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缘————更科[上]
更科[上]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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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著一条条相隔不远分支而去的小路,路尽头通常都是一栋大小不等的屋子或是一所小巧的院落。若真是这样的话,她们住的且不太近?王熹的神经还真有够大条的,强。

      ‘不全是,老爷的书房也在这里,另外还有一些下人也住在这院子里,好方便伺候。此外大夫人住在正屋,而五夫人由於地位低下,也是不住在这里的。'她回头笑著答道,恨不能将王熹的家史都翻出来,好跟朱瞻景多搭上几句话,我暗自忖道,幸好我们家穷请不起丫鬟,不然哪天家底都被卖了还不知道呢。‘起先我们走过的就是三夫人和四夫人住的地方,前方那个院子就是老爷的院子了。'

      朱瞻景和我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後就看向那个院子,通过那个不大的院门也看不出什麽来,只隐约看到那东面厢房廊道上挂著很多的鸟笼。
      ‘再前面就是二夫人的住所了,二少爷就是二夫人所出的,老爷就只有这麽两个儿子,所以二夫人凭著这个儿子,地位比起其他妾室就高了不少。大少爷是大夫人亲生的。。。不过现在他们都没有在家。好了,我们到了。'那个小丫头在最後一间别致的楼阁前止住了脚步,示意我们进去。

      在楼阁下面的厅内早坐了一位二十几岁的打扮华贵的女子,正著急的侯著,一见我们,顿时喜於神色。
      ‘在下给夫人见礼了。'我不卑不亢的笑著向她鞠了一躬,而朱瞻景则藏在我的身後,没有行礼。
      ‘不知夫人叫在下来有什麽吩咐呢?'
      ‘我听说神医的医术高明,所以想叫神医来给我看看。'那个女子有些局促的说完。
      ‘夫人,我是专给别人看治脸上的不佳之处。夫人如此花容月貌,美若天仙,我实在看不出有什麽瑕疵来啊。'我看著她眉上和嘴角处的那两颗颇为喧宾夺主的黑痣,用最为诚恳的语气说著。

      ‘秦神医真会说话,哪有的事。'她微红了脸,然後指了指脸上的痣,道:‘我脸上的这两颗痣,老爷总说看著不好,所以不知神医可不可以给我去掉。'
      我走上前去,装模做样的看了半天,道:‘若夫人真要去掉的话,对於我也是小事,不过就是可惜了。'
      ‘嗯?'夫人略有些羞怯的直盯著我,掩不住的好奇。
      ‘我早年也曾研究过面相。夫人这两颗痣,一个生於眉上的福堂,可是主一生衣禄丰足,不仅有长辈提携,更有儿孙孝敬。而这颗则是食禄痣,可包享世间珍奇美食,既是保佑一生富贵无边的佳痣阿。况且夫人这样的容颜,多了这两颗痣,却更是增添了您的风华和娇豔,让人一见就难以忘怀。。。。呀,我失言了,唐突了夫人,真是。。。'我装作惊慌的退下。

      ‘哪有,'她笑得更是娇滴,眼珠那麽一转,抛了一个媚眼,‘秦神医还真是会讨女人欢心阿。其实,我也没有觉得这痣有什麽不好的,就是老爷。。。唉,如果他有秦神医这麽一半风情就好了。'

      ‘夫人见怪了,我只不过见到夫人如此神仙般的颜色,一时。。。'我恭谨的垂下视线。朱瞻景在我身後又低哼了一声,刚好只能传入我的耳朵里。切,这家夥,要不是他死活要来,我能说出这麽番严重违背我审美情趣、严重破坏我在他人心中聪慧形象的话来麽?还给我哼?

      ‘唉,'六夫人站起身来,对著桌上的铜镜,摆出一付红颜薄命的姿态,照了好久,方甚是为难的道:‘那又该如何是好呢?去掉了这两颗富痣,会不会。。。'
      ‘夫人放心,真要去掉也不妨事的,毕竟阴司薄上早是记下了的,无甚大碍的。'
      ‘这样阿,那。。。是去掉还是不去呢?'
      ‘夫人还真是贤惠啊,事事都顺著王老爷。其实,凭夫人的气质,即便去掉了,那也是万千风流,别样姿色的,不会同於别的那些小女儿颜色。'我突然不耐再多磨,只想快点办完事情。

      ‘这样啊,'夫人对著镜子颇为自怜,道:‘那麽好吧,还请神医多多。。。'
      ‘放心,夫人,我还从未出过差错,而且这次还是面对夫人,自然会加倍仔细的。只不过,会稍有点痛,还请夫人忍著点。'我微笑著,然後转身叫朱瞻景将包裹里准备好的银针拿出来,放在火烛上烤过後,再递给我。不然,带来这麽个‘师弟'来,只站著当摆设阿?他虽说一脸的恶气,但动作却是绝对的利索。

      我接过银针,抛给他一个赞许的眼色,有潜力阿,小子。接著我便静下心来,轻轻的挑破了那两颗黑痣,小心的去掉了黑痣上的那层皮肤,再从朱瞻景手中的那个小盒中挑了适量的水晶膏,仔细的敷上,这个活儿可不能急,敷的厚了,连周围的肌肤都会溃烂掉,这可毕竟是取矿子石灰水化开後的残末外加浓碱水浸泡了一天一夜还换了五六道碱水的糯米粒捣烂而成的膏药。而敷的薄了,却又不能将痣去完,还留下後患。

      我仔仔细细敷弄完,才立起身来道:‘好了,这样过两个时辰之後,再将膏药洗去,换敷百叶膏,三四日就可结痂,然後再换用紫玉容散,这样痂落时才不会留痕。'我转身取出两小瓶药,递给六夫人身边的丫环,再细细交待了这百叶膏和紫玉容散的用法,‘我们在这里只能带上一天,等为夫人换好药就得赶回去了,所以,以後的几天还得交给夫人自己用药了。'这个地方还是能越早离开越好。那六夫人本是一脸的不情愿,不过好在这些本就简单,又有我的再三保证,方才安下心来。我嘱咐那些丫环们好生守著夫人,自己借口要去溷藩(注:厕所)而出了楼阁。

      几步跑到了王熹的院子前,我看准四下无人,便悄悄溜了进去。我是知道朱瞻景的,他若不真的找到些什麽,怕是心有不安,肯定不愿离去,所以只好冒险来这里探宝,若不幸被人抓住了,就只说尿急跑错了地方。

      我四下看了看这个不大的院子,没有过多的布置,只在院里立了张石桌,旁边散放著几张木椅,正面是一间大屋,旁边各有两间厢房,也都平平的,只在东边廊道上挂满了一排鸟笼,上面各站了一只打盹的很大的五彩鹦鹉。

      ‘这边。'肩膀上突然被轻拍了一下,耳边还传来这麽一句,我差点没有鬼叫起来,转头一看,是朱瞻景。
      他扫了门口一眼,就往东面厢房而去,在推开了第二间门时,他一个手势叫我过去,‘你在门外守著,若有人靠近的话就打个暗号,叩上一声後你就不用管我,自己赶快躲。'

      ‘好。'
      他一点头,侧身进了门,又小心的将门掩上了。
      我百无聊赖的在门口守了一刻,就有些不耐。而离我最近的这只大头鹦鹉也展了展翅膀,张嘴大打了个呵欠,醒了。
      ‘扁毛畜生。'我恶狠狠的看著它,低声冲它吐气。而它则眨巴了眨巴眼睛,盯著我。‘扁毛畜生。'我又笑骂了一句,看它那不解的样子实在是好玩,我可不怕它能听得懂。

      它突然扑腾了一下翅膀,开始怒瞪著我。‘咦?你听得懂啊,哈哈,扁毛畜生。'我冲它办个鬼脸,它张了张嘴,一个跟头过来,就想啄我一口,可惜它的攻击距离不够。我被它倒挂在笼子上的蠢样笑个半死,‘扁毛畜生,扁毛畜生,扁毛畜生,哈哈哈哈,咬不到我,笨鸟,哈哈哈哈。'

      我乐到不行,而它可真怒了,使劲扇动了几下翅膀,准备开始还击,於是大张了嘴,恶声恶气的吐出来一句,
      ‘皇上万岁,万万岁,皇上万岁,万万岁。。。'
      我顿时愣住了,喂,喂,兄弟,你确定是这句,没在跟我开玩笑?
      第二十五章
      而就在我还在愣神的功夫,其他的鹦鹉也半醒了,眼睛还没全睁开,就听见这位在大叫著皇上万岁,还以为是他们主子回来了,一个个的也都大吵了起来,有叫‘皇上吉祥'‘皇上万福'‘皇上龙体安康'的,也有叫‘皇上请用膳'‘皇上安寝了'‘皇上早朝了'的,甚而至於有位还声压群芳的大叫著‘皇上,今晚可要翻牌子?',总之场面是一片混乱,都拼了命的想讨好要些赏食。

      ‘干什麽的?'几个家丁听到动静冲了进来。
      我看著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剑,再看看自己空空如野的手,想到此次出行带的唯一可称得上尖锐的银针也都落在了六夫人那里,这下可真真完蛋了。
      ‘还不快跑?'朱瞻景从王熹的书房里冲了出来,一把拽了我的後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翻了那几个堵在门口的家丁,带著我夺门而出。
      那几个家丁这才反应过来,忙扯了嗓子喊著抓人,那叫喊声与鹦鹉的声音混为一片,本来安安静静的院子顿时变得热闹非凡,人们都出得门来,却一时弄不清楚发生了什麽事。而朱瞻景和我则趁乱找到了马厩,牵了两匹马就跑,等那些家丁整齐了队伍来追时,我们已经狂奔出了门不见了身影。

      按著原路奔出了五百里,我这才擦了擦满额头的汗,慢了下来,半是自言自语的道:‘这下怎麽办?看来只能跑路了,可又躲哪里去好呢?'
      ‘我必须得回王府一趟。'
      ‘呃。。。干嘛?此时还回王府的话,肯定死路一条了。他们若用飞禽传信,用不到半日就可。。。'
      ‘可钱指挥他们还不知情,而且你师兄回来了也不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所以只有碰碰运气了。鸣焱,你就。。。'
      ‘我跟你一同回去,'我打断他,起先一路跑得急了,竟完全没有想到这些,我看著他依然镇定的模样,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一股由衷的佩服,想,还真多亏了是他,不然我这麽不付责任的跑了,其余的人怎麽办,三师兄回来後怎麽办?我还真是笨。

      ‘不行,这太危险了,你。。。'
      ‘不用再说了,我要跟你一起回去。放心,我绝不会再干这种蠢事了。'我双腿一夹,纵马向前疾驰而去。朱瞻景好不容易才从後面追上来,看我一眼,却再没有说什麽,只并肩和我一起向南御马狂奔。

      提著从路过的小镇铁匠铺里随便买来的剑,我们只花了半日功夫便赶回成都府,将马拴在城隍庙前,混进人群中就悄悄来到了王府。
      我看看四周,一切平静如昔,难道最近我转运了?
      朱瞻景则几步到了王府门前,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後就和我一起抬头看著门上高挂的那块匾。他一笑,借著门前的石狮轻跃上去,一剑砍掉了匾上的一角。
      他再落回地面,轻轻推开了王府的门。
      我和他小心的走了进去,太静了,他们再是睡午觉也早该醒了,如果说他们是出去消遣了,那一天到晚都没停过嘴的王公公怎麽这下也没有听见响动。
      ‘不太对劲阿,我。。。'我刚想唤住他,可,
      好像已经不用了。
      看著四周围了几层陌生的人头,我就明白原来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倒霉,於是,不用他们多说,我很配合的将手中明显已是累赘的铁剑一扔,想留个好印象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朱瞻景气恼的瞪我一眼,最终还是在被五花大绑之後,把剑交了出去。那些人目无表情的将我们身上所有带著的东西,连块铜板也不放过的搜干净之後,就将我们捆成了一团麻,扔进房里的一角,门一锁,离开了。

      我四下打望著,而在旁边一直保持著沈默的朱瞻景则满脸内疚的看著我,见我转过头来,却又赶紧把目光挪开了。
      ‘唉,'我感慨了一声,‘所谓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天我能死在这堆金灿灿的宝物当中,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不用猜,我和朱瞻景自然是被关在了这个王府最牢不可破的地方--宝库之中了。这里可是那种不管里面的人如何寻死觅活,只消把这厚重的门一带上,外面就悄无声息了的地方。看来我对它的第一感觉还真是没错,只没有想到我竟是它发挥其第二功用的最先试用者,当然,对於此项殊荣,我是一点也欣喜不起来。

      ‘你的这个心愿怕是达不成了,他们肯定会另给我们找一个更好的地方的。'
      ‘会比这里舒服些吗?'
      ‘你说呢,像悬崖,河。。'
      ‘我可不可以建议他们采取一个更简单的方式,比如把我困死在这儿。'
      ‘你可以试一试,不过我倒是觉得他们说不定更愿意让我们像春秋时一个晋侯那样淹死在茅厕里。'说完,他看著我,笑了。
      ‘有创意,'我笑著说,‘不过,还是麻烦,如果我们在其中挣扎的话,他们且还不得要回去换衣服。兄弟,还有没有别的更好建议?'
      ‘活埋。'
      ‘他们的耳朵且不还要遭受一段时间的荼毒?'
      ‘那就打昏了活埋。'
      ‘太没有仁道了,亏你说得出来。而且死相也太不自然,他们向上交待的时候,也总不能说我们太时运不济,一个出游就被从天而降的土给埋了吧。'虽说,我现在绝对坚信,只要和我在一起,遇上此种事情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连逗个鹦鹉都能倒霉到如此下场的我,还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淹死的话,就可以了吧?'
      ‘这个不保险,我会游泳,万一给我逃了。。。'
      ‘看来只有跳崖了,你总不会飞吧。'
      ‘这里是平原。'我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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