剩下的人统统排了登台,亲自看着,整整一夜啊!竟不得半点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六......"佟倪停了口,清瘦的身子止不住颤着,为陆轩身不由己的悲哀。
佟倪如此,阿七又何尝不是?陆轩生性倔强,本就出身豪门的他,若非叫素红衣劫了去,现下恐怕早已娶妻生子,过得无忧无虑。他的傲,是于身俱来的。如今逼他至此,他如何忍受得了?
"起初老六竟乖顺得异常,那姓仇的日日来九坊楼夸素红衣调教得好,说平日里那般傲的人,想不到也会有如此媚态。我们私下都觉着不妥,才商议着如何瞒过素红衣,救他出来,他却已动了手。他趁那姓仇的求欢之时废了他,既而一刀断喉。姓仇的虽死不足惜,可仇府的人又如何肯作罢?老六被送回来时,已是奄奄一息。素红衣二话不说,当着那群穷凶极恶的走狗,一剑将老六贯了胸。我和大姐连劝阻的机会都没有,就......"狠狠地一拳击在路旁树上,佟倪带着恨。对冷血无情的素红衣,对两次无力解救的自己。
"老六走了,我可不希望再看到阿九也遭不测,便趁着妈妈要我出来办事,硬挤了时间赶来找你。"佟倪回身,瞧向不发一语,仅死死地咬着唇的阿七,"既在素红衣门下,已是身不由己。你私下的行动,素红衣早已了如指掌,保不准她会借机拿阿九开刀。"
闻言阿七浑身一震,黑眸里早已盛满了担忧。
"快走吧,早一日回去,阿九便少一份危险。阿七,那狄云不是你招惹得起的,我和老六是逼迫之下,你可不能自个儿望里头跳啊!"
佟倪的话,听得阿七心惊,瞧向他的黑眸多了份不安:"二哥,我......"
"不要说!我什么都未曾发现。要是你还听得进我的话,就此舍了吧。"抬手拦下阿七的话,佟倪道得语重心长。
晓得佟倪心思,阿七感激于心,遂又展了身形疾走。不错,既在素红衣门下,便要不得多余的情感,当下最紧要的,自是因己遭难的阿九。

地牢,是九坊楼最阴暗之处,平日里,只有惹得素红衣怒急之人,才会被关在此处。从蓝衣到阿九,有哪个不曾被她关过?如今被关在此处的,是个黄衫的女子。每日里,素红衣都会着人罚她鞭子,到今日已有半月。姑娘漂亮的脸蛋因伤痛和失血变得苍白,被铐在墙上的双手也已勒得青白。
素红衣持着剑,半眯的眼冷冷地瞧着她:"可想明白了?"
姑娘缓缓抬头,星眸里有着下定决心的坚持:"是,银子是我私藏的,信也是我盗错的。是我撇下阿七哥哥不管,赶着回来抢功。"
素红衣柳眉一扬,笑得好不得意:"那你就去地下好好悔过吧!莫怪我不曾给你机会。"手中利剑随着话语挥落,眼看着将划破她的咽喉,一道含着焦急的声音及时插了进来。
"妈妈剑下留人!"随之而至的,还有快绝的身形。青灰的身影翻腾间已跪在阿九身前。
剑,在千钧一发间停止,锐利的剑刃只擦破了来人的颈项。
僵持半晌,清脆的掌掴声便回荡在地牢之中。
"嘿,你还晓得回来!"瞪着跪于身前之人,素红衣恨恨地道。
阿七侧着首,不言不语,任凭素红衣又一掌掴在右脸上。
"京城狄府待得可比九坊楼舒服吧?乐不思蜀了?是佟倪跑去找你的吧,否则你眼里可还有我素红衣!"
"不,是阿七自个儿回来的,跟二哥只是巧遇。"阿七抬首,生怕素红衣再迁怒于佟倪。
"哼!你是只爱飞的鸟儿,怎肯乖乖待在我这鸟笼内?"举手紧扣阿七下颚,素红衣道得威胁十足。
"阿七......永远是妈**人。"阿七晓得,若是自己说错半句,莫说阿九,就连佟倪都会跟着遭她毒手。阿七也晓得,此话一出口,便形同折断了最后飞翔的翅膀。心,不由地一痛。阿七硬生生将浮现眼前的身影挥去。
"嘿,但愿你真是这般想。"撒了手,素红衣冷哼间已收了剑,"解她下来吧,这次失手我不再追究,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给我好好卖命!否则后果如何,你们可都心知肚明。"
见她转身离去,阿七顿时松了口气。谢过之余,忙转身替阿九解去锁铐。触及阿七担忧的目光,阿九猛地别转头去。那太过明显的举动刺得阿七心头一阵抽痛。
"对不起,是我累了你。"垂首道着歉意,阿七默默起身,离了地牢。揪着胸口衣物,阿七擦去唇角血迹。只要阿九没事就好,只要她平安,要他做什么都行。困在素红衣手上又如何?对她屈膝又如何?遭阿九讨厌又如何?自己的尊严,自己的自由同阿九的性命相比,早已变得渺小。是的,那重重紧锁的自由不要也罢,那根本不复存在的尊严留着何用。心痛,不过痛过一时,这般的痛,这些年来还尝得少吗?是了,一旦回了此处,他便仍是素红衣的杀手,素红衣要他杀谁,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下手,即便是狄云也一样。
闭了眼,那迫人的鹰眼竟又呈现脑海。缓缓坐下身去,阿七倚着柱子轻颤。为何还是会痛?为何心口仍旧痛得如此厉害?为何任凭他如何驱赶,却总是挥之不去?明明该恨的不是?明明无关痛痒的不是?为何那一声声毕方的呼唤却如此清晰地萦绕耳边?
"姓狄的混蛋!"低咒着,阿七就这般倚着柱睡了去。
※※※※z※※y※※b※※g※※※※
十五、镜花水月

素红衣的强制之下,阿七再也不曾见过阿九,心下担忧的他,只能通过蓝衣,稍稍了解些近况。失去了陆轩,大伙儿都消沉了不少,心里头都存了同一念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再看着身边人逝去。
许是怕他仍旧存着去意,素红衣不再将外出的活儿交给他,只将他留在楼内,时刻盯着。阿七也怕她再将矛头直向阿九,便顺从听命。这些时日登台的是三妹和姒姒,阿七无事可做,便携了酒壶跃上楼顶,自酙自饮。饮得兴起时,便取了剑舞上一回。时日长了,阿七索性整日待在楼顶上,醉了便睡,醒了便继续喝。瞧在旁人眼里,只道他过得潇洒,可只有阿七自个儿明白,烦躁挥之不去,他不过是在借酒浇愁。
那夜,阿七同往日般照例坐于屋顶,就着天上那轮弯月独饮。酒,才去了半壶,底下院中便传来了骚动。思量片刻,阿七终是跃下楼去一探究竟。
三妹和姒姒已去了前院,舞烟和辛未叫素红衣派了出去,阿九仍被关在屋内,此刻出得了面得,只蓝衣、佟倪二人。阿七只站在人后,悄悄打量那闹事之人。
来者一身短衫裤,一头乌发高高地束在头顶,风尘仆仆得模样显非来楼里找乐子的。看门子的伙头拦不下他,可见功夫底子不差。他有一双精亮的眸子,透着干练和煞气。
冷冷地扫过拦在身前众人,男子便开了口,口气里含着隐忍的怒气:"小爷我是来接陆轩的,识相的统统给我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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