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残————汝蔫
汝蔫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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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的看着江容倚在美人靠上,那疲倦的眼神只当是装出来的!冷哼一声 "看来你在这里也过得不错嘛!枉费了林伯还为你操心呢!" 林伯!江容心里猛得一抖,那个在家里等着的慈爱的林伯呵,此生可还能再见到.对于林伯,已经不是下人的感觉,不是亲人胜亲人,这些年来,也亏得有林伯一直在自己身边,才得以坚持下来.可惜,自己终究是负了他一片苦心......
胸口又闷痛起来,低低的咳了几声,脸色又苍白了些,削瘦的下巴尖的让人心惊.楞楞的看着面前的湖水,轻轻的说道 "劳他老人家费心了."
离游见江容如此无动于衷的样子,一时恼火,一步跨上前猛然抓住江容的肩头,恰好碰到肩头的淤血,痛得江容微微蹙起了眉,却一声不吭,咬牙让离游死死的抓着肩头,狠心别开脸去,硬是不看离游一眼.
离游紧紧的抓着江容的肩,手底下瘦得不象话的骨架顿时让他惊讶,曾几何时,江容居然瘦到了这地步.心里到底起了怜惜,怜爱的低头想抚江容的脸颊,却不经意的透过微微敞开的领口看见那白皙的身子上青紫的淤痕,那样醒目的痕迹,任谁看见都知道究竟是什么.刹那间脸色大变,复又回想起来时路上那公公好象说这里是倚荷什么居来着,又想到大街上人们的议论 "皇上还特地为了那妃子造了个宫殿,叫什么来着,好象是有个荷字,荷花的荷,据说那宫殿前面有一大片的湖呢,里面种满了荷花啊!真是......"种种迹象联想到一起,离游铁青着脸,一下就放在了手中孱弱的人儿,连连倒退几步,江容疲倦的样子,在他眼中,反倒成了江容在显示着某种迹象的表明!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人,从牙缝里阴深深的蹦出了一句 "你不要脸!"
江容仍旧是冷着一张脸,不过却抬起头来注视着离游,面无表情的问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看着那眸子,清澈依旧,奈何眸子的主人,却为何变了一个样.连连的摇着头,却仍旧不放弃的问着 "容儿,你随我走吧!你难道能放下你的悬阁么?"江容眼中蓦然闪起一丝火光,却很快就灭了.摇摇头,讽刺的看着离游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离游脸色变了变,却还是不愿放弃 "难道在这里,你会开心么?"
没有任何预兆的,江容突然笑了起来,笑靥如花,让看的人能在瞬间迷了魂 "离游,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不快乐呢!我在这里很快乐,每天过得比在府里逍遥,至少不用在每天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那些书,我好不容易才能摆脱了,我为什么要回去呢?"
"难道你甘愿在这里,做那皇帝的娈......"最后那个字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咽了下去.
"娈童是么?"江容却满不在乎的说了出来 "这有什么,我知道,外面怎么说我,他们一定是说我乱行阴阳......"清澈的眸子突然的对上了离游 "一定说我秽乱宫廷,一定说我迷惑当今圣上,一定说我是狐狸精,一定说我......"
"够了!不要再说了!"离游再也忍受不住的大声喝道,看向江容的眼眸不再是心痛,满满的都是轻视 "江容,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没错"江容想也不想的接了下去,眼眸直直的盯着离游 "我确实是,我贪图虚荣,我爱慕荣华,我淫荡不堪,你以前看到的我都是假的!"心痛得无法呼吸,每说出一个字都象是在自己的心上狠狠的插一刀 却只能说下去,仿佛一个踩在刀尖上的人,明明知道这样下去会死,却仍旧不管不顾的踩了下去. "什么书楼,什么祖宗基业,都是假的,那书楼,又能怎么样,在我看来不过是废物罢了!说到这里,你一定很想问我,既然压根不喜欢书楼,当初为什么不把书给你是吧!"媚笑着看了离游一眼,强撑起身子,走到离游身边,轻浮的伸手搭在离游腰上,却很快的被离游厌恶一把挥开,整个人跌落在冰冷的地衣上,底下的伤口被这一刺激,火辣辣的痛着,头也是一阵晕旋.硬是掐了自己一把,保持着清醒,站起身子,摇摇晃晃的靠在水榭的栏杆上,松垮垮用带子扎着的青丝早就飞散开来,烟雾般的围绕在周围,继续对着离游说道 "因为我喜欢!哈哈哈,因为我喜欢看着那个少年痛苦的样子,什么家规,根本就是放屁!根本没有家规,全是我胡编乱造的!都是假的!我就是不要把书给你,我就是不喜欢看到那个少年,我为什么要救他......"离游再也忍不住的一巴掌挥向了江容,啪的一声,江容的脸被打偏到了一边,满头的青丝恰巧掩去了江容的神情,嘴里尝到了血腥的味道,怕是嘴被咬破了罢!苦笑着,偏过头,白皙的脸上立刻浮起了肿块,却依然笑的云淡风清, "怎么了,你不高兴了?心疼了?"离游愤怒的看着面前的江容,脑子已经混乱了,江容的话一下子颠覆了他一直以来对于江容的感觉,咆哮着对江容大喊 "那是一条人命啊!你怎么能那么冷血!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死去么?"江容头越来越昏,刚才的一巴掌几乎没要了江容的半条命,依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昏沉沉的,看着面前的离游,似乎不下狠药是不行了,再下去自己怕是撑不住了.冷笑着,风一阵一阵的吹着,黛黑的发丝不住的自江容的脸上拂过,乌黑的发,苍白的容颜,红肿的印子,加上江容嘴边那一抹虚幻的笑,一切是那样的诡异,周围静悄悄的,江容似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飘悠悠的说着 "人命,人命怎么了,象他那样的人能值几个钱?看他的样子,只怕以前都没有过过好日子,这样的人,住进江府,我还怕玷污了呢!等我哪天有空了,回去就吩咐林伯把你们用过的东西烧掉!离游呀,你也就那么点能力吧!你怎么老是认识这些人呢!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真不知道我怎么能忍受你的,就你那样......"后面怎么了,仿佛看见离游轻蔑的眼神和那一声 "江容,我还真是看错了你了!亏我还来找你!呸,你根本不配!这地方呆着,就让我恶心!"接着......接着他是走了么?是走了吧!人昏沉沉的滑到了地上,离游,离游呵,你......你走了也好,这样的我怎么配得起你......从今后,明珠还璞成空想,碎玉埋尘也污淖,纵然我心如明月可对天,只怕也是天地难容.问苍天,你何故太残忍,硬教我梦碎梦破梦成空......


那日之后,原本就沉寂的宫殿更是冷清得如同无人的宫殿.江容从早到晚都只是呆滞的坐在水榭里,原先因补药稍微补的好了些的身子一下子又垮了下去.连煎的药也是喝了就吐,根本吃不了任何的药物.整个人瘦得已经只剩下个架子,江容的衣衫玉儿改了又改,却总是嫌大.玉儿独自坐着改的时候,改着改着泪就忍不住的落了下来,只好拿了手绢擦泪,擦了看着边上的烛台,看着烛台便又不放心,起身到江容那里去看看,每次去都是静悄悄的,只有边上烛台噼里啪啦的爆着火花,仔细的听着江容微弱的呼吸,确定了没什么事情才又回自己房里去.一个夜晚,玉儿总要跑上好几趟,江容的身子简直就如风中之烛,时时得让玉儿觉得惊慌,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太医来了,看了,配了药,可是没有用,那些药,江容根本喝不了,一喝就吐.到最后,连太医也暗自摇头,玉儿悄悄儿的去问了太医,太医只是摇头 "玉姑娘,不是我说,公子那病,只怕难好,这话我也只对你说.陛下那里是万万不能说的,公子那病,只怕是心病,心病,药石难医呀!"叹了口气,太医摇了摇头,提起医箱走了出去.留下玉儿一个人吧嗒吧嗒的哭,一会转身擦了擦脸,硬装出一张笑脸,撩起帘子走到水榭那边,这些天已是到了入了冬,水榭上冷风一阵阵的,前些日子皇帝派人送来一张紫檀刻花蹋,说是天凉了,坐在美人靠上容易着凉,吩咐着让玉儿拿个褥子垫着,以后都让江容靠蹋上看湖.水榭三面的帘子也都换上了厚重的猩猩毡帘,着实的挡住了不少冷风,却总不如屋子里暖和.可是江容死也不肯去屋子里.玉儿将火盆烧旺了,挪到了水榭,幸好也有四面的帘子挡着,顿时暖了不少.玉儿拿着竹绷子,一针一线的刺着,白嫩的手上下翻飞的拈着针,在雪白的生绢上一针针的刺上花样,玉儿手极巧,绣花样根本就不用花样子,凭着感觉就直接的绣着.看着江容越发白的吓人的脸,长长的青丝洒落在瘦削的肩上,跌落在铺着石榴红软缎褥子的蹋上,黑得越发的耀眼.斜倚着玉色夹纱靠枕上,眼微闭着,细密的睫毛在眼睑去投下深深的一圈阴影.呼吸浅浅的,却听着安慰,竟是睡着了.玉儿悄悄的放下手中的绷子,起身到了内室去拿来一床藕荷色被衾轻轻的盖在江容身上,细心的掖好被角,将肩窝处的被子轻轻的掖好,却见江容轻蹙着眉尖,低声吐出一句 "痛......"极轻极轻的声音,若不是玉儿此时正低着身子在给江容盖被子,怕也难以听见.听着江容的话,蓦然的怔住了.一下子泪就止不住的落了下来,昨天夜里皇上又来了,一夜里,就只听见江容低微的压抑着的呻吟,到后来已经是沙哑着嗓子如小猫那样细微的声音,连在外边的玉儿听了都不忍心,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皇帝来了便这样的折磨着主子.帮着江容盖好了被子,放下了水榭周围的猩猩毡帘,又在火盆里加了几块炭,最上边搁了块百合香,这才放了心.撩起帘子走出了水榭,却看见书房这边皇后居然站着,顿时吓得不轻,急忙着要下跪见礼,却被江婷制止,轻声的问道 "容儿呢?"玉儿低声的答着 "在水榭呢,刚睡着,娘娘......"刚唤了声娘娘,泪却一下子落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您想法子救救主子吧!再这样下去,他......他可真是活不成了呀!"虽然知道皇后现在也是失势,可是莫名的,玉儿就是觉得皇后能有法子让救江容.江婷看着面前跪着的玉儿,笑了起来,凄惨惨的笑,玉儿因低着头也并没看见,只听见皇后温和的声音 "起来罢,你去拿纸笔来......"

江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橘红色的夕阳诡异的透过猩猩毡帘一丝丝的射进水榭来,紫檀刻花蹋后面的什锦百宝阁上越窑青瓷幽幽的闪着光芒,隐约的,江容心里一阵阵的不安,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情.方才睡着的时候,似乎听见外间有人说话的样子,莫非自己睡着的时候,有人来了么?刚想着,一边的帘子已经被玉儿撩了起来,见着江容已经醒了,猛然一楞,脸上仿佛也闪过一丝惊慌,转眼又强压了下去.江容刚睡醒,整个人茫茫然的,刚才玉儿的样子,只当是自己眼花了,在玉儿的服侍下起了身,却突然地觉得冷,心里一阵一阵寒深深的,怪异得很.玉儿见江容冷得脸色都发青的样子,以为是病又复发了.急着要去找太医,却被江容一把拉住,连说不碍事.玉儿收拾好了东西,又转身去百宝阁下边的格子里拈了块百合香,正准备揭开百宝阁边的紫玉香炉盖子放进去,冷不妨的江容在边上忽然问了一句 "玉儿,下午有人来过么?'玉儿顿时僵在原地,手一抖,手上的百合香险险跌落地上,一张脸变得煞白,江容盯着玉儿的眼神顿时犀利起来,玉儿却忽然的将手里的香快速的放进了香炉,低着头急急的说道 "下午的时候,王公公来过呢!说是有事情要见主子,奴婢想着主子在歇息,因此想了法子打发了.许是王公公声音大了些,吵着主子了?"江容直直的盯着玉儿半晌,也没能看出什么来,虽然知道玉儿如此失常定有原因,却也没再往下问,只淡淡的说了句 "是么?你可莫要骗我."玉儿僵硬着站着,勉强的扯出一抹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婢不敢欺瞒主子!奴婢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江容万没料到玉儿竟然一下就跪了下来,平日里江容看待玉儿如亲妹妹一般,今日见她一下子这样,心里反倒过意不去,连忙的蹲下了身子去将玉儿拉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何苦这样呢.没有就没有罢!"玉儿放了心,又偷偷的看了眼江容,眼见着天色不早了,怕是......见着江容又楞楞的站在一边,忙说道 "主子,天也不早了,要用膳么?" 江容看了看外边的天色,确是不早了,心里总觉得堵得慌,也不知是何缘故.摆摆手,懒懒的说道 "不用了,你自己去用了吧!" "不"玉儿神情紧张的叫了出来,眼见着江容怀疑的眼光看过来,忙又笑着说 "主子不用,哪里有奴婢用的道理."直到江容洗漱了准备歇息了,玉儿还是牢牢的跟在他身边,还搬来了凳子,打算做着刺绣.江容叹了一口气,玉儿今天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一直就死死的跟在自己身边,无论自己怎么说,都不肯离开,平日里玉儿从不曾这样,唉,也罢,随她去吧!
玉儿服侍着江容宽了衣衫,掖好了被子,放下月白纱帐,拿着银剪剪了剪快熄灭的烛芯,猛见烛花啪的爆了一下,立时一阵心惊,悄悄儿将烛台移到了一边,搬了凳子坐在一边刺绣,夜色越来越深,玉儿一颗心越发的不安了起来,又见床上的江容似乎也是睡得不甚安稳,忙将烛台移到床边,江容自进宫来睡觉时一直要点着蜡烛,要不便睡不安稳.见着江容的呼吸平稳了些,玉儿静静的掀了帘子走到外间去,推开门,外边的风大得很,今夜又没有月亮,四周黑压压的看着叫人好生害怕.那一边树影飘摇,班驳的影子一阵阵的飘着,头顶又好象有不知名的鸟飞过,吱噶一声,吓得玉儿忙小跑步的跑进殿内,殿里一阵暖和,烛光晕黄的摇曳着,心才定了下来,才刚将门鞘插上,便听得梆梆的更声传来,仔细一听,已经是二更了.进了内屋,听见江容压抑的呻吟,忙举了烛台准备过去,正在这时,却蓦然听得寂静的夜里云板三响,外边有人喊着 "皇后娘娘凤驾归天啦!"手一抖,手上烛台动了动,滚烫的蜡油滴到了手上,却好象没了知觉,心里的一块大石砰然落地.
那一边江容正谁得迷迷糊糊,从傍晚起就一直心神不宁.睡着也是朦朦胧胧,恍惚的好象有什么东西压着胸口的样子,正喘不过气来.蓦地里云板三响,伴随着那声 "皇后娘娘凤驾归天啦!"一刹那浑身冰凉,猛然地就惊醒了过来.一把掀开帘子,鞋都来不及穿就踏在了冰冷的地上,正惊慌得不知刚才是不是幻觉,一抬头,就看见玉儿拿着烛台,傻傻的站在那里,样子却好象是松了一口气.人却抖得不象话,眼见着江容一下子站到了眼前,惊惶的看着江容,颤巍巍的说着 "主子,皇后......皇后她......她......"嘴唇不住的抖着,脸也是吓得煞白.见着玉儿的样子,江容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到了今天晚上玉儿的反常.一把上前抓住了玉儿,厉声喝道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玉儿,告诉我!"玉儿受了惊吓似的连连后退,手上的烛台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明亮的火焰噗嗤一声灭在了冰冷的地衣上.屋子里光线顿时黑了大半,外边树影婆娑,凄惨惨的映照在窗纱上,看着鬼魅森森,让人直觉得一股凉气直往心底钻去.好半晌玉儿才冷静下来,却依然是抖着身子,声音低得很,不经意听根本听不到 "我......我只是求娘娘......救救主子......"


江容浑身气力一下子被抽了去,眼看着人就要软下去,玉儿急忙的去扶,却被江容一把挥开,眸子里一片空洞, "不用来扶,你不如去拿了绳子勒死我还罢了!"玉儿一下子痛哭起来,跪着爬到江容身边,连连的磕着头 "主子,奴婢实在是见不得主子每日里这样没有生气......" "那你是早知道了?"苦涩的问着,怪不得今日的玉儿如此反常,想必是早就知道了.玉儿静静的点了点头,脸上却坚定异常 "主子,你,实在不该在这宫里的,这里只会毁了你呀!主子皇后现今也不在了,您就想个法子出去吧!" 出去么?迷茫的瞪大了眼,空荡荡的眸子扫过玉儿,转又看向了一边烛台,微光摇曳,凄惨惨,冷清清.雨过天青的窗纱上树影斜疏,阴深深的不时的摇晃着. "出去?"疑问似的的吐了一句,又马上否定似的摇头惨笑 "怎么可能,玉儿,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凄清的笑着,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是不是已经流尽,怕是前生作孽,今世来还罢!
玉儿看着面前的江容,安静的坐在冰冷的地衣上,睁着眼楞楞的看着,却不知道究竟是在看些什么.玉儿低头自衣袖里拿出了一封信 "主子,这是皇后给你的信.说是到时候给你......"江容淡淡的瞥了眼,疲倦的合上眼 "放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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