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粘稠的固体带着深深的纹路像肠子般,峰回路转成堆状的铺在那本是漆黑的发上、光洁的额上,带着青色、红色的血管。那看似柔软又有弹性的程度又像极了手工豆花。血液和粘液自纹路凹陷处狰狞的自男人的头部缓缓地朝我们的方向流动,仿佛穿著红衣索命的小鬼伸着白嫩的小手在向我们招着魂魄!
红艳艳的心形脏器立在男人的胸口中央,青色红色的突起血管满布在脏器的外表,一颤一颤的仿佛还在跳动!从最大的血管中已经流不出血液,血管中插着一只银制的十字架。脏器的外表还刻着"永恒的爱",刺破了的厚实脏壁,里面的腔室既紧实又光滑,像是上好的丝绸铺在上面!
红的白的交杂,像是在开着音乐会,随着音乐起舞在男人身上和白色床单上绘出一幅"死亡"!
巍巍颤颤的脑髓和心脏兀自震动,似乎正在笑着交谈着死亡的美丽!
那一瞬间我软了腿,若非是卫白及时的搀扶,只怕我早已跌在地上不停地颤抖了!
「嘎......」我的手抖得不能自已,就连指尖也恐惧的冒出冷汗。喉咙像被人给锁死了,不能言语,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像个哑子。气管紧紧收缩着,空气进不到我的肺部,因而大口大口地喘气,却仍吸不到氧气,我几乎觉得自己要死了!耳朵嗡嗡作响,我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无法克制的惊悚自我背脊急速窜升,双手紧抱着,早已将手臂上的皮肉狠狠抓了一块下来。
血流得很多,却不会痛......我竟感觉不到痛!
「奇奇!」与我同样震撼的卫白早已回过神来,抓开了我的手指,连忙按住我的伤口。
我喉咙好干!
我心脏痛得快要爆炸了!
「奇奇别这样!」卫白一定也是吓坏了,他抱着我的身体、他安慰我的口吻一样艰涩不稳、跟我一样颤抖着!
「嘎......」不行,我说不出话!我想移开眼睛,却像被那凄厉的画面吸引住了一般,盯着、看着,然后任凭那发寒的气氛窜入我的鼻腔、我的嘴里、我的肌肤里!
「奇奇、奇奇......振作点,凯没死,他还有呼吸呀!你看到了吗?」
卫白紧紧抱着我,指着那微微起伏的胸膛。
我看见了,可是我好怕那只是我的错觉!
我好怕好怕......别再这样折磨我了好不好?
「奇奇放轻松,凯没事的。」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凯没事的......对,凯没事......
看,他还在呼吸!虽然几不可见,但那满目疮痍的胸膛还是微微的一震一震。是的,他没事......没事......
「真是鹣鲽情深,看得我好羡慕又好嫉妒呢!」一阵鼓掌、一阵狂笑,恶魔现身了,带着邪恶的气息,天真的脸庞。
那在月光下显得出奇纯洁的他几乎刺痛我的眼!
被染得金黄的短发随着夜风微微飞扬,那过去可爱的脸庞如今竟邪气十足、狰狞十分;那双大眼过去总是漾着淘气和信赖,如今只有怨恨和疯狂的杀意;那张唇过去总是"奇奇"的叫个不停,如今却是在嘲笑着我的愚蠢;那双手过去总是温滑柔嫩的,是我喜欢的触感,如今却是将我推进地狱的手;那......那个人曾经是我最疼爱、最照顾的孩子啊!
为什么?
为什么天竟要逼我至此?!
「奇奇,你忘了吗?我是最爱你的,我一直都很爱你啊!」恶魔蹲下身来,轻轻抚着我的脸,我顿时晕眩起来。
「什......么?」
卫白却拉着我往后退,冷冷的拍开了他的手。
「不要碰他!」
「哈哈哈!」恶魔狂妄地笑,「是啊,你那么爱他当然不会让我碰了,不过......」收起笑声,恶魔的唇角勾起不可思议的诡异弧度,缓缓吐出:「卫白你没发觉为什么我要点精油吗?」
天旋地转,我倒在卫白的身上,感觉他似乎也没什么力气,扶着我的力道已经不若先前的强劲了。
头好昏,好困......
「奇奇......走......」
什么?卫白你怎么了?说什么我听不见。
「这精油可是加了挥发性的迷药,你们两个好好睡吧,可别浪费了。你看,我都特地让它烧完才来的,为了就是让你们享受啊。」
「你......混...蛋......」
啪!卫白打了自己的脸。
别......这样......
「唷,这么不留情,奇奇会心疼的。哈哈哈!」
恶魔的脸扭曲了,狠狠地嘲笑我们。
「你的奇奇我会帮你照顾,你安心的睡吧!」
眼皮好沉......撑不住了......
感觉身体轻轻飘了起来,恶魔的声音近在咫尺。
「放心,我还不会杀了你,只要你将我要的东西给我,就放你一条狗命,卫白。」
「......混蛋......」
卫白的心跳声听不见了,我却听到另一个陌生的心跳。
「叫我大头啊,你以前不都是这么叫吗?卫白。」
※※※
「奇奇,跟我走!」
那一天天气有点阴,正如当时我的心情。
院长才过世没多久,律师来念了遗产分配后,我一直在躲在房里。谁知大头竟然来找我,一开口便是要我跟他走。
「大头?」
「奇奇,跟我走!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上了高中的大头已经是个英俊的男孩了,那小时候的盛气凌人也变成霸气十足。双眼直直的看着我,我看得出他眼里的坚定。
只是......我想待在小白身边,我舍不得离开他。
「不,我不想离开小白。」
闻言,大头发怒了。
「他有什么好的!你们大家都喜欢他,那我呢?!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我!?」
「大头,你有很多人喜欢啊......」学校的女同学都送情书到院里来了。
「我才不要那些花痴喜欢!我要你喜欢我!」
「我......喜欢的是小白......」
「好......很好!你喜欢他,就连遗产都是给了他三百万!」
遗产......伤人的字眼,让我又想起那逝去的慈爱。
「大头,你那么想要遗产吗?」
「那本来就是我的!」
我呆呆的看的大头扭曲的脸。
那些钱有那么重要?
「好!如果你不跟我走就把你分到的五百万给我!」
大头,其实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我摇摇头,「我没拿。」
大头呆住了。
「我不需要那些钱,所以没拿。」
「你为什么没拿?!」他气问。
「为什么一定要拿?」大头,你要我走也不过是想要那些钱吧?你难道真是喜欢我吗?我想不是的。
那些钱虽然很多,很吸引人,但它们比不上院长留在我心中的爱,我不要它们来污染了我心中的圣地。
「我只要有院长的爱就好,其他的不需要拿。」
「你!」大头怒眼看我好一会儿,终于放开了我。「算了!」然后转身离开,连一句再见都没说,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带着他应得的一起。
原本以为不会再见的,没想到不仅从头到尾耍弄我,竟还──!
夏清风、陈文义和凯究竟对不起他什么了,为什么要对他们狠下杀手!?为什么!?
「奇奇,醒了?」一张可爱的脸讨好地靠近。
啪!
没有开口说话,便是伸手给他一巴掌。
够了,已经够了!
我心寒了!
他缓缓地转回被我打偏的脸,嘴角渗出血丝,可见我那一巴掌不轻。的确,我没有想过要留情,是他逼我将爱变成恨的!
他成功了!
我现在好恨好恨他!
「奇奇......你第一次打我......你究竟为了谁打我?!」他倏地抓紧我的双臂,那尖锐的指甲刺进我原本受伤的部位,咬牙切齿。
感觉手臂一片温湿,可是我无心去察看,也感觉不到痛。
我想苦笑。
原来所谓麻木是这样的。
真是悲惨至极!
「为了你。」
「什么?」
「你为什么杀了他们?你到底有何目的?!」
「目的?」他忽地哈哈大笑,可是令我麻木的心隐隐一动的竟是他笑中的泪!「我不就是为了你,你竟毫无自知的还问我目的?你这样是不是太伤我的心了?」
够了,别再牵动我一丝一毫的情绪了!
别让我崩溃,别让我发狂!
为什么到了这时候了你还要这样逼我?可怜我放过我不行吗?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要让你这样对待?
不要再......伤我了......我受不起啊......
「奇奇,我爱你啊,你不知道吗?」
「别再欺骗我了!我知道你另有目的,否则为何杀了陈文义!」
「他?我也不过是上个礼拜才认识他。只是想不到他竟是二十年前抢银行的通缉犯......害死了我的父亲竟还有脸来向我勒索!」
我的眼皮一跳,眼前错综复杂、名为真相的网向我罩了下来。
第十一章
沉重的空气,沉重的话语,沉重又哀伤的心情。
「奇奇你一定不知道吧?」他放开了我,虽然那双眼睛是看着我却是出神似的望着我的后方。「院长就是我的母亲。」
我一惊,瞪大双眼。
那个温柔无比的女人和这个凶暴残厉的男人是......母子?!
「我母亲在生下我之前认识了一个男人,也就是我的父亲。他们刚开始很相爱。我母亲是生在一个很富裕的家庭,我父亲却只是一个小公司里的职员,没什么大前途。可我母亲就是爱上他了,不顾家里的反对,毅然绝然的为了他与家里断了关系。
本来他们相爱,日子就算再苦应该也是很幸福的。可是......」说到这,他的面目狰狞起来,目光射出熊熊的恨意。「我父亲竟因为染了毒瘾、好赌欠下钜额赌债,还有损友的唆使而逼着我母亲与他们一起去抢银行!我父亲的朋友足足抢了一千万美金不够,竟因为逃跑时被一对夫妇撞倒而一怒之下杀了他们!」
我惊愕:这就是警方所说的二十年前的三个通缉犯!陈文义也就是其中一个!
「计划很周详,本来警方应该是追查不到的,他们拿了一千万脏款都还没分赃,我父亲竟丢下我母亲而另与一个女人结婚!我母亲那时已经怀了我了,而他竟另结新欢,把我母亲利用完就丢到一旁去!他朋友更是可恶,竟威胁我母亲要是去投案就要杀死那时怀在她肚子里的我!母亲因为父亲的负心,终也是豁出去了,主动去投案,就在我父亲与另一个女人的新婚之夜,警方找上门,抓了我父亲,却让他朋友给逃了。
你知道吗?那个女人那时已经大肚子了,就跟我母亲的肚子一样大。那时母亲才终于知道原来我父亲原本是贪着她家的财产才接近她假意爱她,最后因为她和家里断了关系,钱肯定是拿不到了,就只好利用她去抢银行!原来我父亲从来都不曾爱过我母亲!而我,不过是一个错误的结果!
那天我们住进了饭店,在打零工的陈文义见我长得像父亲而认定我是他的孩子。他说二十年前的一千万美金他没拿到手,还害他一辈子狼狈的在逃亡,要向我拿点跑路费,一开口就是一千万台币!我恨他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给他钱!所以,我将他约了出来,在洗衣房里,用我趁游安不注意时那天从家里拿来的袋子里偷来的手术刀,一刀正中他的后脑勺,让他死个痛快!然后切断他的颈子,将他的头塞进干衣机里,再丢进打火机引爆干衣机,为了做销毁证据的模样。再把手术刀藏进一旁的床单底下,等着警方发现,这样就能让游安当替死鬼了!想不到那天晚上游安不在房里更是加深了警方对他的怀疑,天助我也!」登时,他残酷地笑,仿佛是个嗜血的刽子手,享受着杀人不眨眼的快感!「虽然我恨我父亲拋弃我的母亲,但若不是他──陈文义,我的父母亲又为何会走到这样的地步!是他害死所有人的!」
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害怕,只是觉得有深沉浓重的无奈和悲哀。
我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听着令人震惊的事实,我心里纵使惊涛骇浪脸上却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面对他,一个杀人凶手、一个我挚爱的亲人和朋友、一个有着不堪又悲伤过往的人,我又痛又恨又隐隐怜惜,我该拿出什么表情?
该如何去面对他?除了心寒心痛心疼还能如何?
我,束手无策了。
原来,我的心还没麻木,只是知觉已经麻木了。我多希望这一切就此停止,当成个恶梦,让我醒来!
好悲哀......我连拒绝的权利也没有......
「从我父亲被判刑后却畏罪自杀了,我母亲将我生了下来。我那时还天真的想着,她也是爱我的,否则为何要将我生下呢?可是,她却一日比一日的疏远我,一日比一日的疼爱你和卫白!你说,我怎么可能不气不恨?!是你们抢走原本属于我的爱!
然而,我虽然恨你,但我好喜欢你。我已经喜欢你在前了,后来再怎么恨你也抵不过我对你的感情,所以小时候我常常欺负你,就为了能让你注意我、能多看我一眼。可是倒头来我换到的是什么?是卫白和你的亲密,是你对我的远离!为什么......为什么抢了我母亲的爱还不够,连我唯一付出的感情你也不屑一顾、也被卫白轻松的抢走了?!我不服!我母亲原本就该属于我的,你也应该是属于我的!没有人可以跟我抢!」他伸手拥住了我,力道微大,我却没有挣脱。他哀伤又绝望的神情让我不忍,再怎么说他也是我曾经真心疼爱过的孩子,要我怎生拒绝?
只是,我仍是一言不发,表情如冰。
「谁都不能抢,所以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能对你有邪念!而夏清风他该死的竟然爱上了你,还冒犯你!
有天我经过他的房门见他门没关好,我就看见他拿着你的照片在自慰,还一副享受快感的表情!淫秽的他,我怎能容忍他跟我抢你、怎能容忍他这样冒犯你!所以当我知道凯和游安都加班时,那便是我最好的下手时机了!
那天他下班了,五点十分时到家,比我搭的直达公车早一分钟到,不过那没关系,我有的办法杀死他。我在厨房拿了刀子藏在身上,往他的房里去,假装要跟他借东西,等他转过身时就往他的后心捅!」
卫白说的对,除了亲人与爱人外,就只有同住一栋的朋友得以进入夏清风的房间了。想必卫白早在质疑夏清风的死亡时间和看见那张大头与我的照片时就怀疑是我最爱的孩子做的了吧......更何况,一向怕狗的他怎么会主动去逗卫白送我的白狐狸?想必我最爱的孩子也早知道那是狐狸了,若不是当时在孤儿院与我有过关联的人,是不会知道那是狐狸而不是狗的。
「你知道吗,他的力气真的很大,我差点杀不了他,好险我也是个男人,别看我这样,我的力气不比夏清风小。一想到他猥亵的表情,我忍不住地捅了一刀又一刀,等他死绝了后,我把照片放在显眼的地方,然后将他的手和刀子洗干净,把他拖到客厅去,布置成你喜欢的模样。我很聪明,杀人前还开了冷气,制造假的死亡时间,这样就可以证明我的不在场证明。等到一切都准备好,血衣和指纹都被我处理掉了,从家里到学校有一班十分钟直达的公车,很快的我回到学校,然后刚好看见你下了公车,连忙翻墙进校从门口假装与你相遇,想不到卫白竟也在!不过没关系,有你们两个帮我作证是更好不过了。」
心沉到了谷底。
我的天!我与卫白竟成了凶手的帮手!
我竟成了使我心爱的小孩一步一步走上不归路的原凶!
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那凯呢?」我艰难地出声,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
我身前的身子震了震,缓缓地放开我。
他不言不语,似乎想起了什么,那恶魔般的面容有了一丝破裂。
「你杀了夏清风和对凯下手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为了什么?」
话音方落,他却猖狂大笑起来:「不,我该杀的是卫白!」
我的心狠狠一痛,那几近绝望的感觉朝我汹涌而来,几将我淹没!
「夏清风跟卫白借了七百万不是吗?」收了笑,他睨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来拉过我的手把玩。
「你为什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就在一旁偷听啊。」
我一震。
原来他注意他们那么久了吗?从那时候就开始想着办法要除之而后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