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鸾曲————风中绯尘
风中绯尘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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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一颔首,遥夜便随著他的拉扯向外走去。

  往正厅的长廊中,红叶一张小嘴仍是叽叽喳喳地兀自说个不停,仿佛安静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折磨。

  "秦哥,你知道吗,这一次为了爹的六十大寿,连江南第一名妓都请来献艺了呢,听说名唤莫云烟的,是位千金都难求一曲,万金也难见一面的色艺双绝的美人哦,看来这一次大哥为了爹的寿宴费尽了心思呢......嘻嘻,传说那美人跟仙女似的,今日我倒要见识一下这位人间仙女......呵呵......对了,秦哥,你说真有人美得跟天上仙女一样麽?其实又没有人见过仙女,怎麽知道仙女有多美?"

  仙女......麽。

  黑眸猛然一紧,心底一直在隐藏的痛再度涌出。

  仙女他不清楚,但是人间的神仙,他却是实实在在见过的,那抹清逸高洁的白,是他心中永恒不可磨灭的仙,那个人......

  "秦哥?"

  "秦哥?秦哥你想什麽呢?"

  "秦哥?你怎麽了,莫非你见过她麽?秦哥?"

  "......"耳边不断传来的声音让他回神,随後注意到那只不断摇晃著自己胳膊的小手。

  "我......没事。"

  "叫你你也不回答,怎麽了?著魔似的,是不是你见过那个莫云烟啊?"

  "不,没有。"敛下心神,遥夜恢复冷漠道。

  "那你刚刚在想什麽?你的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感情在里面。红叶生生吞下了後半句话,因为说到一半时便发现遥夜冰冷的目光睇向自己,为了让他还能陪自己出席寿筵,那句话还是别说的好。

  "呃......算了,我们快走吧。"露出甜甜的笑容,红叶搂紧遥夜的手臂,拉著他加快脚步朝正厅走去。


  觥筹交错,笑语盈盈。

  宴席间,一批批的寿礼不住献上,正坐在大厅首席正中的微胖老头儿笑得合不拢嘴。

  在这大得离谱的厅堂中,灿金寿字高挂,堂上张灯结彩,绚丽非凡。厅堂两侧列满了檀香木的桌椅,客人所用的盘碗筷皆为象牙所制,酒壶是白玉,茶壶是绿玉,脚下的地面则是翡翠铺成,至於堂上高坐的那老头儿,面前一张方桌竟是纯金打造,看他的手上身上,莫不是彩光闪耀,奢华十足。

  待到寿礼献毕,这雷老爷的妻妾儿女们便纷纷敬酒说起吉利祝愿,至此,遥夜已经十分不耐烦了,若不是红叶一直在他身边低声恳求,百般磨泡,怕是他已经借口离席去了。

  亢长繁琐的礼节终於结束,胖老头儿也打赏了无数次後,席间那名稳重的青衣男子也是红叶大哥的雷宏!这才站起朝今日的寿星道:"爹,孩儿们今日为您安排了一项特别节目,不求其他,只愿博爹一个开心。"

  微笑颔首,雷老爷连声道好。

  雷宏!拍了拍手,堂外一列豔装舞姬鱼贯而入,凝眸看去,个个皆为妙龄美女,立刻大堂上众男倾了大半。她们进入厅堂後只是分成两列、垂首而立,并不见有何动作,众人心里明白好戏还在後面,於是都耐著性子探头等待。

  翘首以待间,但见一名紫衫女子嫋嫋迈入厅堂,抱一尾瑶琴,垂首含眸,眼角缓缓扫过一干人等,千般姿态,万种风情,竟都含在这一瞥之中。

  女子轻轻一礼,慢慢抬脸,顿时厅上响起一片吸气之声。那些舞姬已是极美之人,但倘若与眼前这女子相比,竟是全然的黯淡无光了。

  "小女子莫云烟,今日雷老高寿,云烟愿献艺一曲,特为助兴。"清灵的嗓音悠悠回荡,使众人心中不约而同漾起酥麻的震荡。

  莫云烟席地而坐,将琴放置膝头,纤长的手指划过琴弦,一阵空灵的琴声便恣意流泻出来。

  琴声响起,那群舞姬也伴著琴音翩翩起舞。美豔舞姿中透著绝妙琴音,飞花彩绫,香气袭人,一时间众人竟有种如置仙界的飘忽感,仿佛这些起舞的女子,弹琴的女子,都变成了天上的仙姬,在王母的宴席间献艺於诸位仙人......

  直至一曲奏毕,舞蹈稍歇,众人依然如坠仙乡不知归返。大厅中一片寂静,就连高高在上的雷老爷子此刻也是眼珠微暴,嘴唇微张,那一个好字硬生生地被堵在喉咙深处。

  美女怀抱琴,盈盈起身,朝雷老爷又是一礼,这时众人才渐渐追回魂游天外的神志,一阵如雷掌声猛然爆起,雷老爷终於开口大笑,连连赞道:"好,太好了!赏!赏!"

  这时红叶才好不容易吞下一口唾沫,伸手捅捅身边的遥夜悄声道:"不愧为江南第一名妓呵,这不仅人美得像仙女,连琴音也跟仙乐似的......"

  身边的人没有反应,红叶再捅捅,竟发觉身边之人有些僵硬,忍不住抬头望向他,见他从不轻易显露表情的冷漠脸孔上居然露出一丝讶异,几分动容,黑眸定定地凝著厅中的莫云烟。

  "怎麽了?"自从认识他以来,还是头次见他这种表情,不禁疑惑地看向席间其他男子,发现他们脸上皆显出痴迷贪恋後,红叶咬咬下唇,小手再度抓上遥夜的衣袖。

  "秦哥......秦哥......"

  心底莫名地生出一股不满,莫非他也看上这名叫莫云烟的女子了?

  "秦哥......你说话啊!"

  身边之人始终没有反应,红叶嘟起嘴,赌气般地再次向厅中那抹紫色身影望去,尽管她人美,弹琴也好听,但他现在不喜欢这女子了,一点也不。


  遥夜是愕然的。

  美女豔惊四座,然而他却清楚自己的惊讶并非由於她的美或是她的琴,而是这女子的真正身份。

  什麽江南第一名妓,什麽莫云烟,一缕莫须有的云烟罢了。这名妓的头衔,估计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而已。若说这女子的真实身份,他遥夜是再清楚不过,首先是之前在洛阳救下的花翎坊当家水潆洄,後来才知她其实就是暗冥魔教那魔头教主寒子烈的胞姐寒子萤。

  那时洛阳花会,惹上了她这个麻烦,从此他与萧怜雪的生活便发生了质的变化。先惹出寒子烈的穷追不舍,再演变到净忧谷内的争执,接著就是他中了寒子烈的毒药,最後......最後......

  双拳不知不觉中握紧,双眸仿佛喷射出火焰般地狠狠盯住了厅中的紫色身影。

  最初若不是她,又怎会发展到如今的结果;若没有她的介入,现在净忧谷中仍是他与萧怜雪的平静日子;若没有她,他怎会像现在这般痛苦无奈,萧怜雪又怎会只留下一封书信便离开自己?是她,都是她,那个最初的始作俑者,带来一串灾祸的霉星,倘若没有她的话────

  胸中那头猛兽又在冲撞了。似乎与腰间的冰魂散发出的阴寒互相呼应,那头猛兽每撞一次,这股阴寒便愈冷一分,间接地挑动他心底的郁闷烦躁。

  杀......

  杀......

  头脑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嘶吼,令他越来越烦躁不安,试图控制那股不定的情绪,然而却徒增混乱罢了。

  手指不受控制地移向腰间的冰魂剑,头脑中是漫无思绪的混沌,冥冥中似乎有这样一个声音告诉他,只要握住冰魂,他便能够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猛然间一丝绝厉眼神射向他,遥夜顿时一惊,头脑在瞬间清醒了许多。沈神凝眸望去,才发现厅中的紫衫女子正冷冷地注视著自己的方向。

  动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麽,然而那女子早已行了别礼,转身往厅外缓缓走去,那一众绝豔舞姬,则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再度翩翩起舞。

  "秦哥......"

  这时才注意到身边一直有个声音在呼唤,侧脸看向身边少年,遥夜只道一句"我去醒酒",便匆匆从一旁侧厅退离宴席。虽说他刚答应过红叶陪他到宴会结束,但是此刻,远有比这重要许多的事情等他去究查。

  25
  匆匆在长廊中行走,眼底紧紧锁住前方那抹紫色背影。

  "你等等!"长臂一伸,也不管什麽礼数体统,紧紧抓住她的纤细手臂,用力地将她拉向自己的方向。

  四下并无人,府中所有人此刻都聚集正厅之上,寒子萤水眸淡扫过四周,见此情形,另一手轻拨臂中瑶琴弦末,瞬间一排细针从琴尾镂花内飞出,针针招呼向遥夜一张俊脸。

  猛然侧脸闪开,同时下意识地放松了手中的力量,仅仅只有片刻,然寒子萤借此空隙便摆脱了他的掌控,退後几步站定与他面对面相视。

  冷冷一笑,她也不打算隐瞒身份,道:"遥夜小子,你对我还是那麽不讲情面呵。"

  不理会她语气中的调侃,遥夜漠然道:"我有问题要问你。"

  "哦?"清冷凤眸闪过一丝促狭,"那这就是你有求於人的态度麽?"

  "少废话。"如今没有了萧怜雪这层关系,遥夜对她的态度便百分之百地照实显示,"你只要回答我就行。"

  "难道说你用这种态度,我就要回答你的问题麽?"眯起眼,既然并非在萧怜雪面前,那她寒子萤的脾气也用不著收敛了。何况此刻,她对这小子是相当,非常,十分,特别地看不顺眼。

  遥夜寒下脸,沈声道:"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哦?"寒子萤轻笑出声,"既然并非为了吵架,难道还是找我叙旧情的?不过我记得我们之间似乎不存在什麽旧情那,是不是,遥少侠?况且......"语气骤转,凤眸中瞬间染上几分冰冷,"若说叙情的话,找你身边那位漂亮的小公子更适合不是麽?"

  "他......"遥夜眉间一紧,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怎麽?戳中少侠的心事了?在我看来,不仅那位小公子对你有情,而你也非无情不是麽?"

  "不......"张口想辩解,然而寒子萤只是微微一笑,打断他继续说下去,"遥少侠,你这样跑出来追我,不知那位小公子会作何之想,只怕现在还犯委屈呢......劝你还是快些回去,好好哄哄人家,陪些笑脸也便是。若你久久不回,哼......就怕惹人家伤心落泪,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之前的强硬冷漠在她语句间化为无形,遥夜垂下眼,沈默无语。不错,红叶毫不掩饰地说他喜欢他,而他......在这段时日中又对红叶产生了何种的情感,怕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正像她所说的那样,红叶对他有情,然他也并非无情,甚至他曾想过,就这样下去也无妨不是麽......

  无声地注视著遥夜的无言,她忽然发觉自己那原本满腹的嘲讽竟在瞬间消失了。摇摇头,不想再面对这名少年,寒子萤转身便走。

  走过一片长廊,遥夜的声音忽然再度扬起。

  "他......他还好麽。"

  脚步顿住,寒子萤垂眼,再抬起,清清的声音漠然回荡,"你还记著他麽。"

  清楚她早在净忧谷便看破自己心思的遥夜明白她此刻言中的别意,沈默片刻,一咬下唇,他道:"是他不要我──"

  "不要?"背对他的寒子萤不禁泛起一丝微微的苦笑,犹豫後终於转身,清冷凤眸锁向数步外的少年,"那你可有去问过他为何不要你?"

  遥夜低下头,声音中透出几分难掩的苦涩,"......如果是他的愿望,我会为他实现......"

  愕然。

  片刻後,寒子萤缓缓叹出一口气,"罢了。这样也好,比起他,那个孩子更适合你也不一定。"忍不住摇首轻叹,"毕竟,没有人规定绝对,更没有人必须为另一人束缚一生......"

  尽管她自语般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仍被遥夜尽数没入耳中,说不出原因,但遥夜却感到其中深深的不妥,不禁追问:
  "那你告诉我他为何会写那样一封信,你说他为何不要?"

  "莫问了。"凤眸锁向遥夜,然而闪烁其中的光芒却较初始柔和许多,"......你就当那是他的愿望......而你,会实现他的愿望不是麽。"

  双拳刹那间握紧,遥夜狠狠咬住了下唇,才控制住胸中那股忽然涌起的冰寒杀意与无尽的空虚,久久,他道:"那......除此,你是否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罢。"

  黑眸瞬间紧紧凝住她的双眼,遥夜道:"我一直奇怪,为何当日寒子烈肯解我的毒?之前我杀他右使,他理应报仇才是,为何听你的恳求便解去我所中之毒。倘若他当真如此听令於你,就不应被你拒绝後仍执意追杀,你告诉我,这其中是否有另外的隐情。"

  寒子萤不语。

  其实,她知道遥夜一定会对此怀疑,然而,若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岂非将萧怜雪所作的一切瞬间化为泡影?若她不回答,今日这少年是决计不肯放过她的,就算她避过了今日,那以後又如何?难道......回避,竟成了她的行事作风麽?

  方才遥夜那句话,令她受到的震惊并非一语能述,对这少年在刹那间生出许多怜意的同时,也惊觉实际这性子南辕北辙的二人在某种含义上竟是如此地相似。

  萧怜雪应该是不懂情的,他仿佛与人世间的一切无关,那样地无求无欲。然而,他是真的不懂麽,如果不懂,为何会做出那样一番举动,也许......寒子萤心中猛惊,为自己忽然生出的念头愕然不已,也许......也许......但是,真的可能麽?不,为何不可能呢?他也是人,人毕竟不是神仙,不可能真正做到无求无欲,或许,那隐藏之下的真实,就连他自己都尚未发觉,才......

  瞬间心底闪过无数念头,直到她终於做出决定,才慢慢地看著遥夜的眼道:"那,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可仍爱他,一如既往?"

  迎著她的眼,遥夜同样慢慢地道:"一如既往,至死不渝。"

  缓缓吐字中,仿佛久久困扰自己的疑惑在刹那间得到了解决。如她所说,自己或许在这段时日中真的对红叶产生了些许情意,或许,自己能够一直陪在红叶身边。但是,那个人,却是永远也没有任何人事物能够取代的存在,独一无二的,生生世世也无法改变,他为他,能够毫不犹豫地放弃一切。‘一切'意味著什麽,他当然懂。

  摇头叹息,"痴儿。你也好,他也罢,乃至子烈,皆为世间痴儿......"

  "你一样不是神。"

  淡淡的话在瞬间似乎冲击了她心底某个最深的角落,垂眼,再抬眼,她浅浅笑了,"既然你那麽想知道他的事,自己去见他不就好了,不见他,你又怎知他真正心愿为何?他现在,就在子烈的云居小榭中。"

  遥夜颔首,抬眼的刹那她已见到其中显出的决然。

  转身,抱紧臂中瑶琴,紫色身影慢慢向府外行去。

  出了雷府,才感到空气中的微凉。

  毕竟也是初冬了呵,不过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冷,甚至身处江南一样感到了寒意。抬脸望向天际浮现的几朵白云,口中细微地逸出一串自言自语般的喃呢。

  "子烈,你说过我很像一朵浊世中的白莲,你也知道这朵白莲向来清高自傲,无视世间的一切,然......若是这浊世竟有比白莲更加清净孤高的存在,你说这白莲会如何?是......虽从不承认......"轻轻垂头,颊边流泻的青丝自然地遮住了整张绝美的面庞,

  "我一样不是神......"


  "你要走?为什麽!"

  寿筵甫毕,红叶便心急火燎地溜了出来,本想找到他问个清楚,却不想才来到他的房间,却得到这样一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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