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进我的颈窝。细致柔软的发梢拂过我的面颊,扑鼻全是他的气
味,冰冷的,温暖的,残忍的,诱惑的。
却原来元帅大人也是无所事事的,枉我误以为身居高职必当日理万
机兢兢业业,真是小见识。
日前莫莫率大军东征西战,虽获全胜,然则兵者,祸也。即便战
胜,依旧劳民伤财。
近日王令息战事,重耕织。莫莫便百无聊赖,每日只例行早朝,即
回府与我相看两无趣。我不过是个担着虚衔的客卿,更是闲极,日
日睡到日上三竿莫莫回来,才茫茫然起身继续着闲散。
一日一日一日又是一日。
一不小心就习惯了这样懒散的生活,无关诡道,无关一切。只知道
日日对着莫莫微笑,笑纹如同细丝一点一点缠绕上脖颈,缠绵悱恻
的危险。
忽然想起师父说司马,你天纵奇才,日后必将成为一代名将,纵横
天下。不禁失笑,师父只怕又错了。我如何成为名将,名米虫倒是
绰绰有余。目下只怕大梁人人皆知元帅府上养了一只不学无术好吃
懒做却偏偏得大王恩宠封为客卿的生物。
也罢也罢,我醉欲眠君莫问。
我以为我可以这样安安静静过完这一生,无思无虑,无忧无怖。
可是这一次,是我错了。
决心近日发完此篇......
第07章
这日我一如往常睡到近午,醒来看到莫莫的容颜,微笑的嘴角却有
些不自然。
前日齐国忽出兵犯我北疆,怕是战事难免。
我微笑着看他,元帅大人又要领兵了么。
此次事发突然,只怕难以应对。沉默良久,他却忽然说师兄,我会
尽早回来。
我失笑,莫莫,你当我是深闺离妇么。况且,我也可同你共战。
师兄,我国此次应兵仓促,只怕他国闻风纷纷来犯,则我身在北疆
不便赶回,故师兄你须得镇守大梁,以备不时之需。
我这客卿,似乎总算能发挥些作用呢。可是莫莫......
嗯?
我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许久才说,一路顺风。
第二日便是饯行祭旗,因着事发仓促,一切从简。
我只见莫莫一身戎装,面容肃穆,气宇轩昂。
王亲自赐酒,莫莫接过一饮而尽。
公孙越站在莫莫身后,温文着微笑。
我只得混杂于众多饯行臣僚之中,遥遥相望,做祝福惜别状。
然后大军开拔,扬起阵阵尘土,迷了我的双眼。我在想莫莫临去之
时可曾看我一眼,只可惜烟尘满天,想来也看不分明。何况莫莫琥
珀色的双眼,大概只能为修罗场的哀艳荡漾出血色的光彩。
数日间我继续逍遥闲散,莫莫大军应该还未曾赶到北疆,故而没有
消息传入朝中。各国也无甚异动,枉费了莫莫看重他们特地留下我
防守京都,可惜了我这堂堂客卿又没了用武之地。
这日我闲极无聊在府中弄墨,写来写去也只得一个莫字,莫,莫,
莫,莫......翻来覆去,辗转缱绻,只有这十画,下不了心头,离不
了眉梢。
却忽然有人来访,急来通报。
我讶异无比,原来这世间竟有人访我,思来想去不知来者何人,也
就急急入厅相迎。
不及出得后院去,那人已径直入内。凝神看来那人面容陌生,着得
却是宫中服色,想必是禁内通传太监。
果然是传我入宫面见王驾之人,未等我换上朝服已急急催促,一请
二请间我索性不顾失礼,身着常服即往宫中而去。
一路上众人面色凝重,一语不发,我左思右想也毫无头绪,索性只
坐在车中,到时自有分解。
谁料到得殿上就有冰凉锋刃架于我的脖颈,茫然无措也能觉察出那
细薄的金属,悚然摩擦着我的皮肤,一不小心就能切入血脉。
司马青衫,你可知罪。依然是王淡定的声音,平和得几近恐怖。
我只觉世事无常得可笑,一脸诚恳地说臣不知。
里通外国,私谋叛逆,可是大罪?王的声音听来竟有几丝玩味的微
笑,绝似以怜悯眼神俯视老鼠的猫,得意而慈悲。
我大概就是那只老鼠,苟延残喘,无处可逃。不知微臣里通何国,
罪证何在,请大王明示。
王略微抬手,便有宦官捧着金盘盛的一卷绢帛呈于我面前。打开绢
帛,我就如遭五雷轰顶,一颤间脖颈迎上锋利刀刃,未及回过神来
就有温热液体缓缓滑落,滴在白色绢帛之上,漾开墨色字迹,只留
一片妖娆的红。竟不觉得痛,倒是感觉到那刃如何切开脆弱的皮
肤,如入无人之境。
再看那绢帛,分明写着的是请如约于某月某日魏齐边境,接我往故
国上任拜将云云。上书颜大将军启,下注司马叩缄。
王果然体贴非凡,伸手又赐下几片简牍,细看来正是平日我于元帅
府闲来无事随笔所书。两相对比,毫无二致。
司马卿家,寡人心知你身怀绝世之才未得施展之地,只是......寡人
亦不曾亏待于你,却不想你竟欲私逃外国......
我突逢此劫,只得呐呐史上最无用辩词--臣冤枉!
王依然平和得近乎温柔,掷下金口玉言一道圣旨。司马青衫自即日
起去客卿衔,暂押入天牢,由寡人亲自处理。然后拂袖而去。
我即被一群侍卫推推搡搡关入了天牢。
心下暗叹此次出山果真长见识,平生入得天牢的人其实并不太多,
似我这等一时辰前还在元帅府逍遥自在的现已入传说中最最黑暗可
怕地界的人物大概更少些。于是开始自得,只可惜未等自我陶醉出
境界已觉出颈间生疼。
伸手触时发觉血迹已干,那伤口只剩一道细线缠在咽喉之下,却有
尖锐的疼痛一阵阵直击心脏。忽然就笑了起来,待我离了此地,定
将此番痛楚添油加醋说与莫莫,那时候,他清冷的眉,会皱成怎样
的姿态。
待我离了此地,待我离了此地......只是,我真能离开此地么。
想着想着,伤口剧烈地痛了起来,尖锐悠长,像极细的金线缠上心
间,难以呼吸。
莫莫,我的莫莫,你此时,却在哪个疆场。
王竟数日未召见我,仿佛把我遗忘在了这个角落。
其实天牢也没有怎么可怕。不知是大王恩赐还是重犯待遇,我被单
独关在一间狭小的牢室,横走四步,直走五步。没有他人聒噪,倒
也逍遥自在。
每日午后还有一刻钟时间有几缕阳光入内,只是习惯了阴暗的双眼
倒是不愿见它,只觉刺眼得紧。
初时我当此处只有我一只活物,后来竟赫然发现还有数只瘦仃仃的
老鼠,伸手触摸时只有薄薄一层皮蒙着嶙峋的骨架,真真可怜。后
来我便从每日饭食分出少许给它们,也算是比邻一场。
何况狗急跳墙,老鼠饿得急了大抵是不分食物好坏的,若是趁我不
备啃去几许皮肉,我也只得徒唤奈何了。一则我不是佛祖,没有舍
身饲虎的境界。二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随便赠于鼠辈,若我
那未曾谋面的父母九泉之下知我如此行径,必不瞑目。
数日后又数日,我总算等得王的召见。当下长舒一口气,如同悬在
头顶天长日久的刀终于砍了下来,到得地府都愿感激刽子手恩惠。
王于寝宫私下召见我,未着朝服冠冕,我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面容。
他的肤色是略带倦意的白,眉眼细致优雅,唇角却有如刀削的分
明。
司马,里通外国,可是死罪。
我深吸一口气,启禀大王草民自幼迁居魏楚边界鬼谷之中与齐国从
未联系更不认识什么颜将军何况莫莫在魏草民根本不想赴齐草民对
大王的忠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模仿草民的字迹并不难定是有人意图
陷害草民伪造信笺望大王明察还草民公道啊!
我果然自小受到那群毫无新意的人的熏陶,耳濡目染之下也变得如
此--毫无新意。一脸诚恳地倾诉着酝酿已久的又俗又烂的诉词,
我真如挖心掏肺一怨妇。
却不料王只轻轻一句,便让我一腔热血直冷到骨子里。
他悠然走到我面前,挑起我的下巴,用温暖细长的手指为我理理额
前乱发,司马,我知你是被冤的,那又如何。
我看着他优雅淡定的面容,打叠起的千般辩驳万般冤屈都卡在了咽
喉,只落得无言以对,四目相视。
他微微笑着,司马,我说你犯着死罪,你就是犯着死罪。因为,我
是你的王。他的手指缓缓抚过我颈间渐愈的伤口,指尖一用力,就
有刺痛入骨。
司马,你大可放心,我怎忍杀你。
他的指尖在我的脖颈辗转,以慈悲安静的眼神看着我的血液染上他
的指甲。
我痛得眉间紧皱,却从嘴角扯出一朵微笑,承蒙大王错爱,草民不
甚惶恐。
司马,我会让你活着,然后,等莫惊秋来求我。
我顿时笑得良辰美景花枝乱颤摇摇欲坠,原来,原来,原来,王者
也不过是个俗人,用尽手段也不过想让那人在自己面前低头示弱。
仅此而已。
王游移的手指忽然收紧,掐住了我的喉咙,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直
到不能呼吸。看着黑暗呼啸而至。
第08章
醒来时已回到囚室,摸到颈间凸起瘀痕数道,想来是青紫一片,王
下手倒真不轻。
这几日我竟一点也不闲散,王日日召见。枉我回回打起充沛精力应
付,他竟不过是召我去饮酒赏花对弈闲聊,仿佛忘记了我是个死
囚,仿佛忘记了他曾经险些掐死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王者风
度,我以为。
司马,你不用着急,寡人已遣人将你的消息送与莫元帅。战事原本
不大,元帅过几日定当回来。
我微笑,致力于棋局上天元中盘几场劫如何收场。
司马,你猜我会如何处置你。
我提子,大王,草民也曾学得五行八卦天文地理医星占相,只可惜
猜得透天地变换,猜不透人心。
他笑,挥袖将满盘棋子洒落一地,司马,请拭目以待。
我低头捡棋,大王,你输了。
他但笑不语,区区棋局胜负,值几何哉。扬手间便有侍卫将我押下
送入狱中。
后几日王未召见我。必是莫莫回来了。
我靠在湿冷的囚室角落,手指在墙上一笔一笔划着莫,莫,莫。无
思无虑,只是这十画,从墙上直刻到心上。
也不觉度日如年。只想我的莫莫,要为我怎样把骄傲打碎一地,无
从收拾。
又有人来带我出囚室,却不是平日我所熟悉的出天牢的路,而是拐
往别处。当下心沉如水,也只得一步一步跟上。
拖着脚步进入更黑暗的房间,无措时已被人踢中膝盖骨跪倒在地,
又被谁的沉重官靴踩住小腿,狠狠碾磨。后颈被谁抓住,用力地按
下头去,额角与冰冷石地撞击,天旋地转。
恍惚间听得宣旨,将司马青衫死罪免去,改为膑刑云云。
膑刑......膑刑......
如用重锤砸压心脏,瞬间成灰。
挣扎间就被绑在冷硬石柱上,一如待宰羔羊。有烛光燃起,我却只
看见一片黑暗。依稀听见自己从咽喉中逼出的嘶哑的声音,绝望而
无助的,一直盘旋。
膝盖的触觉却变得无比清晰,先是刀锋带起的寒气,从皮肤蔓延到
血液肉骨,五脏六腑都浸透了寒冷。我忽然想起那个冬至莫莫跪在
雪中,膝盖是不是感觉到一样的冰凉。
刀锋触及皮肤,却不急着深入,而是缓缓摩擦盘旋,一遍一遍,如
同夹杂着最深刻仇恨的亲吻,唤醒身体最深处的战栗。我仰起头,
看着真正痛楚的灾难为何还不驾临。
轻轻一划间,刀锋就已切入皮肤进入身体,我甚至能感觉脆弱的皮
肤如何被刀刃分开,温热的血液如何流淌过刀刃然后变得冰冷,听
到刀锋摩擦骨头刺耳的声音,血液滴在地上的声音,还有--最深
刻的,疼痛。
我说莫莫,莫莫,莫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流不出半滴眼泪,
只能清醒地感受每次骨头碎片插进血肉的疼痛。
不知何时才如愿以偿地晕了过去。
醒来就看见莫莫的容颜,恍如梦境。
我微笑着对他伸出双手,我说抱抱我吧莫莫,不然我会以为你是幻
象。
莫莫小心翼翼地俯身抱住我,就有冰冷的液体滑落在我的后颈。
我说莫莫,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莫莫,我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莫莫,你可以为我流泪,为什么我都哭不出来呢。
莫莫,你有见过不能站立不能骑马不能带兵的兵家么。
莫莫......我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然后我说莫莫,我们做吧。
莫莫愕然地坐了起来,师兄,你说什么?
我挑眉看他,一脸勾引的妩媚,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们,做,
吧。
然后我拉下莫莫的身体,用力撕开他的衣襟,狠狠地吻上他细致得
有些冰凉的皮肤。近乎撕咬的,竭尽全力的吻,有血腥味从唇边一
直蔓延。
莫莫,请你让我疼痛,请你让我流泪,请你为我证明,我还活着。
莫莫拉开我,认真得近乎悲伤地俯视我的眼睛,然后咬上我的唇
角。浓稠的亲吻,有如厮杀一般的生涩与霸道,弥漫的全是血的味
道,不死不休。直到窒息才分开纠缠。
我看着莫莫绝世的容颜,眼角有一抹红,晕开了就是蚀魂入骨的
媚。嘴唇原本是淡色的红,染上了我的血他的血就变成无限的妖
娆。
若是能把你一口一口吃下去,该有多好。
平复了呼吸就开始继续没完没了的亲吻,唇舌都麻木的疼痛。
膝盖依然疼得刻骨,却抵不住此时汹涌的欲望。
把所有衣服全都撕掉,没有技巧只有忽然铺天盖地的欲念。简单而
直接的,如同困兽之斗。
只有亲吻不够,我平静地哑着嗓子说,莫莫,请进入我。然后张开
双腿。
不要怕弄伤我,此刻我要的不过是--你给的疼痛。
我终于可以流泪,对着莫莫动荡的面容哭到喉咙嘶哑。全身上下都
是被撕裂一般的疼痛,一直一直蔓延。膝盖由于被挪动而不停往外
渗血,痛得全是毒药一般的快感。
我弓起身子,沙哑地尖叫。
我的手指一直扣进莫莫的肩膀,看见血液如同罂粟花一般怒放。
现在,我要的不过是和着血液、欲望、仇恨与眷恋的淋漓尽致的
爱,纠缠到死的,比疼痛还要深刻的爱。
第09章
莫莫,我原以为能共你纵横天下。现在不能了。
师兄,我知你是被冤。只是国法如山,王只肯赦去死罪,却......
我淡淡微笑,手指轻轻抚过莫莫柔软的长发,一语不发。
我的莫莫啊,你总是干净得像个孩子,你怎会知道你用自己的骄傲
换来的恩赐与宽恕不过是早已决定的陷阱。这一切,不过是王用我
的生命和你玩的一场游戏。
师兄,我一定会将你治好。
师兄,你我携手,天下有谁堪为敌。
然后莫莫就重金召访天下名医,王竟不为所动,只以怜悯的眼神纵
容着他的任性。
我日日躺在榻上,等着一个一个一个满身药味的老头开下各种各样
琳琅满目的药方,内服外敷,花样百出。
我的碎裂的膝盖骨早已被拼凑好,只是它们固执地,总不肯重新长
到一起。如同有了永世不得逾越的天堑,貌合也是神离。
各种药材熬成的汁液日复一日路过我的咽喉或者裹上我的双膝,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