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手————寒月
寒月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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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还是他们想得周到。
他们,是不可能背叛我的。
终于,我心中的猜忌和大石罩顶般的压力解除了。
「你们似乎谈得很开心?」警官拿着一叠资料过来,神情奕奕的还带着些许兴奋的神采。
「没什么。」我道。这一厢是朋友被杀、死了人,他那一厢是怎么好似快乐得不得了?因为死的不是他的朋友,所以他能冷眼旁观?
哼!我暗自冷笑:果真世风日下!
「好吧,我们切入正题。」警官坐了下来,身后也站了几个警察。「今天傍晚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嗯。」
一提及,我又想起那令人作恶的画面──那个冒着热气粘着焦黑尸体的干衣机──甜腻无比的腥臭味也仿佛又飘进了鼻腔,夏清风的死状和那具尸体交错在我脑海出现,顿时心中翻腾,胃部一缩、喉头微张的又想呕吐了,可是很快地掩盖在我低垂的脸的阴影下。
现场只有卫白细心地注意到了。

他只是不引人注意的、极为自然地将手环过我的背上,若有似无地摩擦着我的后背,温柔地不多说一句话。
也许是他的手太温暖,那种令我极欲呕吐的感觉竟也一点一滴地慢慢退减。
待我恢复,警官已迫不及待地讲着故事。
「死者是二十年前的通缉犯,一直未伏法。当年他与一男一女组成集团抢银行,一共抢走了一千万美金和杀了一对夫妇。另一个男人早在二十年前因为畏罪自杀在拘留所,女人因为罪证较轻早已刑满出狱,而陈文义之狡猾让我们警方一直抓不到他。如今是被杀死了。」警官的面容有一丝庆幸。
「死者的致命伤是颈部,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从那些变态手法来看,这凶手可能与夏清风命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另外,我们在现场发现夏清风的手机和一把手术刀。」
手术刀?!
心里一凉!
心脏仿若从高空掉落到极冰中,撞到冰山似地剧痛了起来!
我惊愕地看向游安,只见他也是一副吓呆的样子。
「手术刀就藏在洗衣篮底下。」警官拿出刀子,透过透明的塑胶袋,可见到森冷的刀锋上还沾了血迹。「游先生,听说你有手术刀不离身的习惯?可否请你拿出你的手术刀来让大家看一看?」
「警官先生,你这么说不等于是把游安当成凶手了?!」凯皱眉,不平。
「是啊,游安那么好怎么可能是凶手!」宇廷也嚷嚷着。
我只是默默地望着游安,心里狂跳着,双腿双手隐隐颤栗,手心冒着冷汗。
游安沉默,只是盯着那把刀看,似乎在确认些什么。
拜托!游安,快说那不是你的!每个医生都有手术刀,怎么可能随便一把手术刀就判定是你!?
游安快说呀!那不是你的对不对!
游安快说呀!为什么你要一直沉默!?快说呀!那不是你的!
现场静悄悄的,只有此起彼落的呼吸声,声声显得急促,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更为惊人的结果。
我曾经在孤儿院长去世时听过这种人体噪音。那时律师正发布着院长的遗嘱,我们每个人都被叫到了跟前,然后听着律师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将遗嘱朗读出来。院长的文笔很朴实,她一向也是很简单的人,遗嘱也是,不过是叮嘱我们要保重之类的话。等到律师念到遗产分配时,大家的呼吸就像现在这样......等待的结果不是天堂就是地狱。
游安缓缓站了起来,慢慢地转向我。我看见那双深褐的瞳仁中有着一丝认命和一丝......屈服!?
「游......安......?」我想笑着对他说不要开我玩笑,游安有时最爱开些小玩笑了,可喉咙却只能喊着他的名字,支离破碎的声音让人听了更是悲哀。我感觉全身的力气正在被抽走,双唇颤抖,脸部的肌肉有些抽慉,不知该哭该叫还是该笑。
游安深情款款,他什么都没反驳、也没狡辩什么,只是对我说了一句话......
「小奇,相信我。」
当然!你是我的好朋友,我该相信你。所以你快说那不是你的啊!快说啊!心地那么好的你一定不是凶手的,所以你快说你不是啊!
只要我说相信你,你就会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吧?!
「我......」我张大口,抚着狂跳的胸口,心脏在身体深处大声吶喊着,声嘶力竭,想说我相信他,却在见到他那双悲凉的眼睛时,一句话也说不出。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有那样的一双眼神?!
游安笑看我一眼,随即轻声道,字字清楚却毫不留情地像把刀划着我的血肉:
「警官先生,那的确是我的手术刀。」
那剎那,一定是天崩地裂了。
──我听见世界毁灭的声音。
那个温柔又善良的安儿怎么会......!?
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既然你承认了,那跟我们回警局一趟。」
「等等!」不知从哪来的力量,我抓住了游安。
「还有什么事吗?赵先生。」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凶手是他?」
「问的好。」警官朝我一笑。我想他现在一定是沉醉在他破案的欢喜中,可是对我而言,却是痛不欲生。
我的心脏被疼痛绞得喘不过气了。
谁能来救救我?
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恶梦!
「你们所说的供词我们去查证过了。你与章先生有公司同事亲眼作证四点到五点左右是在公司里的,而刘先生四点十五时的确是在学校,有送他去保健室同学作证。
卫先生去的那家商店我们也去查过了,不过卫先生似乎是四点就离开公司,然后去了便利商店,只在里面待了几分钟,那么四点至五点这段时间的供词是令我们怀疑的。
再来就是游先生了,他四点时没有手术,那时人也不在医院,没有不在场证明。而陈文义的死亡时间是今早凌晨零点二十分,那时有人看到游安很匆忙的样子出了房门,很久都没有回来,因此判断他就是凶手!」
「可是只凭一把手术刀怎么可以证明游安是凶手!」
「......小奇,别说了。」游安淡道,「那的确是我的手术刀。」
「就算是又如何!在死者身上有这种刀伤吗?!」
「有的,死者颈部的刀伤初步判断与这把手术刀吻合,且从血液就可以鉴定是这把刀砍了死者的头,再将他塞进干衣机的。」警官道。
「可是──」
「赵先生,我知道你现在不能接受,但请别妨碍我们警方办案。」话毕,警官就忙着将游安带走了。
「游安!」我急急地抓住了他,他缓缓地回头看我,「是你吗?游安......」
「小奇,你说呢?」
我说?你将你的生死大权淡化成一句我说的话?
游安,你是太信任我了还是你太有自信了?
如果我将你打入地狱十八层,那你岂不是万劫不复了?
可是游安,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
毕竟你是我的安儿,那个总是将巧克力球让给我的安儿......
你待我那样好,在孤儿院时只要我一掉泪你就一副心疼得要死掉的表情,所以不是你的,因为你舍不得我难过的对不对?
放开手,我笑了,「我......信你的......安儿。」
游安离去的背影顿了顿,然后豁然地离去。
※※※
晚餐终是泡汤了。
可能是警方的人以为游安就是凶手,戒心疏散了许多,也不像先前那样紧盯着我们不放,也没有再撂下不准在一起的警告。于是卫白强带着我到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便当来吃。
「卫白,你觉得游安是凶手吗?」翻弄着便当中的菜色,我实在没什么食欲。一颗心悬在游安身上,深怕警方的人就这么将他当作杀人凶手定刑。
伸伸腿,我将便当递到小白面前让他吃着。
卫白澄澈的眼看着我,淡道:「你不是说了相信他。」
「我相信他。」肯定,坚定。
「我也认为不是他。」
停下手中的无意义动作,「真的吗?那你也认为陈文义死得蹊跷?」
「嗯。」
「是啊,你都想到了,为什么那些警察会想不到呢?一个杀了人的凶手会笨到将凶器丢在现场吗?更何况还是那么特别的凶器!如果是游安做的,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将证物丢给警方去查,岂不太笨了!」
「所以不是他。」
「那凶手到底会是谁呢?为什么杀了......夏清风......后又杀了一个无关紧要、甚至是我们都不认识的人?」提及夏清风,我的心开始抽痛。
如果没有我,夏清风是不是就不会遭到这种待遇了?
如果没有我,游安也不会遭人诬陷。
如果没有我......
「......你在自责。」卫白伸过手松开我紧捏着的掌心,筷子已经被我折断两截,纤维插进我的掌肉里,渗出血丝。
「我能不自责吗?」苦笑,「夏清风与游安无辜受害、受牵连,全是因为我一个人,你说我能不自责吗?」
卫白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挑去我掌心的刺,带起微微的疼,却仍远比不上心里的痛。
「......你没有那么伟大。」云淡风轻的一句话。
「什么意思?」
「......事情的发生并不全是你的错,你也没有那种影响力足以让一个人失了心发了狂杀人,就只为了爱你。」
卫白的话一半安慰,一半伤人。
我自问我没有那种影响力,我只是阴沟里长大的小孩,应该不会有人为我那样做,可是夏清风如今却是死了──因为我的缘故死了!这叫我怎能不伤心不在意?
「我知道我的话也许你听不进去,但我也不是贬低你。」挑完最后一根刺,卫白望进我的眼中,他俊美的脸孔在那一瞬间似乎跟某个人重叠了。「每个人都没有那种影响力,那种爱不是爱,只是不甘愿。」
「像夏清风那样就是爱了?」如果他没说、没人发觉,我又怎么会知道那是爱呢?要不是他......我又怎么会知道?
爱是什么?像院长那样的包容和慈祥?像小白和安儿那样的维护和疼惜?还是像那个男人的亲吻与温柔?或是──像我思念着小白那样?
其实这全都是爱,只是我早已遗失了很多爱,最爱的已经追不回了。
「......夏清风是真的爱你。」卫白幽深的眼眸有着认真。
「......」
「......从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他一直爱着你。」
莫名的,泪,悄悄滑落双颊。
夏清风,你的爱留在我心里,但你的人呢?何在?
「......就如同我,也爱着你。但我比他更爱你!」
惊愕地望向卫白,我的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莫名的情愫冲向四肢百骸,在刺眼的光线中,卫白的脸与记忆中某个秀气的小脸重叠了。
「卫白......?」
吻,轻轻落下,在我的嘴角。
第一次,我尝到咸味的吻。

第七章
黑暗一片,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窗户也微微喀喀响着。
我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小白在我身旁不安份的绕来绕去,时而磨擦我的大腿,时而跑到我的腿上嬉戏,全无烦恼。我羡慕起它。
卫白的告白让我心动,却也让我不安。
手中轻碰着那犹带着卫白热度的唇,那微咸又微甜的滋味在我心中盘旋不去。
卫白是个冷然的人,从没见过他与其他人状似亲密的样子,就连我们这些朋友,他也很少肢体上的碰触,但关心还是少不了的。
卫白很冷,但他笑来很好看,令人感到如春风的温暖和心折,只是他不常笑。虽然有许多男人与女人都向他告白过,但他始终孤身一人,原来是因为他爱我吗?
那个吻,我还牢牢记着。
卫白的吻并不生涩,十足温柔地开启我的唇齿,溜进我的口中,半强迫地与我深吻。
其实他也是一个强势的人。
我却不讨厌他的强势。那样的我仿佛被卫白仔细呵护着。
──就像记忆中的某双温柔的手、温柔的眼、温柔的怀抱。
卫白的爱让我该觉得欣喜的,因为我也喜欢卫白,虽然与他所谓的爱有一段很远的差距,但我知道我是喜欢他的──喜欢他冷淡中的温柔体贴──却有一股恐惧在我心中袅袅升起......
情杀的事件还没解决,卫白却向我告白了,万一被凶手知道了,那卫白岂不是下一个目标?!
不!我怎能容这种事再次发生!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他们都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朋友啊!
到底要我怎么做才好?!
老天何时才能放过我们?
「来了怎么不出声?」轻微的声响在耳边响起,拉回思绪,我微微抬头望着前方,一个高大的黑影兀自矗立着。小白这时安静下来了,静静地趴在我的身边。
「......我想你也许想静一静。」男人移动了身影,缓缓步至我的面前,然后蹲下,温热的掌心抚上我的脸颊。那眼神中有着怜惜与无奈。
「......他向我告白了。」我直视着他的眼,享受他带来的安抚。不知怎地,在他身边总感到无比的安全和放松。
男人的手顿了一顿,才缓缓说:「我知道。你呢?你喜欢他吗?」
「喜欢。可是,我不知道爱不爱他。」卫白很温柔,是一个体贴的人,对于我更是细心,我也喜欢他,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爱他。
「那么我呢?你喜欢我吗?」
「喜欢。」
「那就好。」男人轻声笑了,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有了情敌。
「为什么你们会爱上我?」
「爱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这样说吧,我爱你是因为你的可爱,但决不是你的容貌,而是你的每一寸都让我觉得你可爱,所以爱你。因为你软弱脆弱,所以我爱你;因为你坚强,所以我爱你......」
「软弱怎么可能还会坚强?」我闭了闭眼,不可否认:我的确是一个很软弱的人。我怕孤独怕寂寞,所以当安儿、小白对我好,我便一直抓着他们不放,仿佛溺水的人紧抓着救生浮木。可是坚强?若是我真的坚强,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孤寂?为什么还会觉得恐惧?
「你软弱是因为年小时就失去父母,缺少了父母亲的爱,又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你当然软弱、当然会害怕孤单,你不懂得争取,尤其在你知道有人对你好后更是感到脆弱和害怕孤独。因为你害怕那样的关爱脆弱到一瞬间就逝去,那样一来你又成了一个人,这比从不曾感受到爱更令人心惊心慌。
你软弱却也很坚强。因为你懂得一个人活,懂得珍惜,懂得跌倒后再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你振作得很快,虽然伤心,但还是依照着自己的期望活下去。这是很坚强的。对你来说已是难能可贵,否则你当初就选择死在那样的地方了。」
「你知道我的很多事......自我有记忆以来,我就是在黑暗的小巷里翻着人家不要的垃圾捡东西吃,用臭水沟里的水洗澡,将脏兮兮的街道当床睡。每天每夜像个游魂游荡,若不是院长将我捡了回去,只怕现在我已死在不知名的地方。」
「她爱你,像个母亲,给了你安慰,所以你爱她。」
「......可是她走了,只留下一笔财产,但我没拿......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别哭,从今以后有我安慰你爱你。」男人深情说着,擦着我不知何时已经凉湿的脸庞。
「可是我不想要你们的爱。」
「为什么?」男人的身体僵了僵。
「因为我不想你们被杀死!」所有爱过我的人都死了!下个会是谁?卫白?还是在我面前的你?我总觉得我是个被诅咒的孽子!
「不会的。」男人说的肯定。
「为什么不会?!若是不会,夏清风的死又怎么说!」若是爱情就是如此,那我宁愿不要爱!
「若是凶手真的是为爱你而杀人,为何又要杀一个与你无干的人?」
「──我......不知道......」男人的话就像卫白说的那样,一针见血。他看得比我清楚,但这却都还不足以消靡我心中的自责。
「这样的你不像你。」男人的手指轻抚着我的眉间,我知道那里已经忧郁好久。
这样的我不像我,那要如何我才是我?
「那你教我,我该怎么做才是我?」
「你说呢?问你自己的心,那最清楚了。」男人的指尖移到我的左胸口上,「你自己应该知道的。」
静静的望着男人许久,男人的眼很深邃,那瞳眸中有着坚定的爱意,闪着光芒。我忽然想起卫白的眼也是这样,总是坚定的专注某一个方向,眼中也总是闪着温暖又圣洁的光芒,仿佛被他注视的人会因此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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