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丁前通过萧同向天狼社魁首禀报了自己离职的情况,终于得到了答复,对他多年来的勤奋工作给予了嘉奖,并特准了半年的假期,可以自由安排。
这可真是喜从天降,丁前不脱少年心性,顿时兴高采烈地开始计划这半年要去哪里玩耍才好,可惜计划了整整一天,满心的欢喜在见到一点红的时候顿时破灭,因为一点红扑上来抓住他,两眼放光地说自己研究剑谱有了心得,要丁前陪他找个僻静的地方开始练功!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兄长有事相求,丁前自是不能推脱,只好将自己出游的计划放在一边,陪一点红找了个僻静的山区开始练功。他苦笑着想,希望一点红这次不要沉迷太久,半年的假期,好歹也给我留一个月半个月的,好出去玩玩吧?
一点红对丁前目前的武功非常不满意,趁此机会,逼着丁前刻苦练剑,他的狠劲一上来,丁前便随着他日夜苦练,捞不着半点偷懒的机会。
一日丁前叫苦道:"大哥,你武功那么厉害,我这做兄弟的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何必非要练得那么高呢?"
一点红严肃地道:"本事是自己的,求人不如求自己,虽然我是你大哥,也不可能日日夜夜护着你,还得你自己有过人之处才行。比如再遇到那个混蛋的秦五,你就不用靠我才能摆脱他了。"
丁前脸一红,心想:偷个懒还被识破了!只好叹了口气,继续练,忽然想起一事,忙问:"大哥,你说不能日夜陪我,怎么,你想走了么?"
一点红摇了摇头,道:"现在不会,这剑谱我还没研究透呢,不过一两年之后,也许我会像以前一样,再四处转转,找人喂喂剑招,天下之天,能人很多,我得把他们都找出来,好验证一下我的剑法究竟练得如何。"
听说一点红要走,丁前心中若有所失,随即又想到,即使是亲兄弟,也终有分开的一天,何况一点红这样习惯四处找人比斗的人呢?从前没遇到自己的时候,他总是居无定所,四处与人邀斗,通过实战来磨励自己的武功,这两年陪自己忙于俗务,想他也是闷得紧了,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怎能要求别人一辈子护着呢?
想明白了这节,他灿然一笑,道:"好,大哥,我再陪你好好练几个月的功,预祝大哥此次重临江湖,打遍天下无敌手!"
一点红也笑了起来,望着自己手中的剑,筹躇满志。
两人日夜苦练,不知时日之过,这一天丁前在后山练剑,一点红自在前山的山路上练习轻功,上上下下,疾如飙风。
一点红正练得高兴,忽然望见远处的山脚下三骑人马驰来,他眼力极好,依稀分辩出当先的一人似是秦越,心中一动,立即飞奔到后山,抓住丁前,将他丢进了平常两人练功的一处深深洞穴。
丁前出奇不意,跌了个四脚朝天,他吓了一跳,打了个滚儿从地上爬起来,仰头向上看着一点红,叫道:"大哥,怎么了?"
"没事,你好好呆在里面练剑,不练到我说的一剑七出,不许出来!"
"七出?!"丁前哀叫起来,前几天一点红逼他练这一剑多出的剑法,实在是变幻莫测,同一剑刺出,可以分别刺向三处、四处乃至七处,而一点红自己,早已达到一剑十二出的地步,可以在一瞬间刺出十二剑,剑光如电,同时刺中十二处间距不等的木桩,如果是敌人的话,则可以同时制服十二个对手,端的是厉害无比。
可惜丁前练了快半十天了,只达到一剑三中的水平,要他飞跃到一剑七中,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啊!
"大哥--"丁前又叫了一声,却不闻回应,一点红已经走远了。他知道一点红言出必行,虽不明白这怪人为什么突然把自己丢进来单独练习,但不听他话的后果却是严重的,只好咬了咬牙,凝神开始练剑。
秦越来到半山的时候,正碰上一点红傲慢地立在路中央,双手环胸,冷冷地盯着他。
刚才在山脚下的时候,秦越想着自己是来寻找丁前,想办法让他重回自己的怀抱,这其中的难处,他也不是没想到,甚至都想到了出尽水磨功夫的下作招数,只要能把小丁拐骗回来,用什么手段都是可以的,只不过自己可能出现的丑态,不方便被下属看到,于是便将两名近卫留在了山下,随时候命,自己单独上山。
他早打听清楚丁前是陪一点红在这里练剑,对于一点红,他还真是有点不知如何下手,这家伙软硬不吃,不通人情,该怎么说服他才好呢?将来这家伙免不了要做自己的大舅子,也不好硬伤了和气......
正想着,迎面就看到了杀气腾腾的一点红!
"啊,一点红,你在这里啊,可叫我好找。"秦越笑眯眯地道,刹那间打定了主意--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26*
一点红呲牙一笑,不待秦越施展如簧巧舌说第二句话,已猛地扑了过来,剑光如雪,直刺秦越咽喉!
秦越见他一出手竟是要命的架式,大吃了一惊,迫不得已拔剑还击,两人以快打快,眨眼间过了百余招。
好不容易抓住一点空隙,秦越叫道:"一点红,有话好说--"
话还没说完,又被一点红暴风骤雨一般的剑招给打断了,秦越无奈,只得打起精神,认真应对--一点红是何许人也?他一出手,还容得人三心二意么?幸亏秦越师从名家,武功之高在江湖上也是数得着的,尽心应对,尽可抵挡得住。
两人纵横往来,双剑如骄龙、如闪电,剑气森森,直逼得四下里草木萧萧,落叶纷纷。
一点红在剑上的造诣极高,而秦越的武功也绝非等闲,两人可以说是棋逢对手,一时斗得难解难分,况且一点红并不是真的想置秦越于死地,不过是在拿他练剑罢了!
对剑术高手来说,与秦越这样的名家子弟过招,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一点红表面上狠厉非常,实则拿捏有度,变着花样儿地跟秦越喂招,逼他使出浑身解数来应对,以便验证自己的剑法实力。
这些天他一直拿丁前练剑,可惜丁前武功与他相差太远,斗得很不尽兴,如今遇上秦越,这才算尽展所能,打得兴味盎然,简直欲罢不能了。
一点红斗得两眼放光,心中大呼过瘾,而秦越则在心中叫苦不迭,他又不想跟这怪人硬争什么长短,恨不得早点儿打发了他好去见丁前,可惜一点红正在兴头上,招招都欲致命,逼得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不敢有丝毫疏乎。
翻翻滚滚,已是斗了近两个时辰,天色将晚,两人都是汗透重衣,疲累不堪,秦越将剑一横,叫道:"一点红,今天不打了!"说罢向后一倒,直接躺在了地上喘息,他早看出一点红是在拿他练剑,并无真正杀意,所以说不打就不打了。
一点红瞪他一眼,见他使赖不动,也不好真置他于死地,只得罢手,也自坐下休息,一边在心中琢磨刚才交手的过程,他记心极好,两人交手快如闪电,但他回想起来,居然也条理分明,想到高兴之处,跳了起来,自己又挥剑比划半天,时而遇到不解之处,又停下来沉思一下。
秦越见他仿佛入了魔障一般,知他对剑道的痴迷,远非一般人所能及,心下暗惊,细细观察,觉得他似乎神游物外,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不由得心中一喜,悄悄地爬起身来,便欲向山上溜去。
不料一点红似乎脑后长着眼睛一般,秦越身形刚一施展,他已如影随形追了上来,剑风凌厉,袭向秦越后脑。秦越不得已回身招架,气得破口大骂,一点红微微一笑,手下丝毫不缓,两人又斗在一处。
一点红内力绵长,心思专注,向来擅于持续激斗,而秦越是长途跋涉而来,体力上先自输了一筹,且心有牵挂,恨不得早点见到丁前,心神不宁,渐渐落于下风。他一急躁起来,越发破绽频频,左支右绌,身上狠狠地着了几下子,饶是一点红并无杀意,但高手过招,怎能差得分毫?稍微擦到碰到,便伤得不轻。
秦越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定下心来,凝神应战,渐渐又将局势扳平,毕竟师从名家,多年的武学修养这时才完全发挥出来,气度从容,剑势凌厉,大开大阂,令人目眩神驰。
一点红暗暗称赞,也打迭精神,施展出自己的全部本事来。他是典型的遇强则强,对手武功越高,他便斗得越兴奋,自身的武功也被激发得越充分。
月华初上,两人都已精疲力竭,不得不暂时休息一下,一点红拿出干粮和水,一边自己吃,一边扔给秦越一些。
秦越也不客气,接过来大口吃喝,一面吃,一面在脑中急转,想怎样才能绕开一点红,上山去找丁前,只要找到丁前,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加上两滴眼泪、一片深情,定能打动得他回心转意,那时一点红再想阻拦,也不可得了!
如意算盘打到一半,却被冷森森的剑气拦腰截断--一点红的剑又已迫在眉睫!
唉!秦越长叹一声,认命地拾剑招架,什么叫"秀才遇到兵"啊?!碰上这么不讲理的家伙,任你有张良计、韩信才,也半点施展不开!
如此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不觉日落日升,已是一昼夜过去了。
次日打到下午,秦越弃剑使出长鞭,其实他的剑法虽高,但无论如何也高不过一点红,倒是他最擅使的长鞭,挥舞开来,威力可达方圆五丈,矫如灵蛇,令一点红大开眼界,再一次斗志昂扬。
秦越曾在这长鞭上下过数年苦功,造诣着实不浅,此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将长鞭施展开了,犹如一条巨蛇,盘旋飞舞,吐着信子,直扑一点红,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断!
一点红呼啸一声,兴奋万分,长剑如电,招招紧逼,两人直斗得飞沙走石、天地无光!
再次打打停停,繁星满天的时候,秦越的内力几乎耗尽,长鞭越使圈子越小,又被一点红的蛮不讲理气得几欲吐血,实在打不下去了,便想弃鞭认输,心想我跟你这混人瞎耗什么,低头认个输,也少不了二两肉,赶紧去找我的小丁要紧!
谁知他想认输,一点红还不干,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哪肯轻易放过?无论秦越软求也好、痛骂也罢,就是不让秦越上山!
秦越恼怒起来将长鞭扔出,他便用剑挑回来扔回给秦越,两人这么扔来扔去,最后秦越气得大叫一声,挥起长鞭再次攻向一点红,一点红满意地回剑招架,两人再次恶战在一处!
丁前在洞穴中独自练剑,直练了两天两夜,才达到一剑七出、五中的地步。好在洞中备有干粮饮水,他饿了就自己吃一些,休息一会再练,时不时静下来听听外面的动静,一点红却总也没有来。
难道外面出了什么事?丁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爬出洞来,向前山冲去。
此时已是第三日的凌晨,他赶到山腰的时候,正碰上秦越跟一点红再次恶战。
激斗多时,两人都已是灰头土脸,衣衫破碎,秦越早不复往日玉树临风的仪表,一身华服已经如破布旗儿一般挂在身上飘摇,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触目惊心。
"五哥?!"丁前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来了?还伤成这样?
"小丁!"秦越闻声大喜,一时忘乎所以,便欲向丁前扑去,一点红剑势如风,直刺他右肋,秦越已是疲惫不堪,竟是闪躲不开,在丁前的惊呼声中,一点红的剑已没入了秦越右肋,深入数寸!
"五哥!"丁前疯了一样扑上前去,抱住秦越,一点红忙抽出剑来,出指如风,点了秦越伤口四周的穴道,骂道:"混蛋!你怎么不躲啊!"
秦越咳嗽了几声,口中喷出血来,这一剑深入肺叶,实是伤得不轻,加上他连日激斗,已是强驽之末,此时倒在丁前怀中,心神一松,竟然昏厥了过去。
"五哥!五哥!你醒醒!你怎么样了?五哥,你别死啊!"丁前放声大哭,拼命摇晃着秦越的身子,心胆欲裂。
"他死不了!"一点红怒喝道,可惜丁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听清他说的话,一个劲儿地叫着秦越,恨不得这一剑是刺在自己身上才好!
正混乱间,秦越带来的两名近卫也找上山来,他们听从秦越的安排等在山下,却一直不见动静,于是上来查看,没想到秦越竟然身负重伤,生死未卜,两人怒斥一声,齐齐拔剑攻向一点红,一点红正被丁前哭得心烦,也怒吼一声,举剑应战。
秦越咳嗽了几声,又吐出一口血,悠悠醒转,一见丁前正抱着自己哭得泪痕满面,心头一喜,运气在胸中转了两转,知道并未伤及要害,更是放下了心来,装腔作势地呻吟了两声,有气无力地道:"小丁,是你么?哥哥想得你好苦!"这嘶哑无力的声音,配上他口吐鲜血、身负重伤的模样,顿时击溃了丁前全部的心防,深深的爱意和难舍,潮水一般将他吞没,丁前紧紧抱住秦越,又哭又叫:"五哥,是我,是我,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伤!五哥,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
秦越感受着他疯狂的拥抱,几乎喘不上气来,心头却是狂喜,知道他已经回心转意,不过此时不敢露出半点得意,仍然喘息着微微地道:"小丁,是哥哥不好,累你受苦了,你能原谅我么?我死以后......"
"不会!不会!你不会死!"丁前拼命搂紧了他,哭叫道:"五哥你不会死的!我原谅你,我什么都原谅你!只要你不死!五哥,你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去治伤、去找直隶堂的陈大夫、去找咱们天狼社的神医薛先生,五哥,你不会死的,你要挺住啊!"他焦急地亲吻着秦越,泪水和着秦越脸上的血,弄得两人都一片狼籍,心头的痛楚,几乎不能承受--五哥要死了,他要永远离开自己了,不要啊!不要啊--
他急促地哽咽着,用力抱起秦越,便向山下冲去。
一点红见状,急忙拼全力击退了那两名近卫,追了过来,叫道:"你干什么?那家伙没事!"
"让开!"丁前状如疯虎,虽然一点红是他最亲近的大哥,但对于刚才他险些置秦越于死地的行为,还是无法原谅,虽然不至于拔剑相向,但心中的伤痛,却是无法抑制。
一点红见他已经不可理喻,只得道:"小丁!他伤得根本不重!再说,你要带他去哪?还是先看看他的伤再说吧!"
丁前一怔,这才定了定心神,将秦越放在地上,一点红冷冷地抱臂而观,那两名天狼社的兄弟也停了手,注目秦越。
秦越心中叫苦,脸色不变,将一口气运到胸前,又逼出几口血来,拼命地咳嗽了几声,伸出颤抖的手,扯住丁前的衣袖,颤巍巍地道:"小丁,我没事,死不了,你别哭,别哭啊--"
"五哥!"丁前的眼泪又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掉了下来,一面哭,一面小心地查看秦越的伤口,果然不是致命的伤,只不过躺几天是免不了的,他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忽然间全身乏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了起来,情绪大起大落之下,竟是难以自制。
"哭什么!这混蛋根本是装的!"一点红怒道,走上两步提起秦越的身子,秦越忙大声呻吟起来,丁前扑上去将他抢回自己的怀抱,瞪着一点红道:"大哥!你手轻些!"
两名天狼社兄弟赶紧上来帮忙,三人将秦越抬到丁前暂居的山间草舍中放好,处理好伤口,仔细包扎了,再服下两颗薛神医亲制的疗伤圣药。秦越是薛神医的弟子兼继子,身上所带的伤药自然都是极品,这样的伤,用不了几日便会无事,只不过秦越装腔作势,当然不肯告诉丁前实话了。
从丁前抱他上山开始,秦越便一直抓着丁前的手,片刻不松,后来药劲上来,昏睡了过去,仍是不肯放开,丁前也舍不得抽出手来,便这样将就着靠在床边,陪着他、看着他、流着泪,直到也累得昏睡了过去,还紧紧反握着秦越的手,不舍松开。
一点红和两名天狼社的兄弟看着他们俩,都叹了口气,无话可说,悄悄退出了屋子,将这一室的寂静,留给这两个痴缠不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