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无名指————草函[下]
草函[下]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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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杀他。"
"你疯了!"
"怎么,舍不得?"
"你已经将他撞成这样,还不罢手?"
"哼,他不醒倒是罢了,若是完全清醒,我还能有好吗?如果我出事,你就别想再拿到钱,我们两个人是共犯,你不想自己被牵连吧?所以还是趁他还没有完全恢复,干脆一点,杜绝后患。"
前一个人再次抬起手......

"住手!你在这里发神经啊!"
我终于放开手,袁禧一秒钟也没耽误,大叫着冲过去。
任她去闹,我打开房间的主照明灯,病床前的两个人顿时受惊,同时用手挡住刺眼的光线。
"真是你们!"
袁禧的尖叫一波接一波,我只得跟在她身后苦笑连连。

26

阿闻错愕地盯住我,一只手抓住林诗意停在半空的手。被抓住的林诗意脸色铁青,那双曾经包含太多温柔、羞涩、委屈的清亮眼睛,此刻却升腾起难以抑制的熊熊烈火,以及锐利的光芒。
"这一切只是圈套?"
阿闻很快恢复平静,想明白,直视我的双眼询问道。
"阿尤根本没有苏醒?"
点点头,算是回答他的问题,既然由他的口中套不出任何话,也只能耍手段拿阿尤的安危为赌注设下今日的局,终于或多或少证实我之前的胡乱猜测。
"听阿尤一直念叨你是个憨厚塌实的老好人,没想到,原来你竟有如此心机,是我们太过大意。"
袁禧撇撇嘴,对我的小把戏不屑一顾,其实不过是还在责怪我事前不肯向她透露丝毫。"在阿尤眼中,谁不是好人啊!"这次小丫头是真的对阿闻的行为无法容忍,之前都在压抑自己对他的负面感情,现在看到他伤害阿尤的确实证据,便再无法原谅他,言语中带上讽刺,但这怕是她唯一能够做到的,毕竟阿闻还是阿尤最爱的人。
"你将尤启航苏醒的假消息透露给阿闻,料到他会立刻告诉我,然后就在这里等我掉进圈套?并且还和护士串通?"林诗意完全蜕去那层清新柔弱的外衣,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神情坚定,带着狠劲的一面,再不是那个令人不由得想亲近,予人没有丝毫压力和威胁感的女孩子。她神情冷傲,站在病房中央,独具的气势让人退避三舍。"其实你早就在怀疑我?"
即使我早有心理准备面对真实的她,却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温柔婉约的纯白女子拿掉面具后会发生180度的巨大变化,不由的呆了一呆。
"看吧,我早就说过她在演戏,假惺惺的!"
袁禧说这话时,不太厚道地带有一丝激动兴奋,以及洋洋得意。可是我从没有否定她的论点,她凭借直觉和那套颜色理论意识到林诗意的虚假,而我则是由林诗意太过完美的外表中看到不和谐的因素。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怎可能会有一个人具备所有人人称道的性格特质,温婉、体贴,友善、大度等等强烈吸引人们怜爱信赖的特征全部在林诗意身上表现的过于尽善尽美,可惜去演绎旁人的性格,再神似,再惟妙惟肖,结果还是他人,只能说演技登峰造极,可终归不是自己血肉的一部分,仔细小心辨别即可分清真假。
"我知道你最聪明。"把袁禧揽在身侧,就怕她再罗嗦下去,耽误更重要的信息。
可小姑娘她就是不肯老实闭嘴,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她刚才可亲口承认撞伤阿尤,你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对吧?现在我们终于找到伤害阿尤的人了!"看着病床上沉睡的阿尤,袁禧的声音中隐含着不易察觉的哭声,抓住我手臂的手也在颤抖。
"我说过什么?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话。"
林诗意耸耸肩,冲袁禧轻松地一笑。
"你刚才自己都有承认,而且你还想拔掉阿尤的输氧管!"
第一个进来的人就是林诗意,而随后赶来的人则是耿闻。
"有证人吗?"
无法回答,袁禧扭头看我。
"阿闻自然不会指证你,他恐怕和你踩在同一条船上,钱么,倒是个好理由。但是,你忘记那辆送修的车吗?车祸虽然过去三个多月,你的车修理清洗过,但上面遗留的血迹依然能够检测出来,分析血型、DNA就可以知道是不是阿尤的血迹。车,是物证,而修车厂的工人便完全可以作为人证,没错吧?"在那位司机师傅的提醒下,我便去做过调查,那辆白色的宝马在送修时有严重擦伤,日期恰恰就是阿尤出车祸的第二天,血迹并没有那么容易完全清洗干净,或许是突发的事件,所以她的手法有太多漏洞,不过是因为绝对没有人会联想到她身上,谁也不知道她和阿尤阿闻之间的关系,即使有人知道,也绝对没有人会相信这样一个柔美温和的女孩子会是肇事者。
"算了,诗意,你还没有看出来?他今天会引我们来,就是掌握到一定证据,没看到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么?他并不是普通的老好人,你已经曝露自己,自从你踏入这间病房,不,恐怕他早就怀疑你。"
听到阿闻的话,林诗意愣住,片刻才又看向我,眼中带着浓重的疑惑。
"哦,那么,你倒是说说看,都知道些什么。"
"说实话,我知道事情并不多,也就是与阿闻有关系的人并不是陈姐,而是你,阿闻握有什么把柄,并以此来敲诈你,是你撞伤阿尤,还有四处散布陈姐的流言,虽然她的确打你、责骂你,但你也处心积虑编造散布一些不实的信息,诋毁陈姐的名声,后来陈姐两次受伤,恐怕就是你的所为吧?"我的话不过是推理,靠些微的线索拼凑出这些看似荒谬的推断。自己都不敢多去推敲,并且一直没有找到完全说服自己的证据。
听完,林诗意不自然地笑了几声,"我没有想到你能猜到这么多,那也没有必要再隐瞒或者多做解释。说吧,你要把我送到哪里?"
"哪里?"我倒愣住,看看袁禧,她更没有想过。"我们都没有资格对你提出控诉,有这个资格的人是陈姐和阿尤,现在陈姐绝口不提你与她受伤有关,而阿尤昏迷不醒,我也不知道该拿你如何,只是单纯想知道事实罢了。"
没错,我设局,在这些混乱的事件中抽丝拨茧,只为寻找真像,满足自身的窥视欲。然而我只是外人,没有站在最前面指责她的权利,所以我说出她的行为不过是点到为止,只要确认是她做的就可,再不想深究她的意图,我并没有资格,现在重申这一切是否太过虚伪,还是闭嘴吧。
看到我说不出来,林诗意轻蔑的笑着,她很冷静地面对我拆穿她的行为,既是被识破便没有必要吵吵闹闹的掩饰,她的态度我很欣赏。
袁禧看到气氛沉寂,四人相对无言,想开口问更多细节,但又顾虑我们所处的地点,只得暂时作罢,建议我们先离开病房,而她则准备留下来等阿尤父母十一点来换班后再离开。
"让阿闻也留下来照顾阿尤吧,这几天你也太累了,先喘口气,嗯?"
我故意为阿闻说话,争取他与阿尤短暂相处,袁禧紧皱眉头不乐意地盯住我,不理解我这么做的原因。实际上我确实不喜欢阿闻对阿尤所做的一切,甚至第一次找上门时,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狠狠揍他一拳,为阿尤更为袁禧。可是仔细想想,如果他对阿尤没有感情,又怎会容忍阿尤在身边纠缠这许多年,他大可像对待以往的情人般,洒脱分手,毫无眷恋,但他与阿尤之间似乎还是有感情的,否则他不会在告诉我阿尤出事时,那么痛不欲生,不会在我逼问他失踪的原因时,那样苦恼难以开口。林诗意说他们是共犯,究竟为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只要确切的知道他和阿尤之间存在着爱情便足够。
袁禧究竟明不明白我的想法?眼见她的泪水无声滑落,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苦涩痛苦,倔强地撅起嘴巴,咬着嘴唇,死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袁禧......"
苦笑着叹出一声,我知道这个要求对她来说过于苛刻,她只是一个小姑娘,让她作出让步,允许这个情敌,这个伤害阿尤的人留在这里,对她的感情是一种伤害。
可是,袁禧擦干自己脸上的泪,还是用力点点头,不愿去看阿闻,却还是默许我的无礼要求,一不小心泪水再次滑下。
抬起手拍拍她的头,奖励般地紧拥她一下又放开,知道她经历过莫大的心理斗争才能做出如此决定。
"程潜,谢谢你。"阿闻感激地望向我,我则报以一个笑容。
留下他们两人,我带着林诗意离开病房。

"你不去看看陈姐?"
走到楼梯口时,我犹豫再三,还是多嘴问问林诗意。
她将头发拨到耳后,淡然一笑,答道:"她住了这么长时间,我从来没有去看她,今天又何必多此一举。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暴露,我又何必再继续伪装下去。"
"你,不该做这些事情,伤人伤己。"
忍不住还是说出来,看到二十岁的小女孩有如此心机,整日想着与人勾心斗角,伪装自己,活得疲累,不禁又想罗嗦几句。
她笑出声,语气中带着调侃,"怎么,你同情我,还是想要挽救我?"
"我哪里有资格说同情你,我根本不了解你的经历和想法,何况我一个小人物,又能为你做些什么?"还是一贯的论调,即使她不愿相信我,"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是个缺乏爱的孩子。"
"你懂什么!"她猛停下脚步抬头看我,似是恼羞成怒,双颊泛红,眼中涌起泪光。"你凭什么在这里,在我面前摆出道貌岸然的姿态,你哪里能够明白我的痛苦,你只是一个活在爱里幸福的白痴!"
我们站在医院的僻静小道上,她喘着粗气,我愣在原地,错愕地看向她。"活在爱里幸福的白痴"?她的眼中我竟是这个样子!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是个沉浸在爱中的人。你活到现在经历过什么挫折,你被最亲的人憎恨过,你能想象在一个毫无温情可言的家庭里长大吗?你曾经历过,看着破坏你家庭生活的人登堂入室,在你面前耀武扬威吗?"
她说的是她自己?
如她所言,我的人生走到这里都极为普通平凡、无风无浪,学业轻松完成,工作中并没有遇到坎坷,父亲有力地撑起一片无云的蓝天,母亲慈爱地营造一方心灵的港湾,亲朋好友们都怀着善意关注我的成长,我确是泡在爱中长大的人。她所说的,所经历的,对我来说无异于是部刺激、精彩、缺乏真实感的电影,我站在这里,仿佛走进不属于我的世界,看着周围人卖力演出,自己却始终如局外人,冷眼旁观。
"陈雅雯,我恨她!当年如果不是她夺走妈妈的心上人,妈妈也不会赌气嫁给爸爸,生下我这个她根本不爱的孩子,让我得不到一丝母爱,然后妈妈都已经生下我,有机会还是选择和那个男人混在一起,爸爸恨她,连带着也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生下我,既然他们都不爱我!"即使情绪格外激动,她还是压抑自己的声音,只是颤抖着发白的双唇,拼命眨眼试图阻止泪水滴落泄露自身的脆弱,"他们都只是自私的人!妈妈不过是想证明自己不是没人喜欢的女人,所以盲目的嫁给爸爸,她想证明自己的魅力,所以不则手段的将曾经抛弃她的男人抢回来又一脚蹬开,结果害的那个男人,也就是宇珞他们的父亲宇又诚自杀。爸爸明明不爱妈妈,明明同样在外面搞婚外情,可为了得到外事业上帮助,一直维持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他们只想到自己,根本忘记还有我这么个女儿存在!"
"而陈雅雯,你把她当作好人?这个女人处心积虑接近我爸爸,气死我妈,然后突然有一天又成了我的继母,美丽大方的林太太!哈,可笑,这一切能说明什么!"
"我活着就是一个可笑的错误!我比任何人都有恨的权利,我要她失去所有,要让他们痛苦,为什么他们可以拥有我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她笑着,唇边泛起的弧度,眼角的下弯,都莫名地隐隐透出令人发颤的寒意。雪片点点飘落,在我们之间朦胧了视线,她今天仍旧身着一袭白色,纯洁而刺眼。
"现在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吧?"她扬起头,伸手去接飞落的雪花,笑容瞬间变得奇异的祥和。"其实,我爱爸爸,同情他,虽然他只是个懦弱的被女人玩弄戏耍的男人,虽然他也很自私,而且从来没有认真与我说过话,谈过心,虽然他爱别人的儿子胜过自己的亲生女儿,虽然,虽然是我气死他......"
这些话怎么越听越离谱,都说像电影,还真越来越奇怪!难道林敬年的死,真如那些好事之徒所说,并不简单。
抓着半空的雪,林诗意久没听到我的回答,扭头问道:"你不相信?"
"别再说下去,我送你回去。"
现在真的很后悔,我不该介入这件事,让不同于我无趣平淡生活的事件和人物左右我的思绪,破坏长久以来生活中的平衡。
"你不是就想知道这些吗?你们这些人统统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话,挖掘别人的隐私,糟蹋别人的自尊!"
"我并没有想要探听你的秘密。"
声音不由的拔高,我的确不想知道她的一切,陈姐与她父母之间的情感纠葛,还有宇珞的经历,得知也不过是背上更多的包袱。
听到我的话,她突然推开我,干笑两声,"是啊,你不一样,你为什么不一样!哼,现在想想,你早知道我在伪装,倒是一直装糊涂,看着我在你面前表演。你看的很过瘾吧?我一直认为自己已经拥有征服男人的完美外表,可你是第一个头次见面却把我忘得一干二净的男人,我应该在那个时候就有自知之明,结果竟为你提供娱乐这么久!你看着我说宇珞和陈雅雯的是非,挑拨你们的关系。哼,我想的只是,既然你是宇珞喜欢的人,我就一定要抢过来!我很像一个小丑吧?你觉得耍我很好玩,是不是?"
不敢看她的眼睛,这段毫无逻辑可言的指责我根本无力反驳,不是她完全说中我的心思,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解释。
"我从没有戏弄你的意思。"
这是句实话,与她的交往中我一直本着诚恳的态度,认真地听她所说的话,对她的委屈也报以真诚的关怀和同情,虽然她明显泄露出阴谋的味道,可面对与子琪差不多大的丫头,我还是忍不住拿她当小孩子来宠。只当她在玩小把戏,只是小姑娘难免的任性、调皮,不过没有料到她这个祸竟闯得太大些。
"你明明知道我是在利用你打击宇珞,为什么不拆穿我?明知道我做了什么,还佯装不知情,看我唱独角戏,对我--温柔!其实最可怕,最虚伪的人是你才对!"
"诗意?!"没有看错吧?在路灯的光线下,她的眼角滴下一滴泪珠,眼眶泛红,是真正的悲伤委屈,不是以往那些炉火纯青的演技。"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过你在欺骗我,也不曾怀疑你的话,只是,宇珞是何种人,我自己看得很清楚,你说出过多有关他的负面言语,才让我开始怀疑你接近我的目的......"没错,我对宇珞一直抱着绝对的好感和信任,即使林诗意曾暗示过太多关于宇珞的负面信息,虽然在多数人眼中,宇珞都有太多缺点和不讨人喜欢的特质,我很清楚这些事实,可这个男孩令我不由得心疼、喜爱,就算他冷漠毫无生气,或是孩子气的冲动自私,我都可以将之视为无人可及的"可爱"。我不愿意承认,我也会有如此疯狂的时候!是的,我不承认。
"是的,你不一样,每个人在你眼中都是相同的,对吗?"她笑得很古怪,或许在她眼中,我是个不太正常的人,"我懂了,谢谢你让我明白自己有多愚蠢,哈,我本以为自己看人的本事没有问题,原来......谢谢,我自己回去,今天我不想再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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