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内烟尘·曼陀罗 ————fya
fya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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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放下碗筷走了。
"飞涟哥哥,"血儿虚弱的叫他,"你何苦要气他走呢。"
"我倒要看看,"飞涟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一旁的允毓突然打了个冷战,他心里很明白,血儿也许可以用小计量对付,而眼前的飞涟,是惹不得的。
接下来血儿总出小状况,被子里有针害她被扎,针上还有跟本不致命但让人麻痹的毒。要么就是她喜欢的小鸟小兽死了,尸体在她门口。改天她的饭菜不知怎么总被人搞得惨不忍睹,有些蛇虫混杂其中,血儿几天都没有胃口。有时她画的画也被毁掉,扔在院子里。血儿忙于应付,憔悴了很多。
非忍自从允毓来了,好像不知怎么关怀弟弟,反而更冷漠,经常一个人习武,摆脱允毓跟着。血儿顾忌他们是亲兄弟,也不吐苦水,只是自己忍受。
飞涟约了非忍在醉忘亭喝酒,非忍什么也没有说,冷冷的收起剑走了。允毓心痛的发现哥哥其实很高兴,依旧冷若冰霜,可是往日冰冷乌黑的眼睛却泛起难以察觉的柔和。
醉忘亭设在谷口的矮坡上,飞涟在那里摆了酒,一旁是一片白兰花,是依着一种奇特的阵法栽的,还是他们小时候和师父一起弄得。阵法是飞涟在一本不知哪来得书上找到,血儿改后排好的,为了防止有人入谷,白兰花开的层层叠叠,遮住了谷口,进去了很难走到底,不只是阵法奇特,那里还养着飞涟的蛇和其他毒虫。天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把那些东西养在那儿。
飞涟收敛了调笑的神情,一反常态很温和,没开始喝酒,他先说:"非忍,我一直拿着玉笛,可你好像还不知道我真的会吹。我先吹给你听,怕以后我没有好兴致吹,你也没有耐心听了。你就舞剑给我看吧,我也没怎么关注过你的武功。"飞涟也没管非忍是不是同意,拿了笛,悠悠吹起来,空灵清幽,显得飞涟头一回失了邪气和锐气,略略忧郁。非忍开始只是听,后来就开始舞剑,由急到缓,也头一回舒展了眉头,散了冷气,显得温柔。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哥哥,允毓在一旁已经被忽略了,仿佛被抛弃的小孩一样,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脸颊滚落,血缘,还是敌不过十几年的感情。
默默的走了,竟然走到了哥哥的院子。第一次仔细打量这里,不似血儿房间的雅致,飞涟屋子的华美,非忍的屋子很干净,仿佛不欢迎别人到来,只是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硬硬的木板床,像哥哥一样的生冷。
静静的坐着,不知不觉天已微黑。门轻轻的开了,夕阳下拉长的影子略略显得不真实。
非忍走的有点摇晃,却依旧小心的抱着莫倾璃,勉强走到桌子前,猛地看清了屋子里的人,立即站得笔直,冷冷的开口:"你来干什么?"
看着一向冷漠自制的哥哥喝的微醺,允毓觉得一股怒气冲向自己的脑子,想也不想的脱口自己平时如论都不敢说的话:"哥哥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才是你唯一的亲弟弟啊!"
非忍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的开口:"除了我们有同一个娘,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吗,允毓呆呆的跌坐到椅子上,虽然早就知道在哥哥心目中自己什么都不是,可听到话亲口从他嘴里出来,还是有种站不住的感觉。
"你在恨什么呢?"允毓抬起头,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你的亲人只剩下我了。"
非忍手撑着桌子,有些醉态的说,"都死了。"
"我爹也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如果说恨,是你爹抢走了娘才对,我爹只不过是把自己的妻子抢回来!可你......可你杀了惊雷堂所有的人!"允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颤抖着喊了出来。
"你知道什么,"非忍靠着墙坐着,青色的衣服看上去像蒙上了一层灰,声音沙哑,显得有些疲惫,"十五年前的事,你知道多少呢。"

十五年前一场腥风血雨,如今早已烟消云散。后辈新秀谈起那时的惨况,争论不休。
对于自己从无经历的事,人们总能豪气万千的谈论。
欧家亡了,武当、少林死了无数弟子,前辈对此嘘吁感慨,谈到无云顾家突然噤声,顾家是如何变成废墟的,光是欧子易一己之力吗。
非忍冷冷的笑了。
一夜之间,母亲被抢走了,父亲被杀死在自己眼前,十五年来每个雪夜挥之不去的梦魇。
不顾一切的练习"无云逆剑",十五岁出谷当了猎头人,暗地里查找当年那些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假借相助的名义,一口气灭了无云顾家的名门正派。
心中的执念支撑着非忍,完成对父亲的承诺,为顾家报仇,一个都不要放过。惊雷堂当年做的十分隐秘,很久以后,非忍才查出他们插过一手。真相是什么,非忍不想知道,只想完成承诺,就远远的离开这个武林。
不过真相,总是来得突然。
当年的始作蛹者竟是自己的师父,从小收养他长大的师父--神偷端木天。
那时的神偷,偷技绝伦,轻功一流,年轻气盛,无人不偷。听说武林盟主欧子易的夫人贝壳是位冷美人,不喜与人交谈,好奇之下潜入欧府,美人是没看到,倒被他拿走了一枚举世无双的玉佩。本来也没什么,可好死不死的,这玉佩偏偏是欧子易和他夫人的定情之物,一直交由夫人保管。这欧盟主历经世事,向来多疑。他的娘子在欧家不甚得势,嫉妒之人便开始风言风语的传,说夫人定是将那玉佩送与情人。
光说也罢了,欧盟主的姨母还趁机陷害,以报没把女儿嫁给欧子易之恨,在欧夫人房里放了男人衣服。欧盟主质问夫人,言重色厉,夫人性格刚烈,一气之下自刎弃世。结果是欧盟主查出并非夫人所为,痛失爱妻,竟心智大乱,杀了姨母不说,誓杀偷玉佩者。
端木天见来势汹汹,不敢正对,怕被查出,想出计策,嫁祸给武林的知名豪杰,想欧子易会有顾忌而收手。可欧子易红了眼,见谁都杀,想来也是真心爱慕妻子,悔恨交加,已经半疯。于是江湖上一时血雨腥风。
欧子易果然有手段,连妄图和解恩怨的武当和少林弟子也死伤不少。清风的弟子皆死于此难,才有了后来的无忌。无云顾家是武林第一庄,也是最早被嫁祸的一个,结果全庄被灭。


"师父,"十八岁的非忍站在他的墓前,冷冷的说,"你早就知道我是顾家的后人,是不是。从我开始练无云逆剑开始,你就应该知道了。"
青灰的石碑泛着正午的阳光,竟没有一丝温度。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赶我走,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冰冷的声音渐渐瓦解,"甚至躲到地下去,连恨你的机会都不给我......"
温热的液体滴在冰冷的石碑上,莫名的苦涩在石碑上化开,非忍在那里一直站到黄昏。
有些事情是放不下的,比如说仇恨,又比如说感情。
血儿,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七岁的非忍跟着端木师徒去优谷安居。途中,遇到了欧子易。
两年的飘泊使这位昔日的武林盟主不复当年的风采,神形憔悴,头发散乱,苦苦追踪他们三个一直到一个破庙里。
纸终究还是抱不住火的。
尽管神偷用了迷药,在招势上占了些便宜可到了拼内力就不支了。对方以性命相拼,神偷可赌不起。
非忍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他们对拚,不顾身边飞涟的拉扯,慢慢的走上去,对上欧子易那张两年来做梦都想杀死的脸,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静静的说:"叔叔,你的玉佩掉了。"
欧子易浑身一震,电光火石之间,已被端木天的内力震成重伤,他满心皆是恨与不甘,临死前表情狰狞咬牙切齿的说:"我的后人哪怕还剩一个,也会来找你。永远......咳......不会完的!"这临死遗言成了神偷摆脱不了的终身恶梦。
端木天抱来了欧子易唯一的女儿,血儿,一个五岁的未知人事的女孩,只是为了防止她复仇,想让她一直生活在谷里,远离世事,永远不知道当年的血债。由于自己一个手快、一个差念,造成的永无弥补的血债。

允毓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从母亲临死前开始,真相像是套索一般,一个连着一个,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真相,总是来得突然。非忍苦涩的声音沉浮在空气里。
"如果,血儿将来知道了,"非忍顿了一顿,恢复了以往得冷清,"知道是我杀了他父亲。我希望,她可以毫无顾虑的复仇。"

尾声
看到血儿瞬间苍白的脸色,允毓心里冷冷的笑了,终究,还是把真相告诉她了。
"你现在知道了吧,"低下头怜悯的看着眼前这个单薄的仿佛纸一般的女孩,允毓微微有些怜惜,"你和我哥哥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别说爱他,连兄妹都是不可能的。"
没有预料中失控的哭泣,血儿的安静反而让他感到不安。原本洋溢着流光异彩的眼睛空空的看着他,死死咬住嘴唇,以至出血都没有发现,惨白的脸上一片空明,低低传出她的喃喃:"原来是这样......非忍哥哥,我明白了。"
抬起头,允毓不禁打了个哆嗦,月光下的血儿冷冷的看着他,略带沙哑却冰凉的声音缓缓的流淌:"你成功了,好自为之吧。"

第二天,血儿就从优谷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无人问起,仿佛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优谷的人做事,向来无从琢磨。

允毓看着从飞涟房里偷来的鹤顶红,狠了狠心抖落到碗里,一口喝了。没有想像的难喝,反而有股醉人的香味。

"有一种毒药极难配制,秘方已失传了百年......"
仿佛听谁说过这句话。
"喝了它的人,无药可解,七个时辰而亡......"
头有些晕,耳朵嗡嗡作响。
"死后周身皮肤变为赤红,其状若生,不腐烂,可存百年......"
谁,是谁在说话,看不清了。
"据闻,苗人常用这种尸身做花的基土,培出的花可作花蛊......"
似乎幼时,曾听家里一个苗疆的老仆说过。
"苗人管这种毒叫曼陀罗......"

(end)
内烟尘·曼陀罗

chap1 白茶花
自允毓记事起,母亲的院子里就种满白茶花了。无论父亲多少次命人拔去,母亲都会一声不吭地渐渐又种了起来,反复几次,父亲也怠泄了,随她去了。母亲,是像竹子一样坚韧的女人,柔弱的外表下是一颗刚硬的心。
在允毓十四年的生命里,白茶花总是静静地绽放在他脑中,白得耀眼,纯洁得令人害怕。从小便在这种花中,却对母亲种它的原因不甚了解。有时,甚至会无名地恼恨起来,因为它像极了母亲苍白的眼神。
父亲应该不是用光明手段娶得母亲的,他狂热地迷恋着这个女人,却得不到她的心。他有时会来母亲的院子里坐一会儿,对母亲说上很多话,而母亲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他烦躁地屋子里走来走去,一眼瞥到那些白茶花,突然暴怒起来,甩出几颗火雷弹,满院的茶花顿时成了碎片,黑黑的焦土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然后,怒气冲冲地走。第一次,允毓都吓哭了,他害怕父亲有一天会把母亲也炸的粉碎,于是,以后每次父亲来,母亲都会叫仆妇带小少爷出去玩。
所以在允毓眼里,父亲是棵荆棘,有刺而易怒,总是会伤害身边的人。长大之后,他才明白,有时竹子比荆棘更固执。
他一直想知道母亲和白茶花的故事,奇怪于母亲对这种花的执着,一种近乎于崇拜的执念。允毓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母亲是有故事的人,在父亲之前有一个男人,在他之前有一个孩子。父亲是母亲的一根刺,扎在心头,而自己,像是那个孩子的影子。有时,他宁愿自己是那根刺,因为至少,这样母亲看他的眼神不会空洞,宁愿,是仇恨。
母亲喜欢给允毓穿青色的衣衫,淡淡的,雨过天青的颜色,喜欢一遍一遍地给他梳头,用颤抖的手指摸着他细软的头发,大滴大滴地滴在他的头上,沿着他的脸划下来,母亲的泪,是苦的。
允毓有时会帮母亲为白茶花除虫,每次都会大惊小怪地把虫扫在地上,害怕地拼命用脚踩。每当这时,任斐都会笑起来,这使她想起了自己当年,也是这样大惊小怪地捉虫子。允毓,这个孩子像极了自己,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她忽然想起起自己的另一个孩子,那个有些沉默却温柔的孩子,不像允毓般胆小,总是轻轻地把虫子捉下来,然后把它们都放到院子外边去,他不愿伤害任何生命,这样一个善良的孩子是不能在江湖上生存的。
任斐曾经问允毓,问他长大了干什么,允毓扬起清秀的小脸,灿烂地笑道:"我要带着娘一起走出这个院子,去行走江湖。"
行走江湖,任斐不禁笑了,这么一个柔弱如女子的少年,竟然希望长大后行走江湖,允毓,你长大就会知道,江湖,不是人人都能行走的。
她闭上眼睛,浮现出十年前的那个黄昏,一身青衣的孩子温柔地抚摸着白茶花,淡淡地笑了,"我只要和娘在这里种茶花就行了。"为此,还招来父亲的责骂。
两个孩子,相似的容貌,迥异的性格,她不清楚自己爱哪个多一点。那个孩子曾经是她的希望,融合了他和她的性格,沉默如他,温柔如她。唯一让她不满意的就是他长得酷似自己,因为她希望孩子能够长得像他父亲,长大以后成为一个英雄,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像他的父亲一样。也许,她柔和地笑了,他长大以后会长得像他父亲呢,如果,他能长大的话。
允毓,是个敏感细腻的孩子,天真可爱,不像他哥哥那样沉默,总是围着她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单纯毫无心机,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可是,她却不知道怎么去爱他,仿佛不是自己的孩子似的,看着他渴望的眼神,真的不想让他失望。
允毓可以肯定,她不是个好母亲,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想什么,他有些恨那个孩子了,虽然不知他是死是活,他却阴魂不散地住在这间屋子里,霸着母亲的心,甚至,允毓用自己最灿烂的微笑也唤不回她苍白的眼神,那个眼神穿过他,不知望向何处。
白茶花开了又谢了,母亲一如既往地细心照料着它们,与其说是照料着花,不如说是照料着她的梦。

Chap2 二哥
允毓有个哥哥,是二姨娘所生,穿着淡绿色的衣服,温和如柳的人。他对每个人都很好,总是微笑着,惊雷堂的人都很喜欢他,就连丫鬟仆妇都暗中夸二公子为人随和,彬彬有礼,不像别的纨绔子弟。但允毓总觉得二哥的笑容里少了些什么,每次二哥笑着问他:"允毓,吃饭了吗?"他总是含糊地回答,急急地跑了。
后来,他才明白,二哥的眼睛,从来也不笑啊。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是父亲送给二哥的玉佩上刻的字。而二哥,正是像父亲期望的那样,温和如柳,翩翩公子。父亲的年岁渐渐大了,对惊雷堂的大小事务有些力不从心了。他一笔一划地指导着二哥接管惊雷堂,二哥也不辜负父亲的期望,年纪轻轻,做事却收放自如,无论是江湖上的人还是生意上的朋友,无不夸奖二公子。
从二哥十六岁以来,上门的媒人已不计其数了,父亲皆以年岁尚幼推辞,到了十八岁,父亲只能说,男儿以事业为重。转眼间,二哥已经二十岁了,别家的公子此时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父亲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了,他常用悲哀的眼神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儿子,而二哥依然微笑着说:"父亲,孩儿还要好好治理惊雷堂呢,婚姻大事暂不作考虑。"他的眼睛没有笑,闪着冷漠的光。
允毓有些害怕二哥,直觉告诉他,那是个能看透别人心思的人。不知为什么,二哥总喜欢找他来自己的院子,每次二哥叫他去时,他都不安地坐在角落里,看着二哥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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