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何处无芳草————江洋
江洋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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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飞忙道:"你坐着,我去。"又瞪了秦越一眼,自去屋里搬运饭菜,秦越向他做了个鬼脸,洋洋得意,只要有娘在,他对付师父总是稳操胜券的。不过还是不敢太过分,也跳起身来,进屋去帮忙。
不多时酒菜摆齐,一家人和和美美,共享天伦之乐。
秦越的三个妹妹,两个大的都已出嫁,小妹妹今年只有十四岁,在家陪伴父母。他的母亲对他爱愈性命,三个妹妹也都敬他爱他,薛飞虽然口头上不肯承认,其实心里是非常喜爱这个弟子兼继子的,恨不得把一身所学倾囊而授,只是秦越不好医术,只学了武功,对医道只略通皮毛而已,让薛飞好生遗憾。

夜风轻拂,温柔得像情人的叹息,秦越躺在院中的香妃竹榻上,望着满天星斗出神,如玉夫人坐在他的旁边,一边给他打扇,一边说些个娘儿俩个的贴心话,这儿子一年难得回来一次,当妈的自然少不了想问询问询,叮嘱叮嘱,慈母之言,絮絮繁繁,好在秦越从小训练有素,左耳进右耳出,基本上只分出百分之一的心思应付她就可以了,别的时间都在想自己的事。

"娘,你说一个人是专情好呢还是多情好?"这个问题在秦越脑中打了无数个转,终于问出了口。
如玉夫人一怔,道:"自然是专情好,你忘了当年......"说到这里,她停住了口,叹息一声。
秦越知她不愿再回想起伤心的往事,忙道:"是我不好,娘,你别往心里去,唉,我只是想,也许我这性子,是遗传自我那风流老爹吧,怎么也定不下来,总是见异思迁的,师父骂我也骂得有理,谁让我不是他亲生的呢。"
如玉夫人嗔道:"啊,可别这么说,你师父爱你得紧,别看他口头上不说,心里跟娘是一样的,最疼你了,连你三个妹妹都往后排呢,你可别不知足了!"
秦越笑嘻嘻地道:"我知道,娘,刚才晚饭前我跟师父说起你,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娶到了你,说只要是面对着你,十辈子都不嫌多!"
如玉夫人笑了起来,微微红了脸,打了秦越一下,笑道:"你们父子两个就拿我取笑。"
秦越翻身爬起,揽住了她的肩,笑道:"娘,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人了,师父他是走狗屎运,拣到了你这么好的妻子,捎带还得了我这么好的徒弟,他偷笑还来不及呢,怎么敢拿你取笑?"
娘儿俩个笑做一团,秦越在外面威风八面,一到了自己娘亲的面前,就又成了调皮孩子,可以尽情撒娇取宠,完全不必顾及形象。
如玉夫人爱怜地轻抚着他的脸,叹道:"越儿,你都这么大了,娘也老了。"
秦越笑道:"娘你哪里老了,你没见我师父每次带你出门都紧张得不得了,非要你带好纱帽才准出门,生怕被别人看中了抢了去。"
如玉夫人笑着啐了他一口,道:"又胡说八道!"停了停,又道:"越儿,过了年你就三十了,人说三十而立,你总是这么混着,也不成个家,让娘心里头......"
秦越忙打断她这第一千零一回的唠叨,笑道:"有三个妹妹都可以成家,她们都那么美貌又孝顺,保管妹婿们个个俯首贴耳,对您孝顺有加,您这不是顺手多捞回三个半子吗?往后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出生,可有您忙的呢,就不用为我操心了。"
如玉夫人瞪他一眼,道:"你是真的打定主意不娶了?"
秦越嘻皮笑脸地道:"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不爱女人的,何苦害了人家姑娘一生?"
如玉夫人叹了口气,道:"儿大不由娘,你不爱娶,那也由得你,不过总归要找一个知心的人陪伴才好,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没个可心的人做伴,将来会很孤独的。"她也知道秦越天生喜好男色,对女人彬彬有礼,却从不肯亲近,所以也就死了心,只不过还是希望儿子能找到一个可靠的伴侣,互相照顾,至于这个人是男是女,则是次要的事情了。
"是么?"秦越喃喃地道,不由得认真想了想自己将来的情景,自己也会孤独么?
"怎么不是!你现在年轻花心,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见一个爱一个,可是谁对你是真心的呢?谁是可以与你福祸与共、长伴一生的呢?谁会爱你胜过爱自己的性命,为了你肯付出一切呢?"
"爱我胜过爱自己的性命?"秦越接了一句口,情不自禁地想起丁前来,是他吧?他一定会这样的,当日他一听到自己遇刺受伤,立即什么也不管不顾地冲回总堂来看自己,即使明知道受了骗还是深深地爱着自己,无怨无悔......
嗯,他确实是最爱我的,也是我到现在为止最爱的人,可是......
唉......
可惜,他为什么非要什么唯一呢?只要他肯宽容一点点,那么......
有他陪伴的日子,应该是非常幸福的啊......
想着自己跟小丁两情相悦的那些美好日子,秦越勾起了嘴角,面露笑容。
"越儿,别怪娘说你,你这花心的毛病,真是该改一改了。"如玉夫人望着他出神的样子,忍不住道。
"嗯?"秦越抬起头来看她,如玉夫人又道:"人的心是最宝贵的,不可能被人伤了又伤,有的人、有的事,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挽回不得,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卖的。"
"什么嘛,娘你在说什么啊。"秦越心中有数,一定是师父知道自己跟小丁的事了,想管,又不好意思自己出面,就让娘来数落自己。
"你别装傻,那个丁前,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你师父亲自见过几面的,他原来的上司萧副堂主也曾亲自来拜访过我们,希望你师父和我能够劝一劝你,那孩子对你真心实意,人品性情,皆属上乘,难得又是个极专情的人,娘听了,也很喜欢呢。"她瞪了秦越一眼,道:"只是配你实在是可惜了!"
"啊哟!妈,你是我亲娘吧?怎么这样说自己的儿子啊!"秦越不满地道,心想萧悠真是多事,竟然想到了要走自己父母的门路,哼,这个狡猾的家伙......
虽然秦越是真的有点后悔,想要挽回小丁,可是如果被人家这样逼迫,却是很不情愿,忙忙地打断了母亲的话,又找些个话题来分散她的注意力,终于又逗得她开开心心的,刚才想说的话,也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然而等他回到自己屋里,孤枕难眠,情不自禁地又想起娘的话来了,又想着小丁。嗯,不知他现在正在干什么呢?还在想我吗?一定的,他怎么可能忘得了我呢?怎么可能忘得了让他魂牵梦萤、英俊潇洒的五哥呢?呵呵......
秦越对着黑暗中的屋顶,笑了起来,心想:我的小丁丁,总是让人这么喜爱呢......
嗯,还有那个混帐的一点红,他凭什么得到小丁那样毫无疑惑的信赖呢?从前这种信赖,小丁是只放在我身上的呀,结果现在倒要借着外人的力从我身边逃走了!这可怎么行!哼,我一定要想个办法......
还有那个死样活气的于平,竟然也敢觊觎我的亲亲小丁,是可忍孰不可忍!改日一定要想个法子治治他......
翻来覆去,竟是彻夜难眠,早上起来,无精打采地出来,脸上两个黑眼圈,倒吓了如玉夫人一跳,忙问端详,秦越怎好说是相思成灾,为了小丁而辗转反侧?只好撒个谎遮掩过去,只是瞒不过师父的利眼,薛飞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表示对他的不满,当着夫人的面,却不肯多说什么。
在家中又呆了两日,秦越实在克制不住了,每日里看着师父和娘亲两个人温柔款款、卿卿我我的,想到他二人相濡以沫二十余载,情深意重、不离不弃,那种淳厚得让人心醉的深情,实在是让人不由得不眼红啊......
心里面乱七八糟的,脑海中却总是时不时浮现出丁前的样子:他爽朗的笑,他舞剑时的风姿,他谈生意时的全神贯注,他被自己拥抱时陶醉的脸......
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秦越唾弃自己现在单相思的可怜,可又无法不去想小丁那可爱的模样,为什么会这样呢?不是一向总是别人为自己相思成狂么,怎么这回自己也犯了这毛病呢?
难道说风水轮流转......
(事实证明,老狐狸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25*

回到杭州,秦越一边忙着安排堂里的事,一边动用社中的情报网络,打探丁前目前的情况,得知他已经回到直隶,在父母家住了一阵子,就回到萧同手下帮忙,并没有什么异动。
听到这个消息,秦越放下了心,浙东那边他已经设法给飞刀门找了些接二连三的小麻烦,让于平短时间内无法分身去纠缠丁前,至于一点红,秦越已经断定丁前对他只有兄弟之情,所以倒是并不担心。
这天他抽空去看吴歌,谈完了正事,望着吴歌俊俏风流的模样,忍不住又心猿意马起来,欲待求欢,不料却被吴歌严辞拒绝了。
"为什么?"秦越惊讶地问,两人热情如火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吴歌突然会拒绝他呢?
"我烦你了!"吴歌丝毫不假辞色。
"什么?!"这可真是让人面子上挂不不住的理由啊!秦越有点恼怒起来,瞪着吴歌。
"你这混蛋朝三暮四的,真不配人家如此牵挂你。"吴歌轻蔑地道。
"呸!你还不是情人遍天下,凭什么说我?"
"嘻,咱们俩老大别说老二,都是一般的混蛋,我又没说我多清高,只不过情人我有的是,不差你一个,朋友却少得很了,所以要顾及一点,既然小丁喜欢你,我就让给他好了。"
"什么?让给他?你当我是什么?!"秦越越发羞恼起来。
"你以为你是什么啊?不过是花心大萝卜一个罢了!仗着自己武功高、家世好,皮囊长得比人家俊些,就当自己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了,总以为天下的美人可以任你予取予求,可惜啊,你不过是驴粪蛋儿,表面光罢了。偏就有那么些瞎了眼的人被你骗了,伤身伤心的,真是傻!"
头一次被人家形容得如此不堪,秦越真是有点恼羞成怒了,道:"吴歌,好歹咱们也是十来年的交情了,你怎么这样贬低我?"
"哎,我这可不算是贬低你,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怎么,你就这么听不得人家的实话?"
"不是啦,可是吴歌,你倒是扪心自问,这些年我待你如何?可曾有过错待?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这样说话,叫我很伤心呐。"
"呸,什么夫妻,你是女人还是我是女人?秦五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婆婆***了?"
"吴歌!"秦越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额上青筋真冒。
"好啦,知道你从小被惯坏了,听不得实话。只不过看在朋友一场的份儿上,我再提醒你一句,你不过也是凡人而已,你是男人,小丁也是男人,两个人除了年龄和身份的差异,并无高低贵贱之分,他敬你爱你那是你的福气,你如果不尊重他,一味地期瞒哄骗,靠耍手腕来控制他,早晚会真正伤了他的心,到那时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哦?"秦越冷静了一下,又坐了下来,问道:"小丁跟你说过什么?"
"上回我找他来,是因为萧悠托我照看他一下,本来我也没把他放在心上,不过一见之下呢,这孩子真如浑金美玉一般,既聪明又率真,一点儿也不假惺惺,倒叫我好生喜欢,有心让他跟了我呢,他还死心眼儿,非你不可呢!"说着吴歌瞪了秦越一眼,颇为不豫。
秦越心中一甜,笑道:"那是自然,我是小丁心中的最爱,你怎么能跟我比?"
"呸!马不知脸长!小丁只不过是先入为主罢了,谁让你先下手为强了呢?不过他可不是个牵扯不清的人,明理得很,他跟我说,强扭的瓜不甜,你这样对他,他也死了心了,再不会强人所难。他还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既然你不是他所想要的那个人,那又何必苦苦相求?退一步,海阔天空。"
秦越心中若有所失,问道:"他真这么说?"
"当然,没事我骗你干么?"
"小丁他......"秦越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很不是滋味,虽然他在如何对待丁前的问题上考虑了很多,但都是从自己这方面出发来考虑的,没想到从丁前那方面来说,竟是早就打算放弃他了,这怎么行!
他向来受人尊崇惯了,特别是在对待情人的事上,几乎无往而不利,从来只有人家求他,没有他求人家的时候,偶尔放下身段,摆摆做小伏低的模样,也不过是一种手腕罢了,为的还是达到自己的目的,让对方情不自禁地落入自己的温柔陷阱。如今听了吴歌这番话,如芒在背,说不出的不自在,可一时又说不出什么来,如鲠在喉,无比难受。
"秦五,你自认为风流多情,可是说到底,只不过是不负责任地滥情罢了,你对人家好,不过是好那么一时,新鲜劲儿一过,就立即移情别恋,却让爱你的人伤心一世,你这么做,可是要遭报应的。"吴歌凉凉地道。
"你还不是一样!"秦越瞪他一眼,看不惯这向来玩世不恭的家伙居然敢教训自己。
"我可不一样,从来不甜言蜜语地哄人,别人硬贴上来,那是他们飞蛾投火,跟我没关系!"吴歌笑嘻嘻地道,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从不矫饰,只不过美色当前,又有多少人能抵挡得过?所以当初他自告奋勇来到含烟阁,掌管江南全部的情报网络,凭的就是自己过人的美貌、智慧和天性中的冷酷无情,而自愿为他出生入死的那些人,即使明白他的无情,也还是贪恋他的美貌与偶尔施舍的温柔,乐此不疲。
秦越心情复杂地望着他,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回到漱玉园,坐在曾和丁前把酒言欢的小亭中,望望四下里熟悉的景物,什么都没有变,唯独身边没有了那个活泼可爱的少年;回到屋中,那张大床空荡荡的,两个火热的身躯曾经无数次在上面喷发出激情,那灵与肉的完全融合、那销魂蚀骨的滋味,如今还在自己心中留恋;进入浴室,巨大的浴盆里清波依旧,然而,曾经在里面快活地向自己泼水的人呢?
......
小丁--小丁--小丁......
你为什么不回来呢?
难道你真的......想要放弃这一切?
竟然......想要放弃我么?
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小丁是我的!是我的!
......是我的么?
谁是属于谁的呢?
吴歌说的也对(虽然这家伙的话太难听了!),小丁跟我一样,也是一个男人,有自己的尊严,有自己的主张,我早知道他的心像金子一般宝贵,不可随意轻侮,可是,一向都受到他极致的爱慕和敬重,竟然把他的深情,都当做了理所当然,其实,能被这样纯善通达的人所热爱,真的应该算是我的福气吧?毕竟人海茫茫,又有几个人能得到一个如此优秀的知心爱人呢?
他爱我,他非常爱我,而我......也很爱他啊!
思来想去,秦越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亲自出马,不论使用什么手段,一定要使丁前重新回到自己的怀抱。
没他的怀抱,是那么空虚,没有他的地方,是那么冷寂,长此以往,自己会多么难过啊!而且小丁他,得不到我的爱,也会觉得空虚寂寞吧?
一想到丁前曾经伤心自残的模样,秦越的心中一阵难奈的刺痛,恨不得立时赶到丁前身边,将他搂在怀里,好好爱他、怜他、温暖他,让他再也不要伤心难过。
想到就做,秦越麻利地安排好了堂中的事务,用飞鸽传书向天狼社的魁首大哥和少主汇报了一下,自己带着两名近卫,立即起身了。

一点红自从得到了那本无名剑谱,整个人就像着了魔似的,对剑道的热爱,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直是日思夜想,浑如不在人间,除了跟丁前父母见面的时候清醒过一会儿以外,其余的时间,不论丁前拉他干什么,他都是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丁前也就不再带他游玩,自去直隶分堂帮萧同做事,给一点红安排了一处小小院落,让他静心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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