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其文!!你若还有良心,就带我走。"
那声音不是很熟悉,但书影肯定自己听过。
"阿言,你不要这样任性。"
阿言?............莫非是四年前酒席上开解他的阿言?
"我任性?......对,我是任性。我为了见到你,犯贱进这九灵宫来当男宠。我任性,为了见你,我甘愿做男人的玩物,我宇文言就是这样任性!!!"
"阿言,我不是......"
"事到如今,我也不迫你,你大可以带着君书影离开,灭了我的指望......你放心,我再也不缠你。每年回宫里的时候......记着到我坟头烧柱香,说说话,我......我就知足了......"阿言语带悲凄,末了哽咽地不能自已。
"不要这样......阿言,你知道我不能......我不能......"
舒其文的声音充满痛苦,两人都不再言语。昏黄的烛光将两人身影投影在窗纸上,看起来斗那么的孤寂。
君书影放弃了打扰他们的念头,转身退出小苑。
退出苑外,书影看见冷傲天抱臂斜倚着墙站着。
"主上。"
他唤他,对方却毫无反应,直愣愣看着他。眼神很奇怪,忽而探究,忽而欣赏,忽而评断,忽而痴迷。
"主上?"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晃。
冷傲天这才惊醒过来。两人对视,场面因为距离的贴近有些尴尬。
稍过了一会,君书影想要告退,"夜深了,属下......"
"别跟他走!"冷傲天突然说了一句,语气霸道。
"啊?"
对上书影眼睛里的疑惑,这叱咤武林多年的青年竟有一丝羞涩。他撇过头佯装看旁边的花花草草,咬了咬牙,"好不好?"
这一句完全不符合冷傲天说话风格的话语,轻不可闻,却彻底逗乐了书影。
"对......对不起......"顾不得礼数,书影抱着肚子闷笑。
"你!"冷傲天气极,抬起他的下颚,猛地覆上那甜美的嘴唇......吻得那样小心翼翼......
(要是你们还看不出两人的情谊,那好吧!凑份子请我吃饭......吃饱了,俺就去投河自尽!!~~~~55555555555~~~~~~~~)
三日后,舒其文带着阿言去了扬州,临走的时候一个劲儿对书影道歉。
阿言也说对不起他,感谢他的成全。
这些话反而让书影有愧,舒其文与他非亲非故,原本就不需这样照应他的,只是这两人似乎都不记得了。
舒其文离去后,冷傲天下令由君书影接替他侍卫总长的职位,九灵宫上下一片哗然。
如果说上一次九灵宫有史以来唯一一次两级跳登上宫主随身侍卫的好运令宫内部分侍卫不服的话,那么这一次以随身侍卫中最浅的资历坐上总长位置与各位堂主平起平坐的君书影惹恼的可就不只是一部分人了。
慑于冷傲天的威信,绝不会有人出来闹事,但如今能用平常心看待他的人基本已经不存在了。宫内人纷纷揣测他与主上的关系,有部分人甚至数着日子盼他失宠落难的一天。
日子比从前难熬,但冷傲天对他比从前还好。
空闲的时候,他会去找花涧月聊天,一起读舒其文和阿言写回来的信,积攒着小小的幸福。
偶尔落单的时候,他也会想起那一夜,冷傲天的那个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近年关的时候,天像往年一样下起了鹅毛大雪,几日不停。
当雪终于停了的时候,七曜堂的堂主决定娶一名宫外的女子。姑娘姓夏,听说美貌如花。
宫里又一次变得喜庆起来。
九灵宫向来是鲜少有人进入的,所以每一次从宫外娶人进来都是大事,须由侍卫总长亲自带人到山下去迎。
下山的路上,君书影的心情并不好,料想这个姑娘定不是自愿的,自己莫名成了帮凶。
可是......他确实无力改变什么。
即使他能阻止这个悲剧的发生,却无法阻止往后的每一个悲剧。
想当初舒其文迎他上山的时候,也一定有同样的感悟吧......
我有点兴奋!!~~~~呵呵......
14
君书影一行人到了山下,等了大约一个时辰,通向山脚的那条路上,红彤彤的喜轿缓缓行进而来。
"姑娘,"书影对着轿子行了个礼,"在下已经恭候夏姑娘多时......李堂主是个好人,姑娘与他结百年之好,定然不会吃亏。"
嘴里说着自己也不信服的说辞,他频频拭着脸上那其实并不存在的汗水。
轿内没有人声,只有闷闷几声撞击。
书影长叹一声,又警觉听出远处有马蹄踏地的声音,"你们速送夏姑娘上山,我稍后就来。"
片刻后,一青衫男子策马飞驰而来。
"吁--"见有人挡住去路,男子急忙喝住马。
书影不留痕迹用眼角打量来者一番:20出头,气宇轩昂却不招摇,身型挺拔健硕,眉宇间正气凛然。
"前方已是九灵宫禁地,兄台留步。"
"让开!!"
"兄台......可是为了夏姑娘之事而来?"
"是又如何?"
"放手吧。"那位姑娘已是伤心,若此时又得知情郎已死......光是想着,书影就觉得心冷。
男子用力握了握佩于腰间的剑柄,神情凛冽看着眼前的抱剑少年,"如果我不呢?"
为情所困的人,通常到死也不会自拔......
一声叹息,书影认命仰起头,"出招吧。"
书影认定这一次他的剑上会再添一条人命。
但命运常常是以弄人为乐的。
青衣男子摆开剑式的瞬间,书影像个傻子一样僵在当场,动弹不得。
那套剑法,他虽不曾习过,却见人习过无数次。
"二......二哥?"他的声音像他手中的剑那样抖着,天啊......这不是梦吧?
君穆麟疑惑了,再一次细细看过少年的面容,"小弟?......小弟!怎么会是你?你不是死了吗?"
"我......死了?"
"4年前,我外出回家的时候,爹娘说你急病死,因为病因蹊跷早早就埋了......宗祠里还有你的牌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这样......原来......死了好,死了干净!
只是现在他要如何对亲哥哥启齿这么多年的是是非非,"我......我......"
他不能说,他什么也不能说!!
"小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魔教混在一起?"君穆麟却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君穆麟突然想到了赶来此处的目的,"小弟,你可知道那轿中人是谁?"
"......"
"夏采依!你指腹为婚的妻子!"
哥哥的话语犹如当头一棒,重重砸在书影的心上,"你是说......三妹妹?那个是三妹妹?!!"
不等君穆麟回答,他疯了似地向山上跑去,边跑边喊,"二哥,你回去!!三妹妹的事我一定会解决!!你千万别上来!!"
进入宫门,几步飞掠进七曜堂内殿,寻到堂主的寝室,正要推门,却犹豫了......他该以何种身份与夏采依相见?他能告诉她她的夫婿当初并没有死而是作了另一个男人的男妾?何其残忍何其不堪......
"谁在外面?"正想着,屋内传来清灵的女声。
"在下......在下只是援救姑娘的过路人。"
屋内,夏采依顿了顿,大约是没有想到此时此地还有人愿意出手相助,随后淡淡笑了。
"多谢大侠相助......采依不愿嫁入这宫里,得胞弟夏铭皓相助得以弃家而逃,不想半路被截,还连累了他。大侠若能保他平安,我......"
"夏姑娘,不必多言,我自会想办法救你姐弟二人出宫!"
"大侠......若见到我弟弟,速带他离开这是非地,至于我......大侠不必记挂了。"
"夏姑娘你?"书影不解......莫非三妹妹转了性,此刻又肯嫁给七要堂主了?
"采依的夫婿四年前病逝,本已万念俱灰,只是听人说年少病死,下了地府,也不易超度,遂每日抄写法华经,以求我夫少受痛苦......"
夏采依平淡中娓娓道来,个种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外面君书影却早已听得心潮澎湃,泪流满面。
三妹妹是多么活泼可爱的姑娘,现如今却......对不起,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我夫他长眠地下,十分冷清......"
"不可!......姑娘,我一定会救你!我一定救你!!你夫婿......他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君书影胡乱抹了抹泪,不再耽搁,直奔瑄飏殿而去。
冷傲天此刻正与花涧月在庭中煮茶赏雪,见君书影一路狂奔进来,满面泪痕未干,十分诧异。
"扑通!"书影猛地跪在石阶上。
冷傲天大惊失色,扔下茶杯,去扶他,他却不起,只是用力抹了一把泪。
"救救她......救......她......她......"他的话语慌乱得支离破碎,冷傲天看得心疼。
"你先起来。"
"......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花涧月也觉得事情非同寻常。
君书影深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今日李堂主迎娶的姑娘,属下恳请主上放她出宫。"
冷傲天一愣,松开掺他的手,冷冷问道,"为什么?"
"因为......因为......"
"说啊......她是你什么人?你如此帮她。"
"主上,她是属下的妹妹......"
"胡说!君老爷子只有三子,哪里来的女儿家?君家三代以内没有姓夏的亲戚,你妹妹怎么会姓夏?!"
君书影突然清醒......这宫里的人哪一个家底不是被摸得清清楚楚?这会儿自己还愚蠢地企图蒙骗宫主,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她......她是属下未过门的妻子。"书影咬咬牙,说了实话。
话音刚落,便听见硬物碎裂的声音,书影抬头,见那汉白玉的石桌已被生生折去一角。
好好好......做侍卫这么多年,没见他大喜大悲过,如今为了个丫头片子,他就慌成这样,不是余情未了是什么?!!冷傲天气得脸色发青。
书影被吓住了,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冷傲天已经擒住他的下颚,用力之大让他有被捏碎的错觉。
"君书影,你可记住了,别为任何人求我......"胤灵王冰冷的美貌近在咫尺,低沉的声音掩盖不住他内心越涌越高的怒潮,"否则,我杀了他。"
书影的心沉了下来,整个人无力地摊了下来。
冷傲天松开手,甩袖而去。花涧月紧随其后,临走又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人,眉宇间有些担忧。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只是想救夏家妹妹一命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君书影怔怔看着白茫茫的雪地,心急如焚,可叹事情却毫无进展。
"怎么办......怎么办......"他喃喃自语,泪珠不断自如雪的双颊滚落。
雪又渐渐下起来,纷纷扬扬的。好看归好看,只是天地间的热度仿佛也被带去了。
屋内生起碳盆,星点的火光带来一室温暖。
冷傲天胡乱抓起一本书,没头没脑看着,眼神却时不时飘向窗外。
冰天雪地里,那一抹清丽身影始终跪着,一动不动。
"哼!"冷傲天冷哼一声,他如珠如宝捧着,真心真意待着,生怕他伤着病着。这倒好!人家自己可舍得作践。
遂硬下心肠不再去看。
书影这一跪便是好几个时辰。
从傍晚到夜深,雪又加厚了好几层,将他的膝盖整个淹没。
冷,是唯一的感觉。
七曜堂那边隐隐传来喧闹,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主上!"他挺直身,朝屋里大喊,"求求您放了三妹妹,书影今生今世......不,生生世世,做牛作马报答您!!主上,求求您!!"
这一声,更是让气头上的冷傲天怒不可遏,"来人!"
"我说君爷,您就别喊了......犯犟也要看人不是,咱们主子可不吃那一套。"魏驰好心劝着。
"可不是嘛,君爷,您要累了,说话。属下这就送您回去。"小克也应和着。
这两人平日里与君书影处得还算不错,换了别人,落井下石是肯定的。
君书顿了顿,又张开口,"主上,我求求你,给夏采依一条活路!给她一条活路吧!"
他的声音嘶哑,几乎失声,神情却越来越坚定。
"唉......"魏驰叹了口气,拎起身边的水桶,对着君书影的身子浇上去,"小克,在去拎一桶。"
骤然的刺激让书影浑身颤抖,咬紧牙关,却依然听见唇齿间"咯咯"的碰撞。
魏驰看得心疼,也不知总长怎么惹恼宫主了,几个时辰前,宫主命两人对着跪在雪地里的君大人浇冷水,他每喊一句就浇一桶,浇到他不说话为止。
这大雪天的,管是这样站着,也冷得不行,更别说君书影这样一身冰凌。魏驰寻思着,这样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君爷,您就当可怜可怜小的们,这天冷的,你在这样犟下去,小的们也跟着遭罪不是?"知他是个好心人,魏驰换了个方法求他。
跪了太久,君书影觉得混身僵硬,没有知觉了,只有水浇上来的瞬间,他才会反射性地抽搐。
衣服上都是冰渣子紧贴着皮肤,开始的几桶水下来,他连什么是冷都不知道了。
"主上......咳......咳咳......主上......求求你......"喉咙里火烧一般,隐隐弥漫出血的腥味,书影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哗!......"又一桶水上来,他的身子晃了晃,始终没倒下。
浇下来的冷水,很快就结成了冰,覆盖在前者之上......
书影抬头,迷蒙的眼睛着那昏黄的屋里,突然觉得自己期希的正是那样遥不可及,泪水缓缓滑落......很快就被淋头的冷水冲去。
午夜,七曜殿那个方向传来不同寻常的喧嚣。
片刻后,君书影不甚清醒的神志里,隐约听见有人唤他,回头看见花涧月抱着身披霞衣的新娘子。他的头忽然一片空白,无法作出任何反应,只有泪不停掉下来。
花涧月走到他面前,一页信筏合着雪片轻轻滑落,娟秀的字迹凄然纸上
--我想他了,我要去陪他。
小弟铭皓托付恩公,大恩大德,容我来生再报。来日若有幸见到采依爹娘,请他们原谅女儿的任性......
君书影接过夏采依的尸体,僵硬的手指几乎抱不住那同样冰冷的身躯。
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向外走去,眼睛里再也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采依,是影哥哥不好......"他的声音哑得听不清,每说一句,喉咙的伤处便渗出些血,久了就从嘴角溢出,在他青白的下颚划出凄艳的痕迹,"今夜......便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冷傲天看着窗外的情景,看着君书影抱着那个女孩子走进飘雪的夜里,仿佛走出了他的世界一般......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觉得有些后悔。
15
在强大的讨伐冷傲天的声潮下,被打击得连家也不认得的某B顶风作案,继续这样写道:
君书影就这样抱着夏采依出了异常寒冷的瑄飏殿,一路颤颤巍巍走着。
如果......如果他不是这样懦弱,如果他有勇气带着夏家妹妹逃出去,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呢?
即使出不去,双双死在冷傲天的剑下,采依会不会比现在更瞑目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