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道————暖味(长乐未殇)
暖味(长乐未殇)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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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或清朗或腥臭或微甜,我就如一只药罐横亘榻上,毫无希望。

身体被固定着不能移动,初时只觉全身僵硬的疼痛,渐渐也就习惯
了,可以整天整天地躺着,透过窗格看见天色变换。

莫莫在朝事闲暇时就坐在我的身旁,沉默地看着我的面容。常常就
这样,相对无言的,坐上一天。

而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莫莫的容颜,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掩
映下读不懂心境的双眼,就能觉得安然的幸福。

菊花再开的时候,我的双腿已见好,能够自己站起来,慢慢慢慢行
走。只是膝盖骨似乎依然貌合神离,仿佛能在走动时听到森森白骨
摩擦的声音,多走几步,就有刺痛入髓。

莫莫总是站在几丈开外,对我张开双臂。微笑的眼睛里波光潋滟,
如同荡漾着琥珀色的漫天霞光。

我就如学步孩童,历尽艰辛慢慢靠近。听着身体里骨头摩擦的声
音,看着咫尺处莫莫的笑容,奋不顾身前往。

他总是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

一步。一步。一步。

我就如断翅的蝴蝶,笨拙地,毫不犹豫地,扑向绚丽的火焰。

最后一步总是如卸重负地倒下,把全身重量靠在莫莫的肩膀。然后
就是一直沉溺的亲吻,只是在薄薄唇间的辗转蹂躏,却能甜蜜得让
人窒息。

日日如斯。

立冬之时,我的双腿倒是已能活动自如,唇舌间细小的伤口却未曾
愈合过。

莫莫,我教你诡道,如何?我看着莫莫犹带着几分睡意的双眼,微
笑。

莫莫微微偏过头去,继续合眼安睡。

我伸手,抚上他的面容,然后用力,压住他大半张脸。

........................

莫莫无奈地睁眼,拍开我的手掌,大口呼吸。

我二人同学诡道多年,何劳师兄赐教。

我笑得奸猾,莫莫,我说的是兵家经典--诡道。

莫莫合眼,神色不动。师父说过,那不是我的。

可是莫莫,师父已将诡道传授于我,所以,它是你的。

师兄......

我微笑,莫莫,现下我的双腿虽愈,可是不能久站,不能骑马,无
法领兵。何况,我身负背国之罪,你认为王可会命我出战。诡道字
字珠玑,对用兵大有益处,我怎忍让它在此失传。

莫莫,明日起我将诡道默写给你。自此以后,你叱咤沙场,也算与
我一同,睥睨天下。

看着莫莫烟云流转的双眸,慢慢微笑。

次日我就在元帅府寻一静室,熏香谨拜,将当日所背诡道原文,并
我所融会注解,一字一句,记于简牍之上。

许久未想起所谓诡道,初初记时竟有些笔下生涩,几日后才觉运笔
有神。用兵之道依然如同游戏笔墨,信手写来也煞有介事。

算来要四五十日可完成诡道,只可惜第七日就有变数横生。

这日莫莫随王前往狐丘畋猎,我正将诡道记于紧要关头--

忽而有客来访。

我郁郁掷笔迎客,到得厅上见那人一身玄衣,扇坠却是一块血色的
玉。

正是许久不见的公孙越。

又是一番寒暄客气。公孙越总是温文尔雅如同大家公子,执着于毫
无必要的虚礼缛节,暗黑的眼眸深不见底,看不出居心。

前次蒙司马先生不吝赐教破楚军之计,在下感激不尽。此次冒死前
来,实是为了报答先生恩德。

我挑眉,此话怎讲。

公孙越笑得深不可测。

我木然坐着,微笑得面部肌肉僵硬却感觉不到疼痛。

公孙越一脸安慰地坐在我的面前,声音却仿佛不知从什么遥远的地
方穿来,虚幻而不可捉摸。

我听不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只听见从身体里面传出的清脆的碎裂
声,如同在那个黑暗的囚室之中,骨头一根一根断裂,插入血肉露
出森森惨白。

他说这一切,都是莫莫所为。

他说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诡道。

他说这一切,只是莫莫操纵的一台戏。

我,王,不过是戏台上的道具。莫莫和诡道,才是这场戏的主角。
这不是悲剧,只是场闹剧。

莫莫模仿我的笔迹,莫莫让反信机缘巧合落入王手中,莫莫恳求王
放我一条生路,莫莫等我自动献上诡道。

莫莫长袖善舞,收放自如。

我的莫莫啊--

一出戏,能感动天地。

我想鄙夷地笑,嘴角往上扯,却扯痛了嘴唇内侧不知哪次莫莫尖锐
的牙齿留下的伤口。细小的伤口,却痛彻心扉。
第10(完)章
我倒茶送客,长长一揖,多谢公孙先生指教。

公孙越慢慢贴近我,微笑着说司马先生如若要离开魏国,在下可助
一臂之力。

为什么。

公孙越微微仰起脸,笑得一脸危险,司马先生,我若说我只是不忍
见你一再被伤,你相信么。

不相信。

公孙越长揖及地,司马先生,我不过是希望你离开元帅大人,仅此
而已。然后扬长而去。

公孙先生请留步。

他回头。

公孙先生,请随我来。许是我微笑的眼神太过平静,让他有些无
措。

我领着公孙越进入内室,拔出他腰上配剑,微笑着说,公孙先生,
请你以此剑刺入我胸膛。

司马先生胆识过人,难道不怕在下乘机杀死先生么。

我微笑,生有何欢,死有何苦。

他反手接剑,刺入我的胸膛。

我倒在地上,任凭血液汹涌流淌,漫过我的面颊,浓郁冰冷,如同
三生三世流不尽的眼泪。温暖都随着血液流逝,只剩下冰凉绝望的
躯壳,不如就这样真的死了也罢。

只不知若我就这样死去,莫莫会不会为我掉下一滴真心的泪。

大梁盛传有刺客肆虐,居然潜入朝上最得宠的莫惊秋莫大元帅府
邸,并刺伤元帅之兄长及谋士,烧毁书房及数间存放卷宗资料静
室。满城搜捕刺客,未果。纷纷揣测是敌国派人前来盗取军防图
册,却无证据。

醒来看见莫莫熟悉的容颜,手指停留在我的断眉。

我甩开他的手,惊叫道不要杀我,你们都不要害我!然后一直挪到
墙角,蜷缩起来。

莫莫向来波澜不惊的双眼忽然变得惶恐,紧紧地抱着我,师兄,我
是莫莫啊......

我不停颤抖,拳打脚踢之际狠狠咬住莫莫肩膀,用力得仿佛要把他
撕开咽下。

莫莫用力抱住我,手指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师兄,我是莫莫,你怎
么可以不认识我。

我慢慢安静下来,你不是莫莫,你们都要害我。只有莫莫,永远不
会伤我。只有我的莫莫,永远不会伤我。

莫莫的脸埋在我的颈窝,就有温热的液体慢慢落下,透过我的皮肤
砸在肩骨上,一滴一滴生痛。

可是莫莫,我不认识你了。我真的不认识你了。

请你告诉我,你有哪句话是真的,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我一直想用什么去换来真实的你,我试着赌上没有伪装的自己,可
是我输了,一败涂地。如果用我的命可以换来你的一句真话,请你
拿去。

胸口还有凛冽的疼痛,我只觉身心俱疲,连皱眉的气力都没有。

看着眼前的莫莫,看得两眼空洞。

我想我们是不是注定了要这样互相折磨地纠缠一生,跑不掉,逃不
了。

恨得淋漓尽致,爱得不死不休,事到如今只剩下虚空双眼,也看不
穿这假假真真。

我便日日如此,忽而疯狂撕打忽而安安静静,就是要这样耗尽他的
耐心。耗得自己万劫不复。

莫莫,我现在,不过是个疯子。

莫莫,请你放了我。

莫莫,我宁可你杀死我。

可是我忘了,莫莫一直是个恶毒的孩子,会温柔地微笑着,不给我
留下一条生路。

他只是日日守着我,安静地看着我,或者疯狂地进入我。

我再也不说话。只除了在做爱的时候,仰起头,不遗余力地尖叫。

只能做爱,我们无法以别的模式相处。只有这时候,我会紧紧紧紧
地抱着他,用力得全身颤抖。

一次一次地贯穿我的身体,每次都血肉模糊得如同殊死拼杀。

恍惚间看见鬼谷内遍野曼珠沙华,年幼的莫莫笑着说,师兄,我迷
恋修罗场呢。

我仰起头,看见整个世界颠倒的神态,大概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修
罗道了。

莫莫说师兄,你是我的。

师兄,我要用镣铐锁住你的双手锁住你的双脚锁住你的微笑,你的
每分每寸都是我的,你不可以忘记。

师兄,我要毁掉你。然后,你就不会离开我。

师兄,现在,你的膝盖骨有着和我一样绵延一世的疼痛。

莫莫说话的眼神干净得像最天真的孩子,漂亮的,波光潋滟的,不
留余地的。温暖的手指慢慢经过我的身体,带来一阵阵寒冷的战
栗。

我只能木然地看着他,看着这我看了半生都看不透的容颜。

莫莫,究竟是谁疯了,是你,还是我。

每日只是进食,睡觉,做爱。

我还是无可挽回地日渐消瘦下去。

莫莫说师兄,我怕我哪天不小心折断你的骨头。

莫莫赴延城检阅军事之日,公孙越终于来了。

司马先生,眼下正有一千载难逢良机,可助你逃出魏国。前日齐国
使者来大梁商讨齐魏结盟之事,未得结果今日返齐。在下已与使者
卫熵说清先生之事,只待先生应允,便可带先生一同回齐国。

何时动身?

此刻。司马先生无须担心,在下已安排妥当一切事项。元帅最早明
日傍晚才得返回大梁,此时先生与卫熵已将到齐魏边境。

那公孙先生......

公孙越微笑,在下自然有不使元帅怀疑到此的计策,先生大可不必
替在下担心。

那么,多谢公孙先生。

请先生即刻动身。公孙越轻摇折扇,微笑道,我不过是不愿看到你
们纠缠一生。

与公孙越所带仆从互换衣饰,我便堂而皇之出了元帅府。

卫熵已备好车马,不及多想,我就上了前往齐国的马车。

我说莫莫。这大概是我今生,最后一次叫你,莫莫。

我终于,是要彻底地离开你了。

如此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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