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宿了一夜郊野之後,第二天傍晚,我们饿著肚子就到了青城山下。
‘希望还赶得上三师祖他们吃饭的时间。'我拍拍扁了的肚子。
‘看来下次逃命的时候,最先准备的还是干粮的好。'朱瞻景也下了马,跟著我牵马步行上山。
我们笑著,远远的已可以看见观堂一角了。
‘喵。。'
什麽声音,我停下了脚步。朱瞻景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也停了下来。
‘喵。。。'
‘是猫。'朱瞻景迅速走了过去,在旁边的草丛中捉出一只小猫来,‘是上次的那一群吧,想不到都长这麽大了。'
我脸沈了下来,几步上去,拽下系在小猫脖子上的那簇灰白的毛发。
‘什麽东西?'
‘三师祖的胡子。'我抬起头来,压低了声音,‘快上马,有埋伏,到时一定要跟著我,我对这一带还算熟。'
朱瞻景看我一眼,把猫往地上一放,若无其事的向四周一看,下一刻就和我一起迅速翻身上马,顺著这条窄窄的山道向下奔去。
‘不要让重犯逃了。'我们才跑不远,就听得身後一声大喊,‘放箭,死活皆可。'
够狠,我在心里还没有把这两个字骂完,就听得嗖嗖长箭破空而至的声音。
‘小心。'朱瞻景喊了一句,我几狠踢马腹,加快了速度。好不容易奔下了山,逃离了弓弩的射程,又听得後面喧天的马蹄声。
‘该死,快,他们骑马追过来了。'我带著朱瞻景横穿过山脚下的村庄,一个拐弯,直向北驰去,不多远,路就渐渐不见了,周围零散的树木也密集了起来。
我们骑著马在山林中湿软的泥土上左突右突,身後的马蹄声似乎稍稍远了些,‘下马,快。'我才翻身落地,就听得朱瞻景低低的一声闷哼,我转回头去看,‘怎麽。。。',只见他微踮起一条腿,腿上鲜红一片,血顺著裤腿还在往下流,‘怎麽回事?',我道,跑了过去,顾不上细看,脱下外衣就将他的腿包了起来,而後,我对著那两匹马的屁股狠狠一拍,看著它们吃痛後撒开四蹄向前方跑走,接著抱了朱瞻景就滚下旁边的一个斜坡,藏匿在那灌木丛中。
不多时,那群人就追了上来,‘快,他们朝那边跑去了,抓活抓死的大人都有赏。'他们吵吵嚷嚷的向前方而去了。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我才吁了口气,转身去看已是满额细汗的朱瞻景。
‘怎麽回事?'我解开包在他腿上的外衣。
‘没什麽,起先中了一箭。'他语气平常,脸色却因为流血过多而略微有些发白。
‘那箭身呢?'
‘你总不能叫我腿上扎著一支长长的杆跑路吧。'
‘你。。。'我看著他,气急得一时哽塞,‘笨啊,'一把撕开他的裤腿,只见那雪白健壮的大腿上鲜血淋漓,带著倒勾的三棱形铁箭头深深的没入肉中,外边只露去短短的一截被折断的箭身,而伤口在折断箭身的时候被带动得箭头活活撕扯出了一道深口。‘这下要将箭头取出来谈何容易。'
我转身从包裹里取出止血用的圣金刀散,用单手按夹住伤口,二话不说就埋下头去把伤口上有些皮肉凝结的血污舔去。
‘你。。。'朱瞻景微惊了一下,动了动,又静下来。
‘忍著点。'我道,然後将圣金刀散洒在伤口上,却也不敢怎麽包扎,‘到现在也只能先止血了。'
第二十九章
皱著眉头看著血流渐渐止住了,我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将箭头取出来,可如今又到哪里去找解骨丸、羊肾脂呢?固然可以用匕首把伤口割开将之取出,痛是必然的,但最不利的是伤口的愈合,肯定要花上半个月的时间,依现在这个形势,他们一旦追上那两匹马,接下来搜查这一带就肯定是毋庸质疑的了,怎麽可能有这麽长的时间让他养伤呢?但箭头不快些取出来的话,他这条腿一定会废掉的。
‘很严重吗?'他问。
‘没事。。。对了,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很不起眼的小山洞,我们可以去躲一段时间。来,我背你。'
‘你,能背得动?'
‘小看我?难道你想让伤口再裂开?话可说在前面,到时候你的腿废了可不要说我功力不够。'说完,我就不由分说地背了他起来,才迈出一步,我就不由得暗暗吐了吐舌头,默算了一下洞口离此的距离,好像。。。有些勉强。
提起一口气,我趁著劲头加快了脚步,但没太远便开始有些摇晃了。
‘你,还行吗?我还是自己。。。'
‘还行。。。不。。。不过。。。你没事干嘛。。。长这麽。。。重呢。。。又没。。。见你有多。。。胖。'
‘不行的话你就不要硬撑,放我下来,应该不会有什麽的。'
‘你。。少说。。几句。。。就好了。'
好不容易,我累死累活的才将他背到那个很隐蔽的角落。放下他,气喘吁吁的扒开蔓藤,从那青色的山壁上就露出一个黑不知底半人多高的洞来。
‘就这里了,想必王熹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找得到,我们可以先躲在这里,等你的伤好了再说。'
说完,我就先抱了几枝老年的枯藤猫腰进去,用打火石点燃,那簇淡淡的火光立刻就将这个实际上并不很大的洞照亮了,冰冷阴抑的空气也霎时间暖和了起来。还好,我看了看四周,这个洞果然还如当年一样,不算潮,也还不太脏。简单扒去地上的几根枯枝後,我便小心的扶了朱瞻景进洞坐下,‘我去找些水来。'我看了一眼他有些泛白的嘴唇,转身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我一只手拢著盛了水的荷叶,一手提了几只山老鼠。
‘怎麽,不会你要吃老鼠吧?'朱瞻景皱了眉头说道,同时将火拨旺了些。
我把水递给他,再将他不知从什麽地方弄来的干柴火往旁边一堆,道:‘这可是专门为你逮的,保证新鲜,不过你要吃的话就得自己弄。'说著就把摔昏过去的老鼠拽著头固定住,用手沿著它的脊柱一屡,送它上了西天,‘下面我要做的事就有点血腥了。'我瞟到他盯著我的眼神,提醒道。
接著我拿出匕首,手一硬,迅速将它的脑壳一下削开,取出仍有温度的脑髓放在旁边。这样很快收集了五只老鼠的脑髓,我再将它们捏成泥状,‘不知道有没有用,这是我过去看到的偏法,说是可以将嵌入肉中的铁器逼出来,有什麽你可要忍住啊。'
我小心的用朱瞻景喝剩下的一部分水将他伤口上的药粉洗去,然後将鼠脑小心的涂上去,‘大概会有些痒,但等箭头出来之後就好了。'
才刚刚涂抹上去,朱瞻景的脸色就刷的变了,咬紧了下唇。
‘还忍得住吗?'
‘还行。'他从牙缝中吐出这两个字。
‘再过一会就好了。'我看著他额头上稍稍渗出的汗珠,心中稍有些不忍,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专注看著他伤口的变化。
时间一蹦一蹦得渐渐过去,而那箭头嵌在肉中却丝毫也没有要出来的痕迹。
汗珠一颗颗顺著他的脸庞滑落下来,地上一片湿渍。
‘够了,'我终於忍不下去了,看著他将嘴唇都咬破了,脸色也难看得吓人,‘什麽偏方。'我立马起身就要用水将伤口洗净。
他却一下抓住了我的手腕,‘再。。。过一。。。会儿。'那被难忍泪水浸润的双眼如此坚定的望进我的眼睛,让我顿时失神了一下。我知道他现在肯定极为难受,但到了现今这个地步,如果他的伤口不能尽快好起来的话,我们两个就不可能有活著出去的希望,所以他在尽自己最大的限度忍耐著。
‘没有关系,我还有别的办法。'我甩开他颤抖的手,用最後的水将涂在伤口上的脑浆洗去,他嘘了口气。
‘现在好些了吗?'我看向他,同时也不忘重新处理伤口。
他微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虚弱的靠向洞壁。‘真是又办了件蠢事,自找罪受的。'他笑了一下,喃喃的说道。
‘放心,有我呢,小事。'我用衣袖擦干他脸上的汗。
‘你怎麽会这些的?'
‘这个。。。'我顿了一下,‘我不是曾经告诉过你,在用药方面,我最拿手的还是金创之类的吗?'
‘喔,有吗?'他睁开眼看我一眼。
‘我小时候曾研究过一段时间,而後,就自然精通了,谁叫我的天才呢,没办法。'我笑道,但对於此,我实在是不愿回想太多,於是,‘我出去找点吃的,你呆在这里不要乱动啊,一会儿就回来。'
‘。。。。你。。。。小心点。'
‘嗯。'我应了声,回头比了个手势,便笑著赶紧溜出了洞。
将那几只死老鼠远远的扔了出去,我竟幸运的挖到了些野生红薯,还颇摘到了些鲜果。一时间,怀中的累累战果把我乐得有些忘形,很想趁热打铁走运到底再找到个山鸡的窝晚上添点儿肉菜,当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不过单就这些,朱瞻景也乐到不行,冒出来这麽一句话:‘我以前还从没有吃过这种真正野生的东西呢。'
‘放心吧,以後还有得你吃的呢。'不管饱,但保你吃到想吐,我在心里道。
等吃喝完毕,洞外的光线也渐渐的暗了下去,再到漆黑一片。
我心不在焉的拨弄著火,时而看一眼在身边已经睡著了的朱瞻景。
真是猪阿,这样都能睡著,我想著,小心的靠了过去,轻轻拭去他脸上又冒出来的细碎汗珠。有些烫,我蓦的停了下来,用额头贴近他,真的开始发烧了,怎麽办,看来他的伤已经不能再拖了。我凝视著他那泛红的脸颊,像孩子一般的睡脸,一咬牙,将王焕给的包裹里的衣服全给他罩上,抱著他,这麽久来,我和他还从没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呢,我有些苦笑。
‘等我,我天亮之前一定回来。'我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道,一侧头,嘴唇竟然碰到了他的脸,一阵心猿意马。妈的,都什麽时候了,还能东想西想的,我暗骂著自己。松开了他,正欲转身,想不到却一下被他拉住了手。他没有睁眼,只是有些难受的动了动,神志不清的说了一句:‘别走。'
‘放心,我一定回来的,乖,啊。'我尽量温柔的拉开他的手,将之塞回到那些衣服里面,拨开他额前浸湿的乱发,然後,我做了一件我从来都只敢想而不敢付诸於实践的事,我,吻了他。。。
不过,不要问我具体的过程,我自己都还搞不太清楚,当时就只觉得心跳的声音比得上打雷,再後来。。。就发现我已经像八爪鱼一样的狂奔於这星光闪耀的夜空之下了,回醒过来,脸部顿时烧得跟烤鸡一样,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自己这样太丢脸,太没有一个敢做敢当的男子汉气概了,就这点事也紧张到不行,简直就是退化成了一个纯情小少年嘛,完了,完了,要被天下人鄙视了。以後,以後还有更刺激的又怎麽办呢?
第三十章
在天亮之前,我哼著小调就乐颠乐颠的回来了,而朱瞻景正坐在洞口阴沈著一张脸向外远眺。
‘看我带回来些什麽。'我将背著的一大堆战利品向他晃了晃,然後用手探了探他的体温,没有昨晚那麽烫了。
他偏过头去躲开我的手,‘你去哪里弄来这麽多东西的?'
‘我回了一趟青城观。'我笑著把东西放好,‘你先吃点东西,我这次还捞了不少干粮来,至少两三天是没有挨饿问题了。'说著,我就将吃的递给他。
他没有接,只是瞪著我。
‘嗯?怎麽了?'我不解的看向他,心里开始擂鼓。
‘你。。。'他吼了出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回去有多危险,如果。。。如果你被抓了的话,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有多惨?'
‘呒。。。'我在心底甩一把汗,起先看他那脸色,还以为是昨晚东窗事发。。。。搞半天原来是在为我担心呢,嘿嘿,我有些暗爽,‘我这不没事吗?放心吧,从小到大,没把握的事我从来都不会做的,更何况关乎我这条宝贝小命,而且,我相信,你的命绝对够大,'我一笑,看著他突然沈默下去的脸,道:‘我先去打点水回来。'
我抱了罐子溜到邻近的那条小河,打了水,我就一屁股坐在河边,撩起裤腿来,看来这一跤跌得不仅冤枉,而且还真是不轻啊。本来从三师祖那里扛了东西出来的时候,都逃过了王熹那群人的巡查了,却没想到一个得意忘形竟狠狠的摔了个狗啃屎,不过幸好罐子还没有被打破。
我迅速的处理完伤处,回到洞中,立马开始著手为仍旧一脸弃妇样的朱瞻景取箭头了。
‘这下你可要有心理准备了,这药可不是一般的烈。'我从那堆东西中翻出解骨丸和羊肾脂,在他眼前一晃,接著又准备好圣金刀散和白纱布在旁边,在他伤口的上部紧紧扎了条纱带。