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内烟尘·曼陀罗 ————fya
fya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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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青色长衫,星目剑眉,温柔的笑容, 点亮了整个屋子,蓦的,心中一动,像极了母亲口中的哥哥。
"小兄弟,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打断允毓的沉思。
"家......"允毓一阵茫然,母亲都死了,还有家吗,"我不知道,那个不算家吧......"
"是吗,"青衣的男子笑了,是个离家的孩子啊,还别扭的不想回家呢。仔细打量这个孩子,十五、六岁的样子,清丽的面容,单薄而漂亮的像个女孩,可是,他觉得有点心痛,这个年纪的孩子,眼里却藏着深深的悲伤。
"大哥,"孩子抬头看着他,羞涩的说,"我可以叫你大哥吗,我觉得你很像我的哥哥。"
"当然可以啊,"他微微笑了,"我还没有弟弟呢,干脆,认你做弟弟吧。不会怪大哥唐突吧。"
恩,允毓的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露出孩子特有纯美的笑容,他摸了摸允毓的头,说:"这才像你的年纪嘛,我叫箴潜,你叫什么呢?"
"允毓,我叫允毓,大哥。"终于有一个哥哥了,不管是不是真的哥哥,他真的是个好哥哥。
后来的几天,他一直和大哥在一起,很快乐。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就是从前和母亲在一起时,也没有这么安心的感觉,大哥对他就像亲弟弟一样照顾。原来,这就是被关心的感觉,一尝到,就不想放手了,就当他是哥哥吧,也不要去找什么哥哥了。
有次大哥会带他去郊外踏青,正是草长莺飞的天气,蔚蓝的天空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阳光暖暖的晒在身上,和母亲的院子不同,那里的天空似乎一直阴霾,即使天气好的时候,也没有一丝风,凝滞得像母亲空洞的眼神。大哥很喜欢笑,柔柔地,温暖的笑,让允毓觉得整个人都飞扬了起来。
"我一直在找我娘,"大哥看着一棵树出神地说,"很小的时候,和她失散了。"
允毓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结结巴巴地说:"多......多小的时候?"
大哥轻叹了一声:"五、六岁的时候吧,被一群奇怪的人抓走了,我那时还太小,幸好被一对大理的夫妻收养了,否则肯定活不到现在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打听母亲的下落,可是一直了无音讯,义父义母是在大理做药材生意的,他们说,如果找不到母亲,他们随时欢迎我回家。"
允毓已经完全听不见他后面所说的话了,他的耳中反复回响着"五六岁的时候吧"和母亲低低的叹息"那时他只有五岁啊",真的,没想到,真的是他哥哥。此刻他应该高兴才对,恨不能马上告诉他,我是你弟弟啊。可是,却哽在喉头说不出来,说不清为什么,他沉默了,一句也没说。
"这次,我也不单单来找娘,还来找一个人,他家就住在附近,就是遇到你的地方附近......"箴潜的脸忽的红了,话也不利索了,他没有注意到允毓的走神。当然,允毓也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此刻,他满脑子都是,他是我哥哥,他竟然是我哥哥,怎么可能这么巧。
抬头,再一次仔细打量他,英俊的脸庞,剑眉飞斜入鬓,神采飞扬,温和的眼睛中满含笑意,不知因为想什么而满脸通红。原来,母亲当年爱的男子,就是这个样子的了,母亲,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你爱上这么一个值得信赖托付的人,他是一个好哥哥。
允毓一直没有告诉他母亲的事,箴潜也不知道母亲其实已经死了,更不知道这个对着他像小孩一样撒娇,喊他大哥的允毓,真的是他弟弟。允毓对自己说是因为怕哥哥伤心,所以不让他知道,也怕他知道了找惊雷堂报仇反而伤了自己。可他明白自己只是自欺欺人而已,明明,明明,只是不想让哥哥知道母亲的存在,哥哥,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哥哥。他已经和允汶分享了父亲,和箴潜分享了母亲,现在,好不容易找到箴潜,他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哥哥,谁都不能抢走,连母亲,也不能。
还没来得及沉浸在喜悦中,箴潜就失踪了,一连几天都不见了,就留了张条子,说他有事离开一会儿,很快会回来的。突如其来的孤独感包围了允毓,他觉得自己又被抛弃了,继母亲之后是哥哥。
几天后,箴潜回来了,消瘦了很多,允毓不能想像有什么事能让一个人几天就如此憔悴,双目失去了神采,对他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不等解释什么就躺在床上,沉沉入睡了。
晚餐异常的沉默,箴潜低头吃饭,别说像往常一样给允毓挟菜,让他多吃一点别长那么瘦,他连给自己挟菜都做不到,允毓突然觉得很心疼,娘每到茶花开的最美的时候常常会难过的吃不下饭。他给哥哥碗里挟了很多菜,可他一筷都没动。
"惊雷堂没了。"哥哥低沉沙哑的声音传出。
没有?什么意思,是说搬了吗?允毓困惑的看着哥哥,心里一丝不安,他提惊雷堂了,难道说他知道了。
"没了,都死了,连他也死了......"箴潜做梦一般地喃喃道,突然生气地说,"竟然敢死了,过分,太过分了......枉我,这么远来找他,都是骗我的......"
允毓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他",但他可以肯定不是娘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也惊讶于哥哥和惊雷堂的关系,原来哥哥和惊雷堂早就认识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箴潜渐渐恢复了,也有了往日的微笑,可是,允毓总觉得他在准备什么,因为一直看见他在练武,没日没夜地练,有时累得昏了过去,允毓不懂武功,只会在一旁担心的看着,箴潜看他一脸的焦虑,温柔地笑着说:"别担心,没关系的。"
箴潜用的是一种奇怪的武器,他管它叫"狼爪",套在手臂上,一副两个,每个有四个锋利的铁爪子,箴潜用它时呼呼生风,允毓这时会觉得哥哥很威风,也很厉害,谁也打不过哥哥。
四月初四,无风。那天哥哥对他说,晚上他有事要办,不用等他吃晚饭了,允毓点了点头,像一个懂事的弟弟。
睡了午觉后,箴潜步履沉稳的出去了,拿着"狼爪",手很稳,不像是去决战。允毓那天也出去了,他早早就到了松冈,惊雷堂附近的一片树林,前天晚上,他偷看了哥哥的挑战书,知道了决斗的时间和地点。尽管自己没有武功,他是无论无何受不了那种等待生死的感觉,他一定要自己去亲眼看看。
已是黄昏了,橘色的太阳喘息着落了下去,漫漫的雾色升了起来,松冈的茬茬影影看起来像是鬼魅。允毓等了很久,连水都不敢喝。迷雾中,箴潜高大的身影慢慢出现了,狼爪已经套在了他的手上,杀气弥漫,掩饰不住。
"你到了。"箴潜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温度,冷冷的说。
"是的。"一个平平而冰凉的声音自树后传出,和箴潜的冷不同,箴潜是恨到了深处的愤怒,而这个人的声音仿佛天生便是如此,冰冷不含杂质,没有起伏。
"你杀了惊雷堂所有的人,是不是?"哥哥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冰冷,也从来没有如此愤怒。
"是的。"这个人似乎永远只会说两个字。
"为什么?"颤抖
"不关你的事。"
"你杀了允汶,你杀了他!上次,是你,一定是你刺伤了他,你和他有什么仇恨,一次一次要至他于死地!"
"上次是失手。"依旧平淡。
"失手?"
"失手没杀了他。"冷漠的声音谈论别人的生死,仿佛事不关己。
"我要杀了你,为他报仇。"哥哥开始平静了下来。
"理由?"冷淡如冰的人竟有一丝疑惑。
"我爱他。"自然而平静地说出来,这样的禁忌之恋。
允毓已经不能思考了,母亲说过二哥喜欢一个男人,大理人氏,竟然是哥哥,怎么会这样,人生到底有多少个巧合。
"不是他弟弟啊,"斗笠人略有所悟地说,"请你准备好。"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交手了几个回合,胜负很明显,戴斗笠的人毫发无伤,而箴潜只是险险地避过,衣袖被划破了几个长长的口子。允毓看不清招式,只能暗暗为哥哥担心,希望他能没事。
箴潜高高地跃起,杀气大胜,双手拉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又迅速拉开,锋利的狼爪狠狠地抓向敌人,速度之快令人难以避开,允毓一阵心悸,一定要成功啊,哥哥。
血喷出的声音飒飒作响,像风吹过麦田,听过一次后,就再也不会忘记。狼爪深深地嵌入那个人的左肩,曾有一刻,允毓以为哥哥成功了,重创了敌人,来不及笑,看到的却是箴潜倒地。胸口的伤薄而纤细,暗红的液体正从伤口中喷出,妖冶得不真实,一滴一滴,流逝的是箴潜的生命。
仿佛怕弄脏了自己似的,戴斗笠的人向后退了一步,从自己肩上拔下狼爪,连一声都没发出。允毓那一刻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哥哥,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哥哥,就这么死了,死在他眼前。那是他哥哥啊,他甚至来不及告诉他自己的身份,箴潜到死也不知道允毓是他弟弟。
他做梦一般的站起来,恍恍忽忽的走到哥哥身边,缓缓抚上他的眼睛,曾经是一双,明亮会笑的眼睛。又剩自己一个人了,他突然意识到,好像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拾起狼爪,猛地冲向斗笠人,也许应该死在他手里,他们一家都死在他手里了。
生平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有勇气的事,允毓轻轻微笑了,母亲会为他骄傲吗。冰冷的剑滑过他的皮肤,澄清到透明的剑身冷冷的笑着,没有血,允毓吃惊地望着斗笠人,他望着允毓颈边的玉,手微微颤抖着。他的斗笠在刚才掉落了。
清冷的月光下,露出一张酷似母亲的脸,有着母亲没有的冷漠表情。
Cha5 当时
月亮像被渡上了一层瓷釉,冷冷的散着光。淡青色的月华像水一样泻下来,缓缓的流了一地。浸在澄青的水里,上上下下,沉沉浮浮,柔软的水像牢笼一般囚着他,总也挣脱不了。从水底往上,看到的是瓷盘一般的月亮,永远的挂在那儿,万古不更。
那一夜,周围的人都不会忘记。整个惊雷堂满是冲天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像盛开的红莲,当地人称此劫为"火莲"。惊雷堂从此绝于武林,武林上的人都私下议论惊雷堂也终有此报。据闻惊雷堂的所有火药都被引爆了,周围一片被夷为平地,这种做法,实在是狠毒,伤及了周边的无辜百姓,因此推测,凶手是和惊雷堂有莫大仇恨的人。当然,武林上,暗自窃喜的人还是很多,在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血儿只看了非忍一眼,顿时双颊尽褪血色。他浑身是血,衣服上,剑上,脸上,乌墨般的眼睛空洞地看着血儿,却印不出她的影子,茫然地从血儿身边摇晃着走过。一个踉跄,血儿急忙伸手去扶住他,却被他轻轻地甩开,好像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做梦一般的往前走。
"你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吧,"飞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看了看血儿的脸色,又补充道,"他没事的,身上大多是别人的血吧。"血儿苦笑着放了手,看着非忍慢慢的走远了。飞涟抬头看了看天,澄青的天空被夕阳染成了暗红色,颓败而妖冶的燃烧。
即使很多年以后,老人仍能清楚的回忆起,那个火莲盛开的夜晚,有如修罗破狱般的青衣少年静静的走到他跟前,仿佛来参加一场盛典,从容不迫,如果,可以忽略他乌黑冰冷的眼睛和满身的血迹。曾有那么一瞬,他以为是小少爷回来了,相似的脸,相似的衣衫,甚至有相似的抿嘴的习惯,雨过天青的颜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洁净,一片暗红在他肩上安静地燃烧。血沿着他苍白的脸滴下来,浓重的血腥令老人作呕,青衣少年仿佛习惯了似的,只是冷淡的问他:"任斐在哪儿?"
任斐,老人花了一会儿才明白指的是四夫人,他颤巍巍地指着远处的松冈哑着嗓音说道:"四夫人葬在那里。"一个闪电劈过,照亮了少年惨白的脸色,老人不可自制地抖了起来,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仿佛原本是一潭死水,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如今却如暗夜的大海波涛汹涌,势必毁灭一切,无法压抑的杀气弥漫了整个院子。老人无声的跌坐在地上,等待着自己的命运,抬起头对上那双乌墨般的眸子,他知道少年不会杀他,这是一个久厉风霜的老人自信的经验。杀气背后,他看到的是绝望的悲伤,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在黑夜中走失了,大声呼唤,却无人听到。
非忍木然的走到门口,望了一眼沉沉的黑暗,觉得前所未有的冷,彻骨的冷,十年的等待,五年的找寻,在这一刻尘埃落定。母亲,他十五年最长的思念,终于断了线。正要走时,一个绿色的身影鬼魅般的挡在他面前,温柔的笑着说:"是你,杀了惊雷堂的人吧。"看着非忍冷漠的看着他,绿衣少年依旧温柔的说:"你一定认不出我吧,我可不会忘了你。那一剑差点要了我的命,我可是日日夜夜都想着要杀了你。"温和的脸因仇恨而显得狰狞,他拔出了剑,恨恨的说:"我可是和半年前不一样了。"
非忍当然不会忘了他是谁,半年前的大理之行记忆尤深。偶尔听到一个绿衣少年说要杀一个人,偏偏那个人的名字叫任斐。当时,他觉得血气上涌,冲动地现身要杀了他,甚至没能冷静地问问他是谁,任斐在哪儿。很明显,绿衣人不是非忍的对手,交手几下就落了下风,非忍的剑极快,瞬间已经刺伤了他,莫倾璃特有的伤口,薄而纤细的伤口中射出鲜红的液体,看着绿衣人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息。非忍突然惊异地出了声,任斐,竟然忘了问她的下落,急急收了剑,他没忘这是逆剑,若不伤人,唯有伤己,所以当冰凉如水的触感滑上他的皮肤时,他一点也不害怕,他把对自己的伤害降到了最低点。非忍轻敌了,他看到绿衣人手中的火雷弹,急速闪身避开要害,仍被震的气血上涌,勉强回到了优谷,修养了很久。想不到,他在惊雷堂出现了。
"任斐已经死了哦,"他咯咯地笑着,"是我亲手下的毒,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她的那个小杂种吧......"话未说完,已被非忍鬼魅般的身法打了一个耳光,他满意的看到这番话起到的效果,非忍仍旧面无表情,手却微微颤抖着。他利用关系搜集到了"逆剑非忍"的资料。五年前,赏金猎人中崛起的新秀--"逆剑非忍",清俊冷漠的剑客,惯用右手,反手用剑,速度极快,出身不详。对于这样一个敌人,激他生气,是最好的办法。
允汶微微笑了,差不多了,突然一个燕子抄水,直攻对方下盘,很好,预计到了非忍的跃起,左手暗扣三枚火雷弹,用足了八分力气射去,非忍用脚点身旁的一棵树,借力跃开。刚一离,树便被炸的粉碎。允汶并不吃惊,如果非忍躲不开这三枚火雷弹,他才会失望呢。正想着,突觉颈边一凉,不敢怠慢,急速后退,险险地被削去了几缕头发,要不是这半年苦练轻功,刚才恐怕躲不开这一剑了。非忍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急速的进攻,允汶渐渐应付不来了。
且战且退,已经到了"蔚水"--贮藏火药的地方。允汶的武功本来就是平平,无论内力还是剑法,都是非忍胜出。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打败你,"允汶面色惨白,却带着胜利的微笑,"我只想和你同归于尽,你是任斐的儿子,你死了,你娘一定会伤心的。伤心,哈哈,我娘就会高兴了。"又是一阵狂笑。
非忍冷冷地看着他,仿佛看一个傻瓜,他已经冷静下来了,现在处境很不利。刚才被允汶激得神智不清,一心要杀他,没想到落入了陷阱,这个地方四面高墙,唯一的出口被封死了。看来,这个允汶,真的要和他同归于尽了,为今之计,只有先杀了允汶再说了。想到这儿,他运剑如风,招招狠毒,剑剑致命,允汶已无法招架了,绿色的衣衫上满是鲜红,终于不支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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