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反面————御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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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没有停止的迹象,以超乎想象的渗透力铺天盖地的肆掠。
"五月迴廊"安静地座落在高等私立校馆的西门一侧。种植着仿若繁星般的野玫瑰的几层台阶上,关闭的大门因为"暂停营业"的告示牌意外地显得格外的冷清。
没有可以招呼的客人,咖啡厅的服务人员全部集中在吧台前。或站或坐,看似无所事事地悠闲。不及神情所表现的淡漠,所有人的目光却格外好奇格外紧张的注视着隐暗的角落,红绒落地窗帘旁的身影。
不曾有过激烈的争吵,更多的其实是沉默。但是萦绕着彼此挥之不去的却是各自的悒郁而逐渐沉重的愠怒。
正对吧台的青年,微微别着脸庞。细长的眉毛下一双闪烁着晶莹的清澄眼眸。线条俊美的脸上肤色微白,身材颀长,一身黑衣黑裤,浑身皆散发着孤傲的气势和冷冷的疏离感。难得的困惑,掩盖平日里无法抑止的张扬。
注视着他的年轻男子,颇具书卷气。架着一副无边近视眼镜,脸颊清隽端丽,微拧的眉毛仿佛凝结了世间所有的伤悲与忧愁。他竭尽所能忽视心碎的痛楚,只求最后的希望。
默默地起身,双膝着地,他尽可能用自己能做到的方式试图说服。
黑衣男子被他的举动所惊吓,慌乱逃开的视线却对上吧台投射而来的目光。
又是一愣,草木皆兵,他笑得极其无奈。
"你这是做什么?"
"我真诚的恳求你阻止梓鸣哥。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在乎的人是你,也只有你有能力帮助我。"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请求,这是梓鸣哥他自己的决定,我无权干涉。"为什么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有能力有权力有资格去做别人为自己设定的事。难道他是神吗?!
"予掀,难道你有品味别人痛楚的乐趣吗?"濒临崩溃,他已无法抗拒宣泄。
"郑雨桐!"猛然起身,予掀怒不可揭。
"从小我就很奇怪,为什么我的世界里总是有你的存在。好像从出生那一刻开始,我和你注定要纠葛不清。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和你......。"深深地叹息,这二十五的牵绊是最荒唐最可笑的悲哀,却又是最幸福最无悔的错误。"三联会不是梓鸣哥一人的天下。他已经为此付出了一切,难道这还不够吗?你要他为了你埋葬所有吗?予掀,就算是补偿我这二十五年来为你所做的,成全我,好吗?"
紧握的双拳,泛白的双唇吐不出一句反驳的言语。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是幸福的、富裕的。甚至奢侈到了足以丢弃所拥有的任何东西。迎视那人审视、锋利的眼神,予掀豁然地笑了。
没有回答,等同于默许,予掀从不知道自己竟如此仁慈。
头也不回的离开,陈予掀不愿再承受多一秒的考验。折磨,又何止是郑雨桐?!
"予掀。"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切都结束了。挽留还有什么意义?!
"予掀。"系着围裙的大眼男生更快一步的追出。"难道你就这么离开吗?一句话也没有,莫名其妙的离开。这对云泽不公平。"
"我还需要白纸黑字的写下字据,盖上手印吗?简文汀,你不要逼人太甚!明知我已经无路可退,明知自己已经大获全胜,还要惺惺作态假扮好人!我没有演戏的天赋,对你那被人称颂的善良也不敢苟同。你要的不就是我的退出,云泽的投怀送抱吗?既然如此,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我的忍耐一向很有限度。你最好适合而止,否则不管是你还是郑雨桐,我陈予掀一个也不会留!"
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地决断,陈予掀绝尘而去。
是风是雨,二十五年已经注定......
第一章
城市的尽头是三联会?郑氏的私人领域。
远远望去,密林丛中赭红的屋顶错落有致。褐色的剥落的墙垣沉重而威严。高大无比的铁门被建立在壕沟上的吊桥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吊桥之后,是尊贵、高傲、冷漠且孤立的世界。
推开关闭着的蝴蝶门那金线勾勒的淡黄色门扇,金壁辉煌的大厅显现无疑。同色的护壁上镶嵌着细腻柔媚的装饰,大多是花草,枝叶纷披,藤蔓缠绵盘曲,数不尽的婀娜之态。镂空的框格衬着白色织锦,左右点缀着放在托架上的瓷瓶,托底也都是纷繁的雕刻。壁脚做成了精致的方框,连成一排,美丽的花边围着明快的构图。喷泉式的大吊灯照着气宇轩昂的前任会长雷若凡和秀发长裙的女主人画像,金色雕花的大红绸缎靠背椅,在落地穿衣镜里显得更加金光灿烂。
予掀的到来,惊动椅座上沉思的男人。惊惶得抬头,落腮胡与凌乱的卷发连成一片,血红的眼睛满是疲惫和烦累。敞开的衬衣领,茶几上散乱的空酒杯,颓废不过一夜之间。
"雨桐去找过你,是吗?"沙哑的嗓音已经失去往昔的风采,他急于想从予掀平静的脸庞上寻求答案。
"是的!为了你,他跪下来求我--求我放了你。"
"他疯了!"不知是心痛还是心慌,男人皱紧了一对英挺的浓眉。
"他没有疯!他付出了二十五年的代价就是为了这一天。"逼进一步,予掀丝毫不放松追逐,"他爱你!从你还是他哥哥的时候,从你呆在他身边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爱着你!为了你们的幸福、为了你们的将来,他请求我让你解脱,让你重新回到他的身边,重新做他的梓鸣哥。"
"予掀,你应该知道这不可能。"遗憾,是他唯一能给予的。
决择一早注定。
"我只知道郑雨桐他的人生很可悲的只是一场闹剧。而造就这一切错误的人是我的父亲。他自私的设定了你和雨桐荒谬而悲惨的人生。而我不想继续装聋作哑。我虽然自私专制,但还不至于在得到了二十五年的恩惠之后依旧贪婪的想要霸占你们人生的全部。无论你是否选择雨桐,明天我都会在董事局会议上宣布你的离职。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因为我才是雷氏的主人,三联会的当家!"
"那么纪云泽呢?你要放弃吗?"
一矢中的,予掀沉静的脸庞多了一些犹豫与眷恋。
"继承郑氏,你首先要抛开的就是他。十年的感情,你割舍得下?"
"他已经有了文汀。"如果心痛也能如笑容般轻易释放,那该多好啊。"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是纪云泽亲口说的吗?予掀,他的幸福、他的快乐不是你和文汀能够决定的。如果他没有亲自回答你,请不要妄自下决断。你会后悔的!而我也不会丢下这样的你去寻求自己的幸福。予掀,请你记住:对我而言,你比雨桐、比我自己更重要。"
凝望,彼此的眼里只有对方的存在。
"梓鸣哥,我们为什么要相遇呢?"
命运,我们还有抗争的希望吗?
二十年前......
风和日丽的清晨,那是最初的相逢。预先设定的命运按照既定的轨道行进。
市私立高等幼儿学院的小班,新招收的三十名学生已经全部就座。稚气的童声伴随着窗外清脆的鸟鸣欢快的合奏。
"我的名字叫郑雨桐。19XX年7月30日出生,今年三岁。我有爸爸和哥哥。我最喜欢的人是梓鸣哥哥。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是哥哥买给我的冰淇淋,我最喜欢的玩具是哥哥买给我的机械超人。长大了,我要像哥哥那样成为学习优秀的三好学生。"
讲台上站着一个圆圆的小脑袋的孩子,亮泽的黑头发下面配着一双非常灵活的黑色大眼睛,还有有点向上翘着的鼻子和小巧红润的嘴唇。一看就知道是个惹人疼爱的听话的好孩子。这个小小的脑袋在叙述完老师要求回答的问题后,自径笑了笑,露出了上下两排细小的牙,还有甜甜的小酒窝。
"好,郑雨桐同学说的非常好。我们给予他热烈的掌声。"漂亮的班主任老师领先鼓掌,讲台下立刻一片雷鸣。
小雨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右手边的同学,下一个该是他了。
"现在请下一位同学上台自我介绍。"
孩童的五官几乎都是纤细的、模糊的,他也不曾例外。仿若最软的炭笔勾画而成的容颜看起来细致而柔腻。
"我的名字叫陈予掀。19XX年7月30号日生。我是独生子,只有爸爸和妈妈,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我最喜欢的人是一休哥,因为他很聪明。我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但是最讨厌吃鸡蛋和牛奶。我长大了想当宇航员,那样我就可以去太空旅行了。"
在又一次的掌声中予掀回到自己座位上。身旁的雨桐完全不顾课堂纪律立刻扭头冲他说:"你的生日怎么跟我的一样呢?"
"我不知道。"
"难道是我记错了吗?"眨眨眼睛,小雨桐很是纳闷。还是回去问问爸爸吧。
等到放学,雨桐急不可待的拉着比自己年长五岁的兄长雷梓鸣询问:"哥,我是19XX年7月30日出声的吗?"
"是啊,为什么问这个?"习惯性地,做为兄长的梓鸣总是小心翼翼地紧握住雨桐的手,细心备至的呵护。
"可是我们班上有一个小朋友他跟我是一样的生日。"想不通,苦恼不堪的雨桐皱着一对淡色的眉。
"真的?那就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人了。你们真有缘。他叫什么名字?"
"陈予掀。他就坐在我旁边。"
"哦。那以后你们就可以一起过生日了。"
"真的?太好了!"雨桐欢快地在车座上跳跃。梓鸣溺宠地用手圈住他幼小的身体。淡淡的微笑,有亲人的感觉真好。
小孩子总是很单纯。他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就可以认可对方。对两个少不更事的孩子而言,这或许是种难能可贵的缘分,但是谁有料想得到,天意其实不过是人为。
小学入学的当天,开始了两人不断重逢的第一次惊讶。
"陈予掀。"从讲台直冲而来的雨桐一脸的兴奋。
"干嘛?"漫不经心的将眼光抽离书本,早到一步的他已经知道一切了。
"我们又同班,这次还同桌呢。"
"我有看到你的名字。"
"你都不惊讶的吗?"好失望,还以为会有很感人的拥抱场面出现。雨桐坐到认识了几年的好友身边。
予掀白了对方一眼,"我们学校是从幼儿部到高中部直升式的就读方式。如果没有其他意外,碰面是在所难免的。即使不同班,大家也会在同一个年级。所以没什么好惊讶的。"
"你好聪明,什么都知道。"
"是你太笨。"
予掀戳着新同桌旧相识的额头,两人笑作一团。
"呀,你在看什么书,不像英文书。"
"法文。"
"你居然读法文。"
"我家老头逼着我念的,不知道为什么。"
"宇航员一定要会法语吗?"
"我怎么知道。"
"予掀好厉害。我爸爸从没要求过我学任何东西,可是哥哥他就不停的学习。英语、法语还有好多。"
"那是因为你太笨。不学不是挺好吗?我从三岁开始旧不断学画画、学钢琴、学舞蹈。现在老头又给我请了法语家教。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必须学那么多东西。"
"好让你在太空跳舞啊。"
"郑雨桐,你找死啊?"
笑的阳光灿烂的雨桐接住了予掀伸过来的魔爪,左闪右避好不开心。
"予掀,真好!我们又可以一起过生日了。"
童年总开心不知时日过,虽然也有过争吵,但是珍惜彼此、真心缘分的两人依旧本着最诚挚最真切的心重视着对方。
一切的变化,一切的开始是十二岁那一年。
夜晚,三联会?郑氏的住宅灯火通明,在山脉与天幕连成一片的墨色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若不夜城般的璀璨。
"父亲,您找我。"
"是的。你坐下吧。"郑霁海是梓鸣见过的最具备风度与权势的男人。经历风霜的脸上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
"明天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你也一起来。"
"可是明天是雨桐的生日。"
"我知道,不过这件事对于三联会、对于郑氏、对于我,都很重要。我必须要在明天确认这一直搁在我心中十二年的心病。"
"不能改期吗?我担心雨桐会很难过。"
"梓鸣,你非常的聪明伶俐。虽然当时孤儿院的院长说你的年龄偏大已经不适合领养了。可是我还是坚信我自己的眼光。这十年来,你一直没让我失望。你是我出色的儿子,得力的助手。可是梓鸣,你要记住的是:你做为雨桐哥哥的前提是:你是我郑霁海的儿子!我希望你以后更是三联会?郑氏的副会长,明白吗?"
"是的,父亲!"恭敬地轻微弯腰致意,敏锐的梓鸣已经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父亲,容我冒昧的问您一句:我一直都不明白您对雨桐的放纵是出于溺爱还是......另有隐情?"
郑霁海伸手拍拍梓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做为郑氏的养子,雷梓鸣一直备受郑霁海的信任。而他竭尽所能的扮演着一个贴心儿子、忠诚部下的角色。他早有成为辅助下届会长的心理准备,也打算将其一生都奉献给郑氏,以报答郑霁海的养育之恩。
可是经过刚才的谈话,梓鸣开始迷茫。他甚至怀疑自己要用一生尽责的人究竟是谁?!
雨桐吗?还是另有其人?!
梓鸣是打心眼喜欢雨桐这个小弟弟,喜欢他依赖自己、信任自己的感觉,喜欢他天真纯洁的浪漫。因此梓鸣尽心尽力的呵护着雨桐、希望在自己日益丰满的羽翼下他能健康快乐的成长。
可是如果下届会长不是雨桐,那么会是谁呢?
梓鸣可以肯定郑霁海没有私生子。他对过世的太太陈美盎非常的痴情。即使那些偶尔出现的情人也不过是逢场作戏。那么对待雨桐既不培养也不舍弃的态度究竟是为何呢?
明天所谓的重要的事又是什么呢?!
头痛,梓鸣揉揉额角。比起不知所以然的风暴,他觉得过后如何安抚伤心欲绝的雨桐更为伤神。
十二岁生日的清晨,雨桐记忆犹新。那是他出生以来首次感受孤独与寂寞。
早晨醒来,床头方着梓鸣赠送的礼物以为一张写着祝福字句的卡片。可是寻遍整个宅院,父亲与兄长的身影依旧是个迷。
"少爷,先生和大少爷一早就出门了。说公司有重要的会议,可能赶不回来给您过生日,所以......"
"他们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心情直落谷底,雨桐顿时没了心情。
"因为是临时通知所以来不及。您在睡怕打扰了您。"
再也听不下去,雨桐不耐烦地挥挥手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怎么这么凑巧,每年都要一起庆祝生日的予掀昨天也说临时有安排不能过来了。
没有了予掀,连父亲哥哥都不在了,雨桐像被抛弃的孤儿独自蜷缩在床尾,细数头遭的冷落。
一秒犹如一个世纪,雨桐绞尽脑汁猜测公司出了什么意外状况,越想越担心,越担心越委屈。长了十二岁,他衣来伸手饭来开口的过的随心所欲。他从未尝试打击,连委屈也不曾有过。慈祥的父亲,仁爱的兄长,知心的朋友,顺从的仆人,他打小就明白自己有多幸运,有多幸福。所以他害怕失去,害怕一无所有。而此刻他充分的体会到遗忘和孤独的煎熬。
拨通了予掀的电话,最后的希望寄托于他。
"嗯--"话筒许久之后传来模糊的鼻音,雨桐可以想象得出他赖床的模样。蓬松的乱发,禁闭的双眼,只有在此时那个家伙才不那么冷漠、不那么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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