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何处无芳草————江洋
江洋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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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歌有趣地打量着他,点了点头,又道:"不错,不愧是小悠教导出来的人,棉里藏针,含而不露,嗯,很好。"
丁前一怔,注目听他解释。
吴歌正了颜色,道:"叫你来没别的事,只因为你萧哥托我给你出点主意,为了你跟那个花花肠子的秦五的事,小悠特意托付我,要我一定向着你一点儿。"
丁前心头一热,万料不到萧哥竟会如此用心,真叫人好生感激!可是......
自己跟五哥的事,还有挽回的余地么?
这一年多来,他已渐渐从不可自拔的伤痛之中走了出来,每日里忙于社中事务,尽心竭力,周旋于各种人与事之间,对于感情的事,慢慢淡了,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有一点红始终陪伴,也没觉得孤单,对于秦越的想念,竟是日渐淡薄了呢。
不过这次又回到杭州,势必要再次面对他,该如何相见呢?
他还想着自己么?还是早就移情别恋,有了新欢?
要说他会像自己一样始终想着一个人,真是打死人都不会相信的,秦五爷是什么人,会为一个小小丁前念念不忘?
好在过不了多久自己还会回浙东去,今后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也就不会再有什么难堪了吧?
想到这里,丁前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已经死了心了,这次回来,纯是公务,跟五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真是多谢你和萧哥费心了。"
吴歌靠在椅背上,潇洒地抚了抚自己乌黑的长发,满意地看着那油亮光滑的色泽,淡淡笑道:"其实呢,你们的事我也懒得管,不过既然小悠开了口,他这人百年难得求一回人的,我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少不得要出点儿谋略,你愿意用呢,就试试,不愿意呢,也随你。反正秦越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活该他得不到最爱他的人。"
丁前脸上一红,垂下了头,心中却有点松动。毕竟曾经深爱过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忘掉?如果......如果真的能够两情得谐,是不是也......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直视着吴歌的眼睛,正色道:"好,就请吴哥赐教!"
吴歌一笑,俯身靠了过来,伸手抬起丁前的下巴,叹息道:"可惜啊,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儿呢?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世间有的是英雄美人,为什么不好好享乐,而非要从一而终呢?"
丁前沉下了脸,站起身来,怒道:"吴歌,我敬重你是萧哥的朋友,才肯听你说话的,如果再说这么无聊的话,恕我告辞了!"
吴歌嘻嘻一笑,靠回了椅中,用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懒洋洋地道:"随便你,不过要说能制得住秦越这老狐狸的人,除了大哥和少主,我可就轮第三了,连你萧哥都拿他没办法呢。"
丁前一怔,犹豫了一下,才道:"如果你是真心想帮我,那多谢你了;如果想要消遣我或者有其它的附加条件,那我一概敬谢不敏。"
吴歌笑不可抑,道:"真不愧是萧悠和秦越两个老狐狸教出来的弟子,谨慎狡猾得紧!连受人帮助都要先谈条件,生怕自己吃了亏,呵呵,笑死我了!"
丁前尴尬地笑了笑,却不再说什么。
吴歌笑够了,振作一下精神,笑逐颜开地道:"来来来,咱们就来商量一下,如何对付秦越这家伙。"
丁前重新坐下,认真地听他讲话。
吴歌道:"我认识你五哥有九年了,可是他对我并没有像其它许多人一样日久淡忘,你道这是为什么?"
丁前奇道:"为什么?"
吴歌嘻嘻一笑道:"因为他从来不是我的唯一,我也从来不在乎他。"
丁前一怔,恍然大悟,喃喃地道;"你从来不在乎他?"
"是啊。男人总有一些奇怪的嗜好,比如这独占的欲望、征服的欲望、喜新厌旧的欲望等等。每个人都不尽相同。比如我,就喜新厌旧,要我经年累月地面对同一个人,烦也烦死我了,真不明白你怎么会想要死死守住秦越一个人,明明世上有那么多强壮多情的可爱之人,偏要一棵树上吊死!"
"......"丁前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可能你身上那种独占的欲望比较重吧,嗯,至于你五哥呢,则是这三种欲望都有,既喜新厌旧,又有强烈的征服欲望和独占欲望,自己喜欢的人,就一定要想方设法弄到手,至于到手之后,过一段时间他又会移情别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丁前想到五哥和自己的事,果然如此,心下一片冰冷。
"他虽然风流多情,却也是只放纵自己享受,而不希望别人也像他一样,呵呵,你知道你五哥为什么对你情有独衷,独宠你达一年之久么?"
丁前疑惑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那是因为你还是个纯洁的少年,爱上了人,就一心一意,身体和心灵,都那么干净,恰好满足了他的独占欲,所以才能得他这么久的欢心,你知道齐小开么?当年他跟你差不多的情况,不过后来他因为不满秦越四处留情,便也放纵起来,秦五是何等样人,岂能容他如此挑衅,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实际上对他却渐渐冷落了。"
丁前这才明白齐小开从一见面就对自己表现出的敌意所为何来,想到他也是一个伤心之人,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可是你......"丁前想问为什么秦越明知道吴歌的情人数不胜数,还会跟他往来这么多年,却又觉得实在不好出口。
"呵呵,你是想问为什么他会在我这里盘恒这么久吧?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从来得不到我的心。"
"?"
"哼,秦五这家伙,越是得不到手的东西,就越不甘心,软磨硬泡,死皮赖活,越是求之不得,越会契而不舍,我对他不屑一顾,反而激起了他征服的欲望,年复一年,跟我纠缠不休,哼,如果哪一天我像你似的,对他动了心,死心塌地地爱上他了,恐怕他就会觉得淡而无味,弃我如敝履了!"
*17*

丁前目瞪口呆,心想:原来如此!
吴歌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微微一笑,道:"怎么样,明白了吗?"
丁前怔了一下,心想,难道要让我也这样么?明明喜欢他,要装做不喜欢;明明在乎他,要装做不在乎,以此来吊他的胃口,引起他的注意......
不知为什么,丁前对这样的想法非常反感,两情相悦是美好的事,为什么要掺杂这么多的心机在里面?这样复杂的、带着欺骗性质的感情,就算得着了,又有什么好?自己喜欢五哥,是真诚的、纯粹的、不带一丝功利目的的喜欢,想跟他长久相处,真挚相爱,如果他肯回应,当然是最好,如果他不肯,那么,也不必勉强。
经过这一年多的成长,丁前的心情已经与当时的少年激愤大不相同,经历了许多的人事风雨,眼界开阔了,做事也更有自己的主张,对吴歌的说法,并不完全赞同。
"那你......"丁前考虑了一下用词,这才问道:"你是真的不在乎五哥么?"
吴歌笑了起来,道:"没错,我是真的不在乎他,虽然他本事很高超,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快活,但是我们俩个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喜新厌旧、贪得无厌的人,永远想追求更好的,而且我比他更甚,天生的冷血,不爱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束缚。红尘可笑,痴情无聊,游戏人间,及时行乐,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丁前望着吴歌,他有俊美出尘的容颜,潇洒无拘的性格,活得那么恣意而放纵,对一切的痴情重义,怀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这样的人,真是人间异数啊!
不过,自己跟他是不一样的......丁前心里明白,他绝对不可能像吴歌一样拿感情当游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正重感情的人,是玩不了这种游戏的。

吴歌瞧他的神色,已经明白了,嘻嘻一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的主意也出过了,用不用全在你,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们这样的性格,那就干脆不要再趟这浑水,不然的话,吃亏的活该是你自己。"
丁前思如潮涌,片段间转了无数的念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多谢你了。不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希望人家在感情上欺骗我,也就不会去骗别人。五哥如果真能爱我,我亦会爱他,如果他不能真正一心爱我,我也不会再勉强。"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轻轻地道:"强扭的瓜不甜。"
吴歌鼓掌大笑,道:"好一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小丁,你果然没辜负了小悠的期望,其实他来信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我想办法使你明白,天涯何处无芳草,有的事情,不可强求,呵呵,正如你自己说的,强扭的瓜不甜,人这一生,会有无数的际遇,有让你笑的,有让你哭的,有爱你的,也有恨你的,该怎么选择,全看自己,过了这个村,未必没有那个店,秦五固然有他的长处,但如果不是真正合适你的,也不必为他死去活来的,你说是不是?"
丁前心头豁然明朗,也笑了起来,大声道:"是!一点没错!"
两人相对大笑,再无隔阂,丁前对吴歌好生感激,兼且敬重,这个人看起来放荡不羁,其实光明磊落,是个真正率性的人,与他相识,得他教诲,真是受益菲浅。
此后两人又把酒闲谈,相处甚欢,直到三更已过,丁前才告辞而去。

于平静静地坐在客房里,精心地擦拭自己心爱的飞刀,一排二十四把薄如柳叶的小小刀片,在灯光下闪着锐利的锋芒。
门上轻扣了几声,三长两短,于平淡淡地应了一声:"进来。"
一人推门而入,躬身行礼。
"他去了哪里?"
"回少主,去了西湖边的含烟阁,属下一直守在外面,直到过了二更,他还没有出来。"
"含烟阁?什么地方?"
"是......男妓馆。"
"什么?"于平一下子站了起来,惊讶地问道:"他去了那种地方?"
"是。"
迟疑了一下,于平问道:"那里是天狼社的生意么?"
"据我们所知,不是。"
于平又坐了下来,懊恼地挥了挥手,摒退了手下,皱起了眉头,暗暗思量。
傍晚游湖回来,丁前忽然说有事,不让他和一点红跟着,自己出去了,他就有点怀疑,向自己的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立即悄悄离去,尾随丁前,没想到回来一报告,竟然是这样的情况。
小丁去了男妓馆--他去那里做什么?不可能是为公事,不然不会只身前往,难道说他在那里有......
嗯,本来还担心丁前会对自己的感情产生反感,现在看来好象不用担心了,不过么,丁前他,他竟然......
一想到自己念念不忘的人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于平的的心中很不舒服,不过他很快又振作起来,心想丁前即便跟人相好过,那也是以前的事了,自从他到浙东,从自己掌握的情报来看,他一直是孤身一人,并没有任何相好,连一点红也只是兄弟般的相处罢了,只要他不反感,凭着自己的一片真情,还怕打动不了他吗?
想到这里,于平微笑了一下,利落地收拾好飞刀,推门而出。

丁前回到天狼社的下处,心情愉快,步履轻松,嘴里还哼着小曲儿,与以往的少年老成模样大不相同,兴高采烈地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却不知道刚才路过的花荫里,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好象非常开心呐!于平不满地想着,惊讶地发现丁前不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很可爱,没有了故意做出的温文尔雅,露出少年特有的轻松活泼,整个人像换了一种气质似的,流露出天真率直,使别人看了,也情不自禁地随着他开心起来。
于平勾起嘴角,微笑了起来,心里盘算了一会儿,打定主意,便去敲丁前的门。
丁前快乐的声音问道:"谁呀?"
于平道:"是我。"真的很高兴听到他这样快乐的声音,心里觉得都明朗起来了呢。
"于少主?"丁前奇怪地拉开了门,笑道:"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啊,快请进来,有什么事吗?"
于平着迷地看着他快乐的笑面,忽然想起曾听人比喻说"笑面如花",今天才算是明白了,原来当人真心地笑起来的时候,那瞬间流露的纯真可爱的神情,千真万确地就是一朵花。
"小丁......"于平考虑了一下要怎么开口,却又有点羞涩起来,一时卡住了,脸慢慢红了起来。
丁前奇怪地望着他,顺口道:"请进来坐,要喝茶吗?"
于平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笑道:"好啊。"
丁前请他坐下,自己去寻了水来沏茶,笑道:"西湖的龙井最有名的,在浙东也能喝到。不过呢,本地的茶用本地的水来沏,才最正宗,余兄你且尝一尝,跟你平时喝的有什么不同。"沏好了茶,双手端了盖碗,递给于平。
于平也伸双手接了,却故意按住了他持杯的手。
丁前一惊,忙抽回手来,抬头看他。
"小丁,我......嗯,你今晚干什么去了?"于平脸上微微有点热,声音却还保持得很平稳。
丁前心中一动,他是聪明人,又亲身经历过情事的,对于平的态度,只稍微思索一下,便明白了,不由得有点为难,口里随便应道:"去看了一个好朋友。"
"你们......你们很要好?"于平小心翼翼地问道。
"啊,也没什么,不过跟他谈话很开心。"想起跟吴歌在一起的情景,丁前又笑了起来,想不到正经时一派不食人间烟火模样的吴歌,喝了酒高兴起来的时候,竟然像个撒泼使赖的孩子一般,胡闹得紧,今晚是这些年来自己最开心的一晚了,笑得肚子都疼了。
"只是谈话而已吗?"不知为什么于平吁了口气,无端地高兴起来。
"是啊,喝酒闲聊。"
"他......是男的吧?"
"是啊,哪个女人会跟你喝酒闲聊很快活呢?"
"呵呵,就是嘛,那个,小丁,你累不累,不如我们也来喝酒闲聊好不好?"
"嗯,于兄有这份雅兴当然好,不过时间不早了,明日我还要去总堂述职,不如另找个机会?"
"好。那就另找机会好了,明天晚上?"
"......也好。"
"那我告辞了。"
于平高高兴兴地从丁前屋里出来,咧着嘴笑,踌蹰满志地回自己房里去了,今晚虽然还没机会表示什么,但看丁前的态度,对自己一点也不反感,而且,他也喜欢男人,嗯,有希望!
丁前目送他远去,心中涌起了淡淡的愁怅,该怎么跟他回绝呢?看他那兴致勃勃地样子,如果被拒绝了,会很难过的吧?就像自己当初一样......
以前也不是没发现于平对自己的好感,只是因为被感情伤怕了,再不敢轻易动情,所以一直视而不见,故做不懂。如今被吴歌一通教导,心锁已开,不再过分执着,对于平的情意,也就能够正视了,不过还是不想接受,因为......
虽然不完全是因为五哥,可是,自己的心里,目前真的不想再装进任何人了。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真是的,人为什么要有情呢?既想不伤人,又想不伤自己,真的很难呐!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吴歌那含着嘲讽的笑脸,碎玉一样的牙齿间吐出轻蔑的声音:"自寻烦恼!"
嘿嘿地笑了几声,丁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决定不再自寻烦恼,哼着小曲儿上床睡觉了。

*18*

红烛,暖帐,一室春光绮旎,两个男子正在床上纠缠,动作好象很热烈,可是细看的话,发现他们两个都在发着抖,这气氛么,当然也就不那么纯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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